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巐祭诛魔

夕木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单女主+无系统】六陆世界,魔族占其二。在人族生活的北赫大陆,一个魂体被封的少年被带入龙章炼骨堂,开启了一条双淬的回归之路。通关幽幽林,探秘混沌界,仙域寻遗书。溯往追昔,不过是一场历经千万年的人魔拉锯。

主角:千栩   更新:2022-11-23 22: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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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千栩的其他类型小说《巐祭诛魔》,由网络作家“夕木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单女主+无系统】六陆世界,魔族占其二。在人族生活的北赫大陆,一个魂体被封的少年被带入龙章炼骨堂,开启了一条双淬的回归之路。通关幽幽林,探秘混沌界,仙域寻遗书。溯往追昔,不过是一场历经千万年的人魔拉锯。

《巐祭诛魔》精彩片段

北赫大陆,鸿鼎界,离人渊。

巫僰陨落,巐竞震荡,各路势力纷纷派代表前来哀悼,漫天飞舞着枯萎的黄叶。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和一位相貌平凡的青年驾驭法器来到离人渊幽幽林上空,朝驻守此处的渊护行了一礼,没再往前半分。

望着多了一圈流光的幽幽林,老者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巐竞的这代巫僰那么快就陨落了。”

“他继任巫僰似乎还不足五百年,连继承者都来不及选?”见老者点头,青年也是一脸惋惜,喃喃道:“听说他那个拥有着七色魂体的儿子至今下落不明。”

老者道:“是啊,也不知道这个拥有着万年底蕴的势力接下来会由谁来继任巫僰。”

……

北赫大陆,盛辉界,安彡城境内,处处张灯结彩。

正值团圆之夜,红烛高照,酒香四溢。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这喧闹的氛围中,只有少部分特殊的人族在满城街道上来回巡逻,警惕着乘虚而入的小魔族。

平时有双淬者在盛辉界和鸿鼎界两界交界处驻扎,很少有小魔族能够进入盛辉界,但终有例外的时候,比如大魔族进攻鸿鼎界的那段时日,绝大多数双淬者的精力都放在对付大魔族上,无法分出太多人去守双界交接处,再比如今夜,万家团圆时,哪怕是驻守的双淬者,也多有心神不定的。

小魔族因魔气不易被察觉且不需要太养气,最容易在这两个时段混入盛辉界潜伏在人族中。有些耐性极好的小魔族甚至会伪装成人族生活在盛辉界,几年甚至十几年不被发现。

而它们进入盛辉界这个去养地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想办法从内部破除去养地结界,让玄压灌入此地,使得普通人族再也无法生存。

不过数万年来,它们始终没有成功。

为了自保,盛辉界内生活的人族便成立了很多驱魔小队,专门对付那些偷偷溜进盛辉界的小魔族。

在还没有成为双淬者正式进入鸿鼎界修炼前,驱魔师便是这类人群中明面上战斗力最强的存在。

巡逻的队伍中,有一个六人小队正逐渐往南走,他们的衣着各不相同,腰间却同时别有墨笔,在纸质符咒不够的情况下,他们通常会用墨笔在虚空中勾画墨符,暂代纸质符咒。

这便是五阶以上的驱魔师都需要学习的骨体功法:化墨为符。

刚经过一座阔气的院子外围,便听到屋内传出了一声惨叫。

几乎是瞬间,那队驱魔师已消失在原地,冲进了院子。

“老大,就在堂屋!”一个稍年轻的驱魔师指着紧闭的正屋大门,压低声音说道。

被称作是老大的中年驱魔师迅速打了个手势,让另外五位驱魔师摆开阵型,缓步向前。

随着那声惨叫响起,屋内的声响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接二连三地出现,有桌椅被撞倒的声音,有碗碟被摔碎的声音,有女人尖叫的声音,有孩童受惊后的哭声,杂乱无序,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紧接着,位于堂屋正中间的位置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完全不似人族能够发出的声响。

中年驱魔师立即一手夹住一张符咒,往声响发出的方向射去。

符咒周身泛起金黄色光芒,飞速穿过窗纸,贴在堂屋中某个实物上。

只听得两声轻微的爆炸,屋内所有的声音有了一瞬间的静止。

中年驱魔师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多年的驱魔经验告诉他,虽然他已经逼停了喰魔,可哪怕是最末端的小魔族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他现在还在外围,小魔族很可能利用这点时间将屋内那些普通人族抓来当人质。

