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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天上月

锦竹 著

美文同人连载

奇幻古言,缘起梦境碎片,牵扯两段情缘,所有的疑惑将一一解开……看盛世之下,两人如何突破世间枷锁,绘出属于彼此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他是纳兰容若,千古伤心词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是两广总督嫡女卢明月,聪慧坚韧,倔强执着。卢明月因诗会奇遇识得温润公子纳兰容若,此后,总于梦中见容若未来之事,明月发现自己梦中所见一一成真。一场梦缘,牵扯两段情缘。他为了她,布下一场局,许下一段情。如果我再许你一生之约,是否你还会愿意欣然前往?

主角:   更新:2023-08-07 23: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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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愿为天上月》,由网络作家“锦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奇幻古言,缘起梦境碎片,牵扯两段情缘,所有的疑惑将一一解开……看盛世之下,两人如何突破世间枷锁,绘出属于彼此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他是纳兰容若,千古伤心词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是两广总督嫡女卢明月,聪慧坚韧,倔强执着。卢明月因诗会奇遇识得温润公子纳兰容若,此后,总于梦中见容若未来之事,明月发现自己梦中所见一一成真。一场梦缘,牵扯两段情缘。他为了她,布下一场局,许下一段情。如果我再许你一生之约,是否你还会愿意欣然前往?

《愿为天上月》精彩片段

约莫在傍晚时分,京城最有名的诗会。前雨缩着脑袋,仰头望向不甚明朗的天。此时乌云密布,空中泛着潮气,似乎有下雨的预兆。
她小步来回焦躁走动,显得甚是着急。
前方好容易小跑来了一名女孩,梳着两个抓髻,蹦蹦跳跳,甚是开心。
前雨一见,着急跑过去接应:“我的大小姐,这诗会看够了,我们回府去吧。”
明月眨巴眼,“再瞧一会,我且再看看。”说罢,她愉悦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前雨轻叹一声,表情惆怅,“大小姐,这诗不能当钱财使,也不能填饱腹,有什么意思啊!”
明月听着前雨那嘀咕的抱怨,唇角微抿,一言不发。
“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于嘈杂的诗会中,忽而响起一少年郎的声音,徐徐而来,似清风朗月。
这声音……好熟悉……
心中涌起这个念头,明月下意识的寻找着这个声音,于转身之间,将一少年看入眼底。瞬间,她的脑海浮现出一句话:翩翩贵公子,和气如春温。
那少年站在人群之中,自成风骨。翩翩白衣,迎风而扬,神采奕奕,眉眼透露出少年独有的张扬意气。明月看着那少年,眼底只有其身影,至于其他,都成了灯火阑珊。
“薛才女的《牡丹》,笔下相思之意切切,着实是难得的情人之作。”少年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徐徐道来,叫人如沐春风得很。
情人之作的牡丹吗?
明月听着少年的见解,心中倒是有了一番思量,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嘴角边的梨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乖巧,只是到底还是掩饰不住她眼底的调皮之色。
“小女子有一番见解,不知当说不当说?”明月开口,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也就是这一声,让众人的目光,从那少年转移到了明月的身上。
自然,目光之中也包含了那少年。
咚咚咚——
明月看着那少年的眼睛,心如鼓点一般跳动,她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乱了她的心。
这个少年……真的好熟悉。
“姑娘且说。”少年的声音,温温和和,亦是舒服得紧。
“正如公子刚才所理解,‘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如不看题目,自当以为是写给情人之作。‘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里的‘巫峡散’也如公子所说,是用巫山神女的典故,这里是生怕与牡丹的约定会像楚襄王与神女的相会一样,过眼云烟。‘武陵期’混用了两个典故,一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二是刘晨、阮肇遇仙女的故事,意味着自己与牡丹的相遇之难。这样说来,是牡丹或是情人,就愈加耐人寻味了。”
和那少年一般不紧不慢的语调,明月解释着,眼底氤氲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之色。
“姑娘请继续。”少年脸上带着一种欣赏去看她。
明月巧笑,笑容到了一半,忽然一阵小雨纷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愣。一旁站着的前雨赶紧打伞为女孩撑,站在女孩身边尽责撑伞。
“公子,这……”明月眼神望向天空,嘴角抹出不深不浅的微笑。
少年任凭雨打湿在身,“那么请姑娘到诗社继续详谈?”
明月摇头,莞尔一笑,“其实每一首诗,都只是各自参悟其中的点滴罢了。难登大雅之堂。”说罢,转身侧目,“前雨,我们走吧。”
“姑娘。”少年再次叫唤,“下次若有空来此,还请姑娘把下两句讲完。”
明月浅浅一笑:“好。”
陆行半晌,前雨有些纳闷道:“小姐好似对那诗会上的公子,不一般。”
“因为……”明月陷入的沉思,看向细雨绵绵的天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波起一层层涟漪。
就在方才离开的时候,她心底所有的疑惑,都明白了。这个少年,曾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不久之前,她无意得到了纳兰府公子的诗集,看的欢喜,不知不觉间,抱着那诗集便睡了过去。
梦境之中,一片模糊,四周都是暗沉沉,她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忽然,暗沉沉的四周,突然多了一抹亮光,其亮光之中,模模糊糊的有一个少年的轮廓。
说来倒也是奇怪,她看得越是认真,那少年的轮廓便越是清晰。最后,全然可见。
如今仔细想来,她和那少年对视的一幕,和梦境之中,倒是分毫不差。
“因为什么?”前雨看着明月迟迟没有说下去,便好奇的开了口。
瞧着前雨一脸急切的模样明月突然生了逗弄心,止了话头,敲敲前雨的额头,笑着道:“非礼勿听。”
前雨不曾习文,但平时跟在明月身边耳濡目染的也懂得了一些古语,恰巧这句话是明月时常挂在嘴边的,她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于是瞪大了眼,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明月忍不住笑了,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催促道:“好了好了,别气了,该回去了。”
“啊,对了,小姐我们先去布庄去取衣服吧,算算日子,也是今天取的。”前雨看着明月道。
“好。”
雨愈加下得大了,稀疏的道路上,来去几个人,慌张跑去不同的方向。也就只有她俩慢慢踱步于大街上,显得怡然自得。
“呀!姑娘让一让。”后方有个赶马车的马夫驾着一辆马车,有些刹不了车。
她俩刚转身,马车已经逼近到眼前。明月想都没想,推开前雨,想急忙踉跄到一边。可惜,时间太紧凑,没给她多一步的时间。可惜,英雄救美无疑是妄想。她就那样硬生生被奔驰的马车撞了一下。不过还好,她努力滚了一圈,没被马车再辇一次。
“小姐!”前雨撕心裂肺边喊边跑过去。
明月刚起来,脚刚着地,一股疼痛从脚底直窜到全身,她不支得身子一软。前雨连忙用力扶起,紧张问:“小姐,怎么了?”
马车在她们后方停下,自马车下来一人,刚及弱冠年龄,皮肤白皙,面容清朗,飘飘谪仙般。他撑起一把伞走来,有些抱歉的慰问,“姑娘,伤到哪了?”
明月右手抚着脚踝,痛苦地蹙着眉:“怕是伤到脚了。”
男子愣了一愣,“在下带姑娘去看大夫?”
说着便想去扶住明月,却不想她当即拒绝:“公子可知理?男女授受不亲。”
男子怏怏然收了手,道,“那姑娘想如何?”
明月扫视了一番男子身后的马车,思索许久才略不自在道:“小女子此番模样着实是行路有碍,不知能否暂借公子的马车代步?”
男子看着明月,似乎在想着些什么,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左右在下要去的地方也不远了,这马车就给姑娘了。”
语落,男子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道:“在下阎罗,杭州人士,偶尔来京行商。今日这马车是在下租的,姑娘用完车之后,还需麻烦姑娘将这马车交还到东二街的马行。”
阎罗,明月皱皱眉,这名字略有些耳熟,可想了下,周围好似没有这个人。随后扫了眼前雨道:“这是应该的。”
语落,前雨已经从阎罗的手中取过了银子。
“不知道姑娘是?”忽而,阎罗开口问道。
面对阎罗略有失礼的询问,明月也未不满,大大方方报出了自己的名姓:“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明月。”
阎罗望着她梨涡浅笑,眉宇间的轻柔婉转,倒是有一愣。随即点头,“在下在广东倒有些商户,也跟卢大人打过几次照面,还真不知卢大人有此清丽脱俗的女儿。”
“公子谬赞了。”她温和一笑,嘴角边的梨涡显得乖巧动人却不失端庄。她轻声道:“公子,时辰不早了……”
阎罗恍然大悟的样子:“姑娘请。”语落,他稍稍侧了侧身子,好让马车离开。
马车行至刚建设不久的府邸,前雨掀开了车帘子,看着门口站着的守卫道:“小姐脚扭伤了,来扶一把,还有快去找大夫来瞧瞧。”
车内,明月听着前雨声音,头有点疼了,这下好了,父亲怕是要把她给禁足起来了。
无意间,明月瞄到前雨坐下的明格,有一个大红色碎花布料包裹的行李。
方才前雨坐着,倒也没有瞧见,如今她起身离开,那包裹便显眼得很了。
当即,明月意识到了这碎花包裹怕是那位阎罗公子的,只是如今她都回府了,要怎么还这包裹?
明月有些懊恼,早知道上车就该问问那人,是否有什么东西落在车内的。
不过明月也没有懊恼多久,因为很快的,她就在府内下人的前呼后拥下,下了马车。
说起明月现住的都督府,才建立不久。这所府邸是她父亲前一个月刚就职,皇上赠与的府邸。其实这也算是场面之势罢了。再过不久,她的父亲就要去广东就任,这偌大的府邸也便荒芜无他用了。
她们刚一入府,管家就迎面走来,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小姐啊,你可总算回来了,老爷现今都怒火冲天了。”
明月稍微一怔,心中不禁打颤。她这父亲,可是出了名的厉父,从小把她和小她一岁的妹妹管教得“三从四德”倒背如流。如今倒好,她稍晚回来一会儿,已经是勃然大怒。
明月吩咐前雨先回房收拾下,然后自个就去前堂受死了。
一进前堂,就见卢兴祖那刚硬的眉目蹙皱一团,朗朗大骂,“野了?还知道回来?”
明月故做乖巧,可怜兮兮道:“女儿今去扭伤了脚,才会晚归的。还请父亲见谅。”
卢兴祖怔了一怔,望下明月的脚踝,声音明显软了几分,“你今天出去是为何?”明月早就猜出她父亲会如此问,明月乖巧道:“之前的衣裳做好了,今日去取。”
卢兴祖一听明月的回答,竟然无言起来,他原本微怒的脸也因为此话渐开明朗。他摇头叹息,“女儿,为父进了八旗了。”
八旗?明月微微一怔。
“凡是进了八旗,宫里三年选秀,只要有女到十三,都得参加。”
进宫选秀?她实在不想。
卢兴祖望着他宠爱的女儿脸上有着一丝哀怨,不禁感同身受道:“女儿家的婚姻,你父亲我也只是个后主。”
明月突然笑了一笑,“父亲,要是选不上呢?”
“选不上?”卢兴祖望着女儿,心中是万分自信,他这位长女,才貌双全,怎会选不上?不过当他注视到女儿眼神上的笃定,一时晃了神,默默注视女儿那坚定的眼神。
卢兴祖道:“离选秀还有五个多月,你好自为之吧。”
明月点头,“女儿告辞了。”欠了身,一瘸一拐出去。
明月刚回自己的闺房,就见前雨在为她铺被。前雨见明月回来,连忙搀她入坐,见明月脸色阴沉,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明月有些愁容拄着手,拖着脑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前雨道:“不想进宫。”
前雨讶然,“小姐到底怎么了?”
明月望了望前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道:“前雨,去打点水,清洗清洗,想睡觉了。”
前雨点头,“是。”
月光倾泻,如牛奶浴一般洒在整个闺房。她点了一盏灯,坐在灯下,发起呆来。也许是心神不定,连发呆也找不到聚焦点,眼神随意望去,竟发现那个碎花布料行李。这个行李是前雨拿回来的,估计是看着太破旧便没怎么上心,随手扔在了一边。明月想着总归日后得还回去的,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若是贵重物品,要是被自己弄丢就罪过了。于是欲上前将行李妥善放好,却未料行李并未系紧,一触碰便滑散开来。明月心里一惊,正想重新系上却被包袱里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里面一点银子铜板都没有,只有一个玉佩和一些杂物,看那玉佩的材质倒不像是上等材质,但好像在哪里见过……
渐渐的,眼皮子倒是越来越困了,明月也不知道怎么的,糊里糊涂的,就直接睡了过去。
……
四周又是之前的暗沉沉。
明月站在原地,心中莫名的,不自觉的便想起了诗会上遇到的少年。无端的,她倒是有一些欣喜了,只是到底疑惑,怎么自己谁都不梦见,就梦见了那少年?
难道是她……思春了?
明月尚且来不及胡思乱想,眼前突然多出了一阵烟雾。她蹙眉,顺着烟雾看过去,便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一地的白纸黑字以及一座墓碑。
背影模糊,但是那一地的白纸黑字还是看得清楚的,有两个字分外突出:容若。容者,盛大之状。若者,草香之名,甚是美好。随即明月的目光便又留在了一句词上,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而眼前这人却道出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念想……明月心里闪过一丝讶异,却又有几分赞赏。
她越过男子将目光定格在墓碑上,不禁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一位女子能让这人冲破世俗,道出这样的话。
这时正好男子动了动,身子往一旁微侧着,明月也因此得以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只是墓碑仍被男子挡了大半,明月依稀只能看见一个“月”字。
“月……”明月启唇呢喃着,心里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与期待,这个月会是谁呢?
正暗自寻思着,墓碑前的男子起身了,明月听到动静抬头,想瞧一瞧那人的样貌,却在那人转身之时瞳孔微缩,竟怔愣在了原地。
果真还是他……

