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山城巷。
夜幕低垂,灯笼纷纷亮起,斑驳的灯火沿着山路蜿蜒起伏。
女子看着眼前的悠长小巷,青瓦房垒成的食肆小店烟火浓郁,甜腻的糕点气息混合着火锅的油腻香味萦绕坊间。
“早该想到他会回到这里。”
女子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低声道。
她脚步匆匆,七拐八弯的走进了一个小胡同,在一间老旧房屋前停下。
犹豫片刻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抹了把脸,轻轻敲响了门。
“放在门口就行了,谢谢。”
嗓音清朗温和,带着些许懒散。
女子没有出声,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冷了下来。
随着一阵拖鞋趿地的声音,一只修长的手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是个高瘦青年男子,样貌阴柔,身着一件连帽睡衣,脸色苍白。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外卖到了。”
女子本来满腔焦急和恼火,可见到他后又软了下来,嘴角挤出一个微笑道:
“嗯,是我。”
陈长青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女人,精致的五官,柔柔的眉眼在舟车劳顿后也难掩其美丽。
他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让开了门。
昏暗的屋内只有一盏白炽灯,发着泛黄的光。
木质萱花柜台里格格不入的摆放着各种动漫手办,旁边硕大的电脑屏幕里播放着《全职猎人》。
陈长青甩掉拖鞋,躺在木质太师椅上,完全没有招呼女人的想法。
女人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电脑屏幕。
“跟我回去吧,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糟。”
陈长青偏了偏头,语气不耐烦道:“回去?然后在那个冷冰冰的病房等死。”
女人咬着嘴唇干涩道:“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发达,你没试过就想这样放弃吗?”
她抬脚抵住了挪动的椅子腿,倔强的盯着他。
陈长青笑了笑,“我这一生都被他们拿去尝试,还不够吗?”
“科学饮食起居、日日习武锻炼,就是为了摆脱家族里那所谓的‘诅咒’脑癌。”
女人眼眶泛红,微微昂头,哽咽道:“可是...”
“够了!我只想好好度过人生最后这段时间,就我一个人。”
陈长青粗暴的打断了女人的话,委婉的下起了逐客令。
女人不为所动,仍然执拗站在他的眼前。
陈长青猛灌了一口啤酒,阴阳怪气道:
“还不走,那群老家伙让你来是为了借种吧?毕竟陈家死绝了没有继承人他们损失可不小。”
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深深地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陈长青,转身慢慢离去。
她顺手带走了屋内的垃圾,带上门轻声道:“我在对门租了房子,有事你找我。”
陈长青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把啤酒罐砸了出去。
殷红的鲜血从鼻子流了出来,他拿起纸巾随意一抹,仰头躺在椅子上。
看着柜台顶端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自嘲笑道:“混蛋老爹,看来有一点我跟你很像,都很会伤女人的心啊。”
渐渐的陈长青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金石划拉墙壁的声音吵醒。
“龟儿子,这么破的房子也来偷!偷隔壁去,那老小子情妇都包养了三个。”
陈长青翻了个身,支起头冲着屋外喊道。
不料声音非但没停止反而愈发清晰。
他骂骂咧咧的推开门,随手操起一根板凳,准备让这不知好歹的小贼尝尝他十几年练就的一身武艺。
循声走去,陈长青顿时脊背一凉,瞳孔止不住的收缩。
一双惨白的手死死的凿在井口,井中缓缓的冒出一个批头散发的女人头颅。
她咧嘴一笑,嘴角裂到了耳根,面容扭曲,一只只血红色蛆虫从裂口簌簌往下掉。
陈长青拍了拍脑袋,倒吸一口凉气,“卧槽,这幻觉这么真实吗!”
就在他误以为是病症导致的幻觉时,那诡异的女人猛的冲了过来。
陈长青下意识去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阴冷的的风刺得皮肤生疼。
只听“铮”的一声响。
女子恶心的面容近在咫尺却再难近半分,她脚踝处有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自井中延伸出来,绷得笔直。
突然似有大力猛地一拽,女子不甘的哀嚎着被拖回井底。
“偷渡客?他娘的你买票了吗!”
陈长青呆呆地看着井中又爬出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破烂道袍,脚下却是一双老化褪色的皮鞋。
蓬头垢面,一副刚从三流剧片场走出来的龙套模样。
“这幻觉果然没啥逻辑,我还想着能不能看一手九叔捉女鬼呢。”
陈长青撇了眼前的男人啧啧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子有烟吗?”
男人似乎很累,大口喘着粗气,从嘴里吐出阵阵水雾。
陈长青一愣,试探性问道:“你是活人么?”
“马上就不是了...”
陈长青小跑向前,只见男人面色晦暗,嘴角不停地渗出鲜血。
“你没事吧,到底什么情况,我马上叫救护车。”
男人摆了摆手,气若游丝道:“我已经没救了,别废话了给我来支烟。”
陈长青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这儿没烟,要不我现在给你买去?”
“算了算了,你这一来一回我怕是等不及了,拖着这口气回来总得交代点后事吧。”
他艰难把手伸进口袋,翻出一大堆东西,摸索一阵后拿出一张酒店小卡片。
“手机你总有吧,替我打上面的电话。”
上面写着“天上人间,养生会所”,背面还是个上世纪风格衣着暴露的性感女郎。
陈长青满脸狐疑,沉吟了一下还是拨打了上面的号码,短暂的嘟声后传来的是提示空号的声音。
陈长青看了眼正嗅着“山城”香烟烟盒的男人,打开了免提。
男人听到后眉头紧锁,再三确认没有拨错号码后,他莫名的问道:“现在是几几年?”
“2022年啊,大叔。”
他蓦的抬头,双眼有道清光闪过,忽而眉头舒展,“你叫什么名字?”
“陈长青。”
男人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便笑出了声,笑道鲜血呛到喉咙大声咳嗽起来也不停歇。
陈长青挠了挠额头,不明白他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你想活下来吗?”男人突然停下了笑容,脸色变得阴暗而肃穆。
陈长青盯着他道:“你能治愈癌症?”
“不仅如此。”男人摇了摇头,“我能让你拥有更好的东西。”
“那代价是什么?”陈长青没有被冲昏头脑,而是低沉问道。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很久,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陈长青视线飘向墙外,入目只有深邃的黑暗。
屋内电脑上正播放着小杰黑化前对着猫女平静说道:“就这样结束,也没关系...”
陈长青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道:“我想活下来,很想!”
男人定了定神,庄严道:“那么,祝你旅途愉快。”
他身后一片深渊般的黑暗汹涌袭来,将陈长青整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