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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春棠晚

鸾镜 著

现代都市连载

萧妤晚宋灵均是现代言情《未见春棠晚》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鸾镜”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强取豪夺心机钓系美人妹妹x表里不一疯批哥哥】萧妤晚与平南王府的世子定下亲事。没有人知道。她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那个平日最是温润儒雅的兄长将她强压于锦榻之上,姑娘月白的裙和着清冷的月逶迤一地,满室旖旎。轻纱荡漾,她意识已然颠倒,耳边却清楚传来郎君的声音。“妹妹怎得这样不乖,还想要逃到哪里去?”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萧妤晚以为那只是一个梦。直到成亲前夕。平日里温润儒雅的兄长揭破了伪装,轻挑起她的下颌,深深看进她的眼里,意味深长的叹。“既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妹妹怎么敢,再嫁给旁人?”*宋灵均平生最是厌恶情爱之事...

主角:萧妤晚宋灵均   更新:2023-12-26 06: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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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萧妤晚宋灵均的现代都市小说《未见春棠晚》,由网络作家“鸾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萧妤晚宋灵均是现代言情《未见春棠晚》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鸾镜”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强取豪夺心机钓系美人妹妹x表里不一疯批哥哥】萧妤晚与平南王府的世子定下亲事。没有人知道。她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她那个平日最是温润儒雅的兄长将她强压于锦榻之上,姑娘月白的裙和着清冷的月逶迤一地,满室旖旎。轻纱荡漾,她意识已然颠倒,耳边却清楚传来郎君的声音。“妹妹怎得这样不乖,还想要逃到哪里去?”她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萧妤晚以为那只是一个梦。直到成亲前夕。平日里温润儒雅的兄长揭破了伪装,轻挑起她的下颌,深深看进她的眼里,意味深长的叹。“既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妹妹怎么敢,再嫁给旁人?”*宋灵均平生最是厌恶情爱之事...

《未见春棠晚》精彩片段

谁知不过几日,却在宫外的护城河了发现了那侍卫的尸体,死无对证,气得昭和又将寝殿砸了一回。
闹得这般大,长春宫那里也得了消息。
皇后不紧不慢,掐着绿梅花瓣的指轻轻用力,慢条斯理吩咐下去,“不必管她,由她去。她如今也大了,总要自己跌过跟头,才知道这世上的不容易。”
当年天子允她与燕城的婚事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只她心心念念,惦记至今。
昭和乃大梁公主,理当为国和亲才是。
承平侯府里,宋老夫人也将这话说与萧妤晚听。
“和亲?”
萧妤晚有些诧异,她斟酌着开口,“可是,大家都说,她喜欢燕城哥哥呀……”
“傻丫头。”宋老夫人笑着用指戳她额头,“若是昭和公主和燕城有一丝可能,我如何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
原来昭和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
这还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当年大梁与陈国尚交好,两国君主曾有约定,每五十年和亲一次,以此来稳固两国邦交。
再过两年便是五十年之期,而宫里年纪正好的公主只有昭和一人。
萧妤晚不解,“此事,殿下她自己并不知道吗?”
宋老夫人想了想,“应当是不知的罢。”
不然如何还能大张旗鼓地叫众人知晓她喜欢燕城一事。
“这事实在太久远了。”宋老夫人道:“宫里除了陛下娘娘们,也就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知晓,我也是好多年前进宫里时偶然得知,连你灵均哥哥也并不知道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宋灵均含笑清朗的声音,“我不知道什么?”
他进门来,眉眼里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看里面祖孙二人,“祖母和妹妹又在说什么悄悄话,躲着藏着,不叫我知道?”
“灵均哥哥。”
自上次宫里经他相护,姑娘见他越发亲近,忙不迭上前来,笑盈盈将方才宋老夫人所说之事讲与他听。
“哦?”宋灵均听完,也是诧异,“我竟不知,还有这么桩旧事。”
他看姑娘掩饰不住欢喜雀跃的眸。
没了昭和公主的阻碍,她是不是就确定,她和燕城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差池了?
“灵均哥哥。”
萧妤晚手捻着帕子,满眼期待仰头看着他,“哥哥知道这事,不高兴么?”
“高兴。”他神色如常,莞尔一笑,“只要妹妹欢喜,我自然是高兴的。”
她欢喜吗?
她自是欢喜,欢喜的笑意都要从眼里跑出去,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娇俏动人的好看。
他将那笑意看进眼里,眸底岑寂如夜,不动声色。
宋灵均在听禅院里喝了一会茶,又与两人叙了一番闲话,眼见日至正午,才起身离开。
他去户部上值,途经南门大街。
此处不远是甜水巷,烟花柳巷之地,家中犯了事的女眷没入官妓也在此处。
深巷里吵吵嚷嚷,不时有辱骂呵斥声传来,也有姑娘呜咽哭泣声,幽幽怨怨,似哀诉。
五岁大的小女童受不得日日鞭打,趁着龟奴不备逃窜了出来,险些叫疾驰的马踩在脚下。
驾车的砚书勒住马鞭,厉声呵斥,“哪里来的劣童,不要命了吗?!”
紧随其后追过来的龟奴立马卑躬屈膝,慌忙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小的们没看住人,冲撞了贵人的马车。我们马上带她走!”
四五只手齐齐来抓她,女童哪里肯,拼命挣扎间无意瞧见马车里阖目坐着个人,温雅贵重,极是清冷疏离的姿态。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
徐落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竭力嘶喊,“大哥哥!大哥哥救我!”

小说《未见春棠晚》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怎么?那是对着祖宗灵位发过誓的,你们如今是不认了,打定主意欺辱我家姑娘不成?”
宋老夫人气得脑门疼,靠在圈椅上说不出话。
身边的张嬷嬷一面顺着她的背,一面忙着劝,“诸位夫人请先消消气,我家老夫人此前实在是不知情,眼下既知道了,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要什么交代?”
