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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囚

陆拾一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慕南舟的一颗糖,虏获了姜惜之的爱,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一颗糖谁都可以。一场意外,她成了伤害他白月光的凶手,从京都最耀眼的大小姐,成了令人唾弃的劳改犯。五年牢狱,她只想好好活着,却背着“劳改犯”的标签在各色各样的人中谋得生存。再遇慕南舟,她不敢爱他,除了逃,还是想逃!慕南舟以为他最讨厌的人是姜惜之。从小在他屁股后面跑,喊着“南舟哥哥”,粘着吵着闹着非他不嫁,有一天见到他会怕成那样。他见她低微到尘埃,在底层挣扎吃苦,本该恨,却想要把她藏起来。她几乎条件反射,面色惊恐:“放过我,我不会再爱慕南舟了!”慕南舟把她禁锢在怀中,温柔缠绵的亲她:“乖,之之,别怕,叫南舟哥哥,南舟哥哥知道错了。”

主角:姜惜之,慕南舟   更新:2022-12-13 17: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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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惜之,慕南舟的其他类型小说《掌心囚》,由网络作家“陆拾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慕南舟的一颗糖,虏获了姜惜之的爱,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一颗糖谁都可以。一场意外,她成了伤害他白月光的凶手,从京都最耀眼的大小姐,成了令人唾弃的劳改犯。五年牢狱,她只想好好活着,却背着“劳改犯”的标签在各色各样的人中谋得生存。再遇慕南舟,她不敢爱他,除了逃,还是想逃!慕南舟以为他最讨厌的人是姜惜之。从小在他屁股后面跑,喊着“南舟哥哥”,粘着吵着闹着非他不嫁,有一天见到他会怕成那样。他见她低微到尘埃,在底层挣扎吃苦,本该恨,却想要把她藏起来。她几乎条件反射,面色惊恐:“放过我,我不会再爱慕南舟了!”慕南舟把她禁锢在怀中,温柔缠绵的亲她:“乖,之之,别怕,叫南舟哥哥,南舟哥哥知道错了。”

《掌心囚》精彩片段

是夜。

男人炙热的大手抚摸在她的肌肤上。

如火包围,一股浓烈的躁意仿佛要从体内迸发出来。

好难受……

凭借着本能的反应,贴合他冰冷的身体。

心是凉的,但室内的温度却一点点炙热……

男人的唇落下,轻柔的触碰她干涸的红唇,像是渡来甘泉。

她紧搂着他,迫不及待的解渴,却给了他最热烈的回应。

一切,如痴如幻。

不要……!

姜惜之惊恐的睁开眸子,望着沉重的天花板,面色苍白,大力的喘息,不安的从破小的床上坐起来。

周围的环境十分恶劣,破旧的桌子,窄小的床。

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压抑、窒息感扑面而来。

这里是监狱!

伴随着眼前的一切,梦里的画面更清晰了。

凌乱的床……

围观的记者……

她衣不蔽体,被人粗暴的拉起来,又被铐上手铐,在记者的摄像机下被带走,沦为京都的笑柄。

而后,被扔进这个小房子里,再也没出去过。

杀人未遂,五年处刑!

她为了一个男人,烧伤了他的心上人。

受害者如今还躺在床上。

她缓过神来,粗糙的手擦掉满头的冷汗。

她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只是对那个梦还无法释怀。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不堪的过往!

她苦笑了一下,双手紧紧握着手臂。

最可怕的不是坐牢,而是本该站在万众瞩目之下沦为阶下囚的落魄感。

她仿佛还能听到当年外界的声音。

“她是姜家大小姐,私生活不检点,被抓进来的时候,可不堪入目了!”

“自私自利的家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居然对那么柔弱的姑娘下手,狠心拆散人家的姻缘,好恶毒!”

“她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从小野蛮霸道,都得让着她,只是家里官大,没有爆出来,收拾了这个毒瘤也好!”

法庭上所有人对她指点。

她空洞的目光看向在场的人。

爱她的摒弃她,惧她的指责她。

判处处刑后,是大快人心的掌声。

她是毒瘤,是杀人犯!

面对众人厌弃的眼神,她的目光看向屹立在人群之中最醒目的人。

他身着黑色西装,精干的短发,面容冷峻,气质高贵清冷。

慕南舟——

尽管这是他的形象,可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一束光,照耀着她。

她眼神追随他,苍白的脸总算有一丝笑意,只要他在就好。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哪怕温柔诱哄着说一句:之之,乖,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样她就不害怕了。

然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者,眸色森寒,厌恶的说:“姜惜之,你真活该,这都是你罪有应得!”

这一刻光灭了,她坠入一个黑暗的无底深渊。

他是她从小喜欢的男人,南舟哥哥。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恶作剧,车子会引发自燃。

司机死了。

宋伊人全身被烧伤,把她害得那么惨。

监狱里,女囚犯们盛气凌人的问:“你还喜欢慕南舟吗?还敢喜欢慕南舟吗!”

姜惜之点头:“喜欢,我……爱他。”

之后却是长达几小时的暴虐。

她只能蜷缩着身体,被女囚犯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她强忍着疼痛,嘴角流血,也不肯服软一句。

面对一声声的质问,一拳拳的痛击,她的回答依旧。

喜欢慕南舟这件事不会变!

站起来,又被踹倒,身上满是伤痕,只有奄奄一息时,狱警才吹着口哨过来阻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就像被遗忘了一样,没有人来看过她。

等她醒悟过来,她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粗糙,极其丑陋。

那张明媚动人,有着京都第一美女的容貌变得苍白无比,憔悴不堪……

只要有女囚犯靠近,姜惜之害怕的蹲下来捂着头,声音颤抖:“我不喜欢他了,我不喜欢慕南舟了,别打我!”

“0748号!”

一声喊,拉回了姜惜之的思绪。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下床,整理着装,拿过旁边的的洗漱用品站的笔直。

因为她知道,不听话是会挨打的,她不想再挨打了。

也不想再爱慕南舟了。

狱警看着她,冷淡的说:“收拾好东西,你出狱了!”

闻声,姜惜之才歇了一口气。

算了算时间,好像已经有五年了。

她早一个月出狱,狱长夸她勤快,衣服做得好,才有这样的机会。

监狱的门打开,强烈的光照进来,刺得姜惜之捂住眼睛,但温暖的光芒让她嘴角勾出一个微笑。

看着监狱外头苍松的大树,路边开得旺盛的野花野草,还有旋绕在空中的蝴蝶,多好的天气。

她深深的呼吸一口,生怕错过这新鲜的空气。

看到路边的野花,她忍不住用手触碰了一下,又弹开,似乎还觉得不真实。

但还是摘了下来,闻着,是香的。

她终于自由了!

从开始满怀期待,认为会有人救她,到后来的麻木……

自己动手,减轻罪孽,每一次看到墙外的蝴蝶,她都想逃出去,要看看旷阔的天空。

关得太久了,她似乎都忘了阳光的滋味。

早一个月出狱,姜惜之已经很满足了。

不抱怨任何人,一切是她罪有应得,换做受害者是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是她该赎的罪。

她向狱长打听过,宋伊人在人民医院。

她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出狱第一件事是去看她。

拿上踩缝纫机挣的五百零三块钱,买了一个精致的水果篮。

走到人民医院门口,姜惜之内心很忐忑,还是毅然的上去了。

宋伊人没有醒来的迹象,身旁各种仪器,插着管子。

她做过好几次植皮手术,脸上的皮肤虽然愈合了,但还是能看出烧伤过的痕迹。

她的母亲宋芝正在照顾她,面色憔悴,还在掉眼泪。

姜惜之紧握着拳头,咬了咬干涸的唇,推开了门。

她显然有些急促,不知道怎么把水果篮递过去,张了张嘴,许久没说话了,结巴又沙哑:“宋、宋阿姨……”

宋芝回过头,看到她后,脸色大变,情绪激动的走过来:“是你,你害了我女儿,还有脸来这里!”

姜惜之弯着腰,低下头:“对、对不起,宋阿姨……我错了……我来赔罪……”

她把水果篮递上去。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以前是骄纵的大小姐,不需要在意人际关系。

所有人都奉承她,也没有人教过她是非黑白。

在狱中被孤立惯了,也没有学习过这些技能。

她笨拙,又窘迫,以为靠着真心能够获得原谅。

但是宋芝拿过水果篮朝着她砸过去,愤怒不已:“你以为你一句错了就可以被原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女儿受的罪,你都该受一遍,你怎么出狱了?五年还没到,是谁给你找了关系?你怎么还不去死!”

