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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生

佚名 著

美文同人连载

新书《江山赋雪》已开,欢迎入坑。^O^//一场阴谋,一个陷阱,一局政变,血流成河。十一年之后,她已涅槃归来,不一定是要谁血债血偿,因为她所要动的,除了人以外,更是这整座江山。从她再一次踏入晋陵那一刻开始,很多人的命运,一半在自己手里,还有一半,在这个名叫苏锦的女子的手中。...

主角:   更新:2023-08-08 04: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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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锦生》,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新书《江山赋雪》已开,欢迎入坑。^O^//一场阴谋,一个陷阱,一局政变,血流成河。十一年之后,她已涅槃归来,不一定是要谁血债血偿,因为她所要动的,除了人以外,更是这整座江山。从她再一次踏入晋陵那一刻开始,很多人的命运,一半在自己手里,还有一半,在这个名叫苏锦的女子的手中。...

《锦生》精彩片段


深夜子时,万籁俱寂。平定街祥福楼二楼临街的窗前,一盏孤灯,还有一个女子,一直未眠。
正厅间的门被人缓缓推开,白衣女子闻声回首,一个身着夜行衣,体态稳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面前。黑衣男子退下遮去了几乎全部面容的衣帽,疾步来到白衣女子面前,霍然撩开长衣下摆,单膝跪地,“属下‘暗流’晋陵副首杜修,拜见首主!”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俯身双手扶起黑衣男子,“辛苦你了!杜修。自你潜入晋陵助我成事,至今已有六年余,这六年,晋陵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在打理,若不是有你的得力之助,我要想走到今天,怕是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首主言重了!杜修这些年所行之事,并非只为了首主,更是为了我自己,为我枉故的父亲和兄长,所以杜修,不曾辛苦!”
白衣女子就着窗边的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空置的椅子,示意杜修坐下,杜修也未推辞,拱手谢过,便在白衣女子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随即问道,“首主现在,可是已有了什么打算?”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面具之下,她神色难以看清,“如今棋盘虽已置好,但是先行那一步,还需要再细细斟酌之后,方可决定。时势是随时在变的,一步行差踏错,结果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杜修,你先给我详细讲讲这晋陵中的局势吧!”
“是!”黑衣男子应道,“从现是下的局势来说,不论从手中权势还是朝中地位,代王爷所处的位置都可说是岌岌可危,虽然代王爷他……”
白衣女子微微抬眸,带着几分愠色的目光泠然扫向杜修,“我要听的是全局,而不是代王!”
黑衣男子微微一怔,显然这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原本他以为,这会是她最重要也最先想要了解的,关于代王。可白衣女子的出言打断以及那凛然的目光都已经告诉他不是,虽然这其中,也的确有他的刻意。
黑衣男子重整了神色,继言道,“现在晋陵之中最大的几方权势,首居庆王钟哲与庆王妃之父,御军大将军赵林崇一派,庆王与陈皇同出于姜太后膝下,深得陈皇信任与重用,手握京畿巡防营八千军卫的调度权,再加上执掌着三十万御军兵权的赵林崇一系,朝中地位基本上无人可比。”
“其次是吏部尚书高永义,他的长女便是当今的国母,皇后高氏!他的三女婿又是户部侍郎王同之,而且作为掌管着朝堂上下所有官员的任免的吏部尚书,高永义在朝中的人脉亦是不可小觑;再次便是昭安长公主钟嫦的丈夫,身兼御军监御史的义国公李慎!其次女宜嘉郡主嫁给了礼部尚书刘止素的幼子,他们在朝堂上的政见也基本一致,而且相互推崇,不论是从姻亲关系上还是从朝中利益上,他们都已经成为一个共同体。”
“还有刑部尚书齐贺,齐长女为后宫名望和地位都仅次于高皇后的宸贵妃;而兵部尚书许长贞的幼女则是现陈皇最为荣宠的妙淑妃。以上几方势力基本都相互联系也相互独立,但并不是对立,一直都是保持相安无事的,不过这中间还有两位,就比相对较特殊了!”