凉凉一句,未见人先闻声,众人皆抬首望去。
原是宋灵均下值正好听了消息赶来。
郎君拂袖进来,面容沉静,眉眼清隽,分明世无其二的出挑相貌,一双冷玉似的双眸却极其疏冷,叫人看着都心生寒意。
方还吵吵嚷嚷的屋子里霎时清净。
宋灵均先向宋老夫人见礼,才转过身,目光慢慢巡视一圈,最后落在一言不发且极其狼狈的宋景明身上,莫名又冷了几分。
宋景明正心里发怵,就听他凉凉吩咐下去,“来人,将他拖去外面,打断双腿。”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且惊且惧,又见府里小厮当真过来,一边一个拖着宋景明的手便往外去。
众人还未曾回过神来,那院子里已传来宋景明的痛哭哀嚎声,撕心裂肺的喊,伴着求饶声。
屋子里的人听着声音,皆面面相觑。
外头动静半点没停,杖声闷重,声声入了皮肉。不过片刻,宋景明的呼声便渐渐衰弱了下去。
曹辛玉首先回过神来。
她设此局原不过只是想要给侯府施压,好生教训下宋景明,让他长长记性便是,可从未想过要断他双腿,害他性命。
再说他们夫妻同命,若是他宋景明当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又焉能讨什么好。
于是忙去求宋老夫人,“祖母,我不要交代了!您快些让外面的人住手吧!再这般打下去,非把他打死了不可。”
曹家的那些人眼见着局势不对,也跟着来劝,“是啊!老夫人,我们来不过是想要个说法,可未曾想要害人性命。眼下他既已经知错了,还是快快停手了罢。”
满屋子人皆劝,宋老夫人自然也是心疼,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便看宋灵均。
他目色沉沉,将屋子里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眼见形势扭转,这才让人住手。
宋景明从刑凳上拖了下来,打了这一顿,纵是不残也去了半条命,人都奄奄一息。
曹辛玉现下又是悔恨又是自责,忙去看他伤势,见他面白气弱,衣裳皆是斑驳血渍,身上也俱无一块好肉,一时又心疼上了,落泪滚滚。
听禅院里闹得这样大,府里的人都聚拢了过来看热闹。
只内院不敢进,都翘首在外院等着,听得里头鬼哭狼嚎了一阵,等安静下来,几个小厮抬着宋景明从院里出来,一旁跟着哭哭啼啼落泪的曹辛玉。
行露也在人群里,默默看着。
这样大的事,萧妤晚得了消息自然也要来。
萧妤晚生病初愈,由采薇扶着,刚提着裙抬脚跨过门槛,就听身后有人轻声道:“谢谢萧姑娘。”
她回头看,是行露。
萧妤晚不明白,“行露姑娘谢我什么?”
行露面色平静,“若不是姑娘,我早已死了。”如何还能看到今日这副场景。
虽比不上她当日丧子之痛,但只要能叫他们也不好过,自己的心里才能觉着宽慰些。
“行露姑娘不必谢我。”萧妤晚转身往里走,轻飘飘留下一句话,“我什么也没帮到你。这一切,是你自己的造化。”
她没再回头看行露,直接进院去了里屋看宋老夫人。
曹家的人已经离开了,院子里也皆散了,屋子里只有张嬷嬷和宋灵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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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循香而来,她趁着转身护她的时机将藏了薄荷香露的指抹去昭和公主肩上。
狸猫果然发狂。
只是这法子到底凶险,她也不慎被挠破了手背。
这事她并没提前告知宋灵均,现下也怕他恼,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轻轻用指拽他的衣袖,声音也是极软极轻的,“灵均哥哥,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不如此了……”
宋灵均并未生气,他只是心疼她。
上一次陷害行露她自己跳进了池子里受了风寒,这一次为了害昭和公主又将自己陷入险境。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眼里满是不赞同,“这样的法子,只有蠢人才用。”
他骂她蠢,萧妤晚不敢反驳,只低着头嘟囔一句,“她肩上的伤严重多了,深可见骨,远不止一千。”
还敢狡辩。
宋灵均抬眸,冷冷看她一眼,“那下一次妹妹若是要杀人,是不是也得先往自己身上捅上一刀?”
他眼神冰冷的可怕。
萧妤晚立即噤声,再不多言。
宋灵均细细瞧了她的伤口,问她,“上次砚书给妹妹送去的玉肌膏可还有?”
“还有一些,采薇收着呢。我回了府里就抹上,保管不会留疤,哥哥不必担心。”
她立马接话,又笑盈盈,讨好问他,“还没问哥哥呢,哥哥如何在这里?”
方才她本不敢应承昭和的话,是边上的宫婢悄悄给她递了消息,她这才来的偏殿。
宋灵均声色沉沉,“我若不来,在这殿里的,就是旁人了。”
昭和害萧妤晚之心不死,既然狸猫没能抓花她的脸,那便毁了她的清白。
她买通了巡视的侍卫,只消萧妤晚去偏殿换衣,她便算着时辰,带着上京城里所有的高门世家女过来寻她。
到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连衣裳也尽换了。
悠悠众口之下,她看萧妤晚还如何洗脱,还自己清白?
与人私通,这是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最大的羞辱。
她再无可能嫁人,更别说嫁去平南王府当她的世子妃。
昭和计划的周全,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当她浩浩荡荡领着众人过来“抓奸”时,偏殿内除了萧妤晚,再无旁人。
萧妤晚刚换好衣裳,疑惑看她们,“殿下,子萋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
昭和身边的女官脑子转得快,立刻殷勤接话,“萧姑娘如何换衣裳换了这么久?殿下久等姑娘未果,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正担心得紧呢!正好众姑娘们都来了,便一同过来看您。”
“原是这样。”
萧妤晚不疑有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极是难为情道:“宫里的衣裙和家里的样式不一样,我不好劳烦宫人,自己摸索着穿,穿了许久才穿上。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殿下和众位姐姐了。”
“无妨。”
昭和按捺住心里波涛云涌的恨意,“萧姑娘没事便好。”
这一场赏梅宴会,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安然过去了。
待所有人离宫后,昭和大发雷霆,砸了满寝殿的金玉瓷器。阖宫内监宫婢跪伏在地,看着满地狼藉,皆战战兢兢。

她发了好大一顿火,才坐下来,忍着怒意问身边的女官,“人呢?我不是让你看着人进去的吗?人去哪儿了?”
