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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流放前,相府嫡女搬空了国库

今天吃肉了没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末世苦苦挣扎二十年,一朝胎穿成为相府嫡女平安长到十六岁,本以为这一世能衣食无忧,没想到最近一个月苏晓棠总是做着同样一个噩梦。梦里相府被抄家,家中众人流放千里。作为太子党,相府被抄家流放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璃王登基。璃王是太子党的死对头,同样也是苏晓棠的死对头。面对朝堂纷争,苏晓棠做不到力挽狂澜,但也决不会让璃王在皇位上坐得舒舒服服。当即,临近皇帝病危,苏晓棠一夜之间洗劫了国库跟大内小金库。

主角:苏晓棠,夜千璃   更新:2022-12-14 23: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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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晓棠,夜千璃的其他类型小说《荒年流放前,相府嫡女搬空了国库》,由网络作家“今天吃肉了没”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末世苦苦挣扎二十年,一朝胎穿成为相府嫡女平安长到十六岁,本以为这一世能衣食无忧,没想到最近一个月苏晓棠总是做着同样一个噩梦。梦里相府被抄家,家中众人流放千里。作为太子党,相府被抄家流放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璃王登基。璃王是太子党的死对头,同样也是苏晓棠的死对头。面对朝堂纷争,苏晓棠做不到力挽狂澜,但也决不会让璃王在皇位上坐得舒舒服服。当即,临近皇帝病危,苏晓棠一夜之间洗劫了国库跟大内小金库。

《荒年流放前,相府嫡女搬空了国库》精彩片段

月色清辉,春风料峭。

烧着炭火的屋里,温暖宜人,香炉里的安神香忽明忽暗,袅袅的烟雾缓缓弥漫开来。

时值子夜,本该是安眠的好时候,躺在床上的苏晓棠却因一个噩梦猛地惊醒坐起。

汗水打湿了她的脊背,额头上的汗珠也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二姑娘。”

最近一个月二姑娘常做噩梦,一等侍女绿萼、红香不敢懈怠,各带着四个二等女,轮流值守。

床上一有动静,守在一侧昏昏欲睡的绿萼瞬间清醒,端着金玉琉璃盏倒了一杯参茶连忙奉上。

“几时了?”

“刚过子时。”

“掌灯。”

“是。”

苏晓棠一声令下,一盏灯台接着一盏灯台亮起,烛光打在她的脸上,映衬着她姣好的绝世容颜。

“更衣。”

“二姑娘?”

“心里憋得慌,你陪我出去走走。”

“是。”

一个月了,同样的一个梦周而复始,从一开始的不信直到现在扰得她心神不宁,卧不安枕。

梦里只重复着一个画面,某一天夜里御林军包围了整座相府,苏家被抄,府中众人锒铛入狱,后被流放千里。

姑姑位居中宫,有一子被立为储君。

此子虽非姑姑亲生,但也自幼养在膝下,学识渊博,与民为善,是文武百官争相拥戴的好太子。

父亲身为宰辅,府上门客过百,追随者众多,上得皇上信任,下得百姓称颂。

苏家可谓盛极一时,所以苏晓棠想不通偌大的相府为何会一夜之间迅速衰败。

披上貂裘,在绿萼的陪同下,两人出了海棠苑。

十五刚过,月亮缺了一角。

清冷的月辉洒下,将主仆二人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

海棠苑前是一汪湖水,冷风瑟瑟,吹得湖面波光粼粼,像千百条鱼在水面游动。

苏晓棠刚在湖边凉亭坐下,绿萼还未来得及放下风帘,湖对面的枫苑瞬间灯火通明。着人去打听了一下,得知是宫里太监来报,急召父亲入宫。

“见过父亲。”

“你怎么在这?”

穿戴好朝服,苏哲匆匆赶往府邸门口,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了自己的二女儿,当即愣在原地,轻蹙起眉头,诧异问道。

“女儿听说宫里来人急召父亲入宫,姑姑近几日精神不振,女儿担心……”

最近噩梦连连,一天比一天真实,苏晓棠无法从现有局面中分析出原因,而今夜宫中来人急召,怕是有大事发生。

为了能进宫,苏晓棠只好编造一个谎言,好在苏哲并未怀疑。

“跟上吧。”

他的儿女好几个,姐姐唯独疼爱这一个,要是宫中出事,有她陪着姐姐也好。

苏哲放了话,父女俩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等马车启动,走过一段路程,望着街上的喧嚣,苏晓棠便开始庆幸她跟了过来。

全城戒严,禁卫军出动,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到了宫门,一辆辆马车排着队等着排查。

而相府的马车无人敢拦,由大内副统领亲自放行,径直驶入宫内。

乾元殿。

殿外跪满了太医,殿内也挤满了人,有仁德皇帝的兄弟姐妹,儿子,一众宫嫔。

“陛下,苏相公来了。”

苏晓棠跟随着苏哲一进门,守在仁德皇帝身边的高公公就附耳禀报。

“臣,苏哲。”

“臣女,苏晓棠。”

“拜见皇帝陛下。”

“快起来吧,陛下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一看到自家弟弟来了,皇后苏染月松了一口气,招呼着他上前,她则带着一众皇亲国戚退于偏殿。

“姑姑,陛下前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刚才苏晓棠跟着进入大殿时,看到仁德皇帝的腹部高高隆起,双眼凹陷,形如骷髅,面若死灰。

今儿十七,十五元宵家宴上,他还容光焕发,仅仅两天时间,竟变成这样,着实让人骇然。

“你姑父三个月前身体就不舒服,为了朝堂的稳定,他一直在偷偷吃药,谁知道……”

太医院一群庸医,经过无数次把脉会诊,回回都说无事,结果耽误了诊治。

“姑姑。”

三个月前,腹水,形如枯槁,不难猜测,这病症应该是肝癌晚期,瞧仁德皇帝这模样,怕是坚持不了几个时辰。

难怪……

苏晓棠安抚苏染月一句,目光四处游走,一身黑袍面目清冷的璃王站在窗前,离得众人远远的。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他蹙眉回首,等对上苏晓棠的目光,殷红的唇边掀起一抹冷冷的笑容。

仁德皇帝病危,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但也难免会有人谋反夺位,如今除了太子,就他的势力最为庞大。

想起双方种种恩怨,苏府沦落到被抄家流放的下场,再正常不过。

不过……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陛下请二位进殿问话。”

苏晓棠正走神,高公公佝偻着腰走来,叫走了皇后苏染月跟太子夜千衍。

他们俩一走,侧殿压抑的气氛稍微松了松,仁德皇帝长兄兖王、六弟惠王两人交头接耳起来。

见状,其他人也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趁着没人注意,苏晓棠悄无声息地离开侧殿,躲避着人群来到乾元殿后花园假山群。

由于姑姑是皇后,所以她在幼时是宫中常客。有一次她跟夜千辰、夜千璃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误入乾元殿密室,在里面迷了路,最后就是从这里逃出来的。

寻着幼时的记忆找到入口,苏晓棠顺利进入密室,也就是历代皇帝的小金库,利用随身空间将里面所有东西全部搬空。

前前后后花费不过一刻多钟时间,等到苏晓棠再次回到侧殿,刚坐下,高公公就过来通传让她跟夜千璃一同进殿。

她跟夜千璃?

她没听错吧。

苏晓棠一脸愕然,扭头看向夜千璃,发现他已经先一步朝着内殿走去。

望着他清冷的背影,苏晓棠深呼吸一口气,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上。仁德皇帝是怎么回事儿,自己的兄弟、妃嫔不见,见她做什么。

“儿臣拜见父皇。”

“臣女拜见皇帝陛下。”

与半个时辰前相见,仁德皇帝的面色看起来好多了,倚在高枕上,目光炯炯地望着二人。


“起来吧。朕已时日无多,就不拐弯抹角了。阿璃今年十九,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纪。棠棠,今日朕就将你许配给璃王为正妃,你以为如何?”