那人或许是因为痛失爱人,悲伤过度,面容憔悴,形销骨立,但那容貌分明便是今日见到的那位公子。
白衣依旧,只是眼中再无年少时的风采,眸光暗淡,已是历尽沧桑之态。
明月不知为何瞧着他的失落样子心口竟也一阵一阵的闷痛,这一刻她似乎对那人的悲痛感同身受,眼睛酸痛不已,竟兀然落下了泪。
男子已经转回了身,但似乎瞧不见明月,拖着疲惫的身子踉跄着从她身边上穿过,朝着浓雾深处走去。
明月想追上去,可双脚怎么也挪不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渐渐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了,明月像是突然被解了禁锢,竟是能动了,正想抬脚追上去,大脑却突然陷入混沌,随后便失了知觉。
梦境随之消失,明月也陷入了沉睡。
前雨按照平时明月的作息时间打水往明月闺房走去,一推开门,竟见明月扑在茶几上睡着。而她身上仅仅只穿着里衣?前雨一阵哀叫,惹得明月有些不耐烦皱着眉换到右边继续趴着睡。前雨哪能依?脸盆放下,把床上的被子直接披到明月身上。
突然的重量让明月一沉,她也从浅睡中苏醒过来,抬眼一看是明月,道:“你还真不安宁。”
前雨见明月醒了,一脸委屈,“前雨不是故意的。”
明月也不多说什么,挪动了下腿,一丝疼痛直窜到全身,有些气馁道:“待会你去医馆让大夫再来瞧瞧。”
前雨点了点头,问:“小姐脚怎样?”
“不好。”她直接了当,吩咐前雨伺候梳洗,而后便百无聊赖坐在案板上,书书写写。至于前雨则遵照吩咐去找大夫去了。
休养时节,明月总是试着加快愈合的速度。但时间证明,她无疑是拔苗助长。本是几日的休养,她便花了十日之余才能正常走路。
当重见天光踏出闺房时,明月要做的当然是出门。她笑了笑,召唤,“前雨。”
不一会,明月和前雨收拾好了,这刚一出闺房,恰好碰巧遇见了卢家二小姐,卢青田。卢青田性子很淡,面容清冷,眼神淡漠。她只是随意一睹,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了。
明月笑道,“妹妹,这是去哪?”
卢青田道:“摘点菊花,泡泡茶。”
明月会意,点点头。她这妹妹还真是闲情逸致。不过她这样倒算过得怡然自乐,不失是个好的生活方式。明月轻声叹息,她就做不到,性情不符,志向也不同。
两人默契分道扬镳,各行各的。

诗社离中央大街不远,处在一个长胡同的最前端。虽然明月上个月常来。然而不下半个月光景,感觉诗社翻新了许多。她有些迟疑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再踏出步子。
前雨问:“小姐,还进去不?”
明月愣了一愣,点点头便进去。
刚进诗社,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馥郁清香扑鼻而至。明月嗅了嗅,似乎是茶花的香气。她忍不住心里赞叹,这茶花的香气竟也这么浓,还真是难得可贵。四处望了望,找到了主堂,便走了过去。刚踏进门槛,灵敏的鼻子闻到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那是她常常接触的东西,墨水的墨香。不自觉地她放慢了脚步。前雨也许感到明月的异样。拉拉她的衣袖。明月偏头见她疑惑的表情。她轻轻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明月深吸一口气,利用垂帘隐藏自己的身子,把头向前倾。
阳光懒散地泻在室内,砸在地板上,如碎金般铺满。有这样一个少年聚精会神温柔地一笔一笔教着一位蛾眉曼睩,明眸皓齿的女子写字,那样温柔含笑地看着她,用她从未触及的温熙目光注视着那名少女。
明明是郎情妾意的一幕,但明月总是觉得心底不舒服得很。
明月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走向他们,脸上挂着春风,嘴角凝聚笑意。
面前两人都有一丝察觉,朝来人望去。
坐在面前的那名少女见到明月,脸一红,连忙挪了挪身子,离了些容若。
容若打量明月,看她脸上的笑意,点头道,“姑娘,别来无恙。”
明月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而是低头看了看刚才他们写的字,随即笑笑,“公子这字,形倒是有了,可是神韵还是稍欠一些。”
容若一怔,随即问:“何解?”
明月用手点了点那幅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您是模仿一位女子的书法,元代著名书画家管道升?”
一旁少女瞬间变得惊讶不已,“你……你真厉害。”
而容若也饶有兴趣看着明月,“那么姑娘是否能指教一番?”
明月笑了笑,“简单。”拿起毛峰,在宣纸上用侧峰笔法潇洒绘了个“永”字。看着宣纸上的字,道:“书法第一要,学会基本的笔法。而最能表现的字,就是永字。侧、勒、努、趯、策、掠、啄、磔八划,书法笔画的根基,由练熟此八划后,即可延伸多样笔画,并各得其精神气度。这就是很基础的‘永字八法’。”
容若试着拿起毛峰,也写了个永字。明月瞄了一眼,有些吃惊。竟然模仿得这么像,不仅比划细微,就连神韵也分毫不差。要想练得一手好字耗时耗力,并非一朝一夕能成,足可见面前的人功底不一般。明月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不过倒也不能因此就灭了自个儿的士气。
仔细看看他这个永字,还是有些生硬的。明月清清嗓子道:“如果一个人要把书法学得精髓的话,那么就必须有自己的字,自己的创作。”
容若笑了,“怎讲?”
“你抓抓笔给我看。就是你平时的写字手法。”
他很听话地抓了只笔,做了个姿势,谁也没看他眼底蕴了一抹黠笑。他的手没有呈手掌背圆弧形,所以字会写得很生硬。明月伸出手要矫正他的姿势,谁知,她刚刚触碰覆在他的手背的时候,他微微颤抖了下。
明月也有些慌张,略微平静下心境,道:“执笔时手需注意四个要点,一手指实:意思是手指皆需确实的压在笔管上,稳固的持者。二手心虚:意思是手掌心不须绷的太紧,适度并足以灵活运笔即可。三手背圆:是形容执笔时,手掌背圆弧且上竖的样子。就是我现在帮你矫正的姿势。四手掌竖:意思是将手掌竖起直立,能使手把笔拿直即是。要是掌握这四个要点,应该对你绘字更有帮助。”
容若若有所思地端看了明月一番,随后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卢明月。”明月立正身子,一脸含笑。
“纳兰成德。”容若回应道。
纳兰……那日看的诗集是他的,梦见的也是他,为何未曾见过就能梦到真实的样貌?如若一切都是真的,想必那“容若”二字便是他日后的字吧。随后又摇摇头,只是梦罢了,许是以前也在哪里见过,未在意,不然怎会有如此怪力乱神之事。

诗社偶尔空袭一股浓香,明朗的午后阳光静静洒到窗棂,通过白糊纸,发出淡淡的光。容若静静望着眼前这位皮肤白皙的文雅气质女子,不由得莞尔。
站在一旁的少女嬉笑,“卢姑娘似乎对书法很有研究。”
明月摆手低笑:“姑娘谬赞了,这不过是明月的一己之见,难登大雅。”
容若专心于抓笔的姿势,一旁的少女推搡他道:“表哥,你瞧你,又钻进去了。”容若这才放下笔,对明月抱歉一笑,“以前汉学老师教导都是从笔画开始,没有仔细教过笔法手势,都是自个照着模仿,一时激动,失礼了。”
“无妨,能找到一番乐趣也是好的。”明月笑了笑,再道:“不过这京城诗社就公子与小姐二人吗?”
“不是,这里共有六人,都是些爱好文学,凑在一起交流的。我看姑娘你颇有风度,不如也参加我们诗社吧?”容若的眼神强烈,着实让明月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家父家教甚严,实在心有余力而力不足。”
容若一下说不上话,一旁少女倒插话,“也不期然,姑娘既然来此,必定是慕名而来。便是不加入,也可交流交流的啊。”
这女子倒有些伶牙俐齿,长得漂亮又知性,下意识的,明月不禁望了下容若,见他目光深邃,含笑对着那名女子道:“也只有表妹你能说。”
少女对容若吐吐舌头,显得倒有几分俏皮。”
当即,少女笑道:“别姑娘不姑娘,我叫冰月。”
冰月?
明月听着少女的名字,瞬间便呆愣住了,那……墓碑上的月,便是这个女子吧。
心中存着这个疑惑,迷迷糊糊的和纳兰与冰月告了别。