果然,只静止了两个呼吸间,屋内爆发出了更加惨烈的叫声,一位妇人声嘶力竭地哀求道:“求你放开我的孩子!求你不要伤害他……”

中年驱魔师一阵懊恼,正待破门而入,屋顶忽地传来几道破裂声,一道清朗的声音随即响起:

“你抢别人的饭菜吃,我就当你是乞丐看个热闹算了,可你对无辜的孩子动手,那我就不能忍了啊。”

说话间,没等小魔族开口,又是几道破风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孩童稚嫩地喊着母亲的声音和那位妇人喜极的哭声。

听到这里,中年驱魔师皱了皱眉头,试探着推了推门,发现大门并没有上锁。

堂屋内乱糟糟一片,中年驱魔师粗粗扫视了眼全场,将目光定在一个身上装饰着许多树叶,腰间同样别着墨笔的少年身上。

这位少年一只手拽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喰魔,另一只手被这家男主人握着,正接受着那位男主人滔滔不绝的感激。

少年原本笑眯眯地回应着这家男主人,感受到中年驱魔师的目光后,立即转头道:“父亲,刚刚多谢您呀。”

中年驱魔师眼皮跳了跳,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少年像是没察觉到中年驱魔师微妙的神情般,对男主人介绍到:“这是我父亲图守则,是个八级驱魔师。”

男主人在少年刚刚喊“父亲”时就已看向了图守则,听完少年的话,一脸钦羡地在图守则和少年的脸上来回看,嘴里不住地说着:“八级驱魔师,厉害啦厉害啦,怪不得儿子那么优秀,原来是虎父无犬子。”

图守则淡淡地说道:“职责所在,用不上感激。”继而转身冷冷丢下一句:“还不走?”

“诶,走了走了。”少年朝旁边抱在一起的母子挥了挥手,又看了眼屋顶上那个破洞,才跟着图守则跑了出去。

院外的大街上,图守则扯过少年手中的喰魔,交给了同队的一位驱魔师,剩下的四位驱魔师和这位扛着喰魔的驱魔师默契地往后退了一大截,和这对父子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图守则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往前走。

少年吧唧着嘴亦步亦趋地跟在图守则的后面,几次想说话,又几次放弃。

不料这时,图守则突然转身,甩手就给了少年一巴掌,将少年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少年身边不远处的一棵树晃了两晃,仿佛也被图守则的掌风扫到。

“八级驱魔师?你是不是更想说,我这个八级驱魔师还没自己的儿子有能耐?”

“我没……”少年露出完好无损的一张脸,刚说了两个字,看了看身旁的那棵树,放弃般地叹口气。

这可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忽地,他又笑起来,说:“父亲啊,既然要除魔,就得一鼓作气,您老在那儿犹犹豫豫什么?刚刚您要是在射出那两张符咒的同时破门而入,喰魔就没机会对那个孩童动手了。”

图守则被说到痛处,怒气瞬间上涨:“你少在我面前卖弄你那套背着我偷偷学来的歪门邪道!”

少年笑容未变,眼神却有些转冷:“那不是歪门邪道,那是你们最熟悉的化墨为符。”

图守则抹不开面子,大跨步来到少年面前,抬起手正准备再次落下时,身体被猛地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今晚喝多了,没长眼睛冒犯到您了。”

一个胡子拉茬的流浪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图守则的身边,用满是泥污的手拍着图守则的衣服,一边拍一边道歉。

图守则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加之流浪汉身上混杂着熏鼻的臭气,只得迅速与之拉开距离:“无碍,你可以走了。”

流浪汉连连应声,不小心又轻轻撞了身边的少年一下。

“哎哟瞧我!对不住啊对不住啊!诶?”流浪汉掀开遮盖在眼前的长发,发出一声惊叹:“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呀,是您的儿子吗?”

见没人应他,便又自顾自地说道:“有家的感觉真好啊,我婆娘要是没死,应该也给我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吧?”