不如何!

苏晓棠死也没想到仁德皇帝把她叫过来是为了给她婚配,对象还是夜千璃。

她的姑姑是皇后,世人都知道她将来是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元宵节晚宴上,还有人搬出此事来打趣她,所以仁德皇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或许……

他是想让她嫁给夜千璃,以此来牵制苏家,免得太子登基之后,苏家一家独大?

“陛下……”

“儿臣遵旨,谢父皇成全。”

就在苏晓棠脑袋里一团浆糊的时候,苏染月急得开口想要拦下这桩婚事。

棠棠是她内定了十年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怎么能便宜了贱人的儿子。

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夜千璃竟跪拜谢了恩。

一瞬间,苏染月一向端庄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厉色,鲜红的指甲钳进了肉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夜千璃,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好啊。

夜千璃,这是你自己找死。

等太子登基,第一个就处死你!

“棠棠?”

夜千璃一句话噎得苏染月哑口无言,苏晓棠只好把希望寄予在苏哲跟太子夜千衍的身上。

结果这俩人眉来眼去,屁都没放一个,苏晓棠说不失望是假的,直到仁德皇帝再次开口,她咬紧牙关,俯身叩拜。

“臣女叩谢陛下。”

“好,好。”苏晓棠应下婚事,仁德皇帝很是高兴,“高岩,把九龙凤簪赐予棠棠,当做是朕给他们俩的结婚贺礼。”

九龙凤簪!

不会是在小金库吧。

苏晓棠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吓得浑身冷汗涔涔,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冷静。

小金库的东西被她收进了随身空间,那么多东西突然消失不见,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她的头上。

自己吓自己罢了。

苏晓棠面色不改,再次叩拜,“陛下,九龙凤簪乃是太祖皇后至爱之物,臣女受之有愧。”

“二姑娘,您可是陛下打小看着长大的,比疼爱公主还要疼您。陛下一番心意,您就收下吧。”

说话间,高岩已经拿着一方锦盒走了过来,一脸慈爱地盯着苏晓棠,把东西递了过去。

不是在小金库啊。

看样子,仁德皇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竟然把一切都提前准备好了。

他登基十五载,也算是一代明君,可惜……

苏晓棠抬眸看向他,想起过往种种他对她的宠爱,不由得微红了眼眶,“谢谢姑父。”

一声姑父喊得仁德皇帝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朝她微微颔首后,大约是累了,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高岩见状,在苏染月的帮助下,扶着他躺下,后请着夜千璃、苏晓棠离开了内殿。

“二姑娘,请您先出宫吧,宫里有皇后娘娘、兖王跟一众文武百官伺候就够了。等您回去后,切记莫要乱走,好好待在家中。”

“谢公公指教。”

谁能想得到前天还好好的仁德皇帝说病危就病危,而他的突然病危,大周朝或许就要变天了。

谢过高岩,苏晓棠拿着仁德皇帝赏赐给她的九龙凤簪出了乾元殿。殿前的大理石地面上,此刻已经跪满了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

“璃王妃。”

见有文武百官跪在这里,苏晓棠不好从人群中穿过,正欲选别的路,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而这一句璃王妃惊得文武百官纷纷朝他们这边投来审视的目光。

“爱妃,本王送你出宫。”

“王爷,请您自重。”

夜千璃脸上的笑容格外清朗,搭配着他人畜无害的小白脸,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只小奶狗,知道的,他其实是一匹披着羊皮的恶狼,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

苏晓棠此刻没心情跟夜千璃斗气,磨了磨后槽牙,冷着一张脸淡淡瞥了他一眼。

而下一秒,俊朗的面孔在她眼前瞬间放大,夜千璃俯下身子凑了过来,“苏晓棠,做本王的王妃就要有做本王王妃的自觉。怎么?你的未婚夫好心送你出宫,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你未来的王妃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说。”

王妃?

呵呵!

想起他们一家被抄家流放,怕是他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她。

呸!

这个王妃,她才不稀罕。

“好,那就走吧。”

夜千璃还以为苏晓棠会跟以前一样被他气得跳脚,没想到她竟然朝他笑了笑。

笑容在她娇美的绝世容颜上缓缓展开,一时让他晃了神,等反应过来,他修长的手一把扣住了苏晓棠的手腕,拉着她一起从跪下文武百官的中穿过。

“你不是有话要跟本王说,马上就要到宫门口了。”

拉着苏晓棠的手腕,夜千璃一直没有放开,苏晓棠也没有挣扎,两人并肩慢步走着。

眼瞅着前面就是宫门,苏晓棠不知道一路在胡思乱想什么,一直没有开口。

“啊……哦。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母妃的死跟我姑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怨就怨我好了,当初那碗有毒的汤本来该是我喝的,是我非要喝先太子的那一碗……”

姑姑进宫的第一年就为仁德皇帝生下一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这位太子才是苏晓棠的亲表哥。

表哥跟姑姑一样,十分宠爱她,但就是因为他的宠爱,结果却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淑妃,也就是夜千璃的母妃,出身于江南,人美心善,又煲的一手好汤。

小的时候,苏晓棠以及宫里的小公主、小皇子都很喜欢去她宫里喝汤。

仁德五年,有一次她进宫,嘴馋却又胆小的七公主就拉着她和先太子壮胆,一同前往玉和宫缠着淑妃给他们煲汤。

当时仅仅因为先太子碗里比她碗里多出一块羊肉,她吵着要给他换,先太子对她这个表妹疼爱有加,哪有不从的道理。

结果先太子在喝下跟她更换的汤之后,毒发身亡,而由于事发在玉和宫,淑妃自然逃不得干系,仁德皇帝尽管宠爱淑妃,却也没能顶住皇后娘娘以及各方的施压,便赐给淑妃一杯毒酒。


“够了!此事是非,自有论断,你不必一次次跟本王提及,本王不想听。”

“嘶……”

苏晓棠把话说完,夜千璃就狠狠攥紧了她的手腕,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挣扎。

喝汤一事,虽然是由七公主提起,但她也要负一部分责任。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所以夜千璃哪怕是一刀捅了她,她也没有任何怨言,可是罪不及家人。

“夜千璃!”

苏晓棠疼得一出声,夜千璃就松开了手,琥珀色的眼眸中淬满了寒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无声转身离去。

望着他孤独清冷的背影,苏晓棠喊了他一声,见他不为所动,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夜千璃,对不住了,咱们本来就是两条船上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的,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人。

“绿萼,去城西。”

天还未亮。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官兵,相府的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穿梭着,两刻钟后,马车在一间酒肆后院停下。

“二姑娘,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巷子深’酒肆是二姑娘的私产,平时不会亲自过来打理,今天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巷子深紧挨着国库,如今各地荒灾不断,夜千璃登基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开放国库救济赈灾。

开放国库,可以抚慰民心,巩固根基。

苏晓棠怎么会让他如愿。

换了一身夜行衣,借着夜色,她快速潜进国库,悄无声息地利用空间把国库给搬了干净,一粒米都没有留下。

“红香走了?”

回到相府,天色微微亮,苏晓棠一到海棠苑,她就唤来红香,让她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办事。

绿萼与她情同姐妹,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折返,便去送了她一程,拿着相府的令牌,红香顺利出了城。

“二姑娘心善,要把积年的经营全部救济灾民,红香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往了汉都。”

二姑娘从九岁那年就在京城建立了第一间铺子,七年时间,铺子开遍了大周最富裕的江淮一带。

如今富可敌国。

得知此事的人少之又少,整座相府,唯她与红香二人。

“这是什么?”