“你是指户部尚书曲文新和工部尚书张雍对吧!”白衣女子浅笑道,“户部尚书曲文新为陈皇去年破例直接提拔,行事稳重低调但又十分圆滑,左右不倾也左右不拒;而工部尚书张雍,为人率真,不善逢迎,而且脾性顽固,得罪朝臣无数,在朝中不论人缘还是口碑,都可以说是最差的,与吏部尚书高永义尤不对头,却因总得陈皇庇护,至今仍未被排挤出朝。”
“首主说的对,整个朝堂中,只有这两个人是例外。现今朝中最大也最稳固的势力就当属这几方了,明王钟启虽然身在晋陵,但他自陈皇继位后,十一年来一直静居于东郊外的灵岳山上,从来不问朝政,早已是有名无实的辅政亲王。”
“你,漏了一人!”白衣女子淡声道。
黑衣男子陡然一怔,她说,漏了一人!他自然知道是漏了谁,因为他是刻意跳过的:代王钟岸。
“关于他的事,我并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不必刻意而已。你只要记住我现在的身份而不要顾及我过去的身份,所以你即不必刻意提起,也不必刻意隐瞒。”
杜修颔首,“属下知错,不会再犯!”
“那就,说说吧!”
“代王爷虽然也是辅政亲王,但实际权力与庆王较之却可说是差之千里,除了外地一些民情灾祸或是暴乱陈皇会派权与代王爷前去处理外,在朝中代王爷便只有入朝参议政事的权力了。而且原本正常亲王府兵都是有五千的,就比如庆王府!但陈皇却刻意将代王府敕造于这平定街临近京畿巡府府衙之处,并以此为借口说代王府的安危有京畿巡府的保障,府兵可以适量削减,也省了财政的支持,如果必要,也可以从陈皇手中获准调用京畿巡府的军队,却仿佛从来不记得府兵的多少是亲王地位高低的象征一般,由此,代王府的府兵便直接从五千裁剪为了两千!”
“可明王府,不是更少吗?”白衣女子淡笑道。
“明王府的确只有一千,但毕竟明王本身就并不摄政,人也一直是居于灵岳山。”
“那么,处于晋陵以外的呢?”
“晋陵以外,就是沧州昭宁长公主的丈夫文伯公谢明远,歧阳义嘉郡主之夫梁治平,以及已身处北戍长达八年的镇边亲王,荣王钟瑞,但是荣王的一子一女却是在晋陵,而且是在皇宫中一直由高皇后所代养。”
白衣女子冷然一笑,“看,这就是陈皇的手段!重用自己的嫡亲皇弟而压制着其他非嫡亲的亲王,在朝堂中插入一枚只忠于自己的得力棋子,扶植一颗脾性顽固不懂曲折,口碑极差的棋子,重用荣王却又扣下其子女……他是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紧紧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一个欺骗过别人的人,便会觉得天下人都会欺骗他,同样,一个陷害过别人的人,自然也会认为天下人都想要害他!你以为他信任谁,其实他谁也不信任,这只是基于他目的的需要,以及一切都必须是在他的控制之内,一旦超出了这个范围,就是他的嫡亲弟弟,他也可能会毫不留情!”
“那首主,准备从何处开始?”
“代王府!”白衣女子淡声道,“你不必多想,从代王府下手只是因为在启动大网之前,必须要先将他身边一切可能破坏大局的人与事都清除!”
“属下明白!”
“你对代王妃了解多少?”
“代王妃是桑阳刺史令孟籍的次女,于五年前由陈皇做主赐婚,但一直膝下无子无女,与代王也是相敬如宾,代王府上下所有事务基本一应是由孟氏在打理。孟氏每年都春末夏初都会回桑阳一趟,通常是停留一个月后回来,平常则每月都会去城西郊枫叶山的灵塔寺礼佛一日。”
“那本月呢?”
“本月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是后一日了!”杜修应道,“首主是打算,见见她吗?”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一个担得起陈皇的大任的女子,我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陡然听白衣女子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杜修一时竞是没反应过来,顿了半响,才不太确信道,“首主是说,孟氏可能是陈皇用以监视代王爷的人?”
“难道还有比这更直接有效的吗?孟氏的出生不算高也不算低,太高了陈皇不好控制,太低了代王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但一个刺史的女儿,却是恰到好处。陈皇不升她父亲的官职,但可保她父母及她家中一系兄弟姐妹无尽的荣华富贵!这便是对她的益处。可她若是做得不好,陈皇哪怕是要灭了她孟氏一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白衣女子冷笑道。
“如此说来,那么同样由陈皇赐婚的荣王妃,明王妃是否也都是?”