姜惜之被狼狈的砸倒在地,头一阵眩晕。

感觉有什么从额头流出来,模糊了她的眼睛,等她看清楚时,发现是血……

很多血,源源不断,她应该是被水果篮上的铁丝扎到了。

动静很大,医院的人都跑来围观,姜惜之就像跳梁小丑匍匐在地上,被厌弃着、恨着……

她再也不是手指被扎了一针,喊疼,就会有人安慰她的千金小姐。

忍着羞耻心,擦掉血,从地上爬起来,然而眼前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

她抬头,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呼吸一滞。


姜惜之面色苍白如纸,又赶紧低下头。

五年的时间,早已改变一个人,不管是她,还是慕南舟。

他比五年前更成熟了。

黑西装,头发精短,五官立体俊美,自带与普通人不一样的气质。

他还是那个清冷高贵的慕南舟,从生下来就带着光环,并且摒弃她的慕南舟。

而她,只是个劳改犯。

她很清醒,也怕了,从进入监狱那天起,她和慕南舟就有了差距。

特别是囚犯打她,说慕南舟恶心她喜欢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不该去奢侈他的爱。

她有些慌乱,从地上爬起来。

可越是想离开,越是做不到,爬起来又跌倒,狼狈的就像个四处乱窜的老鼠。

慕南舟饶是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姜惜之身上。

就像她说的,他们身份上的差距,用不着他多看一眼。

但他的下属冷漠的说:“哪里来的乞丐,赶紧滚开,别挡着我们慕总的路!”

闻声,姜惜之卑微的鞠躬。

她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估计也不记得她了。

她干涸的嗓音:“对……对不起。”

垂着头快速离开。

宋芝追了出来,激动的大喊:“姜惜之,不准走,你赔我女儿的命!”

路人听到了,大吃一惊,有谁不知当年轰动京都的案子。

那可是有许多人落马。

不由议论起来。

“她是姜惜之?难怪宋姐那么生气,她是那个伤害她女儿的凶手!”

“姜家都没了,她还有脸来这,把她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

姜惜之身体一僵,被人连名带姓,落下的也只是不堪的骂名。

她心底很紧张,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挪动步伐……

“姜惜之?”

终于,低沉有力的嗓音开口。

姜惜之步子定住了。

慕南舟阴沉的转过头,看向她的背影。

如果不是他们说起她的名字,他估计都认不出她来。

他俊美的脸庞冷沉,眸色犀利:“你怎么出来的!”

姜惜之回头看了慕南舟一眼,看到他冷漠的眼神,心一惊。

她拔腿开始跑。

“抓住她!”慕南舟拧眉道。

几乎所有人都出动,把姜惜之拦住。

不知慕南舟想什么,但其他人就像抓囚犯一般,很快把她拦住了。

姜惜之有些激动,想要冲出人群,奈何人太多。

她离电梯只有一步之遥。

回头,见慕南舟迈着步伐走来,越来越近……像个残忍的独裁者。

她害怕了,开口乞求:“求求你,放我离开,求求你了!”

她双手合十,但路人更加冷漠:“别想逃,你这个杀人犯,就该受惩罚!”

姜惜之看着慕南舟,就像见到了死神,眼眶通红:“不要……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姜惜之!”慕南舟再次喊道。

姜惜之腿已经软了,就像被命运摁住喉咙,一把跪在地上,把头低得很低:“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慕南舟还没说什么,却被她的表现惊到了。

他看着姜惜之用力磕头,纤瘦的背影,仿佛弯腰都能把脊梁折断。

哪里还是那个骄纵的大小姐。

他永远记得,不管他多冷淡,多厌恶她,姜惜之总是会出现在他身后,笑着喊:

“南舟哥哥。”

放学后,她死皮赖脸也要跟他回家,咬着棒棒糖坐在他的床上:“南舟哥哥,以后我要进这个家门,爸爸说,只有嫁给你,才能住进来,所以我以后要嫁给南舟哥哥。”

每次听到这种话,他有多厌恶。

他把她赶下去,让她“滚”。

她还嬉皮笑脸:“打是亲,骂是爱,我当你默许了!”

说着,她就欢快的回家了。

他们是世交,爷爷并不觉得她过分,反而觉得她天真可爱。

碍于姜家的颜面,他隐忍她的刁蛮,任性。

回过神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姜惜之,与当初那个千金小姐,云泥之别。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我女儿的命,我打死你,打死你!”

宋芝走过来,用力打在姜惜之身上。

姜惜之抱着头,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她们都会打她。

可她想活着。

“对不起,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慕南舟盯着她憔悴的模样,脸已经小了一圈,再也没有以前的婴儿肥,青春靓丽的笑容。

她瘦弱不堪,就像营养不良,他拧着眉,厉声道:“够了!”

宋芝才停下来,错愕的看向慕南舟。

慕南舟冷着脸,一步步靠近,走到姜惜之面前。

她一步步后退,生怕与他扯上关系。

就在慕南舟抬手时,姜惜之弓着背,闭上双眸,眼泪掉出来:“我错了,求求你,别打我了!”

慕南舟有些意外她护头的举动。

不过俊脸冷得像冰块,不顾她的意愿,把她给拽起来:“你错了?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姜惜之用力点头:“我……真的不敢了。”

慕南舟唇角冷掀,粗鲁的把她拽到病房。

“有什么话,面对她去说!”

姜惜之跪在病床边上。

她抬头看到宋伊人的脸,还是会觉得恐惧,不敢看她。

“心虚了?”慕南舟见她如此,烦躁的扯了扯领带,慢慢走近,冷嘲道:“你姜惜之,还有心虚的时候?”

姜惜之抓着衣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些都是她的噩梦,她却想面对噩梦。

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宋伊人,眼眶通红:“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能让她醒来?”

说完,她觉得自己太傻了。

她不是医生,怎么能让宋伊人醒过来。

可是她害的,除了让她醒来,还有什么可以偿还。

“她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慕南舟眼神犀利,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惜之。

舌尖烦躁的抵了抵下颚,他抬起她的头,用力扼住她的下巴:“当初你动手,不就是想她永远醒不过来吗?”

姜惜之摇摇头:“不是的……我没想她死,我只是吓吓她而已……”

那场震惊京都的车祸。

姜家大小姐沦为阶下囚。

姜家一夜灭亡。

明明她只是让司机吓吓宋伊人,让她不要靠近慕南舟。

没想到司机真的撞了过去,车子直接引发自燃。

司机当场死亡。

他留下遗书,幕后指使者是她。

宋伊人躺在了病床上。

她被警察带走,悲剧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底,是她,宋伊人才会成这样。

慕南舟凝视她苍白娇小的脸,五年牢狱也没改变她,还在狡辩。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估计他都信了她的鬼话。

他眉一皱,十分厌恶,用力的甩开她。

“别再装了,这里没人可怜你!”

姜惜之又摔在地上,手掌摁到破碎的玻璃上,火辣辣的疼……

她盯着地上的玻璃,口子尖锐,眼神也变了。

她用力握住玻璃,颤抖的问:“我变成宋伊人……就能赎罪了?”

慕南舟却冷笑起来:“你舍得用命偿还吗?”

姜惜之目光变勇了,也变空洞了,手里的玻璃朝脸刺过去。

从左额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慕南舟被她的举动惊到了,深眸微震。

望着血从她额头涌出来,他夺走她手里的玻璃,厉声道:“姜惜之,你疯了!”

血不断涌出,姜惜之疼得皱眉,她抬眸看向慕南舟,眼底只有绝望:“我……我也毁容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赎罪了。”

这一刻,她的罪孽感减轻了。

无比轻松,缓缓闭上眼。

慕南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五年的时间让她变得这么有勇气。

他把姜惜之扶起来,死死的盯着她的伤口,眼神凶狠:“姜惜之,别想得这么轻松,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解脱了?不能!”

姜惜之终究被送入了手术室。

缝了十二针。

脸上的伤口很严重。

“能治好吗?”