女官慌忙跪地解释,“奴婢的确是看着人进去的,可不知为何,待殿下领着人进去,人就不见了。”
“好好的一个活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方才一番大动作,牵扯了她肩头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疼。
昭和忍痛捂着,脸上怒意难消,“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她定要查出今日之事是谁在搞鬼,坏了她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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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没事吧?”宋子萋慌张来看她。
萧妤晚摇摇头,就听旁边有人惊诧出声,“殿下,您肩头怎么了?”
昭和公主肩头也叫狸猫抓了,因着衣襟挡着,起初没发觉,后来肩头渗出血来才恍然觉得疼。轻轻撩开来看,清晰爪痕深可见骨。
稍稍一碰,便是钻心刺骨的疼。
御医来得很快,先看昭和公主的伤。
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何曾受过这样重的伤,一时眼都疼红了,满腔怒郁之火无处发泄,咬牙恨恨要宫人将那狸猫抓来泄愤。
宫人哪敢置喙,忙领着人四处去寻。
御医再来看萧妤晚,姑娘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低柔轻软的,微微颔首,“劳烦了。”

她撩起衣袖,露出斑驳血痕的手背来,安静看他包扎,不发一言,只偶有受不住疼微蹙着眉。
一道漆玉屏风后,昭和缓过神来,沉思着神色,静静打量着她。
方才自己本可以不受伤的。
吸引狸猫的香料分明抹在了那株绿梅上,萧妤晚拿着绿梅,那狸猫该扑她才是。若不是她擅作主张,跑过来护着自己,自己何须受这无妄之灾?
偏自己还不能恼,方才那么多双眼,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萧妤晚是为了护着她才受的伤。
昭和公主真是满肚子委屈没地发,还得装的关切模样去问御医,“萧姑娘的伤如何?可有大碍?”
听得御医一句“无碍,只伤了外皮,仔细照料着很快就能好”,她心里愈发恨地咬牙切齿。
苦心谋划一场,她倒没什么事,只将自己搭了进去。
方才御医说了,肩头的伤抓得极深,便是好了,往后只怕也得留疤。
未出阁的姑娘好好的,平白身上留上一道疤,任是谁也不能善了。
昭和真是恨极了。
面上却装的是半点不显,只故作庆幸道:“好在萧姑娘没事,方才那样惊险,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护我,我当真是过意不去。”
萧妤晚听着,面色也有些歉疚,“到底还是没能护住殿下,是妤晚的不是。”
“怎么能怪你呢?你也已经尽力了,自己连手都伤着了。”
昭和扶着宫女的手从屏风后走出来,目光落在姑娘被雪水染得脏污破损的裙上。
方才摔在雪地里,两人的衣裳都叫枝桠勾破了。
她好心提议,“萧姑娘的裙脏了,也破了,我让宫人带你去换件干净的吧,宴席还没散呢,总不好这样出去见人。”
萧妤晚垂眸看了看,的确是不便见人。
园子里还有不少贵女等着,她也没有推辞,跟着昭和吩咐的宫人去了偏殿换衣。
外头白雪皑皑,风霜肆虐,偏殿里头却是温暖如春。
宫人将托盘里的衣裙放下,恭敬对她道:“萧姑娘,奴婢就在外头候着,有事您唤一声便是。”
她退出去,徒留萧妤晚一个人在空旷的殿内。
今日大雪,偏殿内昏聩无光,只燃着幽幽火烛照明。烛光晦暗,明明灭灭,恍惚映着屏风里间负手立着个人影。
他缓步而出,清隽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落进萧妤晚眼里。
她抿着唇,小心将受伤的手掩在身后,温温怯怯唤他,“灵均哥哥。”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蹙着眉,让她把手伸出来。
萧妤晚这才迟疑伸出手来。
十指纤纤如玉,只左手手背上用纱布包裹着,隐隐可闻淡淡的血腥气混着药膏的清苦香。
“怎么回事?”他眉头蹙得更深。
萧妤晚不敢抬眸看他,怯怯答,“我把薄荷香露藏在了指缝里……”
那绿梅上的香料早叫宋灵均暗中换了,只是她到底气不过上次秋狩,叫昭和陷害一事,便又往自己指缝里藏了些薄荷香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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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思玲珑又通透,又看宋绫隆起的腹,笑盈盈道:“自来我便是家里最小的,每日跟在哥哥姐姐们后面跑。这下好了,总算有个比我小的要来了。”
又问她男女月份,宋绫俱答了。
两人亲亲密密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宋子萋也过来,姐妹三人喝茶品茗,闲话家常,恍如从前在闺中一般。
入夜自有承平侯府的马车来接。
宋绫亲送至府门口,听萧妤晚道:“绫姐姐回去罢。姐姐身子重,这天深夜凉,就不必再送了,我们自己回去便好。”
“是啊!”宋子萋已上了马车,也探头撩帘劝,“二姐姐回去罢。你往后若是想我们了,就差人来说一声,我们再来看你。”
宋绫点点头,到底放心不下,亲自瞧着姑娘们上了马车,远远离开,才折身回去。
身边搀着她的嬷嬷是家里带来的,小心翼翼扶着宋绫跨了台阶,顺口道:“数月不见,四姑娘和萧姑娘还是那个性子,一点没变。”
一个谨小慎微太过,一个天真烂漫得紧。
“四妹妹倒是没变,只是这萧家妹妹……”宋绫话里有话,微微叹,“怕是不同从前了。”
宋景明向宋老夫人求亲时曾知会了她这个亲姐姐一声。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这边刚准备定下两人的亲事,那边姑娘就叫他院里的人推落了水。
一切倒像是有人预谋好的一样。
马车回了承平侯府,又有人来接。
翘檐底下负手立着个郎君,萧萧然风流清举,是刚下值的宋灵均。
瞧见了马车里的姑娘,温润一笑,亲自来扶她们下车。
萧妤晚跟在宋子萋后面。
轻搭着他的手,提裙缓缓下来。
穿着绣鞋的足藏在冗长繁复的裙里,她看得真切,落脚分明踩去了马凳上。却不知为何竟踏空了去。
幸而有宋灵均扶着,将她稳稳揽进了怀。
“妹妹小心些。”
他面上四平八稳,风平浪静。
倒是姑娘一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自他怀里出来,面红耳赤低声同他道谢。
“谢谢灵均哥哥。”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耳后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抹嫣红,微微弯了眸,心情极是愉悦。
宋灵均是特地在此等着她们的。
三日后,宫里要开中秋夜宴,邀群臣及众亲眷。
宋老夫人近年身子不好,宋夫人又深居佛堂,不问世事。他于是来问两个妹妹。
“要去要去。”宋子萋最是爱热闹,自己便定了主意,“我和妤晚妹妹都去。”
萧妤晚从没进过宫。
她跟宋子萋身份不一样,那是承平侯府嫡出的贵女,自幼便是宫里往来的常客,身份贵重。便是瞧见了储君,唤一声“太子哥哥”也使得。
而她不过是蒙了宋老夫人的恩,寄养在这府里的。
从来深居简出,不敢抛头露面。
往常也有这样的事,她只管寻借口推脱。
只是这一次,她却沉默,任由宋子萋替她应承了下来。
待回了房,采薇忍不住好奇问她,“三日后的中秋夜宴,姑娘也进宫去吗?”
