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虚空之中，刘四九被一团白色光芒笼罩。
他双眼紧闭，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
少年学艺、父母惨死、初入江湖，长街血战、解救孩子……这一幕幕记忆都在被白光缓缓抽离着。
老灯头，父母亲，夏若烟，陈清梦，何水，张虎，孟微微……
这些人的面孔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旋转，最终都如烟般散去。
“回家！”
刘四九发出最后一声嘶吼，意识便陷入了沉寂。
与此同时，一丝黑色光芒自莫名之地激射而出，瞬间便与刘四九身上的白色光芒缠斗了起来。
……
浮生市，晚上九点多。
城南的一处城中村里，吉祥便利店的二楼。
“回家！”
睡梦中的外卖员杜青阳发出一声大喊，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拥着薄被坐在那里，愣了半晌。
刚才，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绝望的梦。
梦里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两个字：回家。
可是，回什么家呢？
回乡下老宅吗？
五年前，父母去世后，杜青阳就带女儿杜雨桐离开了家乡，来到了浮生市。
这些年为了给女儿治病，杜青阳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那个破房子没人照料，也不知道塌了没有。
回家……
在这个世上，除了女儿，杜青阳已经没有亲人了。
只要跟女儿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大半夜的你他妈喊什么喊？！”
楼下传来夜班店员孟佳琪不耐烦的声音，“妈的吓死老娘了！”
孟佳琪一直瞧不起杜青阳，平时跟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夹枪带棒的。
以前，杜青阳都是不还嘴的。
为了自己和女儿能在浮生市活下去，他早已经习惯了万事隐忍。
平时送外卖时，客人要求带什么东西，他从来不敢拒绝。
就怕被打了差评扣钱。
碰见素质不高的顾客，被破口大骂也是常事。
他都忍着。
唾面自干，笑脸相迎。
但今天面对孟佳琪的谩骂，杜青阳的胸中却陡然升起一股戾气。
他一言不发。
快速穿上大裤衩，套上了两根筋背心。
然后慢条斯理地下楼，来到孟佳琪面前，平静说道：
“以后跟我说话，客气点。”
孟佳琪正拿着手机玩游戏，杜青阳来到面前也没有抬头。
此时听到杜青阳的话，她不耐烦地抬头骂道：
“我他妈给你脸了……”
怒骂声只吐出来半截，就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她看到了杜青阳的眼神。
仿佛猛兽望着猎物，又像神明俯瞰凡人。
孟佳琪愣在了那里。
直到杜青阳的身影重新消失在楼梯上，她才回过神来。
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她感到羞愧难当。
以往都是任她喝骂的杜青阳，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烦意乱之下，她也没心思玩游戏了。
把手机一扔，坐在收银台前发起呆来。
就在这时，店里的座机响了。
“喂，好嘞吴大爷，您等会儿，我这就让阳哥儿送过去！”
孟佳琪放下电话，扯了个购物袋，去货架上拿了瓶二锅头。
又捡了花生米，卤猪蹄，鸡爪子之类的下酒菜塞进了购物袋。
然后对着楼上喊道：“送货！”
话音刚落，杜青阳就到了一楼。
还是大裤衩子两根筋背心的打扮。
孟佳琪不看他，把袋子往他面前一塞：“隔壁吴大爷！”
杜青阳接过袋子，一言不发，向门外走去。
这是他跟便利店老板常胜的约定。
杜青阳白天跑某团外卖，夜间就帮便利店送货。
条件是他可以免费住在便利店的二楼。
因为随时要去送外卖，所以他也练就了得空就睡一会儿的本事。
便利店夜间的外卖单，基本上都是附近小区的老顾客。
比如这一单的主顾吴大爷。
吴老头这是又睡不着了。
五年前，杜青阳来到吉祥村时，就认识了吴大爷。
这老头儿在吉祥便利店隔壁开了家理发店。
老头子手艺差，脾气臭，店里没啥生意，天天都能抓鸟儿。
他却开得有滋有味。
五年来，每次老头儿睡不着，都会叫杜青阳过去跟他喝一杯。
杜青阳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又从不与人争执。
是吴大爷最喜欢的酒友兼废话篓子。
喝酒时，基本上都是吴大爷说，杜青阳听。
天文地理国际时事，没有吴大爷掺和不了的话题。
五年来，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大爷，开门！”
来到理发店门口，杜青阳伸手拍门。
一般的理发店都是玻璃门，比如对面的佳艺造型。
吴大爷偏不，人家做了个黑不溜秋的大铁门。
拍起来咣咣响。
“来来来！阳哥儿，陪大爷喝一杯！”
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吴大爷很快拉开了门，热情地招呼着杜青阳。
大铁门看起来笨重，门轴却很光滑，被吴大爷拉开时，一点摩擦声音都没有。
杜青阳把一袋子东西递过去，刚要进门，就听见孟佳琪在隔壁扯着嗓子喊道：
“杜青阳！送货了！”
杜青阳冲着吴大爷摊了摊手。
吴大爷说：“你先去！回来记得找我！”
冲吴大爷歉意一笑，杜青阳回到便利店。
“吉祥山庄2栋304，马女士！”
孟佳琪指着收银台上捡好的一袋子零食啤酒饮料，对杜青阳笑着说道。
笑容里满是幸灾乐祸。
杜青阳皱了皱眉，又是这个女人。
304这位马女士，出了名的难伺候，经常鸡蛋里挑骨头，吹毛求疵。
杜青阳认识的很多外卖骑手都曾经被她辱骂和投诉过。
杜青阳也被骂过几次。
提了袋子刚要走，孟佳琪又说：
“她还让你带一碗街头千里香的小馄饨，不要香菜不要葱花，多加酸豆角，拿三个勺子，必须十分钟内赶到！”
杜青阳转过头，问：“还有其他要求吗？”
孟佳琪笑着摇头。
笑容里充满了怜悯。
杜青阳不再理她，赶紧骑上电动车去街头馄饨店，按照顾客的要求打包了馄饨。
然后就直奔吉祥山庄。
到了2栋304门口，杜青阳敲门。
一个二十多岁，染着红头发，浓妆艳抹的女人开了门。
杜青阳把零食和馄饨递了过去，礼貌地说：
“您好，这是您点的东西。零食酒水89块，馄饨8块，一共97，请问您扫码还是现金？”
女人只接过了馄饨，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
“香菜和葱花呢？！还搞这么多酸豆角！我他妈特意说了要加香菜葱花，不要酸豆角！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的？！操你妈的！”
女人破口大骂着，把手中的纸碗向杜青阳扔了过来。
馄饨连汤带水带着滚烫的气息，朝着杜青阳兜头盖脸泼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