绿萼话音刚落,就看到苏晓棠掏出一沓的文书递给了她,翻阅一看,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二姑娘要撵我们走?”

这一沓文书竟是海棠苑中所有侍女小厮的卖身契,契上已经盖上了苏晓棠的私印。

有了这红红的印章,他们就自由了,但这并不是他们心中所愿。

“二姑娘。”

“二姑娘。”

绿萼一跪,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八个二等侍女齐齐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跪了下来。

他们全都受过二姑娘的恩惠,而且二姑娘待他们极好,好端端的,他们想不通二姑娘为何会突然要放他们离去。

“最近一个月,我总是做梦,梦里……”

“二姑娘,梦里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发生吗?”听闻苏晓棠一番话,绿萼终于弄清了她最近一个来月为何会频频在睡梦中惊醒。“奴婢的祖母曾跟奴婢说,梦都是反的,说不定被流放的不是咱们相府呢。”

“是啊,奴婢的娘也是这么跟奴婢说的。”迎春接话附和。

“行了,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的心意已决。拿着你们的卖身契,速速离开相府,六指儿在城东烟云巷等着你们。倘若你们真的不想离开,那就好好地听从六指儿的指派,指不定哪一天我们还能再见。”

“奴婢死也不会走的。”

见苏晓棠变了脸色,二等侍女吓得不敢吭声,绿萼却硬着头皮顶撞了一句。

望着她一脸坚毅的模样,苏晓棠并没有责怪她,“行,既然你不愿走,那撵走他们,你就可以留下。”

苏晓棠把难题留给了绿萼,回到厢房疲倦地躺在榻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钟声吵醒。

仁德皇帝驾崩了。

“他们都走了?”

苏晓棠一醒来,绿萼就端来清水给她漱口净面,以前这些活计都是由迎春、夏荷她们做的。

“都走了。外面传来消息,雷烈大将军带着五万大军包围了皇城,还有十万大军驻守在城外。相爷在宫里还没有出来。”

早上二姑娘跟她谈及此事,绿萼还嘴硬说梦都是反的,因为她觉得太子登基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但众所周知,雷烈是璃王的亲信。

十五万大军。

夜千璃可真有你的,漠北边境距离京城两千余里,哪怕行军一日百里,也需要二十多天时间。

仁德皇帝一直隐瞒着病情,加上军队准备开拔的时间,少说也得一个多月。

看样子,太医院有他的人。

关键是,这么多人行军,京城里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二姑娘,相爷不会有事吧?”

据绿萼所知,京城之内,御林军六千,守城士兵一共四万,京兆尹、大理寺、刑部等衙门官兵四千余人。

四象城各有三万人,但雷烈率领的大军能出现在城外,要不四象城被攻破,要不就是将领叛变了。

所以也不知道城里的这些人能不能抵得过十五万大军。

“我也不知道。”

会不会有事,还得看夜千璃登基之后的心情,在他登基之前,苏哲应该是安全的。

丧钟一响,本该天下缟素,结果整座京城血流成河,好在交战双方纪律森严,不闯入寻常百姓家烧杀淫掠,所以只要待在家里,每个人都是安全的。

但听闻着外头乒乒乓乓的交战声、惨叫声,嗅着空气中到处弥漫的血腥味儿,每个人的精神都在经历着摧残。

“二姑娘,御林军来了。”

天色微暗。

外面的交战声越来越小,看来双方已经分出了胜负,这边苏晓棠刚用过晚膳,绿萼就送来了御林军包围相府的消息。

“二姑娘,你要去哪里?”

“去一趟库房。”

从她及笄那一天开始,苏晓棠就从祖母手中接过了管家大权,库房的钥匙时刻挂在她的腰上。

事情不出所料。

璃王取胜。

为了避免让外人怀疑是相府的人掏空了大内金库跟国库,苏晓棠并未将府中库房搬空,而是留下一些装点门面。

至于先帝赏赐给她的那支九龙凤簪,被她好好地摆放在了她闺阁的梳妆台上。


梦里羁押在天牢的人中有她,流放的路上也有她,所以仁德皇帝在乾元殿的赐婚,夜千璃怕是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做好这一切,在绿萼的陪同下,苏晓棠来到了青草堂。

一靠近青草堂,浓郁的香火气息扑鼻而来,莫婉清一身素衣,手中执一串佛珠,静静地坐在窗前。

看到女儿来了,莫婉清一句话未说,倒了一杯清茶给她递了过去。

一杯清茶下肚,权倾朝野的相府乱作一团,哭喊声不绝于耳。

不久之后,一队御林军凶神恶煞地闯进青草堂,领首的队长手持长刀正欲上前押人,却在看到莫婉清的时候,收起了手里的长刀。

“四、四姑娘。”

“先搜身吧。”

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莫婉清波澜不惊,缓缓站起身,摊开双臂,淡然地微微抬头。

而跟在张晋元身后的女吏见她们这么配合,踱步就要上前进行搜身,但被他给拦了下来。

“四姑娘言重了。你们俩带着他们前往院门口。”

“是。”

……

“怕吗?”

“有娘在,女儿不怕。”

离开青草堂,苏晓棠的手就被一道暖意紧紧包裹起来,错愕片刻,对上莫婉清慈爱的眸子,苏晓棠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傻丫头。”

得意了一辈子的苏哲败了,败得一塌糊涂,树倒猢狲散,迎接他们一家的,或许是杀头,也或许是为奴为婢。

死了倒也一了百了,要是为奴为婢,金尊玉贵的相府嫡女怎么能受得了。

她的傻孩子啊。

莫婉清叹息一声,主仆四人已经被带到了相府院门口,往日寻常百姓路过这里都得放轻脚步的地方,此刻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两位是相爷大娘子跟二姑娘吧,不愧是嫡出,瞧这临危不惧的一身气派,可真不是府里小妾能比的。”

“唉,气派又有啥用,如今太子被羁押,相爷已经送去了天牢,辰王占据大势,相府要玩完喽。”

“嘘……你小点声儿,让别人听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不定相爷东山再起了呢。”

……

辰王占据大势。

什么意思?

一身灰色素衣装扮的苏晓棠听闻着人群中传来的议论声,一双好看的蛾眉不由得紧紧蹙起,扭头朝着声源处望去。

却没有寻到踪迹。

“你们这些侍女仆从,要是愿意跟着主子的,人就站在原地别动,要是不愿的,赶紧到这边来,到时候户部会给你们重新办理奴籍。”

就在苏晓棠走神的时候,御林军某个领头人已经开始剔除非相府的家眷。

上头有命令,让他们只抓相府的家眷,侍女仆从各随其愿。

“翠娟,你这个小贱蹄子,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背主。”

莫婉清身边有常嬷嬷,苏晓棠身边有绿萼,就连祖母赵环佩身边上了年纪的吴嬷嬷在听闻了御林军的话后,依旧坚定地守在她的身边。

可苏晓云身边的翠娟却离她而去。

苏晓云气得不行,骂骂咧咧在原地直跺脚,想要上前教训翠娟一顿,却被御林军给拦了下来。

“娘……”

城中鸣鼓收兵的时候,苏晓云还以为爹爹胜了,正做着太子登基封她做璃王妃的美梦,没想到一瞬之间从天堂跌进地狱。

不!

她不能接受!