慕南舟高大的身影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手里的烟燃了一半,烟雾迷糊了他那狂妄又俊美的脸,只剩下低沉的语气。

“能,有钱怎么可能治不好呢。”

霍肆坐在办公椅上,白大褂,身材精瘦,金丝眼眶挡住了他眼底的邪气,面容白皙。

“只是这位姜小姐过得比普通人都不如,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慕南舟拧着眉,一股烦躁在胸口蔓延,冷声道:“说重点。”

霍肆拿着检查报告,他只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已经发现很多毛病:“营养不良,身上还有许多伤口,新伤加旧伤,她在监狱里呆过,但四肢这么粗糙,一看就是做了很多粗活,监狱再怎么苦,也不该这样,可能没少被欺负。”

慕南舟唇抿成一条直线,从霍肆嘴里说出来,意外的事情还挺多。

五年原来能把一个人磨成这个样子。

也许她锦衣玉食惯了,挑食,才会营养不良。

她那么骄纵,刁蛮,被人教训也不为过。

慕南舟想了许多,又觉得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本来是他五年都没提起过,别人说起,就紧皱眉头的人。

他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

霍肆抬起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疑惑的问:“她真的是姜惜之?那个目中无人,人人惧怕的姜家大小姐?不是亲眼所见,我都怀疑换了个人。”

慕南舟却回过头,神情冷漠,提醒道:“记住,京都再也没有姜家,她也不是姜家大小姐!”

霍肆只好耸了耸肩,又点点头。

京都早就变了天。

以前的四大家族,排名是慕、姜、霍、沈。

姜家已经是罪恶之家。

顾家顶替姜家上位。

现在京都最耀眼的四大家族成了慕、霍、沈、顾。

--

姜惜之醒了。

脑袋昏沉。

她没有死,动了一下,脸很疼。

她突然想到那张冰冷又狠厉的脸,就像是河水猛兽,让她再次警惕起来。

看到病房外站着慕南舟的人,又慌了。

她害怕,怕被慕南舟折磨,怕被打,也怕被人放血。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拔掉针头,一股脑的往前冲。

可到门口,她身体僵硬,又不停的后退,一脸惊恐的盯着他。

慕南舟深邃的眸子盯着她。

此刻姜惜之看他的眼神格外不一样,毅然不是当初那个满怀少女心思,对他崇拜有加的小女孩。

她眸底有着对他的淡漠,更多的是害怕。

慕南舟明知道,还是面无表情,冷冷的问了一句:“你想去哪?”

姜惜之张了张嘴,想开口,却没有那个勇气。

在他面前,她再也没有满怀热血,用力拥抱他的勇气。

她睫毛微微颤抖,死死掐着手心,目光却看向门外,那是自由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她头垂得很低,卑微的说:“我已经还了……还了……”

慕南舟却冷笑出声:“都五年了,你怎么还那么天真,你以为划两刀,就能抵得过你的罪孽了?宋伊人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呢!”

姜惜之咬着唇,眼眶通红,就像小兔子惊慌失措,又道:“我还有钱,我全都给你。”

她把口袋里,皱皱巴巴的钱拿出来。

总共两百一十五块零八毛钱。

她捧在手心,全部递给他。

“我只有这些了。”姜惜之浑身颤抖:“我全都给你,放我走……”

慕南舟见她如此卑微,那双手颤颤巍巍的把钱拿出来,喉间一哽。

他心底浮躁起来,握了握拳,嘲讽道:“到底是没经历过多少磨难的大小姐,这些钱,能买得了什么!”

他打开她的手,零散的钱掉在地上。

姜惜之震愣了一下。

是啊,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微乎其微。

可这是通过她用苦力,熬很多天,做好几百件衣服才能赚到的钱。

每一分对她来说都太宝贵了。

在监狱,她有好好劳改,勤奋的做苦活。

她已经在忏悔了。

可慕南舟还是恨她,恨她毁了他的心上人。

她目光呆滞,也有些怀疑了:“我难道……真的就不配好好活着吗?”

慕南舟盯着她的小脸,这张脸褪去稚气,只有满目疮痍。

他薄唇冷掀,修长的手指拧住她的下颚,勒得她的皮肤红了一圈:“这个问题,你问问你自己,你配不配!不是说过,宋伊人好不了,你就只能活在地狱吗?五年牢狱,对你来说太轻松了!”

姜惜之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命运,比在监狱里还不如。

那自由的光离她越来越远。

她眼眶通红,很绝望,宛若置身在黑暗之中。

她想挣脱黑暗的,可似乎挣脱了他的手,才算是光明。

“好。”

她目光呆滞,淡淡的道。

似乎认命了,声线低哑:“我……可以下地狱。”

她推开了慕南舟的手,宛若行尸走肉朝窗户那边走去。

仿佛只有下地狱,她才能还明白。

推开窗户,一股冷风进来,冰冷刺骨。

这里是十七楼。

跳下去,粉身碎骨。

她毫不犹豫的爬上窗台,冻得通红的脚站在阳台上,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

慕南舟见她爬那么高,没有丝毫动容,也不阻止她,只是冷着脸喊了一声:“姜惜之。”

他是不相信的,他很了解姜惜之。

连打针都害怕的她,要哄很久才能好,怎么会有勇气轻生。

他就这么静静的盯着她的身影,目光冷厉。

而姜惜之腿已经发软了,站在上面,十分恐高。

她确实怕死。

经历过死亡,才知道死亡多可怕。

苟且偷生,也不过是怕眼睛一闭的漆黑。

用尽全力鼓起勇气,她抬起头,转过身只是回头看一眼。

他的脸庞。

双眸空洞的看着他,还残留一丝希望,声音怯弱又有勇气:“我真的……死了,才能结束一切,你才会放过我?”

慕南舟眸色冰冷,想起她的所作所为,淡淡道:“也许吧,最该死的,只有你。”

他的脸上写满了残酷与绝情。

就像他当初说“姜惜之,你罪有应得!”一样。

丝毫不给她活着的希望。

是的,她该死。

她是个灾星。

她怎么能忘记罪孽,想去好好活着呢?

泪水划过她的脸,苍白如纸。

她死死咬着唇,往后退,一只脚已经悬在了半空。

仿佛这一瞬间只要有风,就能把她削薄的身体吹下去。

慕南舟目光盯着她后退的脚,拳头又握了握,可终究没有说任何叫退她的话。

姜惜之受过多少伤,都不敢死。

可只要盯着慕南舟,看着他恨她的眼神,痛苦大过了害怕。

她道:“那我把命給你!”

她闭上眼,手心也放松了,带着一腔孤勇,往后跳下去……


终究是慕南舟低估了她。

她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年纪,受了委屈就哭闹不停的女孩。

慕南舟瞳孔微缩,意识跟不上手上的动作,大步过去,拽住了姜惜之的手臂。

姜惜之在空中摇摇欲坠。

她已经想好了,摔下去,只会疼一会,就没有知觉了。

很快的。

然而,她却悬在空中。

她抬眸,看到慕南舟猩红的眼睛,如此近距离,只有对她的恨意。

她想挣脱他的手,但慕南舟的力气很大。

一手就把她提了起来!

姜惜之稳稳的落在他怀里,她面色灰白,被他压制在墙上。

压迫感扑面而来,姜惜之根本就不敢大口呼吸,双手抵着胸口,呆滞的盯着他俊美的容颜。

慕南舟面色极冷,用力摁住她的下巴,愠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你的生死!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不可以死!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你该活着,受尽折磨!”

随后,姜惜之被他扔在了病床上。

她蜷缩一起,往后退。

身上的衣服宽大,几番纠缠,一侧的肩半露,楚楚可怜。

慕南舟盯着她,嗤了一声:“还是说,这又是你装可怜,勾引我的方式?”

姜惜之惊愣的抬起头。

还没缓过神来,慕南舟强壮的身体压下来。

他讽刺道:“姜惜之,是我低估你了,这种装可怜的苦肉计,你以前也没少做!”

她的手被慕南舟禁锢在头顶,扑面而来都是他凌冽又清冷的气息。

她撒过谎,为了与慕南舟一起,装腿瘸,生大病的事没少做。

做过的缺德事,现在得到了反噬。

她想逃,在慕南舟眼里,却成了装。

她挣扎,用力转动手腕,眼底的惊恐就像他能把她吃下去。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慕南舟眸色危险,看着她扭动的身体,隆起的胸,平坦的小腹。

她再怎么瘦,身材还是很有料,腰线清晰,比例很好。

他粗粝的手顺着她的香肩往下滑,低哑的嗓音十分冷漠:“这个时候受到惊吓,不应该往我怀里钻吗?怎么不叫南舟哥哥?以前不是最喜欢粘着我叫南舟哥哥,喜欢被我碰吗?现在又玩什么欲情故纵的把戏!”

