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悄无一人，雪白一片。
\r窗外车水马龙，灯火阑珊。
\r阳台上摆着一束康乃馨，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来苏水味。
\r李映雪躺在单人病房柔软的病床上，他的左手扎着绷带，打着石膏——劫匪那一枪击碎了他的腕骨。
\r他慢慢的睁开眼睛，木然的看着四周，胸中绞痛，一种深入骨髓的忧伤直袭心头。
\r梦中，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那副笑容，还是那么婉约；那些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是，他骗不了自己，素素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她——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去了。
\r门被推开了，父亲慢慢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微笑：“醒了？觉得好点了吗？”
\r李映雪“嗯”了一声，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轻声问：“现在几点了？”
\r李铁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二零一五年六月十九日晚上十一点三十六分。”他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很幽默。
\r李映雪慢慢的转过头去，他一点都不觉得幽默，泪水再也忍不住，终于慢慢滑落。
\r十几年来，父子两个关系一直很僵。李铁城希望他活泼自信，出人头地，李映雪却沉静孤僻，与世无争。两人谁看谁都不顺眼，动不动就互相横眉冷对的。李映雪上了大学之后，虽然家是潼州市的，却选择了住校，为的就是不愿看到父亲这张黑脸。
\r李铁城平时因为职业的原因，总是绷着个脸，虽然这样，他内心还是关心李映雪的。妻子死的早，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这个职业，是家里的大事小事把妻子累病了的。每当他看到李映雪紧抿的嘴唇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一样，心里充满自责。因为内疚，他会对儿子加倍的严厉，想完全照搬妻子当初的教子方针一样。
\r但是他的内心，对李映雪却充满了溺爱。在李映雪还没上大学的时候，有好几次，他趁儿子半夜睡着了，偷偷溜进儿子的房间，长久的凝视儿子睡着时的脸庞——瓜子脸，长眉毛，挺直的鼻梁，分明就是妻子的翻版，与自己完全不像——不但长得不想，而且性格也不像。每次思虑到此，就觉得黯然神伤。
\r“过两天你就能回家了，医生说你的手术很成功。”李铁城没话找话。他知道儿子和素素的关系，也理解儿子现在的心情，他故意找些轻松的话题，以避免触及儿子的伤痛。
\r“劫匪怎么样了？”李映雪问。他的语气很平淡，他在父亲面前一直力求符合父亲的要求和期望，做一个严肃而正派的人。而他认为”严肃”就是说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关心，对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他理解的”严肃”更倾向于”克制”或者”容忍”或者”涵养”的层面。
\r“两个都被击毙！”李铁城叹了一口气，想用这口叹气表示对某些事情或某个人的惋惜。
\r“哦……”李映雪应了一声，算是对父亲的礼貌，然后不再说话。
\r李铁城不时的左右握着右手，然后又右手握着左手，他每次在思考一件难决的问题时都有这个习惯。他咳嗽了一声，以期引起儿子的注意，表示自己下面的话题很重要：”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素素……”
\r“你不要说了……”李映雪稍微提高了声调，语气中有抱怨和激动。素素这个名字，他现在不敢听到，只有一遍遍冥想那些和素素共度的往事，每次想起既觉得心痛，又无法控制。
\r“好……不说了……”李铁城一直在考虑措辞，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遭到儿子的拒绝，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就改变了话题：”你好好养伤，今天我值夜班，本来想陪你的，可是……”
\r“没关系的，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李映雪打断他的话。
\r“好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找护士，我都交代好了。”李铁成没有生气，他已经习惯了李映雪毫无礼貌的打断他的讲话。
\r李映雪不置可否，一言不发。
\r“那，我走了……”李铁城慢慢的站起来，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看他确实没有挽留的意思，轻轻的走了出去。
\r门被缓缓的关上，走廊里响起远去的脚步声。
\r良久，李映雪抬起头来，早已泣不成声。
\r迷迷糊糊，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一个声音传来，像是一首唱的缓慢的歌，歌声柔媚，曲调缠绵：“……是谁家姑娘容颜老去，是谁家宴席曲散人终……看不尽万丈红尘悲欢离合，悲不完痴男怨女阴阳两隔……桃花如血，一池碧水人空瘦，旧燕归来，两处相思碾春泥……什么情啊爱啊愁啊恨啊，孤灯长夜，卧听梧桐雨……”
\r李映雪睁开眼睛，歌声渐歇。他凝神屏息，窗外有隐隐医生和护士的交谈。
\r良久，他半侧起身来，轻声问：“你是谁？”问完之后，他侧耳细听，四周依然寂静一片。
\r他突然笑了，觉得四周气氛诡异，自己都觉得有些恐怖。明明是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问？所以，他想用笑来向自己缓解压力。
\r但是，他总是隐隐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存在，在看着他。
\r“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就在李映雪刚要躺下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个声音。
\r李映雪吓的毛骨悚然，“鬼？”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r“呵呵……”那个声音娇笑着，调侃道：”……怎么，你怕鬼吗？”
\r“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李映雪又坐了起来，提高声音问道，目光四下搜寻。
\r“不用这么大声，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声音即柔媚又慵懒，李映雪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素素的影子，但素素的声音没有这个好听。那个声音在继续，竟然能知道李映雪的想法，道：”想你的女朋友了吧？不过，她已经死了，我不是她的鬼魂！”
\r“那你是谁？你在哪里？”提及素素，李映雪又是一阵伤心，但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不舍的继续追问。
\r“我？我是谁？”那声音反问了一句，沉默了，但李映雪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r“你出来，让我看看你……我可不信有鬼神……”李映雪虽然这样说，但语气中有一丝迟疑。
\r“你是看不见我的……其实，现在我就在你身边……”那个声音有些意兴萧索，充满了遗憾：”我倒真想有一具形体，能真实感受这个世界……唉……”那个声音的一声叹息，听来令人断肠，好似蕴藏了无尽的遗憾。
\r“那你告诉我到底你是谁，或者，你……你……到底是个什么……哦……是个什么……东……东西……”
\r“……”
\r“你是鬼吗？”李映雪此时反而不太怕了，一股同情心油然升起。
\r“我不是鬼。”那声音变的有些低，问道：”你真想知道吗？”
\r“嗯！”
\r又一阵沉默。
\r李映雪在等待。
\r“虽然我不是鬼，但和鬼没有什么区别……”那个声音似乎下定了决心：”我是一个妖！一个修炼了千年的灵芝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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