“行了,这节骨眼上,你喊娘有什么用,除非你能把天王老子喊过来。”

望着到现在还耍小性子的女儿,罗玉婵没有了往日的耐性,斥了她一句。

如今他们自身都难保,为了一个侍女,吵吵嚷嚷,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轻重。

“祖母……”

见罗玉婵不理会自己,苏晓云浑然不觉得怎样,转头就凑到了赵环佩的身前。

祖母平日里最疼她了。

“云云,你祖母现在正担忧着你父亲的事,你让她缓一缓,好不好。”

见苏晓云走过来,吴嬷嬷抽身上前挡住了她,三姑娘真是不懂事,如今相府岌岌可危,她竟然不管不顾,只顾着自己。

当真让人失望。

可惜老夫人被蒙蔽了双眼,乖巧懂事的嫡孙女不宠爱,偏偏宠爱着这么一个玩意儿。

“我……”

苏晓云一连碰了两鼻子的灰,心里头更气了,看向赵环佩,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罗玉婵一把给拉走了。

耳边终于清静了。

相府一众家眷以及零星几个忠仆,也很快在御林军的押送下来到了天牢。

政权更迭,天牢里此刻人满为患。

本来难闻的味道,如今格外刺鼻,一进来,一些身体娇弱的贵女夫人们就受不了呕吐起来。

苏晓棠、莫婉清四人倒是面不改色,被单独送进了一间收拾得干净的牢里。

“爹。”

“哲儿。”

“大哥。”

隔壁的牢房里,羁押着昨晚半夜出发都未曾回家的苏哲,现在的他被扒去了官袍,穿着一身囚衣,双目无神地瘫坐在稻草堆上,看起来有些潦倒。

“官人。”

相府的人,除了苏晓棠四个,其他的人都被送进了隔壁牢房,本来偌大的牢房里,此刻挤满了人。

苏哲的三个小妾挤在他身边,围着他嘘寒问暖,直到老夫人撵开她们,她们才识趣地退到一边。

“哲儿……”

“娘,孩儿不孝。”

完了!

全完了!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谁能想到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一变再变。

等他回过神来,大局已定。

“无妨,大家都活着就好。你跟娘说说,你姐她如何了?”

现如今的情况,虽然已经很糟糕,但至少家人们都还活着,唯独她早早进宫的女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被关进了冷宫,萧贵妃应该一时不会要了她的命。”

萧贵妃?

“哲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是萧贵妃,难道她跟璃王是一伙的。

“娘,这事说来话长,你们且先坐下吧。”

见到了亲人,苏哲心中的郁闷暂时搁置,扶着赵环佩在一旁落座,随即他就娓娓道来宫里发生的事情。

苏哲讲,在隔壁的苏晓棠静静地听着,等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不禁同情起夜千璃。


他汲汲营营数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栽在自己的部下兼兄弟手里吧。

左将军雷烈叛变,右将军身在边关鞭长莫及,夜千璃败北合乎情理。

而在苏哲被押送进天牢之前,夜千璃已经失踪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如今如何了?

——哎呀,苏晓棠,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苏晓棠听了苏哲的叙述,正胡思乱想着,一波接着一波的人被押送进来。

其中不乏朝中权贵,兵部尚书、刑部侍郎……

“爹爹,女儿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您快想想办法,把我们都弄出去吧。”

苏晓云从相府到天牢哭闹了一路,就在看到苏哲的时候,消停了一阵。如今苏哲把话说完,她仿佛是找到了靠山,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已近戌时末。

大家又累又饿,又渴又困,一个个都无精打采,也不知道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苏晓云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这么能闹腾。

“云儿,你这是做什么,不要烦扰你爹,到娘这里来。”

现下是什么情况,傻子都清楚,太子夜千衍已无登基之可能,他们苏家的命运跟太子一脉相连,要是新帝心狠一些,苏家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更不要说离开天牢。

简直痴人说梦。

但她跟随相爷十几年,对相爷的了解并不深,或许相爷正在思考绝处逢生的主意。

所以不能让苏晓云打扰到他的清静。

“娘……”

“听话。”

罗玉婵喊着苏晓云过去,见她不为所动,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一声,难得对她发了脾气。

“来人呐,我饿了,我要吃饭。”

“来人呐!”

罗玉婵从苏哲的身边拉走了苏晓云,但苏晓云并未消停下来,转头跑到牢房栅栏旁,朝着外面呼喊起来。

由于天牢里现在关押的大多是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的达官权贵及其家眷,他们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少人都在嚎啕大哭,所以整个天牢里闹哄哄的。

苏晓云的声音被淹没其中,久久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

“娘,要喝点水吗?”

天牢里吵闹不堪,唯独苏晓棠四人待的牢房仿佛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主仆四人挤在一起,抵御着夜深来临时的寒意。

“我不渴,也不饿。”

在得知御林军将相府围住的时候,莫婉清就做足了准备,穿上了厚厚的里衬,吃了不少东西,喝了一大碗的水。

坚持坚持,能坚持到明天一早。

听了莫婉清的话,苏晓棠并未强求,转头问向常嬷嬷跟绿萼,见她们俩纷纷摇头,她则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打算好好地睡一觉。

天牢这个地方虽然又臭又吵,没铺的也没盖的,但今晚她至少不会再做那个噩梦了。

而且梦里他们一家只是被流放,所以也不必担忧他们的生死,苏晓棠想到这里,倚在草堆上呼呼大睡起来。

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时,都半晌午了。

果然,不做噩梦的睡眠才是好睡眠。

苏晓棠从睁开眼的那一刻,浑身充满了力气,精神奕奕地朝着莫婉清笑了笑。

“醒啦。”

“嗯。”

“早饭在那里。”

这里是天牢,不跟在家时一样,一醒来,七八个侍女轮流伺候着净面漱口。

她们要学着去适应环境。

顺着莫婉清所指的方向看去,黑色陶碗里放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早上的时候,牢里好多的人望着这样的馒头大吼大叫,到最后也不得不含泪咽下。

而苏晓棠并没有嫌弃,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知道的她是在啃馒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啃鸡腿呢。

“果真是天生的贱命。”

天牢里相比于昨天的吵吵嚷嚷,今天却死一般的沉寂,苏晓云的这一声嘟囔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苏晓棠啃食馒头的嘴一顿,抬头朝着苏晓云看去。一夜不见,她发丝凌乱,身上娇气全无,丝毫不见往日的高高在上。

人靠衣装,她相府的三姑娘不着金缕,不佩环玉,搁在人群堆儿里,不也是一个普通人嘛。

不过……

她白皙的脸上怎么会多出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道歉?”

苏晓云针对苏晓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她也就是过个嘴瘾,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苏晓棠懒得跟她计较。

但她不计较,苏哲却瞪向苏晓云,厉声呵斥道。

“快去给你二姐道歉。”

苏晓云脸上的一巴掌就是今儿早上苏哲打的,他从未打过孩子,这还是头一次。

当时苏晓云就被打傻了。

但这不能怪苏哲,要怪只能怪苏晓云早上不愿吃馒头,还嫌弃地把馒头给扔在了地上,发了好一通牢骚,最后惹得苏哲不满,他才动的手。

“一句无心的话而已,你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大惊小怪。云云,到祖母这里来。”

苏晓棠再如何,她也是苏家嫡女,年纪又比苏晓云大,所以苏晓云不该不尊敬她。

担心她再会被苏哲打,罗玉婵就催促着她去给苏晓棠道歉,苏晓云自然不愿。

也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旁的赵环佩突然开口把苏晓云叫了过去。而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使得苏哲不敢再继续追究此事,罗玉婵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娘,算了。”

瞧着隔壁牢房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苏晓棠早已习惯,作壁上观,但莫婉清却咽不下这口气,正欲发作却被苏晓棠一把拦下。

母女俩四目相对,苏晓棠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本不欲计较此事的她,故意扯开嗓子,拔高声调,道:“嫡女就是嫡女,不管到了哪里,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嫡女是天生的贱命,那……庶女又是什么命呢?”

