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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世锦绣

Siren不沉船 著

美文同人连载

前世她是人人唾弃的叫花子,满脸痘疤,心智痴愚,卷入离奇的凶杀案,直到冤死前的最后一秒,神智突然清醒过来,经历过的种种在眼前历历重现。重生后,她是凉朝第一富豪的独女,还与当朝的八亲王世子定有婚约。焉知非福,太平盛世的背后是蠢蠢暗流,前世里那场倾覆她整个家族的悲剧,就在下一秒即将发生!掌家主中馈,为家学营运推广,为自家商铺拉票打榜,在官场纵横捭阖,智斗渣男怒怼武将,顺便谈个恋爱撩个男神,无所...

主角:殷绣辛垣锦   更新:2023-08-07 22: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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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殷绣辛垣锦的美文同人小说《重生之一世锦绣》,由网络作家“Siren不沉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前世她是人人唾弃的叫花子,满脸痘疤,心智痴愚,卷入离奇的凶杀案,直到冤死前的最后一秒,神智突然清醒过来,经历过的种种在眼前历历重现。重生后,她是凉朝第一富豪的独女,还与当朝的八亲王世子定有婚约。焉知非福,太平盛世的背后是蠢蠢暗流,前世里那场倾覆她整个家族的悲剧,就在下一秒即将发生!掌家主中馈,为家学营运推广,为自家商铺拉票打榜,在官场纵横捭阖,智斗渣男怒怼武将,顺便谈个恋爱撩个男神,无所...

《重生之一世锦绣》精彩片段

李老爷看着前面紫珠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
紫珠今天穿着一条红纱杂裾垂髯裙,露出香雪一般的脖颈,衣带飘飞,裙裾袭地,一只白腻酥手抚过拱桥石栏,头上一只玉莲花步摇轻轻颤动。
这是整个凉朝最美的侍妾,养在凉朝最奢华的宅邸里,真可谓金屋藏娇了。李老爷捋捋胡子,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若不是四年前遭逢大火,他也不会以五十钱的贱价买下这宅子。幸好,宅子里只有几处房屋烧毁,稍加修葺,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宇恢弘。竟似有灵性,能浴火重生一般。
可惜,宅子尚可重生,人就不同咯。
李老爷轻笑了一下,又看周围,素来听闻殷宅中最美的地方就是花园,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花园占地数千亩,一步一景,宛若蓬莱仙岛一般。
李老爷前面还有十来个姨娘。他们行至池塘边,忽然有人远远地追过来,口中还大喊着,“水!快!跳进水里!”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叫花子,无名无姓,因她满脸都是痘疤,不知被谁起了个“麻姑子”的诨号。
园中的丫鬟和家丁见她一路跑来,无不在小声议论。
“哟,这是老爷新纳的姨娘?”
“呸,就她也配?!那一脸麻子,我都嫌恶心。”
“你们没听说吗,好像是杀了人,差点要砍头的,老爷好心才把她赎回来。”
“吓死人啦,老爷为什么要收留这种人呀!”
此时麻姑子已经穿过石林、赶上了拱桥。偌大的石林、常有丫鬟在里面迷路,她却能径直穿过,似乎对这宅子各处都分外熟悉。“水里!水里!”她边跑边喊,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被她吸引过来,围到了池塘边。
李老爷被一众姨娘簇拥着,正款步走在桥上。麻姑子冲过去,一把揪住走在最末的姨娘,把她朝桥下的池塘推去。不知是那女子生得娇弱,还是没有防备,竟一下子从桥上翻下去,“噗通”一声坠入了池塘。
姨娘们顿时尖叫起来,你推我挤地向桥另一侧退去,却没有一个要去救人。“紫珠!紫珠!”老爷被众人推搡着连连后退,大声喊叫着。“水里!水里!”麻姑子又来扯人,众人一哄而散,只有李老爷的宽袖被麻姑子一把揪住。
“快!水里!”麻姑子两手死死拽住李老爷的袖子,岌岌催促着。她的头发有几簇被烤焦了,脸上也有炭灰,白色的饭粒和红色的胭脂点缀在一张泥脸上,表情像是发了癫狂,李老爷只觉得又怕又恶心。身材如此瘦小,力气却是出奇的大,他竟无法挣脱,在她的拉拽之下几乎要栽倒下去。再看周围,数十个丫鬟、家丁都在桥下,仰头看着他跟一个发了疯的叫花子拉拉扯扯。
李老爷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猛地一挥袖子,大吼道“滚开!”麻姑子应声从桥上摔下去,向桥下的假山砸去。
后脑勺上一阵麻木,剧痛悠悠蔓延开来,她睁开眼睛,分不清眼前是血,还是红霞中的虞美人。
……
一天前的清晨,洛阳城外的无名山包上。
麻姑子仰头站在齐腰深的花丛里,那时她觉得,这会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一天。
她的胃愉快地消化着一整只馒头,白花花、软绵绵的,烫得她嗷嗷直叫!上山前,烟儿还给了她一只沉甸甸的锦缎钱袋,这是她第一次触摸钱币!烟儿特意嘱咐她,今日要多采些花,不用急着回去。天色还早,她已经用草绳扎好一大捆虞美人。她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别说采虞美人,就是娘子要这整座山,她都能为娘子驼回城去!