“自然!既然他能为代王送上这样一份大礼,作为皇长兄,他又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那难道代王爷就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察觉又如何?休了她不成?休了一个孟氏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孟氏,而且王府一直是孟氏掌权,府中怕是处处都是孟氏、或者说是陈皇的眼睛,孟氏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陈皇更不会允许自己苦心经营的眼线被拔除,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
“可她如今已然是代王妃,与代王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是吗?”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你错了,首先,她与代王之间并无实际感情,其次,作为陈皇手中的一枚暗棋,代王损了她不但不会损,反而会更有益于她;相反的,代王一荣,她才是必死无疑,而且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首主是准备先除去她吗?”
“看形势吧!但愿不会用这种方式。”白衣女子浅声道,“侧妃孔氏的女儿,快满三岁了吧?”
“两个月后,便满三岁。”杜修回道。
“代王对她们母女如何?”
“代王至今只有一正一侧,与正王妃孟氏又毫无感情,与侧妃孔氏也只能说一般,不过也算是母凭女贵,代王十分疼爱小郡主,所以孔氏在府中地位也并不算低,但孔氏向来深居简出,与孟氏也显有交集,外人对其更是知之甚少,之前属下提请渗透代王府,只是首主又未应允,所以,属下对孔氏的了解也无法绝对的全面。”
“你是不是觉得,那是我做过的最不明智,最不能理解的决定?”白衣女子淡笑道,“我当然知道渗透是最好对我们也最有利的方式,但,我有我的原则,这样的方式,我是永远都不会用到他身上去的,哪怕我的目的对并他没有半分伤害!”
“属下……明白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已经到了晋陵的消息可以传下去,但是暂不要有任何行动,也不必让他们来此见我,需要的时候我自会让荆玉前去告知你!”
杜修站起身,拱手一鞠,“夜深了,首主早些休息,属下告辞!”
“嗯!”白衣女子点头,杜修重新戴上夜行衣帽,疾步而出。
“等一下!”白衣女子忽然道。
杜修顿住脚步,返过身来,“首主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你可晋陵之中所有商行,哪些行业利益最高,以及哪些是以外地供给为主?”
杜修略作思索,徐徐答道,“利益最高,当属布匹、香料、茶叶、翡翠玉石以及药草行业,以外地供给为主的就多了,因为晋陵地处偏北且多山川河谷,粮产较低,所以商粮主要是依靠南方瀛州桑阳一带供给;还有属下前面所举的布匹、香料、茶叶、翡翠玉石以及药草行业甚至更多其他行业,因为晋陵本地能所能出产的量毕竟有限甚至于有些物种根本不产,所以大多数也都是依赖外地供给。”
“我们‘暗流’目前所涉及的布匹、香料和玉石几个行业,在晋陵中能占到多少的比例?”
“如果是我们明面上以苏氏茶行名义经营的茶叶方面,在晋陵中可以说已经是一家独大,但是像布匹、香料等其他几个行业,由于只能采取暗下方式收购、并拢、拓展,我们底下的人能力施展受限,现状自然是不能和茶叶相比的,不过我们凭着涉及多和覆盖面广的优势,如今所占比例也已经不可小觑,比如我们的天香阁的香,妙锦纺和云霄阁的布,就已经分别占到了百分之二十五和百分之三十八的比例,再加上其他多个行业,总体上,晋陵中超过三分之一的经济脉络都已经掌握在‘暗流’之中。可以不夸张地说,如果有朝一日在我们‘暗流’之下的店铺突然全部停闭,整个晋陵的经济就可能出现瞬间瘫痪!在整个大陈,根底实力能压过苏氏茶行的经商大家的确不少,但若和‘暗流’相比,他们也只能是望尘莫及!”
“我当初组织‘暗流’并发展壮大至今日,目的并非是要掌握多少财富,控制多少的经济脉络,而是我要去完成的事,要求我必须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和奠基。在商粮方面,我们可有涉及?”
“有,只是很少。”
“现在我要你,垄断它!”
杜修陡然一惊,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您说……什么?”
“我现在要给你的任务是:两年之内,把晋陵的商粮全部垄断,除了我们涉及的主干行业,其他凡是不轻不重的全部放弃都可以,资金上也尽管大胆调动,不惜一切代价,只要目的能够达到!”
这个指令下得太突然,即便是大多时候都能第一时间领悟出白衣女子的用意和目的的杜修,对于这个指令也全然不知目的何处,但是他知道,白衣女子所下的任何一个指令,都不会是凭空而来。
杜修稽首一躬,“属下听令!”
“去吧!”