萧妤晚黯淡着眉眼,点头。
自然要去。
所谓宫宴,亦是高门贵族的相看宴。
她从前不去,不过因着宋老夫人往日是真心疼她,将她视若己出。
她原以为,宋老夫人会像待宋绫一样待她,精挑细选地为她相看个好夫婿,送她出嫁。
直到这次行露一事,她才幡然醒悟。
什么疼爱,什么怜惜,都不过是假的。
明晃晃的例子在这里。
纵使行露此番真的推了她入水,又能如何。她有腹中孩子做倚仗,不过轻飘飘跪了几个时辰祠堂便安然无事。
在这府里,自己瞧着是个正经小姐,实则连宋景明心尖尖上的丫鬟都不如。
她得为自己谋划。
翌日宋灵均翰林院休沐。
连绵下了许久的雨,正是难得的好日头。
萧妤晚过来的时候他院里的丫鬟搬了书房的书籍出去晒。
偌大的庭院里摆满了书,墨香四溢。
她提着裙,小心从那些书籍旁过,远远便瞧见了窗子里坐着的郎君。
日光绵长,他的侧脸沉在斑驳光影里,深廓浓影,温雅贵重,却带着几分矜贵清傲的疏离。
“灵均哥哥。”
萧妤晚扬声唤他,于是郎君侧目看来,微微一笑,清冷霎时消散。
“妤晚妹妹。”
他起身出来迎她。
因着匆忙,手里还持着书卷,另一手,则贴心为她撩起头顶悬着的竹帘。
“谢谢灵均哥哥。”
姑娘抿着唇笑,见他屋子里也是一片凌乱,书籍散得四下都是,扬面问他,“哥哥这是要将这些书卷重新整理吗?”
“是啊!”宋灵均将书卷搁去桌案,温声道:“今日日头好,也正好将书拿出来晒一晒。”
又问她,“妹妹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哥哥了。”
她抿着唇,笑得格外甜,“哥哥这次回来,总是在忙。我也一直在病中,不好来寻哥哥说话。今日得知哥哥在家,便来烦扰哥哥了。哥哥可莫要嫌我。”
他眉眼疏朗的笑,“妹妹来,自然是欢迎的。”
屋子里凌乱,宋灵均邀她去院子里坐。
女贞子树下腾出一块空来,圆石桌上烧着炉水,泡一壶新鲜滚烫的雪芽尖。
萧妤晚端了茶盏,轻轻抿一口,忍不住喟叹,“好香。”
很快又禁不住皱眉,“真苦。”
这是宋灵均独爱的茶,闻着清雅淡香,喝过后却连唇齿都是清苦的。
萧妤晚实在喝不惯,吐吐舌头,蹙着眉将茶盏搁下,“算了,这样好的茶我喝真是糟蹋了,还是留着哥哥慢慢品茗罢。”
宋灵均与她对坐,抬手也饮一盏,笑而不语。
丫鬟小厮们都避开了去,留兄妹俩说话。
萧妤晚看满地铺晒的书卷,又仰面,看院里这一棵女贞子树,“哥哥这树栽了好些年了,好像自我进府里,这棵女贞子树就在这儿了。”
她觉得奇怪,寻常人院中大多种梧桐松梅。
女贞子树,倒是极为少见。
“是很多年了。”他颔首,又温润解释,“不过随手栽的,妹妹若是喜欢,我明日让人也去衔雪院种一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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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劳烦哥哥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萧妤晚连连摆手。
她又沉默下来,小口小口地抿茶。
宋灵均看出她有话要说,“妹妹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温润笑,看着她。
萧妤晚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我和子萋姐姐前几日去绫姐姐那儿了,她说了好些话。我想……她应当是察觉了的。”
她抬眸,怯怯看他,“哥哥也是早就知道的吧?”