“回姑娘的话,应该是下贱胚子的命。”

苏晓棠话音一落,绿萼顺势接过话茬,主仆俩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把气得苏晓云面红耳赤,满目狰狞。

“你……”

“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打小她们姐妹就爱吵架,后来渐渐长大,苏晓棠不屑再跟她们计较,但每次她们去招惹她的时候,什么时候占过便宜。

哪一次不是被她给收拾得落荒而逃,可偏偏她们一次次不长记性,一次次地去挑衅。

在苏哲的呵斥下,苏晓云虽然憋着一肚子的气,但到最后也消停了下来。

耳边终于清静了,也难得有这样的时间待在莫婉清的身边,苏晓棠就陪着她一起诵经。

就这样,在他们待在天牢里的第三天,天牢里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圣上有旨,兵部尚书袁成贵勾结乱党,意图谋反,判齐家上下年满十二周岁男子一律斩立决,家中女眷、幼子流放琼州,钦此。”

“皇上饶命啊……”

“皇上,我们是无辜的啊,皇上……”

……

“娘,我怕。”

三天时间里,苏晓云饿的瘦了整整一圈儿,但也学得乖觉了不少,可是一看到眼前的局面,她顿时吓坏了。

瑟瑟发抖地躲进罗玉婵的怀里,掉起了眼泪。

“娘,我也怕。”

年满十二周岁斩立决,十天前刚过十二周岁的苏怀章也躲进了罗玉婵的怀里。

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罗玉婵眼眶通红,泪如泉涌,随即目光落在苏哲的身上,而这个在她眼中一向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四顾无言,颓然地坐在一方角落里,脸上写满了哀戚。

“二姑娘,二姑娘……”

兵部尚书及其家眷被拖走之后,天牢里又重现了第一日的吵闹,在吵闹声中,一个官差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十三四岁,身着青色长褂长裙,一路四处打量着,等看到他要找的人时,立刻激动地冲了上来。

“二姑娘。”

“六指儿?”

望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少年,苏晓棠一脸愕然,唤了一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官差已经打开了牢门上的铁锁。

“一刻钟时间,你快一点。”

“是是,有劳官爷。”

六指儿虽然激动,但听到官差讲话,还是麻利地偷偷塞给他五两银子,一边连连应是,一边人已经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放下手里提着的食盒,扑通朝着苏晓棠跪了下来,“二姑娘。”

“好了,快起来,别一口一个二姑娘,如今我已不是相府的二姑娘了。”

见到六指儿,苏晓棠很是高兴,赶紧让绿萼把他给扶了起来。而六指儿站起后,看了绿萼一眼,绿萼提起食盒,把里面的饭菜给摆放了出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是天牢,寻常官员都进不来,六指儿一介平民百姓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

“小的听姑娘的吩咐,事情发生那天都不曾出门,等到第二天出去打听消息便听说了相府的事,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天牢。谁知道不管小的怎么努力都进不来,在外面等了三天,刚才偶然碰到了秦少卿,是秦少卿给了小的一块腰牌,小的才进来的。”

秦霄。

他是大理寺少卿,父亲是永武侯,他的腰牌自然管用。

“你们都还好吧?”

“小的们都好,二姑娘跟夫人……”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姑娘不担心自己还在担心着他们,进来之前他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说见到姑娘不准哭的,可谁知道……

“我们也都好。”

瞧六指儿咧着嘴哭,苏晓棠心里头不好受,但脸上却保持着笑容。

“二姑娘,小的进来一趟不容易,不知道您在外面还有没有要交代的事情,您可以交给小的去做。”

相府的事,六指儿知道自己插手不了,于是也就没有继续提这些让人伤感的话题。

而二姑娘在外面有不少产业,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苏晓棠培养的有自己的人,那些人早就不需要她时刻提点着做事,“对了……城里可有璃王的消息?”

苏晓棠刚摇了摇头,随即就想到了夜千璃,苏哲说他失踪了,而京城最近几日肯定都处于封城的状态,也不知道……

忽闻苏晓棠问起璃王,六指儿有些意外,他还记得姑娘很讨厌他来着。

“小的听说……昨天御林军发现了逆贼璃王的踪迹,之后逆贼被逼上北城城墙,万箭穿心,掉了下去。”

短短几日的时间,高高在上的璃王竟成了逆贼,听着这个称号,苏晓棠觉得要多怪就有多怪。

而等她继续听到璃王万箭穿心,从城墙上掉了下去,不知怎的,她的心突然一滞。

呼吸也跟着静止了。

晃了一会儿的神,呼吸才终于通畅,而她的心中也充满了遗憾跟可惜。

但这就是皇权斗争,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尸体呢?”

“经过大理寺的查验后,扔去了城西的乱葬岗。”

不用这么狠吧。

夜千璃是争夺了皇位不错,但好歹也是一个王爷,夜千辰这么做,是一点儿都不顾及兄弟之情了吗。

“那现在京城解封了?”

“嗯。”

“你有时间带着人去一趟乱葬岗找找璃王的尸身帮他入土为安吧。要是实在找不到,你就买点儿纸钱在乱葬岗烧了。记得,要偷偷地去。”

这一次皇权的争夺,死了不少人,乱葬岗的尸体必然数不胜数。所以尽其所能的去找,实在找不到,也只能说夜千璃前世作孽太多,老天爷在惩罚他死后做一个孤魂野鬼。

“小的记得了。”

交代了此事,苏晓棠又跟六指儿聊了几句,等到了一刻钟,六指儿就被官差带走了。他一走,苏晓棠就让绿萼把饭菜分分,送去了隔壁牢房一半。

“我们不稀罕。”

香喷喷的饭菜被绿萼放在了两间牢房的栅栏旁,苏晓云看着口水直打转,却嘴硬的不以为然。

“又不是给你吃的,随你稀罕不稀罕。”

苏晓云此刻就像是一个小丑,苏晓棠看向她,淡然一笑,怼了一句后,陪着莫婉清吃了两口。

而接下来的两日,每到饭点,苏晓棠的牢房里都会有官差送上精美的食物。

直到第三日,天牢里还剩下寥寥两家人的时候,宫里的圣旨到了。

“圣上有旨,宰相苏哲与逆贼夜千璃同流合污,意图谋反,念其从犯,贬为庶人,即日起全家流放黑水,世代不得离开,钦此。”


“罪……庶人苏哲接旨。”

传旨的太监宣读完圣旨,天牢里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静谧。片刻后,苏哲直起腰身双手接过圣旨,面色凝重。

“来人,上家伙。”

见苏哲接过圣旨,传旨太监操着娇媚的嘶哑嗓音唤来了几名官差。官差手里拿着绳索,把苏家众人连着绳索捆住了双手跟腰身。

“娘,我不要离开京城,我不要……”

黑水一年之中,有半年都在下雪,先不说一路奔波能不能活着到达那里,如此苦寒之地,就算是到了又该如何生活得下去。

苏晓云宁愿被关一辈子的大牢,也不愿前往黑水。

“傻孩子,咱们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圣旨已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乖,听话。”

圣旨不可违。

不想去又能有什么法子。

罗玉婵帮苏晓云擦完眼泪,自己也吸了吸鼻涕。

本来她还想幻想着相爷能想出办法救他们出去,如今看来没希望了,彻底没希望了!