说着说着,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真羡慕啊,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难都是开心的,不像我啊……”

图守则听得有些发怔,但终是受不住流浪汉身上的那股子气味,又站远了些。

上空忽地划过一道青光,一位长发宽袍的双淬者脚踏法杖从上空缓缓降落,让在场众人除了那位嚎啕大哭的流浪汉外,皆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人族根据实力分为三个等级,实力最弱的为普通人族,这类人群身体素质都很一般,也很容易被疾病侵扰,寿数仅一百年左右;

再往上则是单淬者,即通过了骨体淬炼的人,这类人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悍,已经可以修习骨体功法。通常来说,他们会选择加入驱魔师队伍,协助双淬者捕捉一些可以进入盛辉界的小魔族,寿数大概两百年;

最强实力等级便是双淬者,即骨体魂体皆通过淬炼的人。想要进入鸿鼎界无畏玄压进行修炼,必须成为双淬者,也只有这一等级的人群才有实力与大魔族抗衡,其寿数随着境界的提升同步增加,无上限。

因此,见到活生生的双淬者就在眼前,又是如此酷炫的出场,身为单淬者的他们很难不羡慕。

图守则喃喃道:“褐衣青裳,应是来自遥祝岛的木尾。”

“可有小魔族?”这位来自木尾的双淬者开口问道。

图守则抱拳道:“正准备送去边界。”

一般情况下,驱魔师都会将抓到的小魔族送去盛辉界与鸿鼎界的交界处,那里有专门处理这些小魔族的双淬者,两日一轮班,原因是双淬者在盛辉界停留的时间有限。

少年还是孩童时曾问过图守则,为什么双淬者在盛辉界不能停留超过三天?当时的图守则对少年疼爱有加,回答得非常认真:

“因为人祖为了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族和单淬者,在北赫大陆设置了一道阻挡魔族的大型结界,并去除了结界内绝大部分的太养气,只留极少一部分给未来可能在这里诞生的双淬者。这个地方就是盛辉界,也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

太养气是人族中双淬者赖以生存的能量,也是大魔族需要的能量,既然这里的太养气少得可怜,越是境界高的双淬者就越是没办法在这里久呆,境界低的双淬者最多也只坚持得了三天。

胳膊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少年回过神,发现那位来自木尾的双淬者已经离开,图守则刚好转头看向自己。

“六星齐聚之夜,不回家陪着他们,在外面晃荡什么?”不知是不是流浪汉的话起了些作用,图守则没有再提刚刚那件事。

少年立马堆起笑脸,欢快地说:“这就回去。”继而转头对着已经转嚎啕大哭为抽泣的流浪汉说道:“大叔,你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还怕娶不到媳妇?我先回去啦,也许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翩翩美大叔啦——”

随着最后一个音消失,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六陆由北赫、平行、南康、西瑞、东陵五大陆组成,之所以是六陆,据说是因为那个消失了很多年的神域大陆只是隐匿,并没有不存在。

北赫大陆有种说法,天上六星就像他们生活的六陆,每颗星对应一个大陆,当六星齐聚,就意味着万物团聚。

因此,无论是盛辉界还是鸿鼎界,除了驻守边界防止魔族入侵的人族,其他人都会想办法在这一天与家人聚在一起。

当然,多数都是在盛辉界团聚,一家都是双淬者的在北赫大陆少之又少。

对于大部分人族来说,或许是渴望团圆的,但对于某些人就不一定了,比如这位正在大街上思索着去哪里再找几个小魔族磨练磨练的少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想与爹娘呆在一起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再被人提起,如果不是因为妹妹图秋雅粘自己粘得厉害,他可能会成天跟着自己的便宜师父修习骨体功法,再不回那个变了味的家。

刚有些走神的少年忽感动静,脚步没有停下,嘴角却笑了起来。

“美大叔现出真身啦?”

一道身影从少年后方走出,背着双手,仰着头,发出一声轻笑。

“你调侃起人来,比你师父还厉害。”

六星倾泻的银辉下,那人露出了真容,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眉眼透着温和,嘴角自然上扬,青丝随意地半束着,分明是个单淬者,却浑身透着一股飘逸感。

“啧啧,明明有个好皮相,非得把自己往泥沟里滚一圈,那假胡子差点没掉下来。”少年道。

“也不知,我是为了谁?”男子翻了个白眼,瞬间打破温和的形象,揪住少年的耳朵,恶狠狠地道: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被他们欺负,我就把你拐去红递城,再不让你回这儿了。”

少年却没说话,胳膊肘往男子侧身狠狠一撞,就在快要撞到男子肋骨时,发现身旁已经没了人。

少年也不惊讶,抓起地上的几颗石头,分不同方向扔去,其中的力度之大,若是被扔到的是个普通人,或许已经被洞穿了身体。但少年知道男子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扔得肆无忌惮,只要是黑暗的地方,一处也不放过。

手中的石头扔完了,少年继续去抓地上的石头,这次改为边跑边扔。

与之前不同,他没有呈扫射状地连续扔,而是先听会儿音,待确定了位置,再连发三颗石头过去。

诡异的是,整条街只听见少年的脚步声,却没有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终于,在扔到第三波石头的时候,男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

“你这是要弑师啊!”