明月回到府中后,接连几日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每日的请安倒是没有落下。
一日,明月早起向卢兴祖请安,忙活他早朝的一些大小琐事,懂事乖巧让自己的父亲心情大好。
于是卢兴祖出门前,对站在旁边默默注视他的明月开口,“明月啊,你要是觉得在家呆得无聊,就出去转转吧。”
明月仅仅保持淑女姿态对她父亲笑笑,并未正面回答。卢兴祖见女儿这般模样,叹口气上马车,前去早朝。明月收敛笑容转身回府,竟见卢青田站在门口对她笑。轻轻淡淡,别有深意。明月回她一个笑,“妹妹怎至此?”
卢青田走过来,扫了眼她自己身边的丫鬟,“买些胭脂水粉顺便拜拜佛,姐姐可去?”
明月道,“也好,我去收拾下。”在明月看来,她这妹妹其实除了淡薄些,其他也是好的,再者甚久没出门,跟妹妹出去,她那厉父也不会怀疑她吧。
片刻,明月便携着前雨出来了。她着一袭月白色绣碎花长裙,身披青色坎肩,走近一看,头上只斜簪一朵半卷云舒淡紫色的荷。
他们先去广源寺拜佛。广源寺是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庙之一。尤其是法璍大师,他的禅机总令人有种飞升成仙的觉悟。不少满族贵族慕名前来求佛,了悟一些事情。
明月和卢青田在巳时到达广源寺,一般这个时辰来广源寺的都是满族旗人居多。卢家刚入旗不久,还不甚爱穿旗装,此次来他们都是穿平常女儿家的汉服。
她们刚进佛殿后堂,就见一些旗人女子跪在观音面前叩拜求签。明月耳朵一尖,“求佛祖保佑此次选秀能成功。”原来是求这些的。想来选秀将至,这些旗人女子该各个翘首企盼自己能一飞冲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卢青田这时道,“姐姐可要求一签?”
明月眄视一眼,笑道,“为何?”
卢青田一面拿起清香,一面随意道:“姐姐不是过把个月也要去选秀吗?”
“妹妹很希望姐姐去?”
卢青田笑,“这不都是例行的规矩吗?去与不去皆不由吾愿。”
明月望着这位妹妹,看她面上云淡风轻无关紧要,她便觉得卢青田别有深意。她从篮子里拿出几柱香,左手掐香右手拿纸,点燃后把纸放在大鼎炉里,虔诚跪在蒲团之上,叩拜三下,插入三柱香,肃立合掌,碎念,“观音菩萨保佑此次选秀,能平安归来。”
她声音不大,却脆声缭绕。卢青田听后,不禁动容。
在佛殿的另一侧正殿,有两位少年正在叩拜佛祖。一名少年正想去旁侧招呼小师傅去通报法璍大师求见,却正好不偏不巧听到这一“天籁”的求佛欲念。他像发现新奇事物似的,回到另一少年身边,嬉笑,“三哥,方才我偷听到一女子的夙愿求拜。”
那少年有些嗔怪注视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少年,“常宁,你还真没人品。”
常宁摆摆手,做出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是那女子声音太过坚定让人震撼了。”
“怎讲?”他似乎也来了兴趣。
只见常宁表情忽然变得活泼,龇牙咧嘴地模仿,合掌做出求愿的姿态,娘娘腔尖声道,“观音菩萨保佑此次选秀,能平安归来。”
他微微怔了一怔。常宁却笑得更欢了,“三哥,你说这姑娘就这么不待见你?对你有偏见?”
玄烨苦涩一笑。常宁突然叫一声,拉着玄烨望另一侧观音殿走,“得去见见是哪家女子。”玄烨并无反对,他倒也想看看,是哪家女子,愿望竟这般让人哭笑不得。
可当他们来到观音殿时,人去楼空,已经换了新一批的拜佛求愿者。玄烨似乎有些扫兴,但面容却表现极致从容。倒是常宁,嗷嗷大叫可惜可惜。
忽然,当他们走至饮水歇息的过廊时,里面传来一女子声音,如莺声悦耳传来,“其实有些事,退步宽平,清淡悠久就好。”
玄烨忍不住停下脚步,听后不禁笑了起来,好一句“退步宽平,清淡悠久”。要是人人在道路狭窄时退一步,路就宽一些。要是浓艳的滋味短暂,清淡一些,就会延续长一些。把菜根谭里的处事道理与女子之间的斗争联系到一起,还真是别出心裁。
这时常宁叫起,“呀,是那女子的声音。”
这次反而是玄烨先迈起步子往过廊前去,他们一进去,却又扑空,只见中庭的石茶几上撂下了两只茶杯。
常宁从玄烨的身后探出脑袋,眉头当即拧成了一个倒八字,杠上道:“三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定然要将那女子找出来,带给你瞧瞧。”
说着,常年便直接走向了过廊的拐角处。
玄烨瞧着常宁的身影,无奈的笑了笑,转而便走向了中庭石茶几旁的石凳。
佛寺之中,总是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檀香香气,玄烨的一只手搭在了茶几上,目光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那女子背对着他的,一只手臂悬着,好似在写着什么东西。玄烨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般举动不太君子。
下意识的,玄烨准备起身离开。
“小姐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突然,想起了一个利落的声音。
“就来。”屋内,女子手臂一停,而后开口回应道。
这熟悉的声音让玄烨停下了要离开的举动,他再次看向了屋内,刚好看着那身影绕过了什么东西,然后身子一转,便消失不见。
玄烨站在原地好一会,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那屋子里面。第一眼,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女子刚才站着的位置。
那位置的前面是一方书桌,书桌上还有墨迹未干的一副字。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玄烨走近了一些,看清楚了那字,下意识的念了出来,他看着那字,无端有些好奇起了那个女子。
到底是要有什么样子的底气,才敢如此要求,一生一代一双人?
……
明月拜完佛后,便陪妹妹去买胭脂。他们来到寺院山下的集市旁,四下观摩,便找到卖胭脂水粉的摊子。明月先行过去,简单扫视一眼,拿起盒中镶白玉,外边绕围成花型的小盒子,她绕有兴趣看了看。小贩热情招待道,“姑娘可真会挑,这是从广源寺的姻缘树上摘取的桃花做成的粉色胭脂,抹了以后,说不定会天赐姻缘呢。”
明月蹙了蹙眉,天赐姻缘?她可不稀罕什么天赐,她认为事在人为还是实际点,便怏怏然放下了胭脂盒。卢青田这时走来,望了望明月刚放下的盒子,忍不住拿起来端详,“这多少钱?”
“九文钱。”小贩笑道。
卢青田便从腰间拿出荷包欲买下,明月连忙制止,“其实我并不喜爱这东西。”
然卢青田却笑,“谁说给姐姐买的?”
明月先是一怔,随后苦涩一笑,“妹妹要是喜欢,当姐姐赠与。”说罢,便自个掏钱买下。卢青田望了望手中的胭脂盒,塞到明月手里,“青田有这样脾气,这东西要是经人手或是本该属于谁的东西,便会很大方的放下。”
明月望着手里的胭脂盒,无奈笑道,“可这是姐姐赠与你的啊。”
卢青田的脸上却淡如白云,“这胭脂更适合姐姐。”
“可惜……我不喜欢。”明月说罢,便把胭脂放回摊上,对小贩道:“这胭脂还是再寻有缘人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卢青田呆呆注视着她的背影。那纤瘦的倩影姿态从容,悠然若素。
明月就是这般性子,无论物与人,因为不喜欢,再适合不过也要放手。那么是否因为太喜欢,即使再不适合也不放弃?
也许这一切不是命中注定,而是铸就的因,酿成的果。

秋风寒峭,依在广源寺的山下集市有些微凉,明月感到冷风从衣襟直窜入骨,冷不禁打个寒颤。卢青田一看明月略缩着脑袋的样子,道:“姐姐可否是冷了?”
明月点头,口齿含糊道,“有些。”
卢青田望下天色,还正值午后,思忖片刻,道:“姐姐,不如我们去布庄看看衣服吧,最近快天冷了,着实是要添衣物。”
冬季快要来临,来年春季就是选秀之时,想起来也快了。明月游神至此,不免有些怅然,笑道,“好。”
两人便提早上了马车去布庄看看衣物。京城有名的布庄有三家,花好月圆布庄、三机制造布庄和纺织布庄。花好月圆是刚刚进军京城,虽初展头角,却锋芒毕露。一下子跻身两家老字号布庄之上,成为京城布庄前三甲之首。明月此次去的便是花好月圆布庄。方一下车,便被络绎不绝的客流量吓住了,大多数有钱家的小姐都聚集在一起讨论布料的颜色和材质,甚比把酒言欢。卢青田见此,“真不知这布庄的老板是何许人也,竟有这等才能使这些挑剔的小姐都聚集在这。”
明月简单一笑,举步进入布庄,她刚一踏入布庄,便有人来接待她。不过,接待她的不是一般的伙计,而是一位妙龄女子。看似比明月大一些。
这花好月圆的老板真是别出心裁,不按常理出牌。一般接应几乎是小伙,但买布做衣的却大多是女子。这样便不能畅所欲言说出想买什么颜色,想做什么款式。但如若换是同龄女子,便大大不同,首先心中芥蒂便能消失许多,女子与女子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甚是容易得到客人的满意,这样回头客便多了起来,也就是说稳定客人多了,生意算是做成功了一大半。
明月笑,这布庄的老板很是精明。接应女子带她观摩布庄里一些布料,问明月他们,“姑娘可想做什么?”
卢青田先一步开口,“想做厚实的坎肩和大氅。”语落,目光扫了眼四周,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当即走到了右侧布架,手摸着那海蓝色印花纯棉布料,甚是满意道:“我要这一匹。”
“那是我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看着卢青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布料上,眉头皱起,有些不悦的看向接应女子道:“什么时候花好月圆也招呼不三不四的客人了!”
女子对于卢青田碰了自己的布料,甚是在意。
闻言,接应女子露出了为难之色。
明月站在一旁,听着那女子的话,有些不喜欢的紧蹙眉头。
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阵仗,卢青田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手放在那布料上,也未曾移开。
女子盯着卢青田的手,表情冷了下来道:“你的手还不离开!”
卢青田听着女子话,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可是却没有想到,衣裳的袖子将一旁的笔筒给拂倒了。
瞬间,笔筒中所有的笔一下子就倒在了那布料上的,毛笔上未干的墨水也直接染上了布料。
“我……我不是有意的……”卢青田一看脏了的布料,当即开口解释道,只是话才说到了一半,自己就被那女子往旁边一推,好在那接应女子在自己的身旁,伸手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家妹不懂事,冲撞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当即,明月上前开口道,目光落在了那布料上道:“这布匹,我们照着原来的花样花色买一匹送给姐姐赔罪,姐姐看可好?”
“买?”女子听着明月的话,脸色就更是冷了,她道:“这是我的为了选秀准备的布匹,京城也就这一匹,你如何赔得起?”顿了顿,“我要到京司衙门告你们损害财物去!”
布庄内倒是还有其他人,听着两方的争吵,也权当看戏了,可一听女子最后说出口的话,眼底倒是多了同情之色。
“这位姐姐,妹妹……”卢青田听着那女子的话,脸上的血色渐渐脱去,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直接被女子打断。
“我母亲也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女子像是飞扬跋扈惯了的,只一听卢青田开口,便一脸冷色的嘲讽道。
“出什么事情了?”这时,屋里算账房的帘子撩起,走出一男子,带着谦和的微笑走来。
本就是女子聚集的地方,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倒也是惊奇的。
明月抬首,打眼一瞧,倒是觉得那男子眼熟得很。
阎罗走到明月面前,笑着看她,“卢姑娘。”
“碎花包裹的失主!”恍然大悟道,明月看着眼前的男子,瞬间意识到为何她看着他会熟悉感。
眼底划过了一抹亮色,转而又变成了平静,阎罗的目光落在了明月的身上,道:“正是在下。”
顿了顿,阎罗又扫了四周一眼,道:“实在抱歉,在下刚经过想算账,只是突然听到了有争吵的声音,可是怎么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接应女子身上。
“回爷的话,就是这姑娘在我们家定的布匹,被卢姑娘的妹妹给弄脏了。”接应女子倒也是心思清明的人,三言两语的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给解释了一下。
闻声,阎罗的目光扫向了那布料,想了想,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关于在下的碎花包裹。”
明月微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卢青田。
“店中来了一些西域的布料,小姐若是喜欢,便当做是阎某招待不周的赔礼。”阎罗的目光落到了那吵闹的小姐身上,语落又看向了接应女子,道:“阿玉,带小姐去瞧瞧。”
“哎,好。”接应女子只一听阎罗的话,便立马回应道,同时脚步就迎了上去,倒没有给那小姐开口的机会。
“卢姑娘,请吧。”阎罗三两句话之后,再次邀着明月道。
“好。”踟蹰了一会,明月点头道。
眼前的男子,算上这一次,不过才只有两面之缘,可是他方才一出手,倒是解除了自己的一时困扰,眼角余光无意的扫向那染上墨渍的布匹上,明月看了看卢青田那青白的脸,随即入了里屋之内。
花好月圆布庄里屋内,明月看着里屋空旷的摆设,除了一套桌椅设施,上面摆放算盘账本等等。其他空间就是几架子的书籍。
不过倒也是回应了他刚才的话,他在算账。
阎罗摆手,指了一处椅子,让明月坐下,随后坐到了她的对面,他道:“卢姑娘,在下的包裹。”
闻言,明月看着阎罗,交代道:“包裹还在明月的房中,若是实在着急的话,那明月便让丫鬟回府去取便是了。”
阎罗的表情有些深沉,他看了明月半晌,道:“在下不急,姑娘看什么时候方便,差人送到店里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姑娘要何报酬?”
明月脸上挂着的客气笑意因阎罗的话,有些僵了。不过也是极快的,她敛起笑意,回望道:“当日是阁下将马车给了明月,才会误落包裹,如今明月归还,也合情合理得很,报酬一说,也就不必了。”
面上挂着疏淡的笑意,阎罗听着明月的话,眸光朦胧,不知是在做何感想。
突然的安静,让两人的相处略微有些尴尬了起来。
“阁下若是无事的话,明月就先行告退了。”得体道,明月也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忽而,阎罗开口,“那包裹于我而言,贵重万分,卢姑娘既然替在下保管了几日,合情合理,在下也该给与卢姑娘谢礼才是。”
如此一句话,阎罗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得很,其眼底同时也闪过了一抹锋芒,不过那锋芒快得让明月看不出来。
“阁下实在客……”明月最后的一个‘气’字没有说出来,直接就被阎罗给打断了。
“有恩不报,断不是我的阎罗的作风。卢姑娘既然不愿意要在下的谢礼,那不然外面那糟心的事情,在下替姑娘解决了,算是作为报答,卢姑娘觉得,可好?”阎罗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包含着一抹深意,只是这时的明月并不知道这目光意味着什么。
明月怔忪片刻,立马躲闪他的目光,转念一想外面的女子,着实是跋扈得很,若是想要善了,怕也是不易的,深思了片刻,道:“如此,便多谢阎公子了。”
顿了顿,明月又道:“不知道阎公子如何解决?”
“只需卢姑娘成了这东家之一即可。自家的东西,未交钱之时都可任由自家人处理,哪怕是弄脏了,左右不卖就是了,上不了衙门的。”阎罗说得简单,语落又走至案板之上,执笔道:“在我们商贾之间,当我们达成某种协议之时,就得签一种契约,算得上是书面的见证。若是那小姐不信,我们也有证据可以给出。”
“这不可!”明月当即反对。
阎罗见状,转而一想,道:“士农工商,士为前,商为末,卢姑娘不愿自降身份,也是应该的。”
“不是这般的,我……我只是平白无故的拾得了你的包裹,你便让我成为东家,无端得了你的家财,这着实不好。”明月知晓阎罗是误会了,当即飞快解释道。
“卢姑娘,钱财之物比不得我那包裹。”当即,阎罗正色道。片刻,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下,“这个法子,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法,若是不然,事情闹大了,到底伤了颜面。”
心思有些乱,明月知道阎罗说的方法是最直接利落的,只是终究觉得自己有些不道义了,想了想,道:“阎公子,明月可以签了这契约书,不过,其内容如何都不作数,明月不会讨要公子钱财半分,今日便权当是权宜之计,可好?”
半晌,阎罗点头。开始细细拟草协议,挥笔几下,写好后给明月看。
明月拿起拟草协议,上面写道:杭州姓阎名罗士与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约定钱财共有,共享富贵……
“如此便好了?”明月抬头问道。
“还需签字或是盖章。”阎罗取过明月手中的协议,而后拿起书桌上的一方印章,沾了沾红泥,随机在协议右下方处印上‘阎罗’二字的印章。
明月瞧着阎罗手中的印章,想了想,便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在印章旁落下了: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
阎罗淡笑,从腰间解开一枚印章,递给明月,“这个算是凭证,做戏也要做足套了。”
明月怔了怔,望着手中的印章,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后来当善意成了胁迫之时,她忍不住的想,如果那时的她不去签下协议,也许以后的一切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
阎罗是从头到尾一直盘算着她的一切,现在以及未来……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有些事,猜不出结局,更想不出过程,无论多么精明的人。