“走吧。”

最近从天牢被绑出去的人数不胜数,官差们的手法愈加熟练,很快相府主仆三十二口人,全部被绑好,八人一队,被带出了天牢。

被关了整整七日,苏家众人终于得见天日,不过今天却是个阴天,寒风阵阵,冰凉刺骨。

天牢门口一棵枯死的高大杨树树梢上盘旋着数只乌鸦,它们嘎嘎地叫着,颇有一幅末世降临的景象。

迎风一吹,苏晓棠鼻尖猛地一酸,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二姑娘……”

苏晓棠这一队,前面四人第一个是苏哲的二姨娘霍慧娴,第二个是她的儿子苏怀东,第三个是她的女儿苏晓芙,第四个是苏哲的四姨娘乔红莲。

常嬷嬷紧随其后,再往后则是莫婉清、苏晓棠、绿萼三人。

走在最后面的绿萼见苏晓棠冻得打了一个喷嚏,赶紧上前问询。早知道外面这么冷,她就该脱下自己的衣裳给二姑娘穿上。

“我没事。”

……

“我不要去,不要去……”

苏晓棠这一队走在最后面,离开天牢还没有走多远,前面的人纷纷停了下来。

刚跟绿萼对视一眼的苏晓棠听到动静,赶紧抬眸朝前望去,便看到苏怀章瘫坐在地上,蹬着双腿撒起泼来。

他一撒泼,苏晓云干脆也跟着往地上一坐,姐弟俩脸上挂着泪痕,一个比一个闹的凶。

“快走,再不走,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苏晓云跟苏怀章耍起了公子小姐的脾气,此一时府中侍女随从会小心谨慎地劝慰,彼一时官差手持皮鞭上前威胁起来。

在罗玉婵百般相劝却劝不动的情况下,官差黑着一张脸,下一刻皮鞭就抽在了他们俩的身上。

皮鞭的力道穿透厚厚的棉衣抽打得苏晓云、苏怀章两姐弟抱头惨叫。

“你们住手!”

官差突然出手是苏哲等人没有预料到的,不过也难怪,苏家高高在上几十年,他们一时还没有适应过来如今身份的转换。

丝毫没有将这些平日里一见到他们低头哈腰、低三下四的官差放在眼里。

“苏相公,您觉得您还是我们大周朝的相爷呢。”

苏哲一声暴喝,迎来的却是一旁官差的冷嘲热讽,这些个达官权贵,平日里不把他们当人看。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本……我虽然已不是大周朝的相爷,但圣旨却是将我们一家贬为庶人,并非罪人。你身为官差,有何权利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动手动脚!”

苏哲不愧是相爷,官威犹在,在官差的面前,不卑不亢,据理力争。搬出圣旨,拿捏着里面的内容,质问声震耳欲聋。

吓得官差一时失神,等反应过来,仔细掂量掂量却也不敢在这里继续动手。

“罢了,今儿个算是便宜你们了。不过这笔账,等你们上了路,会有人跟你们好好清算的。”

押送这些人前往流放之地的解差可不像他们这些人这么好说话,天高皇帝远,他们要是敢胡闹,怕是被打死也如家常便饭一般。

今日被拉出来流放的罪臣不少,从天牢出来的苏相爷一家,从兵部大牢出来的安吕侯一家以及从大理寺地牢出来的太子太傅一家。

他们这些人被聚集在同一条街上,等着被游街示众,而围观群众已经准备好了臭烂菜叶子臭鸡蛋,随时恭候着。

“娘,他们脖子上怎么戴着枷锁啊?”

被抽了两鞭子,苏怀章老实多了,一路上没再吭声。而等他看到熟悉的太傅一家时,疑惑地看向罗玉婵。

“那是因为他们是罪臣,跟咱们不一样。”

同样是流放。

庶人的待遇可比罪臣好多了,罪臣脖子上要戴着二十斤沉的枷锁,一路上任由解差打骂,等到了流放之地,也要在当地官差的监管下没日没夜地劳作。

而庶人,不用戴枷锁,解差也不能无缘无故对他们动粗,等到了流放之地,只要遵从圣旨旨意,不离开那里,他们便会平安无事。

可惜的是,圣旨命令他们苏家世代不得离开黑水,也就说他们的后代虽然是庶民,但却不能参加科举。

“云云,待会儿离娘近一些,娘会护着你们的。”

在跟苏怀章说话的时候,安吕侯一家已经进入了大街,街边两侧的百姓跟清冷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一个个热情似火,拿着臭烂菜叶子往他们这些游街示众的人身上砸去。

还有的人,直接弄来了一筐牛粪,罗玉婵亲眼看到有一个人被一摊牛粪砸中。

“呕……”

望着这一幕,有的人还没有进场就已经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被官差们催着往前走。

有不愿走的,皮鞭立刻就招呼了上去。

而此刻,莫婉清紧紧攥住了苏晓棠的手,没有任何言语用身体默默帮她遮挡住一侧,而另一侧绿萼已经悄然补上空档。

只不过……

那漫天的菜叶子臭鸡蛋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不管苏晓棠四人走到哪里,它们都能完美地规避开来。

一条长街走完,被众人护住的赵环佩身上都被砸了两下,她们四人身上却干干净净。

连带着跟在她们身前的霍慧娴四人也没有受到几次攻击。


胜者为王败者寇。

明明太子才是正统,只是因为在争夺皇位时败北,百姓们此刻却全然抛之脑后,拥护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夜千辰。

而一直被众多百姓拥趸且颇具口碑的相爷也沦为了人见人打的过街老鼠。

一朝乾坤斗转,不禁让人唏嘘!

被臭鸡蛋、臭菜烂叶子攻击一波,不用想,又有一群人开始痛哭流涕,而这一回换做了二房几口人,他们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在大房跟前的低三下四,终于忍不住爆发,数落起苏哲的不是,埋怨着他让他们受到了牵连。

“姓赵的,你给我闭嘴!你再嘀咕这些事,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赵环佩一生有三子一女,苏哲身为长子,不负众人所望,十二岁考中秀才,十六岁状元及第。

步入仕途后,一路高歌猛进,三十二岁时,官至吏部尚书,后被先帝委以重任,位居宰相。

哪怕是现在他被贬为庶人,也是她作为母亲心目中的骄傲,再者说,他不过是站错了队伍而已,并没有输。

他满腹才华,赵环佩坚信,哪怕圣旨让他们苏家世代不得离开黑水,她儿苏哲依旧能够东山再起。

“行了,快闭嘴吧。”

被赵环佩骂了一句,赵丽君明显不服气,想要还嘴时,被一旁的苏澈急忙制止。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们可以抱怨,但也不能失了孝道,去跟母亲顶嘴。

“哼。”

被苏澈一喝止,赵丽君磨了磨牙,淡漠地瞥了苏哲一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在哭啼声跟抱怨声中,苏家一家人被押解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路朝城北行去。

等众人看到城北门的时候,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眨眼间,雪越下越大。

出了城门,鹅毛似的大雪已经隔绝了众人的视线,苏晓棠四处观望着,紧紧抿着她冻紫的嘴唇。

“二姑娘,您在看什么?”