她陷害行露,佯装落水的事。
骗得了府里众人,骗不过他去。
“我也是没法子。”
萧妤晚说着,轻轻敛下眸去,眼眶微红,“我不想嫁给景明哥哥。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只拿他当哥哥,从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我知道,外祖母是为了我好,嫁给景明哥哥,我就还是家里的人,她可以一直照看我。可是我不愿……”
她抬眸看对面的郎君,盈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凄楚可怜的模样,“灵均哥哥,我是真的不愿嫁给景明哥哥,这才一时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糊涂事来。”
“妹妹别哭。”
他总是心疼她的,忙温声抚慰,“我知道妹妹的意。婚姻一事,本就不能勉强。妹妹也是实在情非得已。”
多好的哥哥,连带她做错了事也如此宽宥。
萧妤晚这才抽抽噎噎止了泪,“哥哥不怨我就好。我总怕,哥哥因着此事,再不理我。”
“怎么会。”
他声音温和清朗,如春风拂面,“妹妹多心了。”
他又不无自责道:“说起来,这事也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此番远去永州,西院也存不了这个心思。是我没护住妹妹,妹妹可千万别因此怨上我了。”
他看过来的眼里分外诚恳。
萧妤晚低低敛下眸去,低声喃喃,“哥哥多虑了,妤晚如何会怨哥哥。”
她终于落下心来。
时辰也晚了,萧妤晚起身辞别,回衔雪院去。
采薇在外头等着她。
游廊路程绕得远,主仆俩走沿湖小路过去,正迎面遇上了行露。
她对上次之事一直记恨在心。
眼见四下无人,她张开双臂,颐指气使得挡在她们面前,定要萧妤晚给个说法。
“萧妤晚,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她来者不善,采薇忙护在自家姑娘面前,厉声呵斥她,“行露。你好大的胆子,我家姑娘的闺名也是你这丫鬟叫得的?”
“她算什么姑娘。”行露叉着腰冷哼,“不过是个捡来的野丫头,难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小姐不成?”
说着,又恼恨看着采薇身后的萧妤晚,咬牙切齿,“萧妤晚,你好毒的心。我那日分明挨都没挨着你,你却故意跌下水来陷害我。”
“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张牙舞爪地要冲过来,却叫采薇挡住,越发气愤,扬手就要对着采薇打下去。
被人截下。
萧妤晚攥着行露手腕的手用力收紧,面色却淡淡,“怎么,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要来招惹我?”
她看过来的眼眸极冷,叫行露忽然想起那日祠堂宋灵均看过来的眼神。
也是一样的冰冷可怕。
一时心中胆怯上了,说话都不顺,“你……你想干什么?”
她忍不住后退,手腕却被萧妤晚捉住,“我……我告诉你……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三公子的骨肉。你…你你你敢动我,三公子绝饶不了你。”
她吓得步步后退,萧妤晚步步紧逼。
身后便是深湖之畔,稍有不慎,就能跌了下去。
“你说,我若是此时将你推了下去……”
萧妤晚凑近看她,眼神极是意味深长,“这深秋水凉,你腹中的孩子可还保得住?”
“你敢?”行露脸色都吓白了,惊惶不已。
萧妤晚听了微微一笑,“我如何不敢。大不了我也跟着你一块儿跳下去。到时只说是你记恨我害你跪了祠堂,这才又推我入水,却不慎自己也摔了下来。”
“你猜猜,到时你的三公子是信你,还是信我?”
自然是信她。
一个已有前科的丫鬟,谁会相信她空口无凭的话?
更何况萧妤晚素来温柔示人,任谁也想不到她现在这副模样。
行露终于想明白这点,脸色愈发惨白如纸,只得苦苦求饶,“不……不要…是我错了,萧姑娘……”
她又尊称她为“萧姑娘”,瑟瑟发抖,几度哆嗦,“您饶了我罢,我再不敢了,求您……”
萧妤晚本也只打算吓吓她,闻言便轻飘飘松开了手。
行露失了禁锢,腿软再撑不住,顿时瘫坐在地,又叫好心肠的姑娘细心搀扶了起来。
“地上凉,行露姑娘小心着些。”
她语调轻柔又善意,目光却有意无意掠过行露隆起的腹,“毕竟,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景明哥哥的骨肉。”
等到萧妤晚领着采薇施施然离去,行露才从惊惧害怕中回过神来。
湖边的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满身冷汗。
自是再不敢招惹萧妤晚。
就连远远瞧见她,也只躲着走。
宋景明看她近日甚是消停,觉着奇怪,“你怎么了?往日吵吵囔囔的,怎么突然像换了个性子似的?”
行露正服侍他穿中秋夜宴的衣裳。
“没怎么。”她眉眼落寞,就连语气都黯淡了不少,又问他,“你去宫里,什么时辰才回来?”
“这怎么知道。你不必等我了,入夜你就睡吧。”
宋景明抖了抖宽大衣袖,束好腰带,俯身冲她颊上亲一口,“等我回来,给你带宫里的牛乳菱粉香糕。”
宋景明和宋灵均他们一同入宫。
瞧见了马车里的萧妤晚,他有些诧异,“妤晚妹妹也在?”
他凑过去,热络同她说话,“妹妹这还是第一次入宫吧?妹妹莫怕,一会儿只管跟着我,我带着妹妹。”
“不必三哥哥带着。”
旁边的宋子萋阴阳怪气接上话,她还记着行露推萧妤晚落水一事,“妤晚妹妹自有我陪着。三哥哥只要管好院子里的行露,不叫她出来惹是生非就阿弥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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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宋灵均不在,她将落月拉到跟前问,“阿月,告诉姐姐,为什么大哥哥一来你就躲得远远的?”
落月低着头,拧着衣角不说话。
萧妤晚耐着性子,再问一遍,她才壮着胆子低声答,“姐姐,我怕大哥哥……”
她是真的怕他。
她见过他冷漠无情落下车帘的脸,也听过他那声冰冷冷的“走罢”,她知道他并不是真心想救她。
小孩的心最是纯粹干净,谁爱她,谁不喜欢她,她辩得分明。
她知道宋灵均不喜欢她。
他经常看着自己,目光却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他经常温柔和她说话,看着她笑,可那眼里却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她害怕极了他这种样子,怯生生躲进萧妤晚怀里,断断续续说,“姐姐,我怕……大哥哥他……他好可怕……”
萧妤晚抱着她,低垂着眉眼,沉默不语。
她是最知道他可怕的人。
从那只绿眼绣眼鸟的死,到后面撞破他母亲的奸情,再到这次从甜水巷将落月带回来。
前任户部尚书的家,是他抄的,不是吗?
怎么会有人,一边杀了她的父亲,一边当她的救命恩人,将她从甜水巷救出,悉心养在自己身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在密谋些什么,还是仅仅只是为了敲打她,要她时刻记得他的恩情,不要忘了当年是谁带她进府?