布匹之祸,终究还是依着阎罗的意思解决了。明月同时亦是将这一桩祸事给压下了。
入夜。
身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重了起来,明月难受的蹙起眉头,脑子莫名的涨得有些厉害,下意识的,她的手朝着旁边伸去,却受到了阻碍。
指尖传来了一阵温热,还有些硬。
脑海划过一声鸣叫,明月猛的睁开眼睛,眼底是浓烈的震惊。她反射性的看向了一旁的床榻,映入眼帘的,却是容若的脸。
咚咚咚——
控制不住的心,突然就疯狂的跳动了起来,这一霎那,明月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怎么……无端端的,她的床榻之上就多出了一个男人,且这个男人还是纳兰公子……明月的心情,成了一片沼泽,混沌不堪。
眉头倒成了八字,明月试图回忆为何他会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可是脑海里面丝毫回忆都无。当即,她头疼起来了,伸手抚额。
忽而,明月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自己的衣袖,这……不是她素日的衣裳!
疑惑,错愕如涨潮时的潮水,席卷而来。明月一下子就从床榻上坐起,目光从上到下的扫视着自身。
她穿了男装,和纳兰公子同床共枕?
“小姐!晨起了!”
前雨突然间响起的声音,让明月整个人的慌张了起来,突的,她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怎么了?梦魇了?”前雨放大的脸,乖巧的出现在明月的眼前。
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前雨,明月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是……她一个良家女子,怎么就做了那般羞耻的梦啊!
“小姐,你的脸有些红,莫不是发烧了?”前雨原本乖巧的笑脸,瞬间就变成了愁云惨雾道。
明月:“没……”

接连几日,明月倒是安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卢兴祖打量了自家女儿许久,顾念到不久之后,自家女儿就要入宫选秀了,心中多少有些惆怅,当下道:“今日是花灯节,你若是无事的话,倒也可以去瞧瞧。”顿了顿,“只是今日街上定是人挤人,你是女儿家,出去的时候,须得遮掩一些。”
明月听着父亲的这一番话,心中倒是哭笑不得,不过却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只点了点头,道:“女儿明白。”
她想,左右也是无事,出去走走,倒也是好事。
当即,明月找来了前雨,又左右思量了一番父亲的话,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来了那日的梦境,一时之间思绪乱如麻。
脑子也不听使唤的,不知怎么的,便说出了一句,“前雨,我们等一下扮成男装去看花灯。”
只是,这话一出口,明月就有些后悔了,回神时,已穿着男装与前雨外出了。
大街上熙熙嚷嚷,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前雨东张西望,笑道:“街上看起来比平时热闹许多。”
“你小心些,莫要冲撞到了其他人。”明月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前雨,当即嘱咐道。
只是还真是说什么是什么。明月的叮嘱不过才落下,前雨倒好,直接就向前面的一个小姐撞了去。
当即,便是两声‘哎哟’响起。
明月看着被前雨撞了的女子,连忙走向前几步,同时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家的书童莽撞……”
话还未说完,明月看着转过来的女子以及陪在女子身旁的男子,话就停在了嘴边。
冰月只一瞧说话之人一身男装,当即脸一红,撇开了脸去,随即扯了扯容若的衣袖,道:“表哥,我没事……”
容若轻拍了拍冰月,目光却是盯着面前的明月看,不动声色得打量了一番后,突然淡笑道:“这事也有我们的不是,怪不得谁。”
刚刚那一番跑动,明月的帽子有些歪了,她朝两人笑笑,顺手将帽子扶正。
容若看着她的举动,不知为何笑意更深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半晌,突然道:“在下观公子眉眼熟悉,不知公子可否认识明月姑娘?”
明月出门前便预想过或许会遇见熟人,于是早已想好了说辞,此时面对容若的问询,她从容道:“在下卢式微,公子口中的明月正是舍妹。”
“明月姐姐的兄长?”冰月一听,好奇的抬头,看向明月。
闻声,明月依旧含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哦?”若容拖着长音,随后低下头,头低下之时脸上瞬间闪过一抹促狭,然而再次抬头已恢复了之前温和的淡笑,“今儿是花灯节,式微兄都在此,不知令妹?”
“明月身子不大舒服,便没有出来。”从容应道,明月一派沉稳道。
颔首点头,容若也没有多问其他,而一旁的冰月看着明月,倒是利落问道:“明月姐姐的兄长,可是一人带着书童出来看花灯?”
“正是。”明月道。
“既是如此,不如一起?”容若问道。
冰月一旁插话,道:“有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抛绣球,都争着去看了。式微哥哥不如一起去瞧瞧?”
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活动。明月笑了笑,还未说什么,而在一旁的前雨倒乐了:“抛绣球?哇,那不是很有意思很热闹?”
冰月见人来了兴趣,“我也想去,可惜……”她眼巴巴望向容若,只见容若面不改色,“那些地方龙蛇混杂,少去为妙。”
冰月不说话,只得自个低着头,用脚搓了搓地面,表现出自己的闷闷不乐。
明月抿嘴看着眼前这两,转头对着前雨道:“我们去看看吧。”说完,对容若与冰月点点头,欲转身之时道:“我家书童爱热闹,我带他去看看。”说罢对前雨使个眼色,两人就走出去了。
冰月望眼欲穿般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扁扁嘴,有些难过的样子。容若看在眼里,一脸无奈,叹息一声,对明月的背影喊道:“式微兄,我们一起。”
冰月一听,对着容若露出个大大微笑,拉着容若的袖子,跟过去。