给颗糖,就粘着他不肯放的人。

如今,碰一下,身体抖得与筛子一样。

或许,这又是诱骗他的方式。

姜惜之死死咬着唇,他拂过的每一寸似乎都在灼烧,只有痛苦。

她瞳孔睁大,受到了强大的惊吓。

慕南舟的大掌划过她的肌肤,放在她一手而握的腰上,打圈,又往上滑……

她身上的皮肤还是很光滑,柔软而细腻。

慕南舟不由喉结动了,盯着她的细腰,身体居然燥热起来!

他情不自禁……

然而,闻到了血腥味!

慕南舟深邃的目光回到姜惜之脸上,她的唇角在流血。

他怔了,又清醒过来。

看着她瞪大的双眸,里头没有光,而她在自残,咬自己的舌头……

慕南舟面色难看,扳开她的嘴:“姜惜之,你松口!”

姜惜之瞪大双眸,脑海里出现很多画面。

只要她碰慕南舟,她得死!

她用力咬舌头,来惩罚自己。

慕南舟沉着脸,目光凶狠,用力拧着她的下颚,才扳开。

他手上有着她的血。

看着她空洞的眼神,苍白的面容,凌乱的发丝铺在床上,犹如一只破碎的布娃娃。

他手上的血似乎有了温度,灼伤了他的皮肤。

慕南舟拳头握紧了,薄唇紧抿,手有些轻颤,从她身上下来。

只是一瞬,他把扣子系上,又恢复矜贵冷漠的姿态。

“姜惜之,别异想天开了,以前我对你不感兴趣,现在我对你依旧不感兴趣,碰你一下,我都嫌脏!”

他拿过毛巾擦拭手,扔进垃圾桶里。

而姜惜之自知不配,闭上了眼。

他走到病房门口,冷声下命令:“没有我的允许,她哪里都不许去!”

他的身影背对着姜惜之,逆光而下,黑色的身影宛若主宰她命运的神。

只要他不同意,她将永远失去自由。

姜惜之双手紧紧抓着衣服,头不敢抬一下。

一个高贵冷漠,一个卑微胆小。

曾经她站在万丈光芒之中,向往的神,如今站在高端之上,俯视而下。

那是地狱,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囚禁的地方。

她在一栋私人别墅当下人。

这是慕南舟名下的一处房产。

没有丝毫缓冲时间,佣人丢给她一套女佣装。

她换上,佣人道:“去把衣服洗了,再把玻璃擦干净!”

姜惜之垂着头没有说话,按照她们的要求去打扫卫生。

她在监狱里学会了很多。

从一个重物拿不起,走两步就嫌累的女孩,到会拿着扫把扫掉几千平方的树叶。

会拿过十几斤重的喷枪利落的冲掉地面上的污垢。

也背得起一百来斤的货物。

她会缝衣服,以前的高定裙子,穿一次就不要了,到后来会缝缝补补穿上又过了四个季节。

她会节约,会把钱存起来。

连寒冬难熬,窗户上破了一个洞,也会补上。

她不知道学会这些技能,是好是坏。

可在五年的时间里,她就是靠着努力与勤奋活下来。

她拿过一大堆衣物去洗衣房,还没进去,就被叫住了。

“谁让你用洗衣机了,这些衣服很贵的,只能用手洗,要是机洗坏了,你赔得起吗!”

姜惜之回过头,看向那盛气凌人的女佣,又看了一下手里的衣服。

这些都是女人的衣服。

也许是她们的。

姜惜之没有反抗,她失去了说不的资格,又拿去手洗。

她那双手以前保养得很好,白白嫩嫩,葱葱玉指。

可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粗糙不堪,冬天还会长冻疮。

她卖力的洗着,脸上全是热汗,又用衣袖擦拭脸颊。

女佣又过来了,把衣服拿起来又扔进水里,溅得姜惜之一脸的水渍。

女佣面色难看,训斥道:“姜惜之,你怎么洗的,为什么不分开洗,这里有几个人的衣服,细菌感染了怎么办!”

姜惜之头发都湿了,沙哑难听的嗓音道:“你……没有……给我分类。”

女佣气急败坏:“洗衣服还需要我教你分类吗?这都不会,还想吃白饭?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配不配!你可是来做下人的!要是洗不干净,不准吃饭,赶紧给我重洗!”

女佣什么都不做,使唤着姜惜之。

几乎把所有的活给了她。

她闷不吭声,按照她们的要求重洗了。

洗完后,她没有休息的时间,立马去擦玻璃。

干完活,已经是下午三点。

姜惜之超负荷完成工作,饿得胃有些疼了。

她擦干汗水,赶紧到厨房去吃点东西。

她得填饱肚子才能干更多的活。

然而,已经没有饭菜了。

旁边的垃圾桶里,倒是倒了很多剩饭剩菜,还夹杂一股馊味。

姜惜之脸上有着可惜的神情,太过浪费了。

旁边有几个女佣,正在嗑瓜子,聊着天。

见姜惜之干站在那,语气恶劣道:“姜惜之,你站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

姜惜之抬起头:“我,做完了,想吃东西。”

随后,她又道:“能……能给我一碗米饭吗?”

她填饱肚子很简单。

只要有米饭或者馒头就行。

不饿肚子,就很知足。

女佣笑了:“现在几点了,你还想吃饭,你今天工作没做好,你没有资格吃饭!”

姜惜之也没有强求,头一垂,转身就离开厨房。

但女佣们已经看不惯她很久了。

在她路过垃圾桶时,互相使眼色,伸出脚朝她膝盖踹去,把她给踹倒了。

姜惜之整个人扑倒在地,连带着旁边的垃圾桶也弄倒了。

里面的残渣剩饭溢了出来。

姜惜之摔得生疼,皱着眉,见她们不怀好意的站在眼前,也顾及不上疼痛,紧张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不是想吃饭吗?我们是帮你,你现在就可以吃!”女佣冷笑道:“你也只配吃猪食了,把地上的全给我吃掉!”

她们揪住姜惜之的头发。

她头皮一疼,被她们压制住,整个脸往地上撞。

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馊味。

挣扎着。

她拒绝,被人甩了一巴掌。

另一个女佣道:“你现在可是个劳改犯,做了那么多缺德事,配吃什么好的,就只能趴着和狗一样吃东西!”

她不张嘴,女佣把她脑袋提起来,摁开她的嘴:“还敢反抗?不张嘴!我让你倔强!”

她们把馊了的饭菜往她嘴里塞。

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

姜惜之恶心到想吐,痛苦的眼泪流下来……

她拼命反抗,用尽力气,咬了其中一个女佣一口。

“啊!”

女佣疼得叫出来,松开了她。

随后,目光凶狠,怒声道:“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当自己是尊贵的大小姐呢?姜家都没了!你父母都被你害死了!”

又一巴掌甩在姜惜之脸上。

她感觉到嘴里已经有血腥味了。

血腥味与酸臭味,连连让她呕吐。

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她被一脚踹在地上。

“你就是个扫把星,看你以前多狂妄,害了多少人,现在得到报应了吧!要不是你父亲想方设法把你保出来,你也有今天!他可是收贿赂,贪了好几个亿!这老狐狸一下马,就自杀了,你妈想保全娘家,也跟着死了。你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特别是你,你最该死了!”

姜惜之睫毛微颤,眼眶红了,她们的话一点点扎在她心口。

她死死的抠着手心,不肯相信。

父亲才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他是世界上最慈爱的人。

女佣又踩住她的脑袋。

她连护头的姿势都做不到。

“你罪孽深重,既然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就替老天爷好好教训你,今天这些饭,你舔也得给我舔干净!”

她们又抓住姜惜之的头发,扳开她的嘴。

“小贱人,吃馊饭的滋味怎么样,估计监狱的饭菜都没垃圾桶里的好吃吧!”

姜惜之整个人开始颤抖,不敢反抗。

就在此时。

一声低吼:“你们在做什么!”


女佣们欺负姜惜之忘乎所有,听到一声暴戾的嗓音,回过头。

看到慕南舟高大的身形,阴着俊脸,眸色森冷的站在门口,宛若身旁环绕着黑色雾气,格外吓人。

她们松开了姜惜之,恭敬的喊:“少爷!”

姜惜之得到解放,用力的咳嗽,把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全部咳出来。

女佣不想负责,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姜惜之身上:“少爷,全都是她的错,她不会干活,偷懒,没有规矩,我们说她两句,还和我们打起来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教教她了!”