身后是漫山遍野的虞美人,无人管束,它们生长的格外肆意,密密层层,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麻姑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在花丛中穿行,尽可能的动作轻柔。虞美人的花瓣极其柔软,轻轻一抖就会碎裂,娘子见了,一定会不高兴。
她的眼前浮现娘子的身姿——迟迟懒起,看到床边新采的花儿,嫣然一笑——想到娘子的笑靥,麻姑子也傻呵呵地笑起来。
脚边有一朵蔫蔫的花枝,必是被昨夜的大雨打折的,她把它拾起来插入头发里。她不记得自己几时洗过头发,花枝在缠结的枯发里穿梭,疼得她龇牙咧嘴。
飞霞流火,山脚下偌大的城池宛若沉浸在火海之中。官道盘绕在山脚边,沿着山脉两头纵伸,是进出洛阳城的必经之路。
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麻姑子躲进了树丛里。一队人马出现在官道尽头,似乎是要进城的,领头的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身后跟着百来余人,前面的手持乐器,后面的举着或挑着红漆木板,木板上放着各种稀罕物件,都用大大的“囍”字剪纸盖着。
官道的另一头,又正好有一对人马出城,这队人马清一色穿着深红的丝绸礼袍,只有领头的人身着藏蓝色的官服。队伍前面的十余人都骑在马背上,后面跟着百余人的鼓乐队伍。
鼓乐队后面,一顶贴着金箔的红漆八抬大轿很快攫住了麻姑子的视线,金箔的光蛰疼了她的眼睛,她几乎要掉下泪来。
两队人马很快在官道上狭路相逢。两边领头的人都没有下马,鼓乐声戛然而止。
双方僵持半晌,进城的那边先开了腔。坐在枣红马背上的大汉一拱手,说到:“各位有礼,我等此去洛阳城纳征,恐误了吉时,还请各位爷让个道。”
“大胆!”对面出城的阵队中立刻有人呵道,“你们什么来头,胆敢让王爷的人让路?”那人话还没说完,八台大轿中忽然有人轻声唤到,“烟儿——”声音格外娇柔,却极具威慑力,两边的人马立刻噤若寒蝉,谁也没敢再多说话。
一直伴随在轿子旁边的丫鬟立刻将耳朵附到轿窗旁,少顷,才柔声说道,“我们小姐说了,今天是大喜之日,不要冲撞了喜气,就先让他们过吧。”
轿子前后的众人听了这话,都显出迟疑的神色,窸窸窣窣交头接耳起来。
“让!”队伍最前端,身着藏青色官服的人喝令到。他一手高举长刀向众人示意,一手扬起缰绳扯住马头,身后的人只得跟着、向官道旁边的草丛中退去。
麻姑子眼看着两队人马艰难的一退一进,尘土飞扬,忽然觉得那轿子里的人说话声音有些耳熟。再看轿子旁站着的丫鬟,怎么越看越像烟儿?