杜修再次一躬,转身疾步而去,白衣女子目送杜修离去,侧身看了看外面如墨的暗夜,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却不知是喜是悲。


次日一早,那辆已经消隐了两日的月氏铁蹄马双骑紫罗马车自祥福楼后院缓缓驶出,踏上繁荣的街道,径直朝着西城外枫叶山上的灵塔寺疾驰而去。
马车出了西城门后,放眼已是一片清朗,初春三月,碧草初生,老树抽叶,燕雀筑巢,碧空之下,遍处生机盎然。到达枫叶山脚下后,树林开始茂密起来,道路两旁树影支离,再逾两月,等这些枝叶抽满,就该是成片了。
碧月一路伸着脑袋外看,扫了扫去看了半天,却越是疑惑不解,“这儿不是叫枫叶山吗,可我看这些树明明就不是枫树啊?”碧月嘟囔道。
苏锦浅笑,“这儿可并不是因为长枫树才取名枫叶山的,而是百余年前,这儿来了一位法号枫叶禅师的高僧,后来又募资在这山上修建了一座以自己法号命名的枫叶寺。枫叶禅师圆寂后,他的大弟子继任住持,却不愿再以自己的师傅的法号命名这座寺庙,又因其主持修建了现在的鎏金佛塔,便把寺名改为了现在的灵塔寺,但又出于对枫叶禅师的悼念,便将这座山更名为了枫叶山。”
碧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位大弟子,有点忘恩负义的感觉?他法号叫什么?不会是灵什么吧?”
“你还真说对了,这个大弟子,法号空灵!”
“哇,还真是这样!”碧月碧月鄙夷道,“改掉自己师傅的命名,然后又把自己的法号和功绩综合了换上去,这叫什么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佛门那些所谓高僧所谓大师,竟然还带这样儿的!”
苏锦淡淡一笑,“七情六欲之困,真正能超脱的,又有几人?”
“姑娘,已经到了!”荆玉的声音自帘外响起,马车也随之缓缓停了下来。
碧兮扶着苏锦下了马车,碧月紧随于后。
碧瓦朱墙,不远处便是一座耀眼的鎏金佛塔耸然而立,几株巨大的檀香木穿插于各个庭院之间,如此豪奢的一座寺庙,普大陈之内,也唯晋陵这座灵塔寺了。
几人踏着长长的石阶走入寺中,因为时间尚早,寺中也还香客寥寥无几,不过等过了午时,却是要人满为患了的。一个约末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的清俊小和尚走到几人面前,双手合十,躬身礼道,“阿弥陀佛,不知几位施主是来上香礼佛,还是欲求签问禅?”
苏锦浅笑着微微颔首,便算是回了礼数,“你们静玄禅师,现可在寺中?”
那小和尚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应道,“阿弥陀佛,静玄禅师已闭关静修一年有余,不见香客,所以……”
不等他说完,苏锦已知衣袖中取出一枚深墨色蝉形玉坠,递到那小和尚面前,“我不管他是真的闭关还是如何,你把这个转交给他,他会想要见我的!”
那小和尚一时有些为难,“施主,可是这……”
“你不信我?”
那小和尚连忙摇头,“不是不信施主,只是……那好吧!小僧前去问问,但如果静玄师父不愿见您的话,便只能请您回去了。”小和尚道,从苏锦手中接过玉坠,转身往后院而去。
“苏姐姐认识那位什么静玄禅师么?”碧月好奇道。
“算是一位故人吧!”苏锦淡淡道。
“哦……”
未过多久,那拿了玉坠前去传话的小和尚已经返回来,“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静玄师父请您前往单独一叙!”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苏锦吩咐道。
“是,姑娘。”碧兮应道。
苏锦随那小和尚的指引,穿过后院,来到一处十分僻静而偏远的独立禅院前。一株盘曲的老树,一片细密的翠竹,与前面的堂煌之景,却是格格不入。
苏锦推开半掩的房门,一个独立的小佛堂便呈现在眼前,蒲团之上,一个鬓发微白的老僧,一只木鱼,一本明经。
苏锦缓步踏入房中,在老僧身后不远处停下来,望着眼前仿佛对苏锦的到来毫无察觉的老僧,浅浅一笑,扬声道,“是谁说过‘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话?我却是不信的,这眼前,不就是一个生生的例子么?”
老僧手中动作缓缓停了下来,却并没有起身,只和声道,“你,便是谧儿小姐吧!此生有幸还能再见一次小姐,倒也算无憾了!”老僧道,声音苍老而低沉,倒还算有力。
苏锦冷笑,“你指的那个人,如今早已不复存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姓苏名锦!只是如今,我究竟是该称你一声静玄禅师呢,还是林师爷?”