男子双手各抓着一把石头从黑暗中走出,气哼哼道:“你拿出这股凶狠劲儿去对图守则,他保准不敢再揍你。”

少年没有接男子的话,而是说:“再演可就不像了,接个石头还能把你累成这样?”

男子一挥手,那些石头就跟有眼睛似的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

街道变得有些安静,少年低着头,开始慢慢地往前走,男子也没继续刺激他,陪着他慢慢地走。

“师父,我想再去找几个小魔族,试试能不能杀了它们。”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灭这些魔族,需要有强大的魂体。”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我们单淬者的魂体派不上用场。”

少年道:“那我今年,再去试一次。”

男子没有表示赞同,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少年咬着牙说:“你是不是又不赞成我去?”

男子说:“不赞成你也年年去。”

“你为什么不赞成我去?”

男子眉毛一挑,说:“你刚刚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也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少年:“……”

男子见少年半晌没开口,以为少年已经放弃,便笑呵呵地搭着少年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

这一路终于是不再有任何突发情况。

眼见少年的家就在前方,男子停下脚步,拍了拍少年,道:“你到家了。”

少年此时还不及男子高,他斜仰着头,态度有几分认真地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不赞成?”

男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想到这小子还在执着这个问题。

“你哪次不是七窍喷血地跑回来?”男子佯怒道:“别人淬炼魂体怎么就没你那么惨?你的魂体估计跟那试炼有仇。”

“可是不淬炼魂体,我就成为不了双淬者。”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族想成为双淬者,最终多少人成功了?按照目前北赫人族的数量来看,一万个人里面能有一个成为双淬者都要可喜可贺一番,可见这不是只靠努力就能成功的。你师父我见过太多优秀的单淬者,终其一生都无法通过淬魂试炼,反而一些看着资质平平的,成为了双淬者,这要如何说得清?”

少年抿着唇,没有反驳。

“行了,想开些,别太执着。”男子再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老话重提:“你可记着,别再让他们欺负你了,图守则和祝青莲两人可没资格打你,他们打你你就还手,他们赶你出来你就把家拆了再来找我,知道吗?”

少年摆摆手,没同意没拒绝,留着男子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是一处普通的小院,没有气派的亭台楼阁,只有两块小小的菜圃和几个木质玩偶置于前院,代表着此处住有人家。

一个看着约有十来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朝着远处眺望,小脚时不时地垫一下,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约莫望了两柱香,小女孩忽地露出欢快的笑脸,往前跑着,边跑边挥手喊道:“夏风哥哥——”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也扬起手,回应道:“秋儿。”

图秋雅跑近了,一头扎进少年的怀中,紧紧地搂住少年,两只小辫子蹭得四处翘起了发丝。

一颗圆圆的东西被放在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一怔,珍重地将之收进了怀里。

“你去哪儿了?娘说你今晚不回来,我不信。”

少年将图秋雅托到自己的肩膀上,慢慢地往小院子走:“哥哥去学本事,等学好本事了保护你。”

图秋雅思索着说:“那哥哥能不能不要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唔,十天……唔,三天回一次家好不好?”

少年笑容加深,说:“三天回一次家,师父要揍我的,等你长大了,就来看哥哥,天天看我都可以。”

图秋雅开心地乱晃,说:“好呀好呀,我过两年就长大了!”