她心中猛地一缩,好不容易积满的快乐,就像灯下聚集的飞蛾,乍然间惊起四散了。
天色倏尔暗下来,麻姑子不知自己这样呆站了多久,一滴雨珠打在她的额头上,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转眼间阴云密布,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娘子一定等她等得急死了。麻姑子拔腿就冲下山去,
倾盆大雨顷刻而至。城中本来已经开起了热闹的早市,被这暴雨一浇,商贩四下奔逃,街道上很快就空无一人。麻姑子穿梭在密密麻麻的雨帘里,向一幢点着栀子花灯的朱漆高楼冲去。楼前牌匾上有三个金粉大字,“露华轩”,可惜她并不识得。
站在楼前台阶上的老板娘一把拦住了她,劈头盖脸得打过去,“哎哟你个臭花子,看看你脚上的泥,脏了我的织皮,谁给你赔呀?!”麻姑子任由她捶打自己,无数次的经验让她明白,如果自己遮挡或者反抗,只会招致一顿更加凶狠的教训。
她的脸上本就沾满污垢,即使被打得红肿皲裂,也不会被旁人发现。许久,她感觉老板娘的巴掌力道越来越小,知道她打得累了,才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小声嗫嚅道,“娘、娘子在……”
“滚!滚!滚!”不等她说完,老板娘已经扭头走开。麻姑子如获特赦,一溜烟跑上二楼,径直跑向回廊深处的雕花隔扇门。门上挂着一只红线穗子,那是娘子怕她误闯别的厢房,特意做的记号。
麻姑子在门前刹住,却莫名的不敢伸手推门。
她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打得透湿,紧紧贴着皮肤,此刻才感到森森寒意,不由得打起哆嗦来。那衣服她不知穿了多少年,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补丁交叠在一起,补丁上又磨出了许多破洞,裤子一边长及脚踝,另一边却短得多——那是几年前被一条疯狗撕扯造成的结果——露出一条长满疥疮和脓包的小腿。
“滴,滴”,雨水顺着她参差不齐的裤边滴下来,回头一看,红木楼梯一路上都是她留下的泥水渍,颜色竟鲜红如血。
她这才想起背上的虞美人,赶紧松开草绳。草绳本就不够结实,支撑了一路,到此时终于截截断裂,大捧大捧的花枝一下子散落下来,麻姑子瘦小的身体瞬间没入红色的泥沼之中。
无数虞美人的碎末混合着雨水,软塌塌的流泻下来,沿着雕花回廊,向红木楼阶蔓延过去。
她脑中“嗡”的一声作响,随即扑倒在花泥里,胡乱的伸手摸索,希望能在泥水中寻到一朵完整的虞美人,却连一片完整的花瓣都找不到。
泥水坠落下去,滴到了客人的脸上。麻姑子呆坐在虞美人的齑粉之中,听到客人的咆哮,老板娘的连声道歉。楼梯上已经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她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却一步也挪不开腿,只觉得脑中空空的。
——“嘎吱”,挂着红穗子的隔扇门忽然开了。
麻姑子像是魔怔了一般,慢慢起身,朝那扇虚掩的门走去。
胡人入关数余年,洛阳城中的歌舞坊凋敝过半,歌姬大多都被下卖为奴为妾,唯有露华坊的生意越做越好。
胡乐曼妙,胡姬丰娆,往年满城的牡丹花竟一朵也不开放了。人们都说,是胡女摄人魂魄的妖法惹恼了天上的花神娘娘,收回了“洛阳牡丹,名满天下”的天赐恩泽。
数年间,洛阳春无颜色。
如今又是春天,纳征的队伍进入洛阳地界,却只见满城飞花,与漫天红霞相映生辉,煞是好看。
“传闻洛阳的牡丹已经几年没有开过了,莫非是讹传?”队伍中的一个马夫小声说道。
这是一支从南方来的人马,全都锦衣华服,他们的家主是南方一个显贵的世家子弟,特命他们不远千里,北上洛阳来下聘礼。
眼看着就要入城了,没想到天色大变,一场暴雨顷刻间已经来了。他们只好躲到城门口的一个茶摊边休憩。满地零落的花瓣,掌事的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又想起方才在官道上遇上的那顶红轿子。
“喲,这就是传闻中的洛阳牡丹?”马夫操着南方口音,拈起一片花瓣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殷红的花瓣像一簇火苗,似乎随时会蹿上他的络腮大胡。
“傻瓜,这可不是牡丹,这是虞美人!”一个见过些世面的挑夫笑道。
“客官好见识!”茶铺的老板来给一行人倒茶,谄媚的笑道,“如今这洛阳城里,遍处都是虞美人花!”
“欸?都说洛阳城是牡丹之都,怎得如今全都改种虞美人了?”