慕南舟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姜惜之,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可每一次都让他刷新了对她的认识。

那个被人撞一下,都要甩别人一巴掌,逼着她跪下认错的人去了哪里。

怎么会如此不堪。

慕南舟抿着唇,又转头看向那几个女佣。

她们对姜惜之不服气,此刻还很鄙视她。

察觉到被盯着,抬头,却见慕南舟阴沉的脸色。

瞬间,被他的眼神给吓住了,稍微有点不安。

慕南舟眸色森冷,柔和的下颚线紧绷,此刻戾气很重,一脚踹开女佣。

“你们是什么身份,需要你们调教?”

女佣扑倒在地,痛得直不起身来。

“少爷!”

她们忍着疼,赶紧爬起来跪下。

“她有问题,也是我来处置她,轮不到你们!”慕南舟眼神骇人。

她们顿时慌了!

“哪只手弄的?”

女佣们哆嗦起来,不敢说话。

是没想到慕南舟会惩罚她们。

她们可是知道,姜惜之伤害了他的爱人,应该比她们更讨厌她才对。

她们赶紧磕头:“少爷,饶命,饶命!”

“拖出去,动的哪只手,哪只手给我废了!”

慕南舟阴戾着脸,不想听她们废话。

随后,这几个女佣被拖走了。

房间安静了,只有一股浓烈难闻的气味。

慕南舟拧着眉,不顾难闻的气味走近,去看看姜惜之。

姜惜之已经爬了起来,缩在角落里。

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慕南舟走近一步,她后退一步,拉到最远的距离。

没有退路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安静的坐着。

慕南舟认真的盯了她好一会,浑身污垢,脏乱不堪,头发丝上满是饭粒。

她又瘦了很多,弱小的缩在角落。

削薄的身影显得那么的可怜。

他伸了手。

姜惜之反射条件,在他伸手那一刻,用手挡在面前。

她头颅低得很低,曾经有多高傲,现在就有多低微。

慕南舟始终没有伸手去触碰她,站直着身体,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把房子打扫干净,带她去洗干净!”

慕南舟又换了一批佣人。

还带来了他家里做饭,料理家务的阿姨,叫于婶。

姜惜之认识于婶。

从她记事起,她就在慕家待着。

虽然是个下人,可她把慕南舟带大,也受人尊重。

她为人慈祥。

就算姜惜之身份变了,可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正在给她清洗身体。

“大小姐,你的头发乌黑亮丽,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于婶帮她梳洗头发,声音温柔,对她的称呼没有变。

姜惜之的头发很长,披在身上,显得人更加瘦小。

头发不是没剪过,但长得很快,不管她多瘦,头发依旧茂密,乌黑发亮。

也许营养都被头发吸收了。

姜惜之坐在浴缸里,低声道:“于婶,我已经不是大小姐了,你叫我惜之就好。”

于婶见她垂着头,落寞的神情,眼底也有一丝同情。

别人怎么说管不着。

可在她的印象里,姜惜之活泼开朗,很会逗人开心的孩子。

每次来慕家,都会很有礼貌的喊她。

有时候还会给她带东西。

她的心思不坏。

骄纵,可哪个富家千金不是被宠着长大。

于婶和善的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叫惯了,很难改掉了。”

镜子出现姜惜之削薄的身材,锁骨突出,下巴尖细。

她有一张好看的脸,毕竟她的容貌、她的身份曾经也让京都所有女人嫉妒、羡慕。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只是那双动人心魂的大眼睛没有光。

她呆滞的看着镜子,额头、脖子、脸、嘴角,全是伤。

她仿佛看到开始在监狱的自己。

不屈服,被打得遍体鳞伤。

“好了,大小姐。”

于婶已经把她身上污垢清理干净了。

姜惜之机械式的站起来,擦干身体,又裹上浴巾。

佣人把一排排的衣服推进来。

她看着衣架上各色各样的衣服,挑了一件朴素的灰色套装。

于婶很意外,问道:“大小姐,怎么不穿这条裙子,这是我特意为你选的,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个颜色,要是没有,你还不穿呢。”

于婶满脸笑意,拿着那条华丽、鲜红的长裙。

红色,是姜惜之最喜欢的颜色。

张扬,野性,又烂漫。

每一件都价值几十万起步。

上面还得有钻石,彰显奢华,她才肯穿。

她就喜欢万众夺目的感觉,一出场就是焦点。

所有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有羡慕,嫉妒,崇拜。

那些同学一个个夸她,赞美。

她不管多高傲,任性,他们都喜欢和她做朋友。

可现在看到这些裙子,她没有什么感觉。

姜惜之垂下眸:“我现在不喜欢了。”

她下楼。

慕南舟正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金融次财报在看。

她以为只有慕南舟一个人。

却发现还有其他人。

“南舟哥哥。”

清脆、可爱的声音响起。

以前只有她能喊的“南舟哥哥”,正在被另一个人叫着。


是顾允熙。

“惜之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出狱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也不让我来看看她,这么多年没见,我怪想她的,好期待能见到她啊!”

穿着鲜艳,靓丽的顾允熙正坐在慕南舟面前。

歪着头,天真浪漫的说着这些话。

她皮肤白皙,容貌清秀,扎着高高的马尾,绑了一个蝴蝶结。

看起来青春又活力。

她是姜惜之以前最要好的闺蜜,好到她们的衣服能够共穿。

她们形影不离,爱好差不多,喜欢穿鲜艳的裙子,用同样的护肤品。

按照姜惜之的家境,得到的要比顾允熙多。

每次拿到高定限量版的裙子,姜惜之穿过一次,只要顾允熙喜欢,她都会大方的给她。

但现在身份变了,顾允熙还是千金小姐,而她姜惜之只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身份上的差距,让她有些踟躇,不知道怎么面对。

慕南舟看她下来了,眸色微沉,冷漠的说:“有什么好见的,和以前的样子没差。”

顾允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姜惜之的身影。

她脸上立马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喊道:“惜之,你终于出狱了,你出来,怎么没来找我,而是先来找南舟哥哥。”

顾允熙亲热的拉住她的手:“果然,你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喜欢和南舟哥哥待在一起,连出来也是第一时间来找他。”

姜惜之条件反射的抽开,她的手和顾允熙的手不一样。

怕硌到别人。

过去多年,两人许久没联系过,以前再好的关系,现在也生疏了。

她不知道怎么与她相处。

而慕南舟听到这些话,脸色更加不好了,正如她所说,姜惜之以前很喜欢粘着他。

是他最厌倦的事。

“南舟哥哥。”

顾允熙一口一个“南舟哥哥”叫着,笑道:“既然惜之回来了,那我们给她办个派对吧,大家估计都会很高兴!”

姜惜之手微微颤。

她心底清楚,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可能是欢迎,而是无止境的谩骂。

她只想平凡的活着,离喧嚣越远越好。

“允熙。”慕南舟冷眸微收,把手里的报纸放在一旁:“姜惜之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闻声,姜惜之睫毛颤了颤。

顾允熙却很热情,主动的往她那边亲近:“南舟哥哥,你对惜之的态度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不要这么凶嘛。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慕南舟神色冷漠,看着姜惜之:“不要以为允熙给你说好话,你就安全了!”

他的话,仿佛顾允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她精心安排的。

故意找人来做说客。

姜惜之知道,不管是顾允熙,还是慕南舟。

他们的话都是警钟,让她望而却步。

“你怎么穿成这样。”顾允熙见她身上灰色的裙子,连连皱眉,摇摇头:“一点都不好看,怎么配得上你,还好我知道你刚出狱,什么都没有,我给你带了衣服。”

顾允熙把她的裙子都带来了。

平铺在沙发上,都是高定制款式的裙子。

各色各样的,用精致的礼盒装着,每一件都都不下十万。

“惜之,这些都是我穿过一次的,我不喜欢了,全部给你吧。”顾允熙笑着道:“以前你也是对我这么好,现在轮到我了,该轮到我对你好了!”