老僧淡淡一笑,“如同苏施主所言,当初的那个林师爷同样早已不复存在,此刻在施主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僧人,法号静玄。”
“是嘛!我本以为,如今你怎么也该是功成名就,锦衣玉食,怡养天年了的,却不想竟然是隐没在这灵塔寺中的一个小禅院里。以青灯古佛度日。可否是钟景待你不够宽厚,还是说,你自知罪孽太重,想要在佛门寻求一丝救赎和慰藉?”
“苏施主说的老纳无言辩解,老纳也从未奢望过这身罪孽还能得到什么救赎。善恶终有报,老纳亦是深知自己,终将是要下地狱的人!只是,苏施主既然已经活下来了,就不该再回来的!”
“你错了,只要我活下来了,我就一定会回来,而且不惜一切!”
“可斯人已逝,到如今时隔十余年,施主回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个,就不是静玄禅师需要知道的了!”苏锦淡淡道。
“如果苏施主想要杀了老纳,就动手吧,平生六十余载,已经足矣!”
“杀你?”苏锦冷笑,“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你做什么?何况,我还指望你好好看看,我是如何一步步催垮钟景所在意的这一切的,要揭开当年的真相,自然也少不了要你这个关键人物的力证,我若现在杀了你,岂不得不偿失?”
老僧闭目,长长地叹了口气,淡声道,“携风雨而来的人,往往必先淋湿的,就是自己。”
“你说得很对,可惜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独善此身!”
“阿弥陀佛……”
“你是不是非常后悔,当年在晋陵城门之下,明明认出了是我,却怎么就没有斩草除根,反而还放我安然逃脱了?”
“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善恶之间,本无定论。逝者已逝,而活着的人,却要承受着无尽的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施主又怎知我放施主离开,不是为了让施主活着去承受比死去更多的痛苦?”
“的确!在倾族灭门之祸下,侥幸活下来的人,反而会比已逝之人痛苦得太多太多,但静玄大师你,不也是一个吗?这些年,你活着,也未必好过吧?”
“脱去杂念,但求心静!”
“但求心静?”苏锦冷笑,“你一纸虚假捏造出来的罪证,一段子虚乌有的证词,便断送了萧氏一门上下七百二十一人的性命,你,竟然还能心静?”
这一次,老僧沉默未答。
“所以是不能的对吧!哪怕你拼力地想让自己忘记他们,忘记昔年的一切!可你,却终究不能!”
“老纳该打定了,苏施主若无他事,便请回吧!”老僧淡声道,翻过一页经书,木鱼声再一次响起,一如苏锦来时所见所闻。
“是嘛!静玄大师,那咱们,后会有期!”苏锦冷笑道,然后转身,快步泠然而去。
“无期亦有期,有期,亦无期……”老僧颓自呢喃,经书随清风掀去又一页,手臂微动,木鱼轻鸣。
苏锦踏出内禅院后,碧兮便快步迎面赶来。“姑娘,代王妃已经到寺中了,只是刚才的小师父不让进,所以我没能及时去通知您。”
“无妨,只要她还没离开,就来得及。”苏锦边走边道。“以后多留意静玄禅师的动向,如有特殊,立即禀报。”
“是,姑娘。”
再回到前寺大佛堂中时,堂中进进出出的香客已经多了很多,上前来接待苏锦几人的小和尚也已经不是之前那一个,“你们的住持可在?”苏锦问道。
“回施主,住持正在接待一位贵客,一时怕是不能脱身。如果诸位施主要找住持的话,怕是至少要再等上两三个时辰才行。”那小和尚应道。
不必猜,他口中所提的“贵客”,自然就是代王妃了。
“这无妨,我与这位贵客正好相识,你只告诉我他们现在何处,我自己去见就是!”苏锦微笑道。
“可是这……”那小和尚有些为难,半响,才犹犹豫豫道,“那小僧告诉施主,施主自行去找,小僧便不领路了,可否?”
苏锦浅笑点头。
“从这里出去,左转,顺着石板路过去,那边有一个人工小池,住持他们便是在池旁的小亭之中。”
“多谢了。”
“阿弥陀佛……”


留下碧月和荆玉,苏锦带碧兮一起,顺着小和尚所指路向,找到了他所说的所在之处。
小池并不算大,倒也添了几分特别的景致,因为还未入夏,水体较为冰凉,所以水中虽有不少游鱼,却也并不活泼。不远处的小亭之中,一位身着明黄袈裟的僧人与一个身着水碧罗裙,仪态华贵的清瘦女子对面而坐,女子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青衣女子,身形较为瘦小,衣着朴素,应是随行的侍婢。
苏锦面带浅笑,随意理了理衣袖,施然朝着小亭方向走去,扬声笑语道,“原来住持竟然在这里,可是让小女子好找!”