此时是傍晚时分,天渐渐入夜,有些昏昏暗暗的。可他们还未行至中央大街时,已经是万家灯火,把整条街照得通亮。其实天色还是可以看见五指的,这么心急张灯结彩,看来百姓们甚是喜欢这个节日,迫不及待了。明月环视一下问:“这抛绣球在哪呢?”
容若也耸肩,“不知,也只是听说。”
四人没有目的地走,兜兜转转,终于人开始骚动,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从这架势看,确实是有戏看了。容若望去:“看,这不就知道了吗?”
明月笑道:“有些事情,旁观者纷纷念叨,当局者也就跟着入了局。”这就是群众的力量。
四人不疾不徐地走近一所宅子。宅子上设有一个大擂台,上面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名妙龄女子。人渐渐密集起来,甚是有些拥挤,推推搡搡。
只见擂台上的男子上前几步,拱手道:“欢迎各位来临,本人颜照,京城人士,是个敬爱儒士的商人。今儿是小女十三岁生日,正值花灯节,有幸看见五湖四海的各方儒士,不胜感激。”擂台上的男子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女子会意走了上来,对台下欠了欠身。颜照再次大声道:“此次特举行抛绣球,只希望上天为小女赐一缘。”
此话一说,台下的人就摩拳擦掌,开始准备了。台上那名妙龄女子长得确实水灵得很。让人垂涎是再正常不过了。
绣球开始拿了上来,女子从大盘里端出绣球,四下望去,显得无措。她把牙关抿得很紧,看似很紧张。想必也是很在乎这次抛绣球。毕竟是关系到自个的终身大事。
她朝他们这边看来时,却愣了愣,目光竟锁住了他们这边。明月一愣,她是看上什么人了?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绣球直接向她迎来。她吓了一跳,该不是……该不是看上她了吧?
她没打算接这绣球,连连退了几步,奈何太拥挤,她根本就挪不出步子,众人的争抢反而使得绣球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只见那绣球硬生生砸到她怀里,她仅仅只是害怕砸到头,条件反射的接住,当她刚一接住,顿时大批群众就开始鼓掌,周围还有些道:“恭喜啊恭喜。”
就连容若也掺合一脚,嘴角轻扬:“恭喜。”
明月望着手中的绣球,一时哑然了。这可怎么好啊。总不能让她娶了她吧?
“发什么愣啊,赶紧上台啊!”一旁的某好事者乐呼呼招呼着,显得像是他得了绣球一样,特开心。
明月与前雨此时却很默契冷漠扫了眼那名好事者。那好事者浑身一哆嗦,怏怏闭上嘴。明月注视手中的绣球,咬咬牙,一狠心,迈出步子,朝擂台前去。这算什么?很好解决的事,怕什么?
明月一动,原本静观其变的观众,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她慢悠悠走了上去,不经意间看了眼台上的妙龄女子。不想,她只是简单的扫一眼,竟让那女子脸红了。她尴尬笑了笑,走至颜照面前,行个礼。
颜照上下打量她,眼神似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道:“公子年龄看起来不大。”
“颜老爷说得极是。卢某今年十四尔耳,还尚小。”明月语气谦和,显得文质彬彬。她以为见她如此年龄,这颜照就会放过她。不想,这颜照反而用更欣赏的目光注视起她,“年龄尚小却有如此谈吐,想必公子出生仕家吧。”
“不过是潦倒已败的落魄家族。”
颜照反而笑道:“只要有适当的机遇,那么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她倒吸一口气,看来这位老爷是认准了她这位女婿了。左思冥想,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豁出去道:“多谢颜老爷与颜小姐的抬爱,卢某自小已经定亲,怕是……”她做出很为难的样子。
不想颜照问了句:“卢公子的未婚妻与小女比哪个更优秀呢?”
懂礼的人,当然得这么回答:“自当是颜小姐容貌更胜一筹,只是既然定下了,就得负责,所以卢某只能辜负颜老爷的一番美意了。”
她想,这样的话应该可以脱身了吧。
可万万想不到,这颜照反而一脸欣慰地点头,“卢公子如此重情重义,这么难得的男子是在难求。我颜某实在是欣赏公子作为,既然小女得公子怜爱。我颜某愿让小女作妾。”
此话一出,明月傻了。再次其他围众也跟着傻了。
京城有名的富商竟让掌上明珠做妾?实在是前所未闻,天方夜谭。明月这一下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何等人才,让颜照颜老爷如此抬爱?
擂台上,风度翩翩俏公子尴尬一笑,“这岂不委屈了颜小姐吗?”
颜照笑道:“那就问问小女的意思吧。”他脸转向颜如玉,“玉儿,是否愿意?”
颜如玉低眉浅笑,露出女儿姿态的羞涩,然语气却没有平常女儿那般娇柔做作,“父母之言,自当愿意。”颜如玉这么一说,颜照脸上笑得更欢,转向明月,“可否?”
“卢某年龄尚幼,婚姻大事也不得擅作主张,不如这样,”明月沉吟片刻,“卢某先问问父母的意思,不能委屈了颜小姐,做妾是万万不得,我与父母商量后,自当赴京城迎娶颜小姐。”
明月说完这句,心里就像压着一颗大石,有些气闷。她算是载到这档子事上了。
颜照脸上却因为明月这席话失了颜色,他也许万万没想过结果会是如此吧。他正容道:“也好,只是颜某希望不要拖延太长,小女过了十六,我得令小女另嫁他人妇了。”
这是她求之不得的。明月笑着拱手,“自当速速归来。”
随后,明月大方一笑,转身对颜照行个礼,准备下台。颜照一怔,忙吆喝,“卢公子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明月有些发愣望向颜照。只见颜照脸带笑意,“公子在颜府就住,颜某派人去苏州,向你父母汇报即是。”
明月蹙眉,还真是纠缠不清了。她转为微笑:“卢某今儿约人看花灯,不得再耽搁了。”颜如玉听着明月的话,心中不舍,忽而对她朗朗一笑,随即看向颜照,道:“父亲,我想赏花灯。”
颜如玉脸上微红,低眉羞涩。
颜照看他女儿这模样,无奈笑之,“也罢,也罢,不过还请卢公子早些带小女回来。”
颜如玉拉着明月下台,场下响起阵阵掌声,大大方方走到三人面前。
第一个说话的是前雨,她似乎很吃惊,看着明月,错愕道:“公子,就这样了?”
明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赶鸭子上架的,她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冰月望着一直观望明月的颜照,突然在一旁捂嘴偷乐道,“好像颜老爷被你这俊俏模样给吸引住了。”
明月一听,转头看颜如玉,只见颜如玉也笑,“我父亲偏好俊美少年。”
“……”明月浑身打个冷战,此话何解?
冰月囔囔,“好了,欢迎如玉加入,我们现在去看花灯吧,我都等不及了。“冰月推搡他们,让他们不得不上前走几步。
如此,大街上有了一大亮点。两对绚丽璧人携一小书童,游走于遍地花灯大街上。花灯如葡萄似的一串串挂在门牙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煞有蹁跹戏蝶之风。熏风撩起一层层光浪,如在人间仙境般幻彩。明月随手从一小贩的摊上扯出一盏嫣红色莲花灯,付了钱,递给颜如玉。
颜如玉一怔,脸上不知是灯晕染出红霞还是自生而成。
“哎!真不知,式微你还这么会照顾人。”冰月有些嫉妒道。明月条件反射看向容若,只见他正左顾右盼,并不在意冰月这席话。
她有些奇怪,怎么这纳兰公子不附和冰月的话,也浪漫一把呢?
这时的容若似乎找到有趣的东西,他比其他三人速度稍快走至一家客栈门口,仔细打量起那些花灯之上的小纸片。
明月上前一步,也跟着看了起来,似乎有些疑问:“这又不是上元节,只不过百姓随意自创的花灯节,怎么还有灯谜?”
容若转身望向身后的明月,清俊的脸上洒发出一股夜晚才有的萤萤弱光,脸庞上露出干净的笑容,“其实今日的花灯节只是个特例,也就今年有罢了。”
“咦?这是为何?”明月有些惊讶。
容若道:“今年皇上喜得二子,自当百姓同庆。”
明月便对容若笑道:“确实值得庆贺。那么就来猜一个好了。”说完,就扯下一张纸条,夹在指尖一看。仅仅只有一个字,忘。
明月怔了怔,这可从何答起?
“公子,这是答四字成语。”花灯另一边的客栈老板娘端坐在椅子上,指着方才明月摘取的花灯道。
明月向花灯望去,瞩目环形,原来上方有分类。她摘取的正是四字成语部分。一声失笑,“如果是成语的话,忘字上亡下心,亡心为死心,心字底的话,应该就是死心塌地了。”
客栈老板娘笑道:“甚是透彻,对。”
明月一笑。后面跟上来的冰月与颜如玉面面相觑,冰月道:“刚才可错过什么了?”
“没有。”容若温和对冰月一笑,也随意从灯下扯出一张,打开一看,有些微怔,“印章谜?”
明月也是一怔。颜如玉眨了下眼,忍不住问:“何为印章谜?”
冰月也甚好奇望向容若。
“印章谜是用印章做谜面制成的灯谜。印文部分的猜射和文义谜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除了印文部分的猜射外,还要在谜底中加入与印章有关的字,如:雕、刻、印、章、治、金、石、玉等。这种猜射比普通灯谜难。因为多了广泛的词汇,要正确猜中,有一定难度。”
容若笑了笑,“式微兄还懂得甚多。”有些无奈望着指缝夹着的灯谜,喃喃道,“爱不能忘?”
当容若念起印文,他们就开始想,明月脑袋立刻回转,道,“刻骨铭心?”
只见客栈老板娘反问,“何谓铭心?”
“一直记在心里。”明月有些犹豫说道,当自个把话说明,就认为有些不妥,忘的概念与铭心的概念还是有些微妙的隐射不同,应该是不对的。
客栈老板娘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答案,随即笑了笑,期待其他人的答案。
冰月望天,嘴里呢喃出:“心心相印?”
客栈老板娘别有深意一笑:“既然心心相印为何还爱不能忘?”
“也许命运的牵绊吧。”冰月怏怏然,显然知自己答错了。
颜如玉摇头作罢,“实在想不出。”
“那我更别说了,我不懂学问。”前雨摇摆双手,连连后退,推辞不答。
一直未开口的容若嘴角露出一抹深意的微笑,“能出此印文之人,定当是有过此纠葛吧。”他语气道得平常,然眼神映出一股无名的忧郁,洒发至全身,带着浓厚的悲怜。
客栈老板娘面容无任何波澜,“这位公子可是想出答案了?”
容若点头,“一直沉溺于其中而不自知,当消散后,方知,爱难忘,留下刻骨相思。”
明月凝望着他,容若虽表情清淡,但灼热的眼神告诉她,他为之动容了。客栈老板娘突然一笑,“猜的甚是笃定,确实如此。”
容若微笑点头,眉目之间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冰月也跟着好奇随便扯了张,念道:“怀里二十五只小猫,打一成语吗?”她抬首望向面前的花灯分类,亦是成语类别。
她蹙着小眉,似乎很认真在思考,突然一亮,“应该是吃不下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
客栈女人点头。冰月乐呵呵地笑,“满简单的嘛,再来一个好了。”她这次换了一个类别,抓了拟声一类,打开纸一看,有些莫明奇妙道:“听取蛙声一片,三字口语?”
在场几人莫可名状,一时想不出所以然。
“青蛙的声音不是呱呱叫吗?”前雨看他们那么费力想,不禁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此话一出,客栈老板娘却第一次露了笑脸,“单纯去思考一个问题,有时不一定就是欠缺考虑。”
明月一听,突然笑了起来,“难道这题是老板娘特意的?”
客栈老板娘笑而不答,而是岔开话题,“此次灯谜回答正确五道,可以免费到小店吃喝玩乐,还有一道,不知继续?”
“好啊。”明月随手扯下一张,“轻舟已过万重山?四字成语?”她感到有些好笑,“一帆风顺可是?”
客栈老板娘做出“请”的姿态,看来是答对了。几人相视而笑,容若反而苦涩答道:“拣个大便宜了。”
冰月笑,“何乐而不为?”
容若无言,撇眉进去了客栈。
忽然颜如玉拉拉明月的衣袖,好似张扬主权一般。
明月怔了怔,却也没有说什么。
……
一间较为华奢典雅的阁房。里面正中陈设朱红紫檀木质桌椅,对着门廊的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河,其笔法洒尽刚硬,硬中却释放一种柔。桌椅右后侧设月白花色清荷图案的折叠苏绣屏风,门口流苏帘栊掖在两旁,整个布局干净利落却不失雅致。他们五人卡在门槛之外,竟为这小小客栈有如斯雅室震惊,更为客栈老板娘的慷慨讶然。免费招待他们入此,还真算个不计较钱财的老板娘。
客栈老板娘似乎知他们心中所想,不禁笑了笑,“读书人得有读书人的场合,我想这间甚是恰当。”
容若微有些推辞,“无功不受禄,这样……”
明月却笑,拱手对老板娘一拜,“老板娘慷慨,如此我们总有些过不去。”
老板娘见这四人中两个重心“男人”都如此,只好笑道:“那请你们读书人为我店写幅词吧,这样可好?”
明月与容若对了一眼,觉甚是妥当,便应下了。老板娘利索,片刻就唤人拿来了文房四宝,把宣纸铺平,研磨蘸墨,一切工作就绪,只待有人去写了。
明月吟诗作词倒有些能耐,不过,在容若面前,小巫见大巫,所以自当把“机会”推给他。容若眼中含笑望向明月,“你写字,我作词可好?”
明月怔了一怔。
容若微微挑眉:“明月字甚好,想来式微兄的字也应是甚好。”
冲着“甚好”二字,她就潇洒拿起笔。
容若对她温柔一笑,想了想,悠悠念起,“手写香台金字经,惟愿结来生。莲花漏转,杨枝露滴,想鉴微诚。欲知奉倩神伤极,凭诉与秋擎。西风不管,一池萍水,几点荷灯。”容若一念完,明月亦刚好撂笔。
冰月见此忍不住讶然道:“式微兄与表哥甚是默契契合。”
前雨:“公子与容若公子真是珠联璧合。”
前雨根本未注意用词,竟把夫妻之间默契情深来形容此番两个“男人”景致?明月听罢甚是哭笑不得。冰月与颜如玉当即就讶然立在原地,瞪着双眼。
老板娘掺和一脚,“咦?断袖之风?”还多瞟了明月与容若两眼,“其实也行,只是可惜了。”
容若白皙的脸上多了抹红晕,微张着嘴想表达些什么,可话不知为何卡在喉咙处,怎么也说不出。明月见此,不禁想笑,他怕是越描越黑吧。
于是明月便对老板娘道:“我们平时单独只是呆在一起吟诗作词,绘画描笔罢了。久而久之就养成这般默契。”默契很多种,他们的“久而久之”便达成了许许多多很好的“默契”。她字中别有深意,聪明老板娘亦懂,只是随意笑笑,表明,她懂了。
老板娘拿走了容若的词,摇摆着风姿女人特有的臀部,离开房间。明月望着这个女人,心想,她该有很多故事,仅仅从她淡漠的眼神便知晓,那是不堪回首的。
屋里剩下他们五人,容若装作愠色看向明月,“式微兄,你刚才回答会有歧义。”
她当然知道,还知描得很黑。明月好看的凤眼微眯起,道:“诸多解释无意,解释掩饰偏多,道我们相逢一日?难以信服,还不‘日久生情’更为实在。”
容若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又觉她说得实在,脸不禁又一阵臊红,沉默起来。
一直不语的冰月倒自个笑了起来,“其实我觉得表哥与式微兄很配啊,都多才多艺。不过,”冰月突然狡黠看着明月,“式微兄可会骑射练剑?”
明月知她意思,容若能文能武,文韬武略,只是想试探问问她亦如此否?
她诚实回答:“这个还真不会。”
冰月哈哈大笑,拍拍容若的肩膀,“表哥,你安慰了,你比式微兄多一门技术。”
一旁一直沉默的如玉这时开了口,她对明月道:“卢公子,时辰似乎不早了。”
明月心中“啊”了一声,该不是想让她陪她回去那个狼窝吧?想起颜照眼神流露出的光芒,打个冷战,想生米煮成熟饭?
明月清清嗓子,“刚至此,不用这么着急,来,我们玩个游戏可否?”
冰月第一个来了兴趣,“什么游戏?”
“行酒令。”
一桌子的人都眼巴巴看向明月待她解释。明月含笑,“可以文明与粗俗两种,其实普遍认为粗俗有趣,那你们选一种。”
“文明。”
“粗俗。”
其余四人都道文明,而这粗俗是明月自个立马说的。其实她很想玩粗俗,因为粗俗可以“有趣”得销魂。几人看向明月,冰月首先哈哈大笑起来。
而颜如玉虽用忧郁的目光,含情的语气道,“卢公子。”可嘴角明显情不自禁抽动,一目了然。
“呵呵,既然大家都喜爱文明,我们就文明一把吧。”明月尴尬只想遁去。前雨在旁偷乐。明月撇了一眼,冷冷道,“去,要几坛酒来。”
“几坛?”前雨傻了,在座几位也都微怔。
她笑道:“醉是最销魂的宠爱。”她笑得坦荡荡,其他人都自知这其中定有刚才“粗俗”引起,便也默不作声,前雨要了两坛酒来,道,“公子,老板娘说,这是最好的女儿红,很销魂。”
明月点头,给在座几人都倒了几杯,除了前雨。她道:“文明玩法,就是各自吟诗,可每吟一次都必须得带规定的字。”
“规定的字?”颜如玉好奇。
“对,比如冰月姑娘名字中的‘月’字,我们每次轮到自己时,就得让自己念出的诗里有‘月’。要是答不出,或是偏错规则,则看轮了几回,喝几杯。女子减半算。前雨一边数回数,一边倒酒。”她平时就热爱诗词,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
颜如玉笑意顿开,“这就是考平时积累?”
明月笑着点头,“那么就开始了,那就用月来接龙吧。我先来,山中夜来月,到晓不曾看。”
按顺时针接轨,颜如玉念道,“天上若无修月户,桂枝撑损向西轮。”
冰月镇定,“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容若接着接道。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一个轮回又轮到明月。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
明月不得不佩服这三人,也不知轮了多少轮回,都没见一位卡住接不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容若悠悠念起这首时,明月哈哈大笑,“错了。”
容若怔了一怔。
“这是词,可不是诗哦。”她心里偷乐,这“月”字接龙接得起码少说有二十个轮回。
“有二十七回,二十七杯。”前雨数数念道。
在座两名“女性”长舒一口气,这愈是到了最后,愈就紧张起来,虽有特殊待遇,可还是紧张。
容若望向前雨给他倒的满满二十七杯酒,不禁苦笑,“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就一杯一杯豪爽干尽。当桌上整齐摆放二十八杯空杯,容若此时面容染上红晕,白皙里透着红,长长的眼睑微微耷下,扑闪得倒有几分“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真是可爱腼腆的男人。
冰月有几分担忧望向容若,“表哥,还好吗?”
“没事,这酒太烈了而已。”他语气云淡风轻。
明月促狭道:“下次要还是纳兰公子,可就不好办了。”
容若回她谦和的表情,“放心。”
于是行酒令再次运行。容若出引,这次以“花”为字引。他先道,“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明月立马接上,“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颜如玉望着明月,甚是含情脉脉,“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明月怔了怔。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
这次来回可比上次轮得还要多,明月思忖,这下谁要是倒霉,可就真是……轮到明月,她想都没想,立即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颜如玉刚念完,容若右手半悬空中,做稍停动作,嘴角带着笑意看着明月,“你刚才的诗,好像没有‘花’。”
“怎么没有,红杏不是……”话咽到一半,就没了底气,红杏是花,可惜并无花字。
她愤愤然瞪了眼容若,好小子,竟硬生生把她拖出来鞭尸。她望向前雨,“多少回?”
前雨有些担忧看着她,“总共四十六回。”
明月硬生生像咽下整颗水煮蛋,快忍不住窒息,四十六?多么惊人的数字。她哭丧着脸看向桌上满满的酒杯,深吸一口气,端起一杯接着一杯干尽。她酒量一般,自己也没底能不能不倒下。
正当一杯杯下肚时,容若也拿起桌上的酒杯,帮明月完成惩罚。冰月投去疑问的目光,男子为何要替男子挡酒?
“这果然是上好的女儿红,好事不能全被式微兄占了。”容若打趣道。
当终于干尽最后一杯,她脸已经涨得通红,头有些晕乎乎,扶额坐下,同时向容若投去感谢的目光:“多谢……”
“式微兄比我年少几岁,喝这么多酒着实不好。”清风朗月的声音在酒醉后听来,更加搔动人心。
“再来,再来!”冰月笑嘻嘻地喊道。
于是又一轮开始,期间都出现大大小小的错误,只见两坛女儿红通底后,四人几乎都趴倒在桌。明月努力支撑身子,不稳地站了起来,摇晃看见趴在身旁的颜如玉,怔了怔对前雨念叨,“前雨,把颜姑娘送回去。”
一直僵站着的前雨慌张走到明月身边,“小……公子,这下可怎么回去啊!”
明月头疼,只想睡,摆手,“人家是黄花闺女,赶紧找老板娘要些醒酒茶水灌给她,送她回去,我可不想生米煮成熟饭。”
前雨点头,拖着颜如玉出去了。明月头沉沉的,忍不住扶住桌子,慢慢坐下,望着对面趴着的容若,最终挂个微笑,一丝惬意摆好姿势睡去。
明月身子很热,挪了挪姿势,微眯着眼,看了看眼前绛红色帷幄。她忍不住把手臂放在额前,消消额头的热气,她什么时候躺下的?可脑袋太过沉重,禁不起一想,她觉得头戴的圆帽有些隔人,便褪去,方一侧身,就正对上容若安稳如熙,净白通透的脸。
她怔了怔,脑子竟稍有清醒,这是清醒之后,她更多的却是震惊。
这……是那日的梦!
如同触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明月猛的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当即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男装……自己做的梦,如今生生成真了,就在她的眼前,离得那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毫无顾忌的触及。原本还能解释为巧合,但未出阁的姑娘竟与男人同床共枕,这发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明月有些发怔,她从拿到他的诗集开始,做的梦好像都成真了?
然明月也实在的将手伸了过去,轻抚着他的脸庞,触及到他黝黑的剑眉时,明显感到他的不适。她像惊慌失措的小鸟缩回了手,紧紧盯着他的脸。要是他睁开眼该怎么办?
银盘挂在深蓝秋夜中,如一只偷窥的眼眸望向下面的一对男女。淡淡的茉莉香薰燃失殆尽,却余香未了。
这时门却吱吱开了个小缝,前雨猫着身子探出头望向里屋,自觉安全就踮着脚尖猫了进来,她上前,小声唤起,“小姐。”
“现在几更了?”
“二更。小姐,你怎把帽子给摘了,要是纳兰公子先与你起来,那可怎是好?”前雨找了件衣服,为明月披上。
明月起身,望了望还在熟睡的容若,心中涌出一股暖暖情潮,便走出屋去。前雨亦模仿明月斜眼看容若,不甚明了便也跟了出去。
……
三更灯火,床榻之上,原本睡着的容若突然的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之色,一点都不似刚睡醒的人,或者说,至始至终,他从未沉眠。
另外半边床榻,余热早已经散尽,容若看着那绣花枕尚且还有一些凹痕,沉思了许久。
扣扣扣——
敲门的声音,不轻不重。
“进来。”说话之间,容若早已起身离榻。
“公子。”来人身着灰色麻衣,看起来倒是有个小厮模样。
“那颜家小姐的事情,可是办妥了?”容若走到了屋内的圆桌坐下道。
“按着公子的吩咐,已经给了颜府递了退婚书并给了补偿。”来人低垂眉眼道。
满意点头,容若看着一处,有些出神道:“如此甚好。”