萧妤晚现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她看不清,也辩不明。
她只知道,那个外人眼里清正端方,风光霁月的宋灵均,从不是表面那般温润如玉。
她也害怕他,像落月一样。
“阿月别怕。”
她抱住怀里的落月,如同抱住当年那个孤立无助的自己,“很快,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
她要尽快记去江婉名下,要做他真真正正的妹妹,然后嫁去平南王府,远离他。
连带着那个不为人知的梦境,一起深埋进心底。
*
萧妤晚去听禅院越发勤。
落月身上的伤好些,她也带着她一同去。
宋老夫人身边许久未见这般大的孩童,见了落月也心生喜欢,招她上前,“好孩子,你几岁了?可上过学,识得几个字?”
落月性子乖巧,均一一答了。
“果真是个懂事的。”宋老夫人点点头,又问萧妤晚,“这个孩子,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萧妤晚回道:“灵均哥哥上次已将她的身契取了过来,说是让我养在身边,当个丫鬟。她名里的徐字也舍了,只唤作落月便是。”
“落月……”宋老夫人细细将那名再念一遍,点头道:“是个好名字。舍了姓,这便只是我承平侯府里的人了。”
又对萧妤晚道:“如今天眼见得冷了,你带着她,去做两套衣裳,别叫孩子冻坏了。正好也给自己做两套素净些的,过几日十斋日随我去望安寺穿。”
她已经决定了,这次去望安寺,便将萧妤晚记去江婉名下。
她也有心,要萧妤晚和江婉多亲近亲近,于是问她,“这孩子,你可带去叫你伯母见过了?”
萧妤晚摇摇头,“先来了祖母这里,正打算带她过去。”

“那便现在就带她过去吧。”宋老夫人道:“你伯母常年青灯古佛,院子里清净得很,你多带着这孩子过去坐坐,陪她多说说话,也省得她一个人冷冷清清。”
萧妤晚应下,牵着落月的手辞了祖母便去江婉的院子。
眼下是冬日,府里虽萧条却也种着腊梅,君子兰等一些耐寒的花卉,图眼里瞧着热闹。只这无沁斋里光秃秃一棵女贞子树,干枯凋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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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也萧瑟,寂寥也寂寥。
落月看着害怕,紧紧牵着萧妤晚的手,躲在她身后。
萧妤晚安抚回握,低声哄她,“别怕。”
无沁斋里只有一个老嬷嬷伺候着,领着她们去佛堂见江婉。
她一身素衣,虔诚跪在佛像前,就连传过来的声音也极淡漠,“你来了,可有什么事吗?”
府里人都知道她爱清净,萧妤晚平日里无事并不来打搅她。
“伯母。”
萧妤晚先端端正正见了个礼,这才牵着落月上前来,“灵均哥哥前些时日救了个孩子,是从甜水巷里出来的,身世可怜。祖母见着心善,让妤晚带她过来伯母这里见见佛祖,以求得佛祖庇佑,好除除身上的祟气。”
“救了个孩子?”
江婉起身回过头来,眼比声音更淡漠,她大略看了落月一眼,目光落在她尚还有淤痕的面上,“倒是个可怜孩子,过来罢。”
落月看萧妤晚一眼,怯怯走过去。
常年青灯古佛相伴的人连手也是带着檀香气,冰冷冷的。落月的下颌被轻轻挑起,她不敢妄动。
江婉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目光轻飘飘地又看萧妤晚一眼,话里颇是意味深长,“她跟着你倒也是有缘。我瞧着,你们两个颇有几分相像。”
萧妤晚垂着眸,没有接话。
从无沁斋出来,落月问萧妤晚,“姑娘,方才那位夫人是说我与你长得像么?”
她现在和采薇一样,唤她姑娘。
萧妤晚笑着揉揉她的头,“是啊!”
不需旁人说,她自己也能瞧得出,落月与她是有几分相像的。
“大公子也说过,我和姑娘长得像呢!”
萧妤晚揉她的手忽然顿住,“是吗?何时说的?”
落月想了想,“我第一次见大公子时他便说了。”
——说是家里有个妹妹,和她生得一样好看。
夜里萧妤晚带着落月去无沁斋见江婉的事就叫宋灵均知晓。
他沉吟片刻,也去了无沁斋一趟。
嬷嬷经年难得见宋灵均来一趟,忙去佛堂禀江婉。
她手捻着佛珠,闭阖着眼,面上不疾不徐,“慌什么,他来也不是为了看我,不过是为了旁人罢了。”
宋灵均来是为了萧妤晚。
他不想江婉将她记在名下。
江婉听他开诚布公的这句话,淡淡一笑,“这倒是奇了,当年带她进府里,要她做妹妹的是你。怎么如今当真让她认你做哥哥,你反倒不乐意?”
嬷嬷奉上茶来,宋灵均端起,却没喝,指腹慢慢摩挲着手里的青釉哥窑茶盏,声音低沉,“母亲当知儿子的心意。”
江婉听了冷哼一声,“我能知晓你什么心意?”
她偏要装聋作哑,宋灵均也没揭穿,只是淡淡道:“母亲想必已经知晓,子萋妹妹的婚事要定了,是嫁去东宫做太子良娣。”
他抬起平静无波的眼看江婉,“只是不知,望安寺里的那位可知晓?他毕竟是妹妹的生父,于情于理,母亲也该告知他才是。”
江婉的脸色一点一点崩塌,变得狰狞,“你拿她要挟于我?”
“儿子不敢。”宋灵均神情仍是淡淡,“但若是母亲不让儿子称心如意,那儿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得而知了。”
他明目张胆地要挟她。
宋灵均手上有的是她的把柄。与人私通,并苟且生下一个孩子,将她养在了承平侯府名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江婉受他要挟,气极反笑,“你果然同你那卑鄙的父亲一样可耻……”
宋煜当年设计陷害,毁了她清白,强逼着她下嫁于他。
如今他的儿子同他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亦是不择手段,强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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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燕城挠挠头,表情有几分惊诧和歉意,“不好意思啊,妤晚妹妹。我不知道这事。哎呀,我太糊涂了,总是送的东西都不如妹妹的意。”
“没关系。”萧妤晚抿着唇,低低垂下眸去,“我懂燕城哥哥的心意便好。”
他能有什么心意?