声音瞬时惊动了亭中之人,几人俱是侧过头来,望向苏锦,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白衣女子的贸然出现亦是十分意外,那青衣侍婢脸色一变,立刻要上前阻拦,却是冷不丁地与苏锦的冰冷的目光对上,吓了一哆嗦,没敢再动。
“这位女施主,老纳正为贵人解经点禅,暂时不能分身,怕是得让施主再加等等了,还请女施主见谅。”住持起身礼道。
“我正是知道住持正在接待贵人,所需时间怕是不会短,也才会这时候过来。我只有两个问题,但又始终不得要领,因而特想请住持为我点解一二,应该不会占用到住持多少时间,想必住持这位贵客,应该也不会介意吧?”苏锦微笑道,目光顺势落到一直静坐也未出言的华服女子,代王妃,孟莹。
她生的十分柔美,体态纤瘦,柳眉黛眼,举止端庄,即便只坐在一处全然不动,也自成大家风范。
她得到了一个适合她的位置,可惜却没遇到一个适合她的人。
孟莹略微打量了一番苏锦二人,微笑道,“住持先替这位姑娘解了也无妨,反正本宫时间挺充裕的,顺便还能听听这位姑娘想要解的,都是什么问题呢!”
苏锦回之浅浅一笑,仿佛直接将话中的“本宫”二字过滤出去了一般,不仅不行应有的大礼,甚至还毫不拘束地直接就在孟莹身侧的空座坐了下来。
孟莹有些诧异地多望了一眼苏锦,见她的举止并不失仪养,却竟然在听了她自称本宫后还能如此自然地往她身边坐下。晋陵之中有这样身份能够与她平坐的女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这中间,她印象里却并没有面前此人,而且还带着一张面具,全然看不见她的真实容貌。
这女子,倒是好生特别。
住持显然也注意到了苏锦的举止多少有此不妥的,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正正规规的辅政亲王,代王之正妃。但观孟莹本人似乎并未介意,他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也坐了下去,微笑和颜询问道,“敢问这位施主想解的,都是什么疑问?”
苏锦浅浅一笑,“我想问的便是,何之为生死?何之,又为虚实?”
孟莹与住持二人显然都怔了一下,这个问题,未免也太过寻常。
“从浅显来讲,生即为活着。死,即为死亡;可感可触既为实,反之,则为虚。从佛道而言,则灵魂之存则为生。灵魂之灭则为亡,意念所寄即为实,意念所悖,即为虚。”
苏锦微微颔首,手指轻衬额头,似是深入思琢,“原来佛道,便是这样解到么?那么我再问住持,我有一幼弟,他体态精壮,力大无比,也食量惊人,可他却有先天智障,不分爱憎,不辨亲友,不知悲喜,由此可见他并无灵魂可言,那么我的幼弟,到底是生是死?再一问,作为姐姐,希望他能和常人一般生活自然是我的意愿,更是我全家人的意愿,也便是住持所说的意念所寄,可时至今日我幼弟依然豪无转变,那么这个,到底又是虚是实?”
住持初闻此言时略微一怔,随即笑答道,“这便要看施主从怎样的角度去理解了,按潜显来讲,施主的幼弟自然为生,施主幼弟未能如施主及家人所愿也是实,而后者来讲,则反之。”
“如此吗?”苏锦浅笑,继而又道,“我幼弟的确智障,然而既便如此,他却又总能分辨出什么食物好吃,什么食物难吃,他知道我家府中所着的家犬不咬人,而邻家那只小黑犬却咬人,而且一看见就会立即逃跑,同时他还知道,家中谁最疼他而谁又最讨厌他,所以他也会尽量不去接触讨厌他的人,这些都是与只有生命而无灵魂的草木花鸟的区别。可见他也是有灵魂的不是吗?其次,虽然我与我家人的意愿都是希望我幼弟能转为常人,可还有一个人不在其中,便是我现在的后母,她的意愿便是我幼弟永远如此,才好保障将来的家产由她儿子继承,而我幼弟现今竞也如她所愿,毫无转机,也便是说,她的意愿所寄,已成了实,住持,我解得,应是没错吧!”