月上时分,微光笼起一层若有似无的光晕。枝桠轻颤摆动,恍若受惊的孩子,发出“吱吱”的声音。卢府因夜的归宿,上下安静不已。前雨端着银盆走至明月闺房,轻轻敲下门,轻声道,“小姐。”
“进来吧。”明月盯着窗子愣神,为何如此怪异,从那日起,自己所梦皆成真,且都与纳兰相关,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前雨走到她面前,缓缓一面把水倒入澡桶,一面扁嘴,“小姐,大冬天的,深夜洗澡也就你想得出来。”
明月回神,面无表情道:“明儿陪我出府。”不论好与不好,真与假,自己对这纳兰公子倒是有些莫名的情愫,随心而行便是了。
前雨一吓,“老爷刚放小姐出府,今儿已经出去了,难道明儿还要出去?老爷会不会不高兴?”
明月走出澡桶,接过前雨递过来的澡巾披在身上,走至梳妆台前,望着又高一截又凸显女子美娇的身型。
前雨望了望明月,她的小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如一朵欲开冬日的桃花,娇艳美丽。这般美好的小姐,要是选秀,不独占鳌头,也是首屈一指。
……
早晨第一缕阳光初射,透过白糊纸泛泛洒在屋内。
明月对着梳妆台而坐,身穿纯白色绣着戏蝶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的粉红雪纱裙,手挽屺罗青软纱,风髻雾鬓斜插翘翠。
打扮好明月的前雨不禁感慨,“小姐,真美。”
明月稳稳翘翠,便站起来,笑道:“这汉服也不知能穿多久。”
前雨歪头,莫可名状问:“小姐为何这么问?”
“父亲入旗多日,早晚得穿旗装。也快到入宫的日子,那可就更别提汉服了。”想起以后要梳旗头,心就不是滋味。
也不多想了,明月便举步出门。卢府门外早就准备好马车,他们一上马车,便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京城每年腊梅开时节,便会举行诗友会。不管男女,只需才华。明月这次便是朝此次大会前去。她知纳兰定不会缺席的。
京城诗会不算隆重,却也是有模有样。明月来时,已是人山人海。前雨拥在前面保护明月安全进去。他们刚到正堂,就见一群人在围观棋局。一名风度翩翩,轮廓分明,穿着一身玄衣的男子一手持折扇,一手持黑子,似在思考怎么下。其对面手执白子的,正是容若。
两人表情皆显得从容,一下又一下,甚有节拍之感。明月离得远,看得不甚清楚,只能观摩两人的神情来揣测对弈局势。周围空气似被安静感染,渐渐凝固,在场之人皆紧张握拳观望,屏住呼吸揣测结果。
两人原本从容的脸,终于在容若下完白子之后,起了变化。玄烨似乎很苦恼这一棋,开始蹙眉,黑子迟迟未下。有些人心里暗暗叫好,也有些观察仔细的,更加紧张。此时的容若抿了抿嘴,眼中笑意尽褪,看来这步是险棋,要是玄烨没走好,就胜了。要是走好了,便败了。也就是说,这一局的成败,在于玄烨手中那迟迟未下的黑子。
明月亦跟着气氛开始紧张起来,手也不禁握拳紧紧又松松,跟着局势判定。终于,那至关重要的黑子着落,见容若眼神渐渐凝重。明月叹息,这局对弈,胜负已分。
望着容若那眼神,明月担忧不已。还是不看也罢,明月刚想转身,却听见玄烨叫道,“啊,失策。”
明月怔了一怔,回头,已见容若脸上带着淡笑,“承让。”
玄烨摇头一笑,“也就你,倔强得很。”
容若正欲起身,却闻身后玄烨念道,“纳兰。”
玄烨眼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来年阳春,可要一试?”
容若一听,拱手道,“多谢抬爱。”也不多说什么,便自行走来时的方向。
明月望着容若清瘦的潇影,会心一笑。

