十月，初秋。
祁县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
“你是说，你朋友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而且还是……往一口缸里挑水？”
秃顶白大褂举着CT片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高中生。
“嗯。”
“你这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如果是我，我就让我朋友来了。”
“也是。那你这个朋友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大概……一个星期？”
“他醒着的时候有什么症状吗？”
“一直喊累，上课容易睡觉，被老师逮住好几次了。”
“没了？”
“没了。”
“那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毕竟高三嘛，很正常，我还见过连续一个月梦见考试的呢，呵呵……”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那个朋友的症状已经持续一年呢？”
“那我建议你朋友去看看心理医生。”
“那……如果是十年呢？”
“……”白大褂写病历的手顿住，看着眼前的高中生：“要不我还是帮你朋友联系精神科吧？他们比较系统全面。”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拒绝了医生的好意后，丛黔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院外的公交车站，将检查结果和病历撕碎后，在旁人诧异同情的眼神中，统统塞进垃圾桶里。
“唉……果然十年都做同一个梦会被当成神经病，而普通医生又束手无策。”丛黔叹息一声，“还好我机智，知道‘我有一个朋友’……”
没等多久，公交车就到了。
他下午还有课，得尽快赶回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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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一中，高三（二）班。
“丛黔！”
刚上课不久，一声炸雷就在教室里响起。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气的将手里的课本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被砸中脑袋的丛黔猛然惊醒。
他睡眼惺忪的看着四周，脸上的茫然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助和无奈。
又睡着了。
“只有两百多天就要高考了，你居然又上课睡觉！
就你那个气血值，就算去工地搬砖，人家都未必肯要你！
你知道现在的搬砖工人最低气血值多少吗？！
你气血值达到了吗？啊？”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用手指着丛黔的鼻子怒吼道。
“老师，他上个月月考的气血值才，只比小学生多，十足的废物一个，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让他滚出教室，别耽误我们这些天才的时间。”
教室的另一侧，很快就传来一个更加刺耳的声音。
丛黔不用看也知道，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的陆昊。
气血值，只差就能晋升为一级武者，超出武者大学录取线整整，是国内好几所顶尖武者大学重点关注的对象。
因此在整个县，都是个宝贝疙瘩一样的存在。
“陆同学说的是，确实是老师考虑不周了。”班主任点头哈腰，近乎谄媚。
而当他再看向丛黔时，就立刻变脸：“你，以后我的课，都给我滚出去罚站！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丛黔无奈起身，在同班同学鄙夷、嘲讽、厌恶、嫌弃、同情……的眼神中，昏昏沉沉的走出教室，靠墙罚站。
他望着走廊外清澈的蓝天，满脸绝望。
自从十年前，他父亲在对抗妖族的幽离前线失踪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怪梦：
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里，身体不受控制的挑水往一口缸里倒。
十年下来，从没间断，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质量。
结果就导致他这十年来，气血值提升缓慢，成为老师同学们口中人尽皆知的废物。
而最近，情况变得更糟，丛黔不仅非常嗜睡，气血值也开始断崖式的下跌，到上月末的测试中，已经跌到跟小学生差不多。
如今又过了几天，估计已经不如小学生了。
再这么下去，等气血值归零，他也就彻底嗝儿屁了。
他怕死，但他更怕被抓进精神病院后，那高昂的治疗费，会压垮母亲本就瘦弱的身体。
那会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看医生的时候，他很有经验的用了‘我有一个朋友……’，这才没被强行关进精神病院。
沮丧间，教室里传来班主任的声音：
“虽然这是老生常谈了，但我还是想再强调一遍。
自从三百年前，荷兰人罗赫芬发现南太平洋上的那座岛屿后，我们这个世界发展轨迹就彻底变了……”
世界各地开始出现裂隙，从中涌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妖兽，以人为食！
它们一开始还只小规模袭击村庄部落，后来发现人类的热武器对它们无效后，就开始大规模袭击各大城市。
束手无策的民族，一个接一个的消亡，三百年下来，仅剩下大夏文明，还勉强保持着领土完整。
而大夏之所以能遗世独立，是因为先辈们在生死存亡之际，觉醒了刻在基因里的古武之力，使得他们能谈笑间开山裂土，挥手间翻江倒海。
经过三百年的发展，他们弄出了一套完整的武道体系，使得普通人通过规范化修炼后，也能成为武者。
于是全民习武，武道昌盛。
全国上下，皆以武为尊！
但即便如此，人族仍然处于劣势，每天仍有边境陷落的消息传来。
社会上曾一度有消极声音，说人族如果百年内还无法突破九级武者的话，必将亡族灭种！
“所以，成为十级武者，是你们这辈子生而为人，唯一要做的事！
而高考，就是改变你们命运的唯一途径！
否则，你们这辈子，都只能给别人当牛做马，明白了吗？”
“明白！”同学们异口同声，响声震天。
“明白就好，千万不要学外面那个废物，还没高考，自己就已经烂透了，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陆昊的声音格外明显。
丛黔又何尝不明白高考改变命运这个道理？
他也想好好学习，想成为武者，让母亲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去工地上背砖。
他还想去幽离前线，找回失踪了十年的父亲。
可是……
唉……
一声叹息，困意来袭，任他如何扇耳光掐大腿，也没能撑过三分钟，直接低下头站着睡着了！
等丛黔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处一片迷雾中。
目之所及之处，除了茫茫然的白雾，就只有身前不远处的那口硕大水缸，和那副挂在扁担上的水桶。
“该死！又是这个梦！”
“醒来！快给我醒来！”
丛黔试图伸手把自己扇醒，可他的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自动走向那一副水桶，然后把扁担扛在肩上，朝着百米外的那条小河走去……
弯腰，舀水，起肩，担水，倒水……动作一气呵成。
“哗……”
“哗……”
“哗……”
“……”
一桶一桶的河水被丛黔倒入缸里，可缸里的水面，却一点也不见涨，距离满缸，始终还差一两厘米。
按照丛黔的猜测，自己只要把这口缸倒满，应该就能摆脱这个噩梦。
“可尼玛十年了，就算是座湖，也该被老子填满了，你他妈……”
还没骂完，那缸里的水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去，不到三秒钟就见了底！
“……”
丛黔愣在原地足足三十秒，才肯接受这个现实。
十年了，眼看着就要挑满了，你给我来这出？
“你他妈逗我玩儿呢？”
丛黔抬脚就朝水缸踹去，结果后者纹丝不动，他自己却被震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老子跟你拼……嗯？”丛黔正要起身，结果看见自己脚尖，猛然瞪大眼睛：“我……能自己动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什么东西给捅了一下。
很痛，却又有点舒服……
丛黔急忙拱起屁股，扭腰看去，发现屁股下面，有一颗种子，正破土而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两个呼吸间，就长成了一株一米多高的小树苗！
树苗的顶端分出一道枝丫，上面长出一片巴掌大小的树叶，好像写的有字，但丛黔看不太清楚。
等丛黔想要凑近细看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赫然一变，那小树苗竟然变成了一条笔直修长的黑丝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