姜惜之垂眸,眼底没有什么波澜,张了张嘴:“我……不用了。”

“你别不好意思,是南舟哥哥在,你不好意思换吧。那我们去楼上。”

顾允熙拿上裙子,又拉住她的手,强行带她上楼。

姜惜之只能跟着她来到房间。

顾允熙把裙子都扔在床上,又笑着道:“你看看南舟哥哥还和以前一样,脸多臭,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有我在,南舟哥哥就不会欺负你。”

姜惜之看着顾允熙。

她说过的话,都是她以前说过的。

现在位置换了。

顾允熙站在了她的位置,成了京都最耀眼的大小姐,也足够能叫慕南舟“哥哥”。

“这条怎么样?真适合你。”

顾允熙拿过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

“等会我带你去见我爸妈,还有奶奶,他们可想你了。放心,南舟哥哥也会去。”

“我……”

姜惜之很想拒绝。

顾允熙却把裙子丢给她,把她推到镜子面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你就换上吧,我去外面等你,等你出来,我们就走了,你可别让我们久等哦。”

说完,顾允熙就出去了。

姜惜之手里拿着裙子,只觉得千金重。

而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容貌与身份,还怎么去穿这么好看的裙子。

但她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她不想再让人讨厌了。

穿上顾允熙为她准备的裙子,是露肩的款式,胸口处花边包围,遮住了她若隐若现的胸。

她的背比较薄,恰到好处的露出锁骨。

一米六八的个子,腿长,裙摆修饰臀线,腰臀比例很好,穿上,十分显身材。

她走下楼,顾允熙夸道:“哇,惜之,你穿着真好看,他们一定都会喜欢!”

姜惜之面无表情,只是完成任务。

他们喜欢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慕南舟看了一眼,眸色未变,可也盯着看了好几秒。

仿佛这一刻,以前那个姜惜之又回来了。

不过也就停留几秒的时间,他又转移视线,皱着眉。

如果不是顾允熙在,他不可能让姜惜之出去。

但顾允熙会撒娇,死磨硬泡的,他只好随她去了。

“南舟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惜之是好看的吧!”

顾允熙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

慕南舟没有回答,道:“上车吧。”

姜惜之随他们一起,坐上豪华的劳斯莱斯。

她单独坐在角落里,就像个木偶娃娃,没有自己的思维。

可能看向窗外,看到阳光明媚的天气,飞翔自在的鸟儿,会有微微的触动。

那是她渴望的天空。

不管是好是坏,落入怎样的境地,至少心是自由的。

“南舟哥哥,我爸昨天还在问我呢,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定亲,我知道你很忙,所以要问你的意思。”顾允熙有些不好意思,羞红着脸。


这是两家人的意思,有意撮合他们。

不过顾允熙心存期待,可慕南舟从来没有回应过。

此刻,慕南舟冷着脸,薄唇紧抿,什么话都没有说。

顾允熙见他兴致不高,有点失落。

不过又回过头,认真的看着姜惜之:“惜之,我和南舟哥哥订婚,你不会介意吧,你会来喝我们的喜酒吗?”

姜惜之抬起空洞的眸子,看向他们坐的位置。

一个娇俏,一个英俊,金童玉女不为过。

时间过得很快,改变的是好几个人的命运。

喜欢着慕南舟的姜惜之,已经不敢爱他了。

而跟在姜惜之后面的顾允熙,有了新的身份,能够配得上慕南舟。

他们几个人的追逐游戏,变了位置。

她也没想到顾允熙会喜欢慕南舟,以前她完全没和她说过。

那时她红着脸与顾允熙说,她喜欢南舟哥哥。

顾允熙只会告诉她,可以啊,喜欢就勇敢追,只要你脸皮厚一点,总会追到手的!

她很相信她的话,女追男隔层纱,天天死皮赖脸的缠着他。

到最后,只是让他更厌恶而已。

“祝福……你们。”姜惜之沙哑开口。

顾允熙笑容放大,很高兴。

只有慕南舟深深的拧着眉。

车子已经停下了。

到了顾家大宅门口。

“惜之,我们下去吧。”

顾允熙松开了慕南舟,又拉住她的手。

一起下车。

姜惜之下车后看一眼,顾家大宅比以前要气派很多。

以前只是个独栋的小洋房。

这些年在扩建,小洋房被改造,后面耸立出好几栋新的楼房。

而她侧过头,看向顾家大宅旁边的那一座房子。

已经看不到以前的荣光。

房子笼罩着阴霾,许多树已经枯萎,连门前也是萧条一片。

许久没人打扫,所以荒废了。

杂草丛生。

“允熙,南舟,你们过来了!”

顾家的人连忙出来迎接。

看到慕南舟他们很高兴,脸上洋溢着笑容,毕竟他是他们想要的未来女婿。

“爸爸,妈妈。”

顾允熙松开姜惜之的手,连忙投向他们的怀里。

“哎呀,多大的人了,还往父母怀里钻。”

沈如君把顾允熙抱在怀里,嘴上数落,可心底还是很宠溺。

“才不要呢,就算嫁人,就算老大不小了,我还是要妈妈抱。”顾允熙搂着她道。

姜惜之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他们其乐融融。

自己却隔绝在一道屏障里。

他们都没有变,只有她变了。

顾允熙有疼爱她的父母,和睦的家庭,而她只有孤身一人。

她不由自主看向那座最冷清萧条的房子。

顾允熙又道:“妈,惜之也在,我把惜之也带来了。”

她穿过众多人,拉住最不起眼处姜惜之的手。

姜惜之看着顾氏夫妇,他们的容貌没有变,还是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礼貌的喊了一声:“叔叔……阿姨。”

可就算是顾氏夫妇,以前对她再怎么热情,宠着她,把她捧得比谁都高,在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也变了味。

沈如君面色僵硬,赶紧把顾允熙拉过来,让她离姜惜之远一点,道:“惜之回来了,时间过得真快,来了就是客。”

很冷淡的回答。

姜惜之也感受到了。

她的存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只会饱受异样的眼神。

沈如君把顾允熙推进去:“允熙,奶奶还在等你。”

她是想打发她走,别和姜惜之站在一起。

“好,那我去看看奶奶。”

顾三峰的目光则在慕南舟身上,客客气气道:“南舟,好久没见到你了,工作很忙吗?你以后可以多来我们家坐。”

慕南舟淡漠道:“最近没什么空。”

说着,他们都进去了。

其他人都有人引领进入大宅。

唯独姜惜之被晾在那,没有人在意她。

她知道的,她与现在的生活格格不入,没有资格进去。

她也识趣,她只是想满足他们的意愿,给自己少添麻烦。

既然没人注意她,她就想逃了。

而此时,一个苍老又激动的声音传过来:“惜之啊,是惜之回来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惜之眸色微变,回过头,只见顾奶奶杵着拐杖慢悠悠的走过来。

她离开时,顾奶奶白发中掺杂黑发。

现在是满头银发,皱纹爬满了她的脸,脸颊上还有不少的老年斑。

可她依旧慈祥,会用最怜爱的眼神看着她。

“奶奶……”姜惜之喊了一声。

顾奶奶笑道:“诶,奶奶在呢,快走近些,让奶奶看看你。”

她没有爷爷奶奶,没有见过,小时候父母又忙碌,经常是顾奶奶带她。

奶奶对她的感情很深,虽然不是亲孙女,对她与对顾允熙其实没有差别。

一块钱,会对半分给她与顾允熙。

她走近一些,顾奶奶用手触碰她的脸颊,心疼道:“瘦了,单薄了,可怜的孩子。”

她又摸了摸她的肩膀:“以后就在家里住,别到处奔波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沈如君一听,脸色有些难看,连忙看向顾三峰。

推了推他,希望他能说一句话。

顾三峰面色未改,也没听沈如君的,客气道:“奶奶许久没见你了,你就留下来陪她多说说话。”

“好啊,惜之就跟我睡呗。”顾允熙挽着她,开心道:“我还有好多话和她说呢。”

她的目光看向慕南舟:“南舟哥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们的眼神放在慕南舟身上。

只有小部分人晓得,在征求他的建议。

而其他人会觉得他最讨厌姜惜之了,把她留在顾家会不会不高兴。

慕南舟的目光放在姜惜之身上,没什么情绪,冷声道:“那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这话让顾允熙心情好起来,她当然不想姜惜之一直留在他那。

以后慕南舟会是她的男人。

这是她小小的私心。

沈如君见顾允熙也这样,拉都拉不回来,有些生气。

可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

顾奶奶握着姜惜之的手说:“走,跟奶奶进屋。”

走进顾家大宅,门口偌大的游泳池,旁边放着一台钢琴,有人弹唱着。

站着许多人。

男人穿着西装革履,女人穿着华丽的晚礼服,有的跳舞,有的端起红酒,有说有笑。

非常热闹。

顾奶奶道:“你不在的这几年,顾家已经变得很大了,只是你们家……”

她欲言又止,不想提及她的伤心事,又拍了拍她的手,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惜之,别怪我们,当时那种情况,没有人敢为你们家求情,好在你母亲那一族保住了,也算是万幸,有空你也可以回去看看你外婆他们。”

姜惜之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失落。

这些年,没有人去监狱探望过她。

他们还在怪她呢,怪她毁了姜家。

毁了姜家,就是毁了他们的命运。

姜家盘根错杂,根基庞大,养着一群人,就这么被她一手给瓦解了。

就算没有连累他们,也会让他们受到影响,生意不如以往。

如果外婆、舅舅他们真的在乎她,不会对她不管不问。

她不抱有希望。

从出狱那一刻,她就想过,这辈子就是一个人,不会再有亲人。

顾奶奶见她不说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与人交谈喝酒冷漠的慕南舟。

她突然想到,这么多年,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但不知道姜惜之的心境有没有变化。

她又问了一句:“惜之,你老实告诉我奶奶,你现在还喜欢南舟吗?”