兄妹俩有说有笑地进了小院,还没等关上小院的门,就听见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成天在外不知道野什么,三天两头不着家,我可明说了,你要是做了什么连累家里人的事,别怪我六亲不认。”

图秋雅立即紧紧地抱住少年,大声说:“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又不是说你,快过来。”祝青莲从少年肩上抓过图秋雅,看也不看少年一眼,转身就往正屋走。

“我要和夏风哥哥一起走。”图秋雅挣开祝青莲的手,再次跑到少年面前。

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童也跑了出来,看到少年,又急急忙忙跑进去,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碗,嘟着嘴说道:“不能让哥哥抢我的。”

少年自始至终不说话,微笑着走到正屋的饭桌边,坐了下来。

祝青莲也不太想和少年做太多沟通,她的目光基本只放在那个男童身上,听到男童说出的话,也没有制止,继续吃着自己碟子里的点心。

图秋雅却是不舒服了,说:“从来都是你抢夏风哥哥的东西,夏风哥哥才不会抢你的。”

祝青莲瞪了图秋雅一眼,道:“你大哥的,你的,你弟弟的,都是我和你爹给的。所以,别以为长了些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有爹娘,哪有你们?”

图秋雅立马道:“娘说得对!弟弟真就是为所欲为,什么叫他的东西?那都是爹娘的。”

祝青莲的暗示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被自家闺女用自己的话教训了最宠的人,有些懊恼又有些尴尬地撇了少年一眼,想想也不能太过分,便往少年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块酥饼,道:“你是大哥,回来得也晚,灵果都被秋雅和春颂吃了,你将就着吃吧。”

灵果是北赫大陆非常好吃的一种果实,据说是灵族培植的,之后被人族发现,经灵族同意移植了少部分专门给人族食用。因此这灵果在人族中并不常见,也不是每家都能买到,即使买到,也不敢多吃,只有在比较隆重的日子,才会拿出来品尝。

少年满不在意地啃了一口酥饼,笑眯眯地说:“好。”

坐在另一边的小男童不乐意了,嚷嚷着道:“娘,不要叫我图春颂,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祝青莲一脸和蔼地问:“那你想叫什么?”

图春颂故作思考地看了少年一眼,挺起胸脯说:“我要把哥哥的名字抢过来,我要叫图夏风。”

还没等祝青莲有任何反应,图秋雅就气呼呼地顶了过去:“你真不知羞,连名字都抢!”

图春颂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到祝青莲面前,抱住对方的手委委屈屈道:“娘,姐姐说我不知羞……”

祝青莲怒瞪着图秋雅,斥责道:“你弟弟才多大?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哪里是要抢?”

少年一抹嘴,站起身,轻轻刮了刮图秋雅俏挺的小鼻子,道:“喜欢就给他,我不需要。”说完,大步往门口迈去:“我吃好了,今晚不住了啊。”

“你还来脾气了?行,你走了就别回来!”

身后传来怒极的咆哮声让少年的脚步放缓了一瞬,接着,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院。


属于女孩的哭声从远方不间断的传入少年的耳中,少年咂咂嘴,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他从怀中掏出那颗圆圆的果实——灵果,图秋雅给他的。

少年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很香,于是又忍不住咬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吃得只剩果核。

少年将果核随手往后扔去,也没管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只是在两三个呼吸间,他的右边肩膀被狠狠地杵了一下。

少年本可以凭他的感知力躲开,但在听清楚来的是谁后就放松了,是位老朋友。

“阿黄啊,谁又惹你生气啦……呃……”少年笑眯眯地看过去,当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尴尬地眨了眨眼。

一只拥有着紫色瞳孔的铭山鹿站在他的身边,漂亮的鹿角上卡着一颗被吃得只剩核的灵果,其角度之准,其力度之牢,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哈哈,哈哈,我马上取下来。”少年一脸讨好地凑过去,将果核从这只铭山鹿的鹿角上取了下来:“好了,好了,您又恢复了您英俊潇洒的身姿。”

被少年称为阿黄的铭山鹿偏了偏头,斜着眼睛看向少年,仿佛露出了一脸鄙夷。

“你是来找我的吗?知道我每次从那边出来,都会经过这里?”少年始终笑嘻嘻的,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就像刚才的事没发生一样。

阿黄用鼻子发出了一声轻哼,将四肢弯曲下来,并用鹿角指了指自己的背。

少年会意,嘴角牵出柔和的弧度,走过去,躺在铭山鹿的背上,轻轻地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好一会儿,少年的声音渐弱。陷入沉睡前,他低喃了几个字:“如果没有你们……”便再没了声。