夜色将要降临时,会友大会还显得人声鼎沸。明月觉得甚是无聊,便想去后庭看看,顺便琢磨自己会不会与容若来个邂逅。她遣前雨先在正堂候着,自己便去后庭书斋走走。
虽此次大会全方面开发,但大多数人还聚集在正堂,后庭就显得安静许多,只有寥数几人来回走动。她一人踱步后庭池塘边,晚风寒峭,明月抱拳搓搓双手,顺道打个响亮的喷嚏。
“晚风寒峭,姑娘莫要贪看景色,免得受寒。”身后响起声音。明月听这声音便知是谁了。她含笑转身,对阎罗行个礼,“阎罗公子。”
阎罗煞是惊讶,笑着走进她,低声道:“今日这里有收藏物出售,不知姑娘可是看上那些了?”
明月一怔,好奇问道,“收藏物?”
“此次大会甚多才子作品,有些甚是值得好好收藏观赏一番。”
出售一事,明月还真不知,便随便聊赖,“那你可得了些什么?”
阎罗摸摸下颔,一副沉思状,“看上一副丹青,不过即使出再高的价格,他也不卖。”
“哦?这么喜爱?”
阎罗无比无奈,然他却眯上细长的眼缝,似有促狭之意,“想买来赠与明月姑娘的,那丹青明月姑娘要是看了,一定会喜欢。”
“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莫要勉强了。”明月道。
阎罗眼眸黝黑,似发出一股无处遁形的魄摄,“待我得了那丹青,你便知道了。”
明月见他这“狐狸”样,心不禁咯噔一下,有那么一恍惚的心悸。这个男人,心底想着什么,实在太难知了。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对他草草欠身,转身欲走。
阎罗却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小心!”
明月不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身子一转,却未发觉脚下磕绊的石子,重心不稳欲跌下去。还好阎罗顺手一抄,把她带进他的怀里。
明月俯在他怀里,脸一红,刚一推开,抬首竟见眼前不远一男子与容若偏不巧看向这边。明月心跳似要停止一般。怎么这等不堪之事偏巧被他见到了?
阎罗看她脸色不对,正欲问时,身后,男子便叫道:“阎老板。”
阎罗愣了一愣,转身,见到来人,又是一怔。侧目望了望明月低眉颔首,他嘴角露出不似诡异的微笑。他大方走至他们面前,“顾公子。”
顾贞观微微侧头望向阎罗身后的明月,煞是一惊。顾贞观清清嗓子,泰然笑:“阎老板,去正堂再看看其他字画?”
阎罗微眯着眼,望着一旁愣怔注视明月的容若。他微微蹙眉,随即微笑转脸对顾贞观道:“可是我就看上纳兰公子方才绘成的那副。”
明月听后,委实震惊了。原来阎罗看上的是出自容若之手?虽然阎罗此时背对着她,但她明显感到阎罗话中带着逼迫之力。一时不明白,这阎罗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她刚一抬首,就见容若饱含复杂的目光凝视她。
他为何这般去看她?
“阎老板为何这般喜爱那副丹青?”容若把目光移向阎罗,语气淡薄,眼神亦无波澜。
阎罗只是含笑,突兀转身看了眼明月,再转向容若,“那副丹青,太过神韵,每一笔每一划,甚至曲线勾勒都似用尽所有感情。”
他语气中未有礼仪中的郑重,反而多了几许调笑,让人看不出真伪。但他的话,着实让顾贞观呆滞了。只见他凝视着明月好一会儿,随即道:“阎老板能看得出来,貌似也是用心去品那副画中真正的内涵吧。”
阎罗一怔,轻轻一笑,并不作答。
容若这时却举步走向明月。明月看着他的脚步朝她而来,有些愣怔。
“明月姑娘。”容若此时离她很近,她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落梅出尘时的清香。
他星眸闪烁,目光深邃,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在下想赠与明月姑娘一份礼物。”
明月傻傻望向他,有些不可思议。只见容若手持的那副丹青递给她。她迟疑接住,有些疑惑望向容若,见容若脸上干净的微笑。
她慢慢打开,大朵牡丹月白烟纱碧霞罗,长裙逶迤着地,身披金丝薄烟水蓝纱,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虽是简单背影,可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细微之处着墨都如灌输了生动,活灵活现在眼前。正如阎罗所说一般,是用尽感情绘制的。
她呆呆望着手中的丹青,心中酸楚起来。这画中的女子身型打扮是她初次见到容若的着装打扮。她极力平息心中的震撼,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容若眼中留有一丝倩影。微微欠身,“多谢纳兰公子的画。”
容若垂眸点点头。
“今日不早,明月该告辞了。”
容若愣怔一下,“我送送你。”他话一说出口,便觉不是,脸当即微红。
明月见他这般可爱,心底又不自禁乐了,这般腼腆的男子。明月表面装着淡定,“有劳公子了。”
两人之间如无人之境。被晾在一边的男子只能无奈而视,一笑了之,眼神瞟向身边的阎罗,兴许是夜色的原因,映照得他脸上毫无血色。
容若拱手对阎罗与顾贞观道:“在下先行一步。”
明月亦含笑欠身,“明月告辞了。”当她一抬眼,就见阎罗定定望着她。她眄视侧过脸,便跟着容若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与容若单独前行,她一直以为会如寻常女子一样小鹿乱撞。可如今她才发现,她竟是全身暖洋洋的如沐浴春风一般。
两人走至稀疏的大街上。
“明月姑娘。”容若先于开口。
“嗯?”
“可否有招有马车?”
明月眨巴眼,一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把前雨给忘了,此时的前雨还在正堂等她,而她却跟容若一起从后庭小道穿过正堂,错过了。
哎!瞧她,典型的见色忘义。
见明月低眉心不在焉,容若道:“总督府离此不远,我们步行前去可好?”
明月缓过神,“嗯,好的。”
两人慢悠悠走在大街上,似有不约而同放慢平时该有的步伐。明月侧目望向容若在月光下优美的轮廓,不禁注意到他下颔的曲线。他的唇很饱满,荧光点点,光泽诱人。明月心一悸,她都看哪去了?
“明月姑娘以后一直居于京城吗?”容若忽然转头,逆光中,她见不着他眼神的闪烁。
“不会。待父亲整理好一切就差不多该回去了。”
容若略有一丝失望,“倘若明月姑娘一直居于京城该多好,那么我们便可谈论一些诗词。而且在下的表妹也有个伴,她常常跟我们这些男人混,总是不好。”
要是明月只听到前面的那番话,也许她会开心。可惜容若后面那番话,委实让明月淋了一盆冷水。
两人不知不觉便到了总督府。见到总督府大门,容若道:“明月姑娘,到了。”
明月欠身,“多谢纳兰公子。”起身,从容转身踏上门阶。
“明月姑娘。”身后,容若终究忍不住叫起。
明月转身,看向他。他白衣胜雪,期期艾艾,“明日见。”明月见到他第一次对她的笑容,干净得不掺杂一丝一厘,恍如逢旧黑暗,蓦然出升的太阳。
凝望容若转身的背影,那是冬日里最暖的情潮,洋溢着明月最美好的夙愿。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握着手中那副丹青,她会心一笑。

静谧的卢府。明月招来下人,遣他们去接前雨回府。心头事忙完,便打算悄无声息回闺房。幽静的别院闺房,霜露打在叶子尖端,毫无支力掉落下去。明月只要轻轻嚯出一口气,唇边就氤氲出白雾,让人产生一股寒意。她刚一推开闺门,首先看到的便是卢兴祖不悦的神情。
她愣了一会儿,不卑不吭欠身,“父亲。”
卢兴祖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去何处了?”
明月笑道:“有个诗词会,便好奇去了。”
“是吗?”
明月依旧保持微笑,轻轻点头。她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似早已察觉被偷窥,任何情绪都藏进眼底。卢兴祖凝望着淡定的女儿,一时胸闷。他轻声叹息,“罢了,你跟你娘一个个性,十头牛都拉不动。”
这是父亲第一次提那早逝的娘。一直刚硬的父亲,自母亲去世再未安睡过一晚。他们一直相濡以沫,直到母亲因为父亲纳妾生子郁结于心,不久离世,才看出父亲对母亲的真情。她一直不懂,为何要等到失去,才能懂得真情可贵?
记得有一次走进灵堂,听着一向寡言的父亲碎碎念,他这辈子最爱的,还是她母亲。
望着眼前比从前更寡言,很少有情绪的父亲,心中不禁唏嘘不已。父亲对自己过分宠爱,这份宠爱兴许有着对母亲的愧疚吧。
“纳兰明珠就这么一个儿子。”卢兴祖突然提到容若。明月一听,倏地睁大眼,惊奇看向卢兴祖。难道方才的情形皆已收在父亲眼底?
“明月,你确定吗?”卢兴祖突然认真道。
明月一时仍然不懂父亲的意思,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卢兴祖。
“官场上的事,是很复杂的,站错了队,就会危及到自身的利益。这也是父亲这几年一直站在中立,不去站那复杂的队。如今父亲刚上任,难免有些人虎视眈眈。”
卢兴祖说得很明了。如果明月与容若两人要是再走近,那必定危及到父辈官场上层关系,父亲刚上任,难免要避免流言蜚语。可是……她父亲的意思不是断绝与容若来往,而是——你确定吗?确定还要继续与容若发展吗?确定此生的选择吗?
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可每一次的相遇都很奇妙,那些梦境也像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他们走到一起。虽有些古怪,可是面对容若时的那种心动她是隐藏不了的,也曾期盼一生一代一双人。
“明月确定。”
卢兴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爱女。似是凝视太久,疲劳叹息,“过了选秀再说吧。”
明月低眉咬唇,依旧跪在地上。选秀,真是个头疼的事。

翌日晨曦,微光初熏,天朗气晴。今儿又是个好天气。前雨如往常一样到巳时叩门,为明月起瞌做准备。她进来打量到床头的一幅丹青,愣了愣,就不声不响乖巧为明月梳洗。兴许是还为昨日被弃而不顾生闷气,前雨看似没有以前活跃。明月坐在梳妆台通过铜镜见前雨的表情,忍不住捂嘴呵呵一笑,“哟,闹脾气了。”
前雨扁扁嘴,“没有。”
“好吧,我认错。”明月不老实歪身拽着前雨的衣袖,耍赖。
前雨哭笑不得,正好明月的身子,“小姐,我不是生你气啦。”
“那为何闷闷不乐?”
前雨手一顿,眼神多了一份担忧,“昨儿前雨等得太久就去后庭找小姐。”
明月笑容凝固,等她继续说。
“前雨瞎转,转到一间画室,鬼使神差进去了。”
“然后呢?”
“在案上见到一幅字画像。”前雨脸上突然凝重起来,似有些隐晦的样子。明月透过镜子见她这样,便更是好奇起来,“画了什么?”
前雨有一下没一下又认真梳起明月的发,“我见到一幅女子的画像。”
明月一怔,笑,“这女子你一定认得吧。”
前雨迟疑梳了一下发,望着镜中的明月,又看看床头那副丹青,“就是与床头那副丹青上的女子同一人。”
竟是自己?明月顿了顿,“谁画的?”
前雨又开始为明月梳头,“那副画画得是小姐坐在花轿,揭开喜帕喜笑颜开的模样。”
明月一下子无言。画女子穿嫁衣,在风俗里,喻为待嫁姑娘贺喜,做定情之用,一般由夫家画。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明月还未成待嫁的新娘,就有人为她准备她未来的夫婿亦或者是未来。是何人这么做?
前雨再道:“看不出到底是谁画的。”
明月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漠的点点头。
前雨继续为明月束发扎头。当斜插一只纯翡翠的簪子,算是结束了。
这时,有人敲门,并嘱咐道:“大小姐,老爷唤你去趟正厅。”
明月与前雨对视一番,前雨会意回应,“知道了,小姐马上过去。”
“是。”便传来步伐远去的声音。
明月煞是好奇,起身,“父亲难得找我一次,我们去看看吧。”
“嗯。”两人便不约而同走出房门,朝正厅走去。
他们刚一踏进正厅,就闻一声爽朗的笑声,“卢大人,此话当真?”
明月顿了顿,屋里竟有外人?明月忐忑进去,也不知找她何事?而听这人的声音,有男儿的明朗却不失儒雅,应该也是在朝为官之人。
明月方一进去,看见正厅正对门坐着两人,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头戴圆顶呈斜坡状,冠周围有一道上仰的檐边的朝帽,着海龙紫貂滚边,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虎文金圆板的官中人士。从朝帽帽顶层数及东珠数目可知,此人官位不在她父亲之下,更或者说远远在父亲之上。不过他年龄却与父亲差不多,刚过而立之年。
明月的出现立即吸引了那人的注意,那人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点点头,似是很满意,对卢兴祖道:“这是令嫒?”
卢兴祖对明月招招手,答道:“是下官的长女,明月。”
明月乖巧走至他们面前,欠身道:“见过父亲,见过大人。”
“甚是乖巧啊,明月?我为明珠,令媛为明月,还真是有缘。此名字甚好,如人儿一般,惠心纨质。”官员好好夸了一顿,卢兴祖乐呵呵道:“明珠大人谬赞了。”
明珠?纳兰明珠?明月讶然,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竟是容若的父亲?不过气质却倒有几分相似,都有儒雅气质,不过纳兰明珠属于明朗的满月宁静,容若属于清澈的缺月安逸。父亲请明珠来此,便是从这刻开始“入队”。
“怎会谬赞?别质疑我的眼光哦。”明珠对她“放心”一笑,却对卢兴祖使眼色,看似极力维护明月一般。明月看此,偷乐呵起来,这下父亲老脸挂不住了。
不想,卢兴祖只稍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被明珠大人发现了,我甚喜爱我这女儿呢,本想谦虚一番,居然被明珠大人识破了。”
“哈哈。”明珠大笑一声。
“令公子在京城声名远播,才学渊博啊。”卢兴祖赞叹道,看似很是欣赏。
纳兰明珠瞧了一眼外面时辰,转而道:“卢大人,外面该走了。”
卢兴祖顺着目光看向了外面,转而看向明月,道:“为父需进宫一趟,家中事务,你打点着便是了。
闻声,明月倒是得体得很,低声道:“女儿送父亲与纳兰大人。”
纳兰明珠和卢兴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三人出了正厅,明月将两人送至大门,一直看着轿子消失在了大街的尽头。
明月脚步一动,欲要入府,却忽而听见了一声嘶鸣声,下意识的,她眸光一转,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刚好便见容若下马而来。
看着来人,明月一时苦笑不得,方才才送走了父,如今,倒来了子。
“纳兰公子。”福了福身子,明月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容若,低声笑道:“公子若是来寻纳兰大人,可是慢了一步了。”
“我是特意来寻明月姑娘的。”
心莫名的突生欢喜,明月面上依旧是方才的颜色,道:“哦?”
容若一怔,凝视明月一会儿,“我知道京城有一处妙地,想带你去瞧瞧。”
“哪?”明月询问道。
“去了便知。”他神秘兮兮的模样,让明月莫名其妙。还未反应,就见容若已经先行而步,“走。”
明月瞧着容若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感觉,容若待自己是不是与冰月不同?当即,她呼出一口气,好似心中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跟上前去。