这话把姜惜之问僵了。

尽管许多人问过她,也有很多人警告过她。

可那时候是被逼无奈,强迫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敢了。

她顺着顾奶奶的视线,看向在人群之中光彩夺目,又成熟稳重的慕南舟。

他是那么优秀,闪闪发光。

以前,她的目光跟随他,眼睛里总会有星星,除了父母之外,她最爱的就是他了。

在人群之中看到他,不管何时何地,怎样的场合,她都会面带微笑,拉着裙子跑过去,喊着“南舟哥哥”。

可她现在不敢看他。

她回避眼神,果断的说:“我……不爱了。”

顾奶奶松了一口气,语重深长道:“那也好,你也为了南舟受了这么多苦了,奶奶也不想你重蹈覆辙,只能说明你和南舟没缘分,你能放下,奶奶也很高兴,以后好好生活,日子会好的,我们顾家也会照顾你。”

“谢谢奶奶。”

姜惜之什么也没说,就只是道谢。

有她这句话就不错了。

至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在意她。

哪怕是骗她的,只是一句客套话,在这一刻,好像没有那么孤独了。

顾奶奶还要照顾其他客人,没有陪着她。

她一个人在顾家,真的就只是一个人。

她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想要逃,可看着四面八方聚集的人,好似自己在一个牢笼里。

她没打算回来的,想着她只做一个平凡人。

默默无闻,做着最普通的工作,养活自己。

也不错,她只想活着。

砰。

一个球砸在姜惜之的脑袋上。

虽然是个软球,可重力的压迫下,她还是觉得后脑勺疼痛,眼前有些发黑。

“哎呀,这是谁啊!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姜惜之啊,好久不见了,姜惜之!”

姜惜之眼前恢复视力时,回过头,只见李又琴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双手环胸,一脸傲慢的走了过来。

她是姜惜之的高中同学。

姜惜之还是姜家大小姐时,被所有人宠着,不管是校长还是老师,只要有点地位的人都会看她的眼色行事。

那时候她众星捧月,风光不限,不少人巴结她,也交了许多朋友。

李又琴是其中一个。

李又琴家里的条件并不好,父亲只是姜家企业里名不经传的小职员。

她每天亲热的喊着“惜之”,各种巴结她,对她格外的好,才让姜惜之多看了一眼。

姜惜之说到底处在蜜糖里长大,从未受过挫折,也不识人心,与巴结她的人称作好姐妹。

可这些好姐妹,也只是喜欢她大小姐的身份,背地里嫉妒又羡慕她。

李又琴沾了她的光,父亲很快升职了。

姜家倒闭后,李家参与举报有功,官越做越大。

李又琴见她性子似乎变了,完全不像以前高高在上的人,有些得意。

以前,她给姜惜之跑腿的日子太多了。

为了讨好她,卑躬屈膝,做了不少违心的事。

现在她落魄了,没有美貌,没有身份,活得不如一条狗,她也得好好看看她抬不起头的样子。

“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不认识我了?我是李又琴,你的高中同学。”李又琴笑道。

姜惜之不想惹事,垂头,不去搭理她。

可她退缩,别人得寸进尺。

“哦,你现在可不是姜家大小姐了,有了新身份,是该叫你杀人犯呢,还是叫你劳改犯呢?你喜欢听哪个称呼?”

李又琴故意嘲讽她,就是想让她出尽洋相。

声音一出,果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这边。

好奇说的是谁。

这么盛大的场地,怎么会让不干净的人进来。

“又琴,你在说什么呢?她到底是谁啊,还杀过人啊?”

姜惜之已经毫不起眼了,并不被人注意。

她总是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更是没人瞧出来。

李又琴鄙夷的目光,介绍道:“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一手把姜家拉下马,又教唆司机杀人的那个姜惜之啊,以前多风光的大小姐啊。”

她想让大家看清楚一点,走过去,用手去挑起姜惜之额头前的头发。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额头的伤疤,她也惊了一下,随后又幸灾乐祸的笑:“哎呀,这可是姜惜之耶,以前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还看不上眼,如今却变成丑八怪了,你们瞧瞧,估计你们看着都吃不下饭吧!”

她把她的头发全部撩开,露出她那一整张脸。

干涸的唇瓣,空洞的眼神,还有半边脸的丑态,一下落入众人的视线里。

沧桑,又无比的落魄。

就算身上穿着礼服,和她们一样,可一个人骨子里的苍老,自卑,改变不了。

姜惜之留着一头长发,就是想遮住她的丑态。

如今,被人看光了,心底还是有点慌乱。

而她看过去,落入眼帘的是众人的惊讶、鄙夷、讥讽。

她手颤颤巍巍的把头发拉下来,就像要包裹自己的蝉蛹。

如果可以不见人,她完全不想见人的。

她想要离开这里,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李又琴不如她愿,抓住她的头发,不让她逃的同时,又把她的丑陋给别人看。

“你躲什么啊,难道我说的有假吗?你伤害了宋伊人,人家还躺在病床上呢,以为坐牢就能弥补你的罪孽,那可是一条命,当初要不是你年纪小,你就该被判处死刑了,逃什么啊!”

李又琴一边嘲讽,一边撕开了她额头的纱布。


这一扯,姜惜之只觉得撕裂般的刺痛,疼得她眼泪冒出来。

而众人只剩下惊愣和嫌弃。

“额,她那个伤口也太丑了吧,让人倒胃口啊!”

“她原来这么丑啊,天啦,那道疤,我看着都要做噩梦了!”

一道疤痕占据了额头的二分之一。

很醒目。

歪歪斜斜,就像蜈蚣爬在脸上。

姜惜之对着镜子看过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

看到他们嫌弃的目光,几乎所有人都盯在她脸上。

她连忙捂住伤口。

就像捂住她心口上腐朽的伤疤一样。

她低着头,把头发拉下来,遮住她那张全脸。

李又琴更兴奋了,把曾经的高岭之花狠狠的踩在地上,那种感觉无比痛快。

“我说你怎么总低着头,原来这么丑啊。”李又琴用力戳着她的额头,继续嘲讽道:“我还说呢,看在以前关系好的份上,你出狱了,要是没有工作,那还有点姿色,可以介绍你去做个夜总会小姐什么的,可你这个长相,哪里会有人要啊!”

围观的人变多了,也吸引许多人走过来。

包括在不远处谈生意的慕南舟,还有在母亲怀里备受宠溺的顾允熙。

慕南舟的视线从不远处越过人群就看到一直在闪躲,无法反抗的姜惜之。

他眸色顿时沉下来,却没有任何行动,看不出他的情绪,安静的关注着她的一切。

只有顾允熙过去,阻止道:“又琴,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惜之。”

李又琴看向顾允熙。

现在京都的大小姐已经变成了顾允熙,她自然要为她打抱不平:“允熙,你对姜惜之这么好做什么,你忘了以前她也看不起你,她根本就不配,她身上的污点,只能是人人喊打的狗,我要帮你教训她!”

在姜惜之眼里,她是把她们当朋友。

用真心去对待她们。

可能生来不是平等的存在,在她们眼里,那只是她们摇尾乞怜,随意施舍的。

顾允熙面色有些不好了,见她死拽着姜惜之,她也上去拉住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揪着不放,惜之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别欺负她!”