他的心意,几乎都要写在面上,叫所有人都知晓。
宋灵均自然也是知道。
他看着他们,面上平静,眼底却冷漠成冰。
过几日,阖家回承平侯府去。
采薇带了一方墨砚来,又带宣纸回去,自己在那闷着声嘟囔,“这燕城世子也是,哪有人送礼物送宣纸的,真是不解风情。”
萧妤晚听她唉声叹气,却分出一部分心神去看江婉。
她正扶着嬷嬷的手上马车。
因着平日参神拜佛,她穿得格外素净,眉眼也是慈悲淡然的,一点也瞧不出那日禅房里情动的模样。
萧妤晚前两日也偷偷瞧了那住持,他是此间得道高僧,端的是佛性禅心,慈悲为怀。
谁能想得到,这样的两个人,会在一处厮混偷情。
“姑娘,你想什么呢?”采薇见她失神,在旁边催她,“我们该上车了。”
萧妤晚终于回神,收好心绪,提裙上车。
承平侯府很快办喜事,是三公子宋景明要娶新妇进门。
行露的肚子愈发显了,这事遮掩不住,谁家高门也没有未娶妻先纳妾的道理,宋景明也不例外。
宋老夫人到底做主,给他找了个太常寺少卿家的姑娘。
门第是低了点,但事态紧急,也没有旁的门第相当的姑娘愿意嫁过来了。
行露听了这个消息却只是哭。
那太常寺少卿家是独女,听说脾性大得很。招了个这样的主母来,往后她的日子显而易见地难过了。
宋景明近日忙着亲事,本就焦头烂额,回来又见她哭哭啼啼,愈发心烦意乱。
“你还哭?我才要哭呢!”他踢了靴,烦闷地躺去榻上,“本来计划的好好的,是娶萧家妹妹过门来。”
萧家妹妹多好,性子好,生得又美。他到时娇妻美妾在怀,享尽齐人之福。
“都是你。”他满肚子委屈怨行露,“非得惹是生非的害她落了水。现今可好,我被逼得只能娶那曹家的女儿为妻。”
他也嫌她小门小第,配不上自己,满腹后悔。
“这怎么能怨我?”
行露一时脾气也上来,指着他埋怨道:“还不是你那日见了那采薇就走不动道,你若不是存了旁的心思,我会去找她的麻烦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存了等萧姑娘进门来,将采薇也一并纳了的心思。”
宋景明被她说破,愈发恼恨,“是!我是也存了纳采薇的心思。这萧家妹妹若是嫁给我,她的贴身丫鬟本就是我应当收的,我何错之有?”
行露没料到他竟就这样坦坦荡荡地认了,一时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咬着牙怒道:“你想得美!你想娶萧妤晚她可未必想嫁你。你道是为何我那么巧将她推落水里?我告诉你!我压根就没推她,她就是不想嫁你,自己跳的水!”
“你胡说八道什么。”
宋景明压根不信她,他皱着眉,满脸不悦,“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思把错栽别人身上,我看你真是魔怔了。你自己待这屋子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罢,起身摔门出去。
那日萧妤晚说得对,她纵使说了真相,也没人会信她。
行露明白这一点,绝望极了,俯着榻,痛哭出声。
宋景明从西厢出来,正遇上去听禅院请安的萧妤晚。
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关切问,“景明哥哥怎么了?”
“是妤晚妹妹啊!”
瞧见了萧妤晚,他面色缓和不少,叹口气,“还不是我那院子里的行露,知道我要娶妻了,现在使劲闹呢!”
她温言软语的宽慰他,“景明哥哥莫气,行露也是在意哥哥才会闹。她总归腹里怀着哥哥的孩子,哥哥还是要多多让着她才是。”
多好的姑娘,跟屋子里方才跟他闹得天崩地裂的母夜叉简直天差地别。
他现下也是后悔,当时实在年轻气盛,怎么就着了行露的道,让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你还替她说话。”
宋景明摇头,深深叹气,“我都为她汗颜。妹妹是不知道,刚才还在那里和我闹呢!还是吵之前的事,说什么当时并没推妹妹入水,是妹妹自己跳下去的。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萧妤晚听了,淡淡问,“是吗?”
他忙着急表心意,“妹妹放心,我自是相信妹妹的。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妹妹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
她柔柔一笑,“哥哥信我便好。”
宋景明离开后,在旁听完全程的采薇提心吊胆问她,“姑娘,行露告诉三公子了,我们怎么办?”
“怕甚么。”萧妤晚不甚在意,顺手揪了一片菊花瓣,懒懒道:“她说了又如何,也要有人肯信才行啊!”
她去听禅院请安,宋灵均也在,正和宋老夫人商议此番宋景明成亲的事。
“祖母,灵均哥哥。”她一一唤,歪头笑着俏皮问,“不知道祖母和哥哥在说话,我是不是来得不巧,搅扰到了祖母和哥哥?”
她声音甜甜,笑容也讨喜。
宋老夫人笑着招她到身边来坐,“不搅扰,来得正好。我们说着,你也听着。翻过年,也到你自个儿头上了,正好现在多上上心。”
“祖母……”
旁边还有宋灵均在,她羞得去拉宋老夫人的手,“祖母若是打趣我,我可就走了。”
“好好好,不打趣。”
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轻轻拍她的手,话里不无感慨,“当年你来家里,才多大一点,瘦瘦弱弱的,看着都可怜。”
“如今好了,眼见得你和那燕城情谊深厚,祖母看着,心里都欢喜。你若是有了好归宿,我也算不辜负了你亲祖母临终托付之情。”
说着,不免落下泪。
萧妤晚将头靠去她肩上,“祖母。在妤晚心里,您就是我的亲祖母。”
她又将目光转去宋灵均,眼神绵软温柔,“这家里的哥哥姐姐,也都是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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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静静看着她,眉眼微弯,有温和的笑意。
明明同从前一样。
萧妤晚却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惴惴不安。
宋景明娶亲那日,萧妤晚也跟着宋子萋去前院帮忙。
府里热热闹闹,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牵着绸布,从喧闹宾客前缓缓走过。
从此曹家女,成了宋家妇。
萧妤晚默默看着,眼里也有了期冀的光。若是一切顺利,她和燕城也能如此圆满。
燕城也来了,满堂宾客中,他在底下悄悄勾她的手,低声对她道:“我已给父亲母亲去了信,妹妹放心,我很快便来娶你。”
她在这喧闹声中,羞答答垂下了眸。
但此时昭和公主也在。
她没有知会任何人,悄无声息的潜进承平侯府里。看见了两人的浓情蜜意,也看见了两人私下牵着的手。
萧妤晚是吗?