还未走出城门的时候,绿萼就发现苏晓棠心不在焉,等出了城门,她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没、没什么……”

刚才路过城里的时候,因七日前的战斗,余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还未完全散去,某些地方的血迹也没有冲刷干净。

六指儿说夜千璃是从城北城墙上跌落下来的,那么眼前的这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就是他的了。

不知怎么的,突然间,苏晓棠眼眶一热。

“二姑娘,你看前面。”

苏晓棠心中五味陈杂,正默默念着往生咒,忽闻绿萼开口,她收敛思绪抬头朝前看去。

城门外此刻站满了人,不少来送别即将流放的人,苏晓棠在人群中看到了六指儿,也看到了苏家的族人。

只不过苏家族人被苏哲连累,一样被抄了家,即将跟他们一起被流放黑水。

“族长。”

在被关押进天牢的时候,苏哲就料想到苏家一族会被他牵连,所以在这里见到他们,他并不觉得意外。

只不过因为他,全族上下受到牵连,他实在无颜面见江东父老,但他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深呼吸一口气,等到两拨队伍汇合,苏哲第一时刻就朝着族长苏成春跪了下来。

“不怪你,起来吧。”

朝堂更迭,胜败如常。

怪不得苏哲。

要怪就怪他们苏家时运不济。

“族长……”

“行了,起来吧。”

苏家以前不过是河东一个小有名气的家族,能在京城立稳脚跟,全指着苏染月跟苏哲两姐弟。

因为他们俩,苏家享受过至高荣耀,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所以如今不能把一切的过错都怪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也是希望整个苏家好的。

“二姑娘,这里面有银子,有防寒的衣物,还有一些吃食,你们一定不要不舍得吃,小的已经安排了下去,一路上……”

在苏哲跟苏成春说话的时候,六指儿提着包袱已经跑到了苏晓棠的身边。

望着苏晓棠的模样,他哭的满脸泪痕,还一边避着其他人,小声叮嘱着她。

“不行!听我吩咐,路上不准任何人出现,要不然一旦被发现,咱们的根基就不保了。你放心,我早已做好了安排,不会让自己吃苦的。”

苏家被抄了,田产铺子全部被收缴,要是让人知道她手里有产业,肯定保不住。

“回去告诉红香,按照信中行事。”

“小、小的知道了。”

六指儿的话被苏晓棠打断就对上了她的视线,见她看他的目光尤为严肃,六指儿吓了一跳,不敢违逆,赶紧应承下此事。

“行了,你回去吧,好好在京城生活。你放心,咱们肯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六指儿送二姑娘。”

跟苏晓棠说完话,解差跟官差交接完任务,那边已经在催了,六指儿朝苏晓棠一跪,目送她走进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中。

大雪一直不断地下着,也正是由于下雪,被流放的一行人冻得瑟瑟发抖,一时也没有多少心情去想被流放的事情。

流放的队伍一共三百余人,其中有四十解差,赶着四辆马车,车上装着路上所需的物资。

“快走!”

“给老子快点走。”

“刚开始走就承受不住了,接下来的几千里还怎么熬。”

……

苏家族人依旧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由于没有戴着枷锁,他们走得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而前面的安吕侯、太傅家里的人就不一样了,平日里他们一个个都娇生惯养,出门坐轿坐马车,走路有侍女仆从搀扶,自己走路都费事,更不要说戴着沉重的枷锁冒着风雪赶路。

所以走了不出两里路,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跌倒在地,他们一倒地,解差手里的皮鞭立刻就招呼了上去。

像对待猪狗的方式对待着他们。

不!

应该比对待猪狗还要不如,毕竟这些以往高高在上的人视他们为无物,他们心里可是积攒了不少怨气。

“娘,我脚疼。”

“忍一忍。”

“娘,我想出恭。”

“哎,我儿想出恭。”

罗玉婵冻得脸已经没有了知觉,可还是耐心地安抚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听闻苏怀章要出恭,她扭头看向一旁的解差喊了一声,结果人家理都没有理她。


“这位官爷,我孙子要出恭,能不能麻烦您带着他去一趟?”

罗玉婵还当她是相府的三姨娘呢,对着解差呼来喝去,赵环佩实在看不过眼。

在瞥了罗玉婵一眼后,见苏怀章脸上出现异样的红晕,她轻咳一声清了一下嗓子,目光柔和地看向一旁的解差。

而她温和的态度很快就得来了一旁解差的回应,不过他却没有停下让苏怀章出恭的打算。

“队伍每行一个时辰,歇息一刻钟。”

“官爷……”

“老夫人莫要为难我等,我等都是按规矩办事,老夫人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去询问差夫长的意见。”

……

赵环佩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她的女儿是皇后,儿子是宰辅,没想到竟有一天不得不在一个解差跟前放下身段。

而且,面对着解差的冷漠回应,她也只能叹一口气,默默闭上了嘴,保留着体力继续赶路。

“娘……”

“忍一忍。”

解差的态度坚决得很,在回老夫人的话时,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如今他们虎落平阳,又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再次听到苏怀章可怜兮兮的声音,罗玉婵忍着泪,安抚了他一句。

实在不行,他就直接拉在裤子里好了。

“娘,你要做什么?”

前面几人哭哭啼啼,走在后面的苏晓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莫婉清却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忙。

不过她一有动作,就被苏晓棠唤住。

“总不能让他拉裤子里吧,天这么冷。”

对待家中小辈,莫婉清一向宽容,再加上她一直吃斋念佛,特别容易心软。

对上她回首投过来的目光,苏晓棠觉得她是真的拿莫婉清没有任何办法。

“我来吧。”

罢了。

不管怎么说苏怀章还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矛盾,不该引火烧到他的身上。

苏晓棠拉住莫婉清,从腰间抠出一两碎银,“这位大哥,家弟实在内急,还望大哥能行个方便。”

“走吧。”

拿到银子,解差好说话多了,瞥了眼前貌美的女子一眼,悄悄把银子收了起来。

跟前面的解差对视一眼,解开苏怀章手腕上的绳子,带着他脱离了队伍。

“二姑娘,多谢。”

“不必。”

“切,假好心。”

苏晓棠好心帮忙,罗玉婵虽然不愿开口,但也表达了感谢,不过却有人不领情,听闻着苏晓云的嘟囔声,苏晓棠愣了一下,但并未发火,而是扭头看向莫婉清,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莫婉清眉头微蹙,看了苏晓云一眼,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即拉住了苏晓棠的手,拍了拍,“下不为例。“

好心当作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的大约就是苏晓云这一类人吧。

而苏晓棠却懒得跟她计较,在得到莫婉清不再多管闲事的保证后,她重新走回队伍中,望着漫天的飞雪三心二意地走着。

走了有一刻钟,苏怀章还没有回来,两刻钟后,他才被解差押着重新归队。

归队的他,眼泪不断地往下淌。

“你又哭什么?”

“还能哭什么,出恭没有手纸呗。没出息,连泡屎都憋不住,还能干些什么。”

“行了,你闭嘴吧。”

在天牢的时候,他们出恭还有撕开的布条用,而在流放的路上,他们只能就地取材。

从小到大,怀章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再正常不过。

苏晓云作为他的亲姐姐,不安慰他,反倒一而再地嘲讽,当真让人厌恶。

“哼,反正我在你跟前说什么都是错的,他什么都是对的。”

“你……”

“行了,你们别吵吵了,还是多留点儿力气赶路吧。你们看看这一群人,谁像你们一家三口似的,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大风呼啸,长长的队伍安静得很,就他们这边乱哄哄的,听着让人头疼。

赵环佩板着一张脸训斥了他们一句,罗玉婵跟苏晓云这才老实一些。

往前步行一个时辰,流放的队伍第一次停下歇息,歇息的间隙,差夫长宣布了流放队伍要遵守的纪律。

队伍一个时辰停下一次,停下的时候可以去解手。一日两餐,半晌午一餐,半下午一餐,给什么,吃什么。

吃完饭要自己洗碗云云。

差夫长接下来说了十几条纪律,但完全可以总结成一条——不准在途中强行脱离队伍。

“娘,累不累?”