住持貌似听的倒认真,略加思索了一番,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么好,综上所解,我幼弟的灵魂既有也无,便是既是生,也是死;我的意念所向未成,但我后母的意念却成了,前都为虚,后都为实,同是寄于我幼弟之身,也便是既是虚,又是实,如此一来,住持难道没发现,问题已经又回到了原点吗?敢问住持所解的答案,却是在何处?”苏锦轻笑。
此言一出,住持的面色已是瞬间苍白,孟莹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这女子好生厉害,几番言语转来转去,竞是直接把住持都套进了自己话中的矛盾里去了。
苏锦缓缓站起身,微笑道,“既然住持也无以为解,那小女子还是归去自行思琢好了!至于这灵塔寺,小女子却是不打算再来了,我劝王妃娘娘,也没必要再来这儿寻什么解禅论经,连住持自己想未必能参得通透的事,又如何指望能替别人解通呢?”
此时的住持面色已经一阵红一阵白,再没了一个高僧所有的风雅,起身便直指苏锦怒斥,“你这肖小女子,佛法无边,又岂是你等无知女子可以参透的,休要在此佛门圣地胡言乱语,否则,莫怪老纳出言逐人!”
“能来寻你解禅的,自然都是有所不知的,照你这样说来,是否王妃娘娘,也是无知女子?”苏锦浅笑道。
住持豁然勃怒,“尔等诡辩,王妃娘娘自然不是凭你身份也能与王妃娘娘同此吗?”
“够了!”孟莹沉声打断道,从面色便知,她不已经不悦了,只是却不知是因为苏锦,还是那住持。
“王妃娘娘,小女子还有它事要忙,先行告辞!”苏锦欠身道,便将住持直接忽视而过,转身同碧兮一起快步而去。
行至前面与荆玉碧月汇合后,正要走下阶梯,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那位姑娘请先等等!”
虽然没有呼出名字,现在寺中香客也越来越多,但是苏锦知道,那是叫她的,她返过身,便果然看见显刚才站在旁边不远处的那个青衣侍婢,此时正匆匆跑来,为叫住她。
苏锦的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旋即停步,转身应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家主子想和姑娘说些话,只是又怕姑娘已经走了,所以命我来传一声,请姑娘稍等一下,我家主子马上就来。”青衣侍婢回道。
苏锦微笑点头便在原地站定,以等人来。
稍一片刻之后,孟莹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面前,连罗裙也带了一些清风,显然走得也是有些急的,孟莹走到苏锦面前,微笑道,“姑娘方才一番言语实在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宫觉着有幸与姑娘相遇也算缘分,因而特来,想与姑娘聊聊,好生请教一番!”
苏锦微笑躬身一礼,“王妃娘娘抬举了,讨教自是不敢的,不过娘娘既然有心,小女子倒愿意同娘娘畅叙一番,娘娘,此地人多声杂,可否边走边聊?想必王妃娘娘,也该是准备要下山了吧?”
孟莹微笑点头,“确实,本宫也正是此意。”
苏锦与孟莹并肩踏下石阶,那青衣侍女及碧兮等人也自动退开了些距离,尽量隐下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本宫直到现在,可都还不知姑娘身份姓名呢?相遇一场,姑娘可愿告知?”
苏锦状似震惊了一下,忙欠身微笑道,“是小女子失礼了,竟忘了自我介绍,小女子姓苏名锦,瀛州人氏,前些时日初来晋陵,替家中打理些小生意。”
“苏锦?家里是从商的么?”孟莹惊疑道。
“是,也不过是小本生意罢了!”苏锦微笑应道。
孟莹却是有些诧异,一个有如此非凡谈吐气质的女子,少说也该是什么世家大族,至少也该是书香门第或官宦之户出生,可怎么,却不像是一个商家之女。或者说,这便是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吧。
“本宫还有两个疑问,第一,本宫并未直接道出身份,寺中自也是从来不敢直接透露一些特殊香客身份的,那么苏姑娘又如何得知本宫身份的?”
苏锦浅笑,指了指下方不远处那辆奢华的青罗马车,“那便是王妃娘娘的马车吧!‘代’字号,首先在晋陵中,马车能挂上字号的,便必是大家门族,级别不够的还不敢挂呢,而这晋陵中,挂‘代’字号的,除了一个代王府,还有其他吗?再者,王妃娘娘的马车旁还有四名侍卫随从,可见来的人不仅是代王府的人,而且府中地位必定不低,再加上苏锦见到娘娘本人,便已确定您是代王妃无疑了!”