“嘿嘿,这……”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珠子在松垂的眼睑下面滴溜溜直转,似乎是在斟酌,许久才道,“遍种此花,自然是为了,喜爱这花的那个人!”
“想必,是个美人吧?”马夫揶揄道。众人一阵哄笑,老板也跟着讪笑起来。
眼见雨渐渐停了,队伍重新启程。洛阳城中的早市因为暴雨早早的散了,街道上只有懒懒的几个商贩在收摊。
纳征的队伍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跨进了城门。管事骑的枣红色骏马膘肥体键,鎏金佩饰闪着耀目的光辉。乐师一路弹奏不止,唢呐声、锣鼓声震天动地,凉朝本就人口稀少,即使是名都洛阳,往日里也是冷冷清清。许多孩子出生起还没见过如此这样热闹的场面,都跑出来围观。
乐师的队伍后面是抬着聘礼的家丁。依照礼制风俗,聘礼不能用马车搬运,只能列于红木礼盘中,由家丁肩挑手抬,方显庄重。列在最前面的礼物是一张完整的鹿皮,后面是礼金,龙凤礼饼,珍奇海味,三牲,帖盒,香炮镯金等物,全都按照古制一应俱全。凉朝开国以来战乱不断,能有如此人力和财力的家族,实属罕见。
围观人群中深眸碧眼的胡人不在少数。这群远客早就听说,如今洛阳城中胡人过半,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行过一座石桥,掌事向桥边的路人拱手问道。“请问露华坊怎么走?”
被问之人还没说话,却先怪声怪气的笑了起来。“露华坊呀,好说,你瞧,东石桥的西边,走到女肆,”话还没说完,跟着他后面的妇人已经揪住他的耳朵,男人疼得哎哟直叫,硬生生被妇人拖走了。
队伍中的乐师和家丁见此情景,面面相觑。这露华坊,难道是个烟花之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立刻响了起来,掌事的厉声咳嗽了几下,才镇住他们。
进入女肆,胡姬像蝴蝶一样扑面而来,将一众人团团围住。异域的袅袅香气勾得众人心猿意马,险些忘记了差事。虞美人的香气越来越浓,花瓣满径,花丛深处,一幢琉璃瓦朱红门的高大楼阁终于露出真容。
露华坊门前来客络绎不绝,似乎整个洛阳城的人丁都聚集在这里了。门旁的拴马石边还有几队人马,想来也是来纳征的。
掌事的下了马,对站在台阶上的半老徐娘作了一个揖,“敢问,可有一位姓羽弗的娘子住在此处?我们是来纳征的。”
掌事一路上都没有提起过娘子的名讳,众人这时才知道,原来家主下聘礼的这位姑娘,有一个胡人的姓氏!莫非,还是个胡姬?
“哟,敢情又是来找虞娘的。”那妇人立即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随手往门边一指,“先候着吧,想见虞娘的人多了,婆子过些时领她下来。”
掌事见状,低头在贴身的衣服里摸索了一阵,捧出一样宝物,呈给妇人看。“我家主人说了,虞娘见到此物,自会出来相迎。”
妇人的脸被那宝物绿莹莹的光照亮了,掏出丝帕蘸了蘸嘴唇,轻声说道,“随我来吧。”
虞娘的房间在二楼,沿着花香就能找到。他们刚走到回廊拐角,忽然一个小丫鬟冲过来,差点跟妇人撞了个满怀。
妇人一把抓住那小丫鬟,厉声训斥道,“要死啦,这么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小丫鬟仓皇抬起脸来,脸色煞白,发丝凌乱,身体止不住的哆哆嗦嗦。
妇人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瞪着小丫鬟问道,“虞娘人呢?!”
“虞,虞娘她……”小丫鬟的嘴唇还在觳觫。
妇人一把推开小丫鬟,快步穿过回廊,走到挂着红线穗子的雕花隔扇门前。门虚掩着,妇人先是贴着耳朵听了听,见屋里没有响动,这才挥起拳头,捶门喊道,“虞娘?虞娘?快开门!”