步行两个时辰,第二次停下后,流放队伍迎来了半下午的一餐饭。一人一个硬邦邦的窝窝头配凉水。

伙食还没有天牢的伙食好。

但面对着这样的饭食,苏晓棠四人不哭不闹,慢慢地啃着。

“不累。”

就这点路,对她来说,压根儿不算什么。

“真是难得,他们竟然没有闹。”

莫婉清见苏晓棠这般懂事,心中欣慰,朝她温柔一笑,抬起目光看向苏晓云等人。

包括赵环佩在内,相府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因为啃硬邦邦的窝窝头哭哭啼啼。

“经过这几天,他们再闹就不像话了。”

闹又有什么用。

沦落至此,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二姑娘,喝点汤吧。”

苏晓棠正跟莫婉清聊着,先前拿了她银子的解差端着两个黑釉碗走了过来。

碗里是热腾腾的汤。

“多谢。”

一两银子买苏怀章一泡屎,苏晓棠还觉得有点亏,没想到竟额外送了两碗热汤。

苏晓棠望着解差突然端来的两碗热汤,并未多说什么,道了谢,直接把碗接了过来。

“二姨娘,麻烦你将这碗汤递给祖母喝吧。”

苏晓棠接过热汤,等着解差走了,她把其中一碗转手递给了霍慧娴,让她端给赵环佩。

赵环佩年纪大了,冒着风雪走了两个时辰,要是不喝点热的,身体怕是撑不住。

“娘。”

“端给族长喝吧。”

赵环佩跟苏晓棠这个嫡孙女并不对付,但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她在她跟前也不是头一次表达孝心了,所以她并没有拒绝这一碗热汤。

不过这汤,有族长跟族里的族老在,她不太好意思独饮。


“娘,您的身体最要紧,还是您喝吧。”

苏哲听闻赵环佩这么说,赶紧附身过去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跟她的身体相比,这个时候,族长又算得了什么。

在苏哲的劝说下,赵环佩悄悄瞥了族长一眼,见他们并未朝这边看过来,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喝下半碗热汤,剩下半碗,她留给了苏哲。不过苏哲并没有喝,转手递给了脸色苍白的苏怀章。

而苏晓棠这边,一碗热汤,她们主仆四人分着喝的。汤是炸丸子白菜汤,虽然稀稀拉拉,但里面放了不少姜块,喝完身上热乎乎的。

吃过饭继续赶路,养尊处优的一行人虽然吃了东西,但由于走了太久的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腿跟灌了铅似的,越走越慢。

甚至还有些年长的人,挨不住饥寒交迫,竟晕了过去。

“姨娘,他们真是不拿咱们当人看啊。”

自打相府被抄,他们被关押进天牢,苏晓芙都不曾抱怨过,而现在看到解差往那晕倒老人身上泼凉水,她忍不住在霍慧娴跟前感慨起来。

“他们是罪臣,咱们是庶民,不一样的。”

听闻苏晓芙突然开口,霍慧娴却是一脸的淡定,安慰苏晓芙一句,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

不一样吗?

或许仅限在目前而已。

被泼了凉水的老人醒了,戴着沉重的枷锁磕磕绊绊重新站了起来,但由于她耽搁了前行的时间,刚站起来身上就挨了两皮鞭。

从临近晌午出发,一直走到夜幕降临,流放的队伍终于走到了拱卫京城的四象城之一的玄武城。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谁都不准到处乱跑,夜里会有人轮流值守,谁要胆敢生出别的心思,就小心着你们的命。”

玄武城说是城,其实就是一座军事重镇,里面驻扎着朝廷军队。有军队的地方就有军营,差夫长带他们来的地方,是军营外面的一排草棚子。

草棚子里堆满了稻草。

“就在这里睡觉?”

望着栅栏隔壁的马厩还有堆满稻草的草棚子,队伍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寒风刺骨,难道就这么让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不在这里,你们还想去哪里?这都多少天了,你们还处在自家的富贵梦里没有醒过来呢。有草棚子给你们住就不错了,等你们一路流放进入幽州,怕是草棚子都没有的让你们住。”

听闻有人不断地抱怨,解差就拉起长调嘲讽起来,随即撵着他们进草棚。

而相比于安吕侯、太傅一家,苏家这边的情况要好一些。

“老夫人,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你们家只是流放,不是罪人。你们要是不想睡这里,想睡帐篷里,那么一个人一晚上五两银子。不去帐篷倒也行,我们这里提供的有被子,一床被子只要五两银子。”

相府添置一床被子,便宜的也得十两银子往上,贵的高达百金,五两银子,赵环佩并不觉得多。

可是……

他们相府族人全部在这里,进入大牢前,他们身上全都被搜刮干净,哪里还有银子。

“差夫长,我这里还有最后的二十两银子,麻烦给我们拿四床被子吧。”

果然山高皇帝远,这些人一离开京城立刻原形毕露,一应的物资已经开始明码标价向他们售卖了。

估计是担心会被受牵连,也有可能是相府树倒猢狲散,赵环佩、罗玉婵等一众女眷的娘家人今儿上午都没有出现。

唯独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六指儿往苏晓棠怀里塞了一个包袱,所以等差夫长把话说完,苏晓棠便察觉到有不少视线朝着她有意无意地投射过来。

这是被盯上了。

不过苏晓棠倒也大方,直接掏出剩下的‘全部’二十两银子一口气买下四床被子。

“好,二姑娘,请您稍等。”

一见有银子拿,差夫长一双小眼睛里立刻迸发出灿烂的光芒,嬉笑着接过银子,随后着人抱来了四床又旧又破的棉被。

“怎么这么薄?”

见苏晓棠拿银子出来买被子,赵环佩正想着今晚不用受冻了,而等她看到棉被的真实模样,忍不住火上心头。

这也太糊弄人了。

“老夫人,有被子卖给你们就不错了,总比在这冷天里冻死的强。”

解差抱来被子,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把被子往草堆里一扔,他们爱盖不盖。

“银子是我拿的,我们要两床。”

差夫长明明可以抢钱,偏偏还给了他们四床破被子,苏晓棠想要骂人,但终究是忍了下来,随后随便扯来两床棉被,递给了莫婉清、常嬷嬷一条。

“二姑娘,有人要见您,请您随小的来一趟。”

这边苏晓棠刚把被子拿过来,正在选睡觉的地方,刚刚消失不见的差夫长又突然带着人出现在了这里。

而这一次他身上彻底没有了刚才说话时的趾高气昂,微微弓着腰,对苏晓棠恭敬的不得了。

“是谁要见我?”

“小的不知道,还请姑娘跟小的走吧。”

差夫长不欲多言,示意解差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娘,没事的,我去去就来。”

待到绳索一解开,苏晓棠看向莫婉清的时候,莫婉清一脸的担忧,苏晓棠倒是一身轻松,朝她微微一笑,安慰一句便不再多言,转身跟着差夫长走了。

军营大帐。

“民女苏……”

在进入军营,来到大帐前的那一刻,苏晓棠就猜到了是谁要见她。本欲掉头就跑,可惜她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一进来,她就看到了那一张她从小看到大的英俊面庞。

“棠妹妹快起来。”

夜千辰一见到苏晓棠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一把扶住了她的双臂,神色激动。

“棠妹妹,你还好吧?是朕来迟了。”

“民女苏晓棠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相比于夜千辰的激动,苏晓棠见到他,淡定得不能再淡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双手,缓缓朝他跪了下来,操着高亢的嗓音,行了一个大礼。

“棠妹妹,你在怪我是不是?怪我夺走了太子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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