阿黄却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如婴儿的轻叹,将鼻子凑过去,蹭了蹭少年的手。

她的苏醒是因为这个少年,如果没有他,她还不知道会强制沉睡多久。

应该是在六年前,这个少年满脸是血地闯入了她沉睡的山洞,晕倒在一只雌鹿的尸体边,而他脸上的鲜血顺着松软的土壤往下流,非常巧地滴在了封印她的琥珀上,她从未被其他异族用鲜血唤醒过,或者说她没有被任何族群用任何一种方法唤醒过,却偏偏被这个少年解开了沉睡的封印,这大概就是她尊父口中的时机。

之后,灵骨未全的她暂时用那头死去的雌鹿的尸体做掩饰,并通过尊父留给她的龙角改造了这只鹿的外形,开始试着照顾这个昏迷的少年,可惜她虽然沉睡了近万年,从阅历上说却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幼灵,连自己都可能不太照顾得好,何况是眼前这个异性异族?

幸好,第二天,这个少年就醒了,他把她当成了救命恩灵,跟她说了很多话,她便知道了他是因为跑去淬炼魂体才把自己弄得七窍流血晕死过去。

少年说他的师父不让他去,他便偷偷地去。他还说他这个便宜师父想收他为徒想了好久,之前他不肯,因为他父亲就是很厉害的驱魔师,他想跟着父亲学本事。

可弟弟出生后,父母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以前父母会把好的都留给他,弟弟出生后就要什么都让给弟弟,再后来父母开始频繁地责骂他,甚至责打他,很多时候他都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即使是这样,他也没答应他师父。

直到他父亲再也不教他任何东西后,他才认了这个便宜师父。

他说他师父对他很好,虽然也严格,也会批评他,但他感受得到他师父对他的关心,这种关心是他很久没得到过的,所以他不想让他师父担心。但他也想变得更好,最好是能成为双淬者,开始真正的修炼。

结果,连续两年都没成功。

她认真地听着少年的絮絮叨叨,感受着久违的生命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沉睡前有笑有泪的孩提时光。

之后,她就跟着少年去了很多地方,少年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很惊讶,大概在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跟着他。

她自己也在想,是啊,为什么?

大概是自己缺乏安全感,而这个少年唤醒了自己,又对自己有着满满的善意,便本能地去追逐这份安全感——当然,她也有想将这少年踢飞再也不去找他的时候,比如,这少年给她取名为“阿黄”的时候。

于是,她看到了少年这几年的变化,那个曾经会委屈地抱怨着爹娘把爱都给了弟弟的男孩,变成了不再计较爹娘的爱给了谁,用笑容伪装一切的少年。

在驱魔方面,他拥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也有超出常人的狠劲,只是,她偶尔也会怀念当年那个会毫不保留地展示自己脆弱的男孩,那才是真实的。

昏暗的空间内,少年在压抑中醒来,他环顾四周,发现四处空茫茫一片,只看得见自己。

少年一点也不惊讶,熟门熟路地往前方某处走去。从他有记忆开始,就经常做着类似的梦,他从起初的害怕、不解,到开始探索这个梦境,日渐认为这绝不是普通的梦境,而是某种暗示。

所以,每当“梦境”出现,少年都会主动采取行动,争取探索到更多的信息,让自己能够尽早解开这个奇怪的暗示。

前方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少年凑耳听了半晌,仍是听不清楚,也许是梦境的关系,也许是对方刻意为之。

少年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很多画面出现。

最先出现的是一处看不到尽头的山谷,山谷上空云雾环绕,像一些深沉厚重的过往被轻掩一般,完全不是盛辉界才有的景象。

少年置身其中,穿过了很长的一条小道,来到一座恢弘的建筑前,一个大大的“千”字浮现。

少年一直在猜测这个“千”字代表什么,是数量?是代称?又或是一种字谜?

在他能够看到这个“千”字时,他已经有了那个便宜师父。他问师父“千”是什么意思?他师父说了很多种解释:有大魔族中隐魔的数量,有法器的名称,有古老势力巐竞中的一个家族姓氏,有鸿鼎界被一些双淬者用来奠基的心法,也有被双淬者用来修炼的术法等等,听得少年无处分辨哪个才是真正的答案。

奇怪的是,在他将疑惑问出来后,他的这个“梦境”中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这个“千”字,以至于探索的进度一直停留在这座恢弘的建筑前。