隔扇门被捶打的簌簌发抖,过了许久,屋内仍是一片死寂。她正想推门而入,不经意的一低头,才发现门缝底下,一团绯红色的东西像蛇一样探出了头来。
乍看之下,妇人还以为是屋里的花瓣洒落出来了——虞娘素来喜欢在厢房里摆弄花草,下人们时常抱怨,说满地的花瓣难得打扫——直到那殷红爬上了她的尖头鞋,她的脚趾感到有些湿润,又有一丝甜腥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才知道,出了大事。
房门被猛地推开。
老板娘眼前是一泊尚未干涸的血泊,中间横躺着一个男子,瞳孔涣散,半截玉簪插在松散的发冠里,身上的鹅黄丝绸软袍上插着一把剪刀,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
老板娘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掌事的人站在她身后,呆若木鸡。
隔扇门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小小的厢房即刻被冲进来的衙役挤得满满当当。
狱吏们手中的大刀明晃晃的,刺得老板娘眼睛生疼。她连连后退,脚步踉跄,脚跟忽的踩到了什么绵绵软软的东西,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鞋底上浸满了鲜血。离她的鞋跟不足半尺远的地方,是一只软塌塌的手掌,手指蜷曲着,大拇指上还有一只花纹精美的羊脂玉扳指。
老板娘面如纸色,手脚都开始战栗,眼角余光看见一双黑底青边的长靴迈进房门,她知道只有衙门里的捕快会穿这样的长靴。
捕快进屋后立刻查看了尸体,男子脉息全无,他又查看了一下屋内各个角落。一个衙役凑到他耳边,“头儿,死者是张大人的三公子。”捕快即刻伸手示意他不要多嘴,继而大声喝令到,“屋子里的人,全都给我带回去!”
“唉哟——李捕头,慢着点,慢着点。”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来,憋着嗓子长叹一声,一手轻轻搭在捕快的肩膀上,一手拈着兰花指,对身后跃跃欲试的衙役们摆了摆手。尽管她竭力克制,声音还是生硬刺耳。
“冤枉呀!奴家这也是刚刚才进屋的呀!——喏喏,这些人,都可以为奴家作证的呀!”她指向站在门外的人群,人群中有来摆饭局的本地富商,也有打干铺的穷酸旅人,甚至还有一些没接到客的姑娘和杂役。露华轩每日宾客满门,鱼龙混杂,只要出得起钱,什么样的人都有。至于那些偷偷来此厮混的达官贵胄,不能露脸,此刻都心惊胆战的躲在各房里,等着风波快些平息。
捕快没有听老板娘嗔怪的叨叨絮语,他的眼神聚焦在厢房最里侧的紫檀木架子床上。床缘掩映在密密丛丛的虞美人中,珠红色的幔帐似乎在微微发抖。
捕快慢慢靠近架子床,正要伸手去掀那幔帐,一团东西遽然从帐子后面滚了出来。
捕快立刻闪身退了几步,抽出大刀,正要向那团东西劈过去,又蓦地住了手。
那团东西蜷身伏在地上,许久,捕快才辨认出一条骨节凌厉的脊背,原来,这是个瘦弱的小姑娘。
麻姑子趴在捕快脚边,想要站起来,可是手脚像是没了骨头,全然使不出力气。许久她才艰难的扬起脖子,张着一副煞白的面孔,呆呆地仰视着捕快。
麻姑子被衙役高高架起,脚半悬在空中。珠红幔帐开始后退,整座露华轩都在向后挪动,场景变成了街市,一张张人脸在她两边快速切换着。
“这不是那个傻子吗?”
“听说出生脑子就坏啦!”
“这张脸长得真是!没想到心肠也这般狠毒,该!”
“听说死的人是张家的公子呢,露华坊这下算是完咯。”
突然,她鼻梁上一阵剧痛,令人作呕的腥味儿直冲鼻孔。
“打她!打她!”两个孩童在朝她扔臭鸡蛋,一只砸中了她的太阳穴,一只正打在右眼上。麻姑子眼睛染得生疼,只见红红绿绿的东西从半空中朝自己扑来,众人的影像交织成了密密麻麻的色块。
蓦地,两张清晰的面孔出现在人群之中。那是一男一女,像是一对中年夫妻,都穿的格外华丽,一看就是富庶人家,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那女的正低头拭泪,男的对麻姑子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她。麻姑子看着看着,心莫名的疼起来。
她来不及看仔细,两人的身影已经被蠢蠢蠕动的人潮湮没了。
她被拖入县衙的公堂时,县衙门外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威武——!”吏役齐集排衙,红黑色的棍棒急促地敲击着青灰石砖,让人心惊胆寒。
棍棒声停,万籁俱寂,只有麻姑子牙齿打颤的声响清晰可闻。
站在县令身侧的师爷一手指着麻姑子,大声叱道,“大胆!见了县太爷,为何不拜?”