李又琴不肯放手:“她才不可怜呢,她是罪有应得,允熙,你可别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等明天她要害的人就是你了。”

姜惜之就像一个皮球一样,被她们推来推去。

手都快被她们捏断了。

她想要挣扎,手却被扯得更紧。

她们一人一边扯着她的衣服,根本逃不开。

顾允熙拧着眉,目光看着李又琴,有些严肃:“又琴,你够了,放开她!”

“不,还不够。”

李又琴刻薄的对姜惜之喊:“趁着大伙都在,你快说,你怎么害宋伊人的,以前你不能挺能耐的吗?不是说谁让你不高兴,你得让她死吗?你这么恶毒,连你的亲人都不要你了,现在却在这边装可怜,是等着被施舍?你真恶心啊!”

两人拉拉扯扯,姜惜之的皮肤很疼,被她们揉得快褪掉一层皮似的。

她不想卷入这场纷争,可李又琴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她只是装可怜而已。

她害死了人。

她就只是个被人嫌弃又讨厌的怪物。

她被甩得七荤八素,头晕得厉害,之后这些话在脑海里回荡,就像噩梦。

命运的齿轮转动,并没有带她逃离地狱,只是深陷在另一个深渊之中。

只听到一声:

嘶——

两个人把姜惜之的礼服给撕开了。

姜惜之胸口漏了一大片,里头的隐形胸衣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可也不得不多看姜惜之两眼。

她的身材很好,玲珑有致。

除去她那张毁了的脸,身上的皮肤白皙,让男人有视觉冲击饱满的胸型,一手而握的细腰,修长笔直的腿,更惹人注意。

姜惜之连忙捂住胸口,看着众人,还有出尽洋相的自己,大惊失色。

顾允熙脸色变了变:“惜之……”

姜惜之像受惊了的兔子,已经无地自容了。

看着他们投向异样的目光,有人轻贱,有人贪婪。

她不停往后退,退到了游泳池边缘。

“小心!”

一声过后。

姜惜之脚下一滑,整个人掉入了游泳池里。

不远处,慕南舟的目光深沉,在姜惜之掉入泳池中,连忙拨开人群,走到游泳池边上。

他还没任何动作,只听到“砰”的一声,有人比他先跳进水里。


她快死了吗?

姜惜之掉入水中那一刻,忘记了挣扎,任由水浸没鼻腔。

她的呼吸被堵住了,视线也很模糊,双手摊开,就像浮萍能漂到哪里是哪里。

她并不会游泳,也不期待谁会好心救她。

存在于世界的理由,已经变了,谁也无法再成为照进她心里的一束光。

她的身体往下坠,看着水里的光一点点堙灭,堕入黑暗。

她缓缓闭上眼。

然而,“噗通”一声。

强烈的水声在她耳膜处响起。

她再次睁开眼,只见渐行渐远微弱的光又撕开了一道口子。

光又亮了。

她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向她狂奔而来,用力朝她伸出手,想要把她拉离深渊。

他……是谁?

就在姜惜之疑惑时,他拉住了她的手臂。

这一刻,仿佛这个人能把她从淤泥中抽离出来。

很久,很久。

一个温暖又柔和的嗓音喊:“惜之。”

姜惜之不想醒来,她觉得有点累了,好想一觉睡到天亮。

或许这都是梦。

都只是可怕的噩梦。

她并不想回到过去。

她都想好了,不触碰从前的生活。

希望醒来后,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

遇不到熟悉的人,也包括慕南舟。

“惜之!”

声音再次响起,越发明显了。

她的脸被人轻轻擦拭着。

温柔的触感让她体会到了人间真实的存在。

眼睛很疲惫,很想睁开,奈何太沉重了。

“惜之,醒一醒。”

她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眸,落入视线的是一张温润担忧的脸庞。

他全身打湿了,可也遮不住他阳光般的气质。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盖在了她裸露的身上。

他的轮廓分明,鼻梁高挺,整张脸很柔和,目光和煦,眼底还带着一丝紧张。

是担心她安危的那种紧张。

他拿着一条高级丝巾,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水珠。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松了口气,他没想到刚到顾家,就看到她掉入水里。

他毫不犹豫跳下去。

姜惜之好一会才清醒。

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世上还有谁会紧张她。

她盯着他的俊脸,盯了好久,才忐忑的问:“你……是谁?”

男人笑了,声线温和:“我是沈林成,行明白而曰黑兮,荆棘聚而成林。”

这话很熟悉。

好像以前也有人对她说过。

那时还小,父亲经常带她出去玩。

沈家,那个胖胖的小子,憨厚无比,一见到她就会脸红。

他也是这么介绍自己。

后来,她也就没注意过他了。

没想到长大后,他摇身一变,温柔又俊朗。

“你……为什么会救我。”

是不确定吧。

还有谁会费心思去救她。

她都觉得自己会淹死在游泳池里。

沈林成很意外她的提问,把她的西装拉好:“救你不是很正常吗?”

随后,他目光微变,又沉重的说:“惜之,如果能救你,我会拼尽全力救你的。”

但是他五年前救不了。

他不够强大,也无法抗衡。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掉入深渊。

“我去监狱看过你,只是你不肯见我。”他又释怀了:“都过去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看他眼神里的期待,还有他说的话,姜惜之有种被爱包围的感觉。

但是她知道,这都是错觉。

她想起身,不想在他怀里,免得脏了他的身体。

可沈林成搂着她的腰,把她横抱在怀里:“别乱动,你身体虚弱,我带你去医院。”

弧度太大了,姜惜之怕摔倒,只能勾着他的脖子。

可她很僵硬,除了小时候,还没有被人公主抱过。

也怕让他感觉不适。

她不想影响其他人。

现场围着许多人,没有人想过救姜惜之。

又因为沈林成这么做了,所以大家都很吃惊。

甚至于有人提出质疑。

“沈少爷,你救一个劳改犯做什么,她就算淹死了,我们也不用担责!”

李又琴见此,心底发酸,冷哼了一声:“沈少爷,我看你眼瞎了,她是个扫把星,会连累你的!”

闻声,沈林成皱着眉,看向她,不以为然道:“我救惜之,你多管什么闲事,闭上你的嘴!”

谁晓得一直挺温和的沈林成会怼她。

李又琴气不过:“你……”

她想多说两句,可看到沈林成冷漠的眼神,又住了口。

他们显然很吃惊。

沈林成好歹是沈家公子,身份尊贵,怎么会对一个劳改犯伸出援手。

李又琴挡在他们面前的。

沈林成抱着姜惜之,看着她说:“让开!”

李又琴偏偏不让,倔在那里,不肯走。

见此,沈林成只好推开她。

李又琴后退了两步才站稳,气愤道:“沈林成,为了姜惜之,你这样对我!”

沈林成冷声道:“下次见你欺负她,我才是不会放过你!”

李又琴再怎么嘚瑟,也不可能在他面前撒野。

这里可是京都。

有三六九等,人吃人的地方。

稍有做得不对,可能全家老小都得吃西北风。

况且,她家比不上沈家。

慕南舟冷沉的眸子关注了许久。

从沈林成不顾一切跳下去,把姜惜之给抱起来,他危险的眸子眯着,薄唇紧抿。

直到,沈林成带着姜惜之想要离开,他低沉的声音极冷:“沈少爷,为了一个姜惜之不至于吧。”

沈林成转头看向慕南舟,他没有忘记过,姜惜之以前有多喜欢他。

可他从来没看一眼。

他想,如果姜惜之没有爱上他,她还是那个令人尊敬的大小姐。

不会吃苦。

他的目光停留在姜惜之身上,她面色苍白,额头还在流血,已经是被伤得遍体鳞伤。

原本在这种宴会上万受瞩目的人,却被欺负成这样。

他又为她不值。

他不由抱着姜惜之的手更紧了几分。

看向慕南舟的目光颇有不满,可他也有分寸,语气冷淡道:“慕总,惜之已经受到惩罚了,请你高抬贵手。”

听到他为她打抱不平,慕南舟心底更加不爽了,他冷嘲道:“她什么时候轮到你求情了?”

沈林成拧着眉:“那慕总想怎么样?”

慕南舟的目光看向姜惜之,她的眼神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而是缩在沈林成怀里,很怕面对他。

他想,姜惜之出狱这么久,与他遇见,她的眼神好像从来不会为他停留。

以前那个满心满眼是他的人,已经变了味。

可看向沈林成,慕南舟又目光变冷了,无比绝情:“那当然是继续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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