听此一解,孟莹惊诧不已,“苏姑娘心思好生忱密!竟然仅凭这些便能料得如此精准!不过,本宫还有一疑,便是……”
“娘娘是想问,苏锦面上的面具对吧?”苏锦笑道。
孟莹再次一怔,她竞是这也能知,但面上自然未表现出来,只笑着点头道,“正是!”
“说来不怕娘娘笑话,苏锦之所以会总以面具示人,实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太过丑陋,难以示于人前,因而才戴了这幅面具。”苏锦浅笑应道。
孟莹微微一惊,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苏锦面上,虽然的确看不清她的真实容貌,但面具也并非全遮,她的下半张脸还是露了一些出来的,比如白皙纤瘦的下颚,比如清素秀巧的薄唇,太过丑陋,这……似乎不可能!但苏锦已是这样解释的,她当然不能这样立刻置疑,也便收了神色,笑应道,“对于女人来说,外貌固然重要,但若只作一幅无用的空皮囊,却是又有何用!苏姑娘也莫因此有何自卑罢,凭姑娘这身才能,便是这天下男儿,又有多少能胜过于你的呢?”
“娘娘过奖了,不过苏锦自知貌之所缺已是不争事实,也早就认了,并不以此而自怨自艾,只尽力做好自己所想所愿就是!”苏锦微笑道。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下了长长的石阶,代王府的侍卫和马车就在不远处,荆玉也已经把马车牵了过来等在那里,不过倒是并没有上前去打扰二人说话。
“反正也都是要下山回城,依本宫之意,不如苏姑娘你就随本宫坐同一辆马车吧,如此本宫也还能继续向姑娘讨教些本宫所不知的事物呢?”孟莹牵起苏锦的手笑言道。
苏锦侧身看了看荆玉几人,微笑点了点头,“既然王妃娘娘有心,苏锦自当奉陪!碧兮,你们驾着马车随后就是。”
“是,姑娘。”一直随于苏锦身后的碧兮低首应道。
苏锦随孟莹上了代王府的马车,一行十余人便浩浩下了山,孟莹一路向苏锦讨教她所理解的生死虚实,也便是在灵塔寺中把住持绕进去的那些见解,又畅谈了一番苏锦对于世间万物的看法观念,甚至是为商之道,也有苏锦所了解的世间人情风俗、一些令人惊叹的名山大川……
此时的孟莹已是深深为此奇特女子所吸引,她几乎就是一部百科全书,不仅无所不知,而且所知还都是无所不奇,她还意兴阑珊之时,马车却已缓缓入了城,苏锦她们所暂时落脚的祥福楼,也已近在眼前。
“王妃娘娘,我们住的地方已经到了,我也该回去了。”苏锦微笑道。
孟莹看了看外面的祥福楼,“姑娘原来就是住在这里么?这儿离代王府很近呢?反正天色也尚早,要不苏姑娘干脆随本宫一起,去府上再叙一叙,到傍晚时,本宫一定安排人送姑娘个回来如何?”
苏锦微笑颔首,“娘娘盛情之邀苏锦心领了,也十分感激,只是苏锦在这晋陵还有一些事务在身,商行里还有些事务等着苏锦去处理。因而怕是要妄费娘娘的盛情了,苏锦在此深感欠意。不过,改日娘娘若是还想找苏锦叙谈的话,便差个人来这儿说一声就是,苏锦到时一定却之不恭!”
孟莹微笑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再多耽搁苏姑娘了,等改日,本宫定当邀你去府上一叙,你这个朋友,今日本宫便算交下了,以后你在这晋陵中若有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代王找本宫就是!”本宫定然能帮就帮!”
“那便多谢王妃娘娘了,苏锦告辞!”苏锦应道。
孟莹微笑点头,目送苏锦下了马车,然后一行四人,缓缓踏进了祥福楼中。在这目光深处,竟还有些微微怅然和落寞。而且也确实是落寞,她嫁入代王府已五年有余,在外人看来,那是多么的尊荣而求之不得,她是王妃,而且是正王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应有尽有,但这些东西得来的代价,却又有几人能知,她没有爱情,没有友情,就连亲情,也参杂了太多杂质。她的亲人,自她嫁入晋陵,嫁入代王府起,就再也不是原来的家人了,偏偏哪怕是这样,她都还要为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的贪心欲望,以及他们的生死,做着很多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
丑也好,美也罢,地位高低又如何,她的一生若也能如苏锦这般自在潇洒,可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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