那是条春江水暖的湖畔,即使到了冬季亦能见到一群鸭子在湖畔中悠然自得的□□。湖畔两边杨柳虽已经毫无枝叶,但依旧能想象出春意盎然的模样。尤其是离建筑物最近的那棵大树,它的树冠圆润丰满,好似一棵常年驻地的老者。容若深吸一口气,冷气直灌入他的鼻中,冻得他鼻子都红了,但却很开心对明月一笑,“倘若要是有烦心事,我便来此。”
明月感觉一股冷风嗖嗖直灌身体每个器官,她冷得直打哆嗦。今日她并未穿大氅,而是直接披个坎肩而来。她抖着关齿道:“是吗?”
容若见她这般模样,立即解下身上的大氅为她披上:“抱歉,让你来这么冷的地方。”
明月身子突然受到一股自大氅传来的温度,那是容若的温暖。她望望容若只剩下单薄的长袍,于心不忍想脱去大氅,却被容若拦住,“无事,多年的骑射锻炼,身子早就硬朗无比了。”
“公子平时都做些什么?”一想起明珠的话,似容若总有忙不完的事。
容若抿嘴思忖,“天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写字画画或者自娱自乐地填词。”
“那在好的天气里呢?”
容若不假思索道:“读书。”
“那读累呢?”
“骑射。”
“那骑累了,射累了呢?”
“读书。”
明月不服,“那又读累了呢?”
“骑射。”
容若见明月一脸愠色,不禁笑了起来,“明月姑娘在好的天气里都干些什么?”明月一听,脸上飞上不易察觉的红云,她简单一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容若一怔,重复念了一次,“清风朗月,辄思玄度”,他似懂又非懂的模样。这是《世说新书》里一个典故,刘真长每逢清风朗月之时,就难免想起知交许玄度。
容若若有所思凝望着明月,明月却低头不语。似一种细水长流的天河贯穿两人之间,瞬间地老天荒。在那美好的天气里,她思念着谁?她思念的那个人,是否也是清风朗月白玉温润般的风姿卓越,相貌堂堂……寒冬,天冷风干,要是不包得严实,那便可能冻得慌。明月披着容若的大氅,雍实得紧。可明月侧身的容若则如形影孑然,瘦落寞的书生,穿着单薄让人于心不忍。
他们缓缓走到了街上,有时不免招来侧目与议论声,明月一脸担忧,看着而不远处的花好月圆布庄,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对容若道:“纳兰公子,我们去买件大氅吧。”
容若瞧着明月那担忧的神色,那本想拒绝的话,硬生生的吞了肚子里,且顺着她的意思道:“好。”
明月流星大步走至花好月圆布庄,直接对掌柜道:“给我来一件大氅,厚实点的。”
掌柜看她一眼,略有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儿定量的大氅都卖没了。”
明月一怔,竟有此事?她有些不甘,“男款的也行。”
掌柜无比无奈耸肩,“今儿一件都不剩。”
明月咬咬唇,真是晦气的一天。她回头,看着徐徐走过来的容若,有些低迷,“这天气着实不好,若是因我,无端让你得了风寒。”
容若顿了顿,有丝无奈,“我身子甚是硬朗。”
“明月。”明月一听,向声源看去。
这时,里屋门帘掀开,阎罗从里屋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对明月一笑,“想要大氅不早说。”彼时,他手里已经挂着一件火红色的裘狐大氅。
明月定神注视着他笑脸叵测,这个男人,是她根本读不懂的书,无论怎么看,永远不知深层的意思。
“阎老板费心,不过无功不受禄,还是免了吧。”容若稍稍走向前了一些,目光扫过了阎罗手中火红色的裘狐大氅,神色不明。
无端的,倒是起了火气的感觉。便是明月再愚钝,多少也知道,容若好似有些不欢喜了。
当即,明月开口道:“纳兰公子说的,无功不受禄,明月……”
“你受得起。”明月替着容若说话,阎罗心底升起寒意,只是面上依旧是淡然得很,“天气严寒,你一个姑娘家的,身子骨单薄,左右这件火红色的裘狐大氅在我这里也是无用的。”
不知道为何,明月听到了阎罗那‘单薄’二字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了容若,嗯,他着实是单薄得很。
“阎老板,这个火红色的裘狐大氅,需要多少银子?”明月沉思了片刻,想出了一个解决法子到,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阎罗轻轻一眨眼,“一百两。”
“这是一百两。”方才就安静下来的容若只一听阎罗的话,手中好似突然就多出了来一百两的银票,直接就放在了那掌柜的手中,也不等阎罗说话,直接取过其手中的火红色的裘狐大氅,漫不经心道:“明月身上怕是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一语双关的话,像是对阎罗说的,也像是对明月说的。
“我身上着实没有这么多的银子。”明月不知容若心中真正意思,只是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情况,但无疑给他送了一手好东风。
当场,阎罗的眼底氤氲了一抹暗色。
“也该回府了,这个时候,阿玛和令尊也该是再回府的路上了。”容若说得极慢,在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堪堪系好火红色的裘狐大氅的带子。
想起了自家的父亲,明月的神色变了变,点了点头,“是该回府了,不然父亲该不高兴了。”说着,又回望了阎罗一眼,道:“告辞。”
阎罗也礼貌回给她一个微笑,手抚上了腰间的玉佩,正是明月派人送回的那块。
明月容若齐齐离开,阎罗脸上的笑意渐渐的隐去了,忽而又听到容若的声音,“今日空手登门拜访着实失礼,恰好得了这大氅,便送与明月,权当做容若的礼物好了。”
这男人是故意的!
阎罗听着容若远远响起的声音,心思便是一沉,他以为读书人脑子不灵光,却不想这个人居然拿了他东西,做了人情,简直气煞。
掌柜张着下颔,“老板,那是汤若望赠与你的大不列颠火狐狸裘氅啊,大清帝国也就这么一件,千金难得……”

冬季正浓的天气,总是灰灰暗暗的。在转角处孤立于胡同前端的诗社,显得毫无生气,没有秋天萧瑟的宁静,只有蒙上冰霜的一栋普通房子。明月身披火红的大氅走至诗社大堂,如同一团浓郁的火焰使诗社瞬间生气起来。
顾贞观见来了明月,煞是高兴道:“在下顾贞观。”
明月看着来人,是那日站在容若旁边的男子,当下笑道:“卢明月。”
顾贞观哼唧,“金童玉女,般配般配,实在是羡煞了老身啊。”他无比感慨道。
闻声,明月脸一红。
……
纳兰诗会后送明月回府,明月一边觉得甜蜜欣喜,一边又算着入宫的日子将近,满心忧虑。
她一回到府中,便躲在闺房不出,看不出情绪。连一直察言观色的前雨,亦不能明白小姐这番变化。明月一直盯着昏暗的天,眼神带着锋利无比的锐气,似要把天刮出几道裂痕方能罢休。
自以后,明月便再未出过卢府,安安分分等着选秀时期的到来。每日呆在闺房,如当初在广东,写字绘画,诵诗。偶尔卢青田会来找她,手里会拿些新鲜玩意,比如好看的胭脂,再比如漂亮的衣服。明月发现,一向淡泊的妹妹,最近频频出去,回来后手里总会有漂亮的衣服,第二天便穿着新衣再出去,傍晚时分,又拎一套新衣。明月好奇,是什么让她这妹妹改变了?
难道是有了看中的公子?
其实也该是时候了,只是不知是哪位公子荣幸怜得她那妹妹的垂爱。
一晃眼,便是春节了。满城张灯结彩,贴春联、挂门神、设天灯。一些靠文字生活的文化人忙活画椒屏和岁轴赚钱回家过年,在春节那日,真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明月一瞧如此好的时节,呆在闺房实为可惜,忍不住想出去逛逛。不想父亲直接拒接她的请求。不仅是她,就是卢青田,他也管着不准出去。
一并把他们招到正厅,似要等人似的。等到申时才见有人来,来人竟是宫中的宦官。此次前来是送皇上赐的“福”字。这是康熙刚刚开始的规矩,凡春节那日,皇帝便开笔书福,赠与朝廷上下官员,能当面领得只有亲王、郡王、御前大臣等,而其他则是皇帝较为宠信的大臣了。竟不想,她父亲也有一份?
卢兴祖接过宦官的“福”字,眼笑眉飞客套一番,请走宦官心满意足召唤人把“福”字贴到正厅门梁上。
明月望着父亲脸上洋溢的自得,心里一时困惑。她的父亲什么时候有了这份圣宠?这其中牵扯的到底不是一般多吧。
“父亲官愈做愈大了。”卢青田一时笑了起来,转头对明月道:“姐姐要是能选秀成功,那就更能锦上添花。”
明月看透卢青田眼中带着的戏谑,心中一时郁结,庶女有庶女的好处,因父亲是刚入镶旗,只是草略在选秀名册填下她一人的名册。她这妹妹倒免去了选秀这一劫难。她看着一脸轻松妹妹,她此时甚是偷乐吧,毕竟她们谁也不爱进那巍峨耸立的红墙之内。但她仅仅只是卡在红墙门外,还是有退路的。
年夜饭桌席上。外头已经响起了鞭炮声,爆竹“噼里啪啦”嘈杂了些,但孩子们的欢笑混在一起,倒掩盖住了。一家三口平平淡淡聚在一起吃饭,竟有些可悲的相对无言。
卢兴祖望了望从未有过表情的卢青田,道:“最近可是买了许多衣服?”
卢青田微笑,“父亲,看姐姐有那么多,我也眼红了嘛。”
还是有些伶牙利嘴。卢兴祖笑道:“听说最近与花好月圆的阎老板走得较近。”
卢青田脸瞬间刷白,端着喝的茶也顿了顿,“哦,阎老板知晓各地的款式,便问问衣服的款式而已。”
“是吗?”卢兴祖简单一笑,复而夹菜放入嘴里,嚼了几口,“平常交谈可行,别走得太近,毕竟是女儿家。”
卢青田冷笑,“姐姐与诗社的纳兰家的公子走得更为近吧,也不见父亲提醒姐姐。”
卢兴祖当即重重“啪”得一声放下筷子,严厉无比地注视着卢青田,“你姐姐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一个是妻子生的女儿,受千万宠爱,一个不过是个下贱小妾生的贱种而已。”
“啪。”这一声是卢兴祖重重打在卢青田脸上。只见卢兴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给我滚。”
卢青田却冷冷注视着卢兴祖,而后冷漠扫了眼明月,就撂下筷子,跑了出去。
明月怔了怔,一向乖巧的妹妹,原来心中这么对她不满。她看着被气得直喘气的父亲,连忙端一杯酒递给卢兴祖,“父亲,喝杯酒暖暖心吧。”
卢兴祖夺过酒杯,气呼呼一饮而尽,嘴里念道:“她可是鬼迷心窍了。”
明月亦煞是奇怪。这阎罗与卢青田什么时候有了干系,短短几个月,她这个妹妹似变了个人似的。
看来,她明日又有探究的事了。在选秀之前,还真是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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