她暗暗咬牙,将这份怨恨滋养进心里。
很快便有机会。
大梁尚武,宫中每年举行秋狩,百官皆在。各皇子公主及侯伯爵府的公子小姐也都会下场狩猎,以满载而归的好意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萧妤晚本不欲去,奈何中秋夜宴上她在众人面前露了脸,本就不好推辞。
宋子萋又来劝她,“狩猎多好玩啊!可以满山遍野的骑马跑,还有最是新鲜的鹿肉吃。对了,妹妹你不是喜欢兔子吗?到时我给你抓两只,鲜活的,烤着可好吃了。”
她讲得萧妤晚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子萋姐姐,我喜欢的兔子是活的。”
宋子萋一愣,不甚在意摆摆手,“哎呀,差不多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天差地别。
再说了,萧妤晚垂下眸,闷闷揪着手里的帕子开口,“我又不会骑马。”
她自小身子便弱,性子也安静。
宋子萋骑着马疯跑的时候,她连上马镫都费劲。尝试了两次,好不容易骑上去,马受了惊,一扬蹄就将她摔了下来。
那次她摔得狠了,躺在床上足足躺了两月。
一向最是温和的宋灵均难得的发了脾气,狠狠惩罚了撺掇她去的宋子萋,又下了命令,严厉禁止她再做这等危险行径。
宋子萋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是啊,我都差点忘了,妹妹你不会骑马。”
到底没忍不住,私下里悄悄嘟囔一句,“都怪大哥哥,独断专行。”
“谁说我独断专行?”
宋灵均从外间进来,笑吟吟看着自家的两个妹妹,“我说今日怎么总觉得有人在惦记我。原来是你们两个,偷偷在这说哥哥坏话。”
被当场抓包,宋子萋没有丝毫愧疚,“本就是哥哥霸道。不然,妹妹如何连骑马也不会,现如今只能眼睁睁看我们去秋狩。”
“倒是我的不是。”宋灵均失笑,他想了想,“这样吧,秋狩那日我陪着妤晚妹妹,亲自教她骑马,可好?”
这便是她可以去了。
宋子萋欢呼雀跃,萧妤晚却凝着眉,摇头,“不必了,灵均哥哥。我不学骑马也行的。”
“那可不行。”
宋灵均仍旧含笑看她,“我方才都已是独断专行了,再不将功补过。下一回,可不知妹妹们私底下又该如何编排我了。”
他说话处处妥帖,萧妤晚推拒不过,只得应下。
只是到了秋狩那一日,宋灵均却并不在骊山围场。
他在户部尚书徐禄的宅邸。
半个时辰前,他带陛下圣谕,来此彻查永州冒赈贪污一案。
书房里一片狼藉,徐禄贪污腐败,冒领赈灾银两的证据皆被抄出,呈在宋灵均面前。
他高坐上堂,随手翻了翻,漫不经心的模样。
徐禄却是吓破了胆,跪地哆哆嗦嗦的求饶,“宋大人,宋大人,求您饶了我,我也只是一时糊涂,这才铸下大错……”
“一时糊涂?”他看着徐禄,似笑非笑,“我看徐大人派人来杀我时可一点也没有心慈手软。”
那死在京府衙门里的人,毫无疑问,正是他派去的。
徐禄听得此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虚得紧。
他现下,实是后悔极了。
悔不该当初利欲熏心,与人勾结打上这冒奏永州灾情,贪污赈灾银两的主意。
也悔不该得知宋灵均去永州赈灾,害怕事情暴露,派人去暗杀他,现在却叫他拿住把柄。
而今自己落到他手里,能讨什么好。
只是千悔万悔,也已是迟了。
事到如今,他只期望能供出同谋,戴罪立功。
却不想还未开口,宋灵均就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淡淡问,“徐大人似是有话要与我说?”
他屏退了左右,招徐禄上前说话。
徐禄忙连滚带爬凑上前来,如抓救命稻草,“大人,此事实非徐禄一人所为。我愿详细招供,将所有涉案官员揭发出来。只求大人在圣上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徐禄不求自身,只求陛下宽恕,饶了我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
“徐禄在这,拜谢宋大人了。”
他跪地,重重磕头。
宋灵均看着,目光平静,“徐大人言重了,有什么事先说罢。”
他好整以暇的靠在圈椅背上,静静听着。
原来永州冒赈一案另有内情。
永州湿润,常年多雨,溃堤洪涝之事更是时常发生,朝廷年年拨大款赈灾银下来,这便叫有心之人惦记上了。
只是今年永州并无洪水,当地府衙却仍报了灾情上去。大笔的赈灾银拨下来,却大半都进了户部侍郎徐禄的府里。
“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徐禄道:“当时永州知州李方与我说,此事京中亦有人罩着,必不会泄露出去。还让我与那人接过头,我信以为真,这才犯下如此大错来。”
宋灵均淡淡“哦”了一声,“徐大人见过那人?”
“那倒是不曾。”徐禄摇摇头,“他当时带着帷帽,我看不清脸。只记得他腰间系着一枚玉印。那玉印我曾见过,天清十三年,陛下宴请朝中二品以上官员。宴席上,便赠了每人一枚玉印。二品以上大员屈指可数,大人可明察。”
宋灵均闻言,从袖中取出一物给他瞧,“徐大人说的,可是这枚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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