两个衙役立即反扭住她的胳膊,按住她的后脑勺,向地面磕过去。
“咚,咚。”响亮的磕头声传来,县令满意地抿了抿嘴唇。
“堂下何人?”他正色问道。
麻姑子抬起脸来直愣愣的看着县令,额头上被撞出了一大块红印子。
公堂里沉默了半晌。师爷忍不住凑到县令耳边小声道,“大人,此犯是个傻子。”
县令皱了皱眉,“找个能说话的人来。”
“传李氏——!”衙役喝道。
老板娘款步跨过门槛,先是磕头,尔后又躬身向县令和师爷一一行礼,“民女李氏见过大人。”
“你可认得她?”县令看看老板娘,又看向麻姑子。
老板娘立刻做出同情的表情,“认识。她从前是个叫花子,居无定所,我们家姑娘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时常给她饭吃。”
“叫什么名字?”县令又看向麻姑子。
“我……我叫……”麻姑子哆哆嗦嗦道。
老板娘赶忙打了麻姑子一掌,“见了县令大人,要说‘民女’。”又对县令解释道,“大人,她脑子有问题,没有爹娘给她取名。邻里间的看她一脸麻子,都叫她‘麻姑子’。”
几个衙役窃笑起来,县令厉声咳嗽了两下。“罢了罢了,把尸体带上来。”
两个衙役抬着一只黑色的麻布袋走来,将麻布袋放在麻姑子旁边。
“麻姑子,本官问你,你可认识此人?”县令有意拖长了音调问道。
麻姑子侧头看了一眼,麻布袋上端有一个开口,里面露出一张灰白色的人脸。“认、识……这是张公子,是娘、娘子的常客。”似乎竭力想做出机灵顺从的样子。
“此人可是被你所害?”县令又问道。不等麻姑子回答,惊堂木“啪”的一下子拍在桌案上,“从实招来!”
“回大人,”老板娘抢着回答道,“民女进屋的时候,张公子已经死了。她就躲在床铺里面。”
“死了?”麻姑子小声嗫嚅道,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尸体,猛地向一旁缩去。
老板娘话毕,师爷紧跟着激动起来,尖着嗓子叫道,“一定是麻姑氏,杀了李公子,畏罪躲藏在房间里!”说着看向两边的衙役,“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拖出去,羁押归案!”
两个狱吏从后面朝麻姑子快步走来,麻姑子大声叫喊起来,“麻姑子,没、没有杀人!”
“慢——”县令勒令道,狱吏稽首回到队列之中。“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为何会躲在床铺里面?”
“是、是娘子,”麻姑子吞了一口唾沫,“是、是我,我喜欢到娘子的厢房里玩,娘子怕客人打、打我,就让我躲在床铺里面。”
“娘子又是何人?”县令问。
“回大人,”老板娘答道,“是我们露华轩的姑娘,名叫虞——不不不,名叫羽弗氏。”
听到虞娘的名字,围观的众人又炸开了锅。“虞娘?!”“莫非虞娘也被这杀人魔给害了?!”
县令捋了捋胡子,“你是说,你怕张公子打你,才躲起来?”
“是!是!是!”麻姑子拼命点头。
“那你又是何时走进羽弗氏的厢房的,当时羽弗氏可在房中?”
“我、我——民女去山上采虞美人,回来正好下雨,我见娘子不在,张公子就躺、躺在地上,我、我怕张公子打我,就,就,”
“采虞美人?在何处采的?何时去的?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麻姑子又晕了头,半晌挤出一句,“就,就是山上。”
县令揉了揉眼角,又看向老板娘。
“回大人,”老板娘款款答道,“麻姑子说的是城外官道边的后山,听说——说那里是个乱坟堆,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没,不巧山头上的虞美人长的极好,我家姑娘素来喜好虞美人,除了这丫头,也没人会去那里。”
“嗯——”知县沉吟半刻,又问老板娘,“你可曾见麻姑子今天去后山?”
老板娘想起麻姑子背着几大捆花枝,站在楼道前,浑身沾满泥水的模样,她没有片刻的迟疑,“回大人,民女今天不曾见过。”
“既是无人作证,肯定是这丫头想编个幌子诓骗大人!”师爷又插嘴道。
县令抿嘴不答,一番思忖之后才命道,“还有其他人证,一并传上来!”
没过一会儿,两个男子被带了上来。其中一个正是自南方来纳征的管事,另一个是一个青年男子,上身只披了一件薄丝褒衣,头上松散的系着一顶乌沙长耳白高帽,一看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两个人在堂下站定,公子哥儿立刻跪下磕头,那掌事的却只是弯腰作揖。
“你——”师爷立刻伸手指向掌事的,“为何不跪拜?”
“欸——”县令制止了师爷,瞟了眼掌事的腰间系着的玉佩,玉佩上的图腾来自一个显赫的南方世族。
“在下王石,见过县太爷。”县令还没问话,掌事的先开口道。王家,果然没有料错。县令心中凛然。
掌事的继续说道,“我等奉命来洛阳城寻一位姓羽弗的娘子,刚落脚露华轩,便见这位公子横死在厢房里。初来乍到,我等与此案并无瓜葛,还望大人明察!”
“唔——你放心,本官定不会冤枉好人。”他这样的芝麻官可不能太岁头上动土。
“我等受家主重托,不料遇到这样的祸事,那位羽弗姓的娘子恐是一道被害了。望大人早日结案,我也好对家主有个交代。”掌事的说着又低头作了一个揖。县令只觉得眼皮直跳。好大的口气,不光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还要借他的手找个替死鬼,免得主人责罚。
“羽弗氏?”县令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转向老板娘,“是你那露华轩里的胡姬吗?”
“不不不,”老板娘辩解道,“羽弗艺名虞娘,是我们露华轩一等一的头牌姑娘。她并非是胡人,只是长得与寻常女子不同。”老板娘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难怪今儿个一大早就没见她,想来,虞娘一定也是被这个黑了心肠的牲畜给害了!”说着戳了一下麻姑子的太阳穴,掩面哭泣起来。
“什么?”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宽袍公子忽然长啸一声,一下子扑向老板娘,两手抓住她的肩膀,“李氏,你快说清楚,虞娘真的死了吗?”老板娘顿时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张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一旁的麻姑子听说虞娘死了,似乎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歇斯底里的喊道,“麻姑子没有杀娘子!没有杀娘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群已经沸腾起来,各种呼嚎声不绝于耳,公堂上也乱作一团。
“肃静!肃静!”几声惊堂木响,喧闹声才渐渐平息。麻姑子被两个衙役紧紧缚住,动弹不得。张公子一下子推开老板娘,扑倒在地,呼天抢地地哀嚎道,“大人,您可一定要为虞娘做主呀!”
“您有所不知!”张公子抬起头拭泪,“虞娘,那可是城中各家公子的心尖尖呀!都说胡姬貌美,可是虞娘,却比胡姬还要美上七八分呀!那媚眼,还有那纤腰,”他说着用手去比划了一阵。
师爷正准备骂过去,张公子又说道,“提到虞娘的芳名,洛阳城中的世家子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各家公子还约下比赛,谁能先把整个洛阳种满虞美人,谁就能率先跟虞娘共度良宵。”他说着,咧开一个涎皮的微笑。
县令侧目不去看他,师爷见状立刻道,“公堂上休要胡言!把他赶走!”
张公子转脸又哭起来,被衙役拖出去的时候,许久还能听到他的哭声。
县令开始最终宣判,“本县花子麻姑氏,枉负恩情,一连残害两条性命,你可认罪?!”
麻姑子被猛地推倒在地,两根杀威棍交叉在她背上。另有两个衙役走到她身后,杀威棍已经高高举起,随时准备开始行刑。公堂外乍然呼声四起,众人拍手称快,“砍她的脑袋!”“杀人偿命!”
麻姑子的脸紧紧贴着地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背上的杀威棍竟有些压不住了,两个衙役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如此瘦小的身躯,竟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来。
“不服!不服!”麻姑子嘶声大吼,全身紧绷,发癔症似的抖个不停,身后的衙役像是被魇住了,板子迟迟不敢落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奋力挣扎的瘦小人儿身上。
“啪!”一只令签砸到麻姑子脸上,县令已经站了起来,满脸赤红,“还不快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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