少年那时候才领悟到,或许不能将梦境的内容说出去。

之后“千”字再出现,少年用手轻轻碰触到这个字的上方,才有了新的进展。

眼前画面转变,是让人觉得眷恋又不敢深陷其中的温馨:一个美丽的母亲亲吻着怀中的孩子,笑容中是隐藏不住的喜爱,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面容模糊,却能够感受得到对方同样的欢喜,在这位母亲的另外一边还站着一个俏丽的姑娘,她的表情相对丰富,开心中夹杂着几分好奇,一副想碰奶娃娃又不敢碰的样子。

少年垂下眼眸,缓慢却坚定地继续往前走,这一圈温暖化为涟漪慢慢消散。

接下来便是一幕幕让他在第一次见到时心绪久久无法平静的画面:

一个大魔族挖出了一个人族的心脏。

一个大魔族吸干了一个人族的血。

一个大魔族打碎了一个人族浑身的骨头。

一个大魔族剥下了一个人族的皮。

一个大魔族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一同坠落……

他虽然从没有见过真正的大魔族,但他非常坚定地相信那就是大魔族。

这些画面只有真正看到,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残忍和血腥。

少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甩掉那不自觉产生的压抑。

场面再次更换,少年来到一处狭长的溶洞中,明明是梦境,却感受到了沁入皮肤的冰凉。

少年无心欣赏溶洞奇幻的景色,往深处走去,因为他知道在溶洞的深处,有个人在等他。

果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少年来到后转过了身,此人眉眼模糊,头戴银、贝、叶为饰的发冠,耳垂上有奇异的纹路,周身隐隐有着迫人的威压。

少年冲此人挥了挥手:“我来了。”

对方单手一划,在少年面前现出一幅图,图上的内容看上去像是在介绍人族躯体上的经脉分布,但更夺人眼球的,是那些在经脉上面闪烁着的光点。

似乎是穴位,又比穴位数多很多,粗略一扫恐有数万个。

他自己胡乱的起了个名,称之为奇穴。

少年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猜这应是对方想教自己些什么,于是每当看到这张图,他都会努力地去记上面的内容。

这些年下来,已经记得相当牢固。

对方似乎也想考一考少年,偶尔会隐藏一部分内容,让少年用手将之补充完整,每次补充完毕,就是梦境的结束。

而这次,当少年再次将这幅图补充完整后,梦境竟然没有结束。

少年有些开心,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他朝那人走近了几步,问:“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少年又走近了几步,壮着胆子用手推了推对方。

对方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上摊开,露出里面的血精。

少年将血精拿起凑近了看,看到里面刻印了两个字——千栩。

“千栩?是你的名字吗?”

对方轻轻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明明眉眼如此模糊,少年却清楚地看到,一滴眼泪从对方的眼中滑落,直直坠入地面。

少年莫名感到一阵窒息。

脚下的地面忽地震动起来,少年的两脚中间迅速裂出了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以至于少年来不及反应就已坠落。

“啊——”

少年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这不由让他想起了梦境中,那人的眼泪,也是这般滴落在地。

一阵温暖的触感通过少年的手臂传入全身,让他意识到此刻已经回到现实。

“抱歉,做了个噩梦。”

少年平复好心情,站起身,朝正关切地看着他的铭山鹿笑了笑。

“我没事。”

少年看了看时辰,六星齐聚的景象已经消失,上空有了一丝鱼肚白,差不多又是人族活跃的时刻。

“我打算跟着师父去红递城,听说他在那里建了一处炼骨堂,很多单淬者都在他那儿提升实力。”少年看着铭山鹿,问道:“你跟我一起去吗?”

铭山鹿点点头,幽深的紫眸蕴含着深邃的光芒。


城际交接的道路上,一个个低飞的凡级法器来回穿梭,或载着普通人,或载着单淬者低飞而过。

这些法器来自鸿鼎界,是炼器的双淬者为了方便盛辉界人族的来往专门炼制,不需要消耗太养气,普通人也可以驾驭。

“你说你,干嘛不把他们那院子拆了?”

一个毯状的法器上,青年男子带着一人一鹿乘坐其上,一脸不忿地说道。

“我若是把家拆了,秋儿住哪儿?”少年梳理着铭山鹿的短毛,一本正经道:“好歹也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如何做都有我的不是,从此再不往来吧。”

“有他们后悔的。”男子慵懒地躺了下去,翘起二郎腿,一脸轻松惬意:“等到了红递城,就是另一片天地,你也可以安心地修习别的功法了。”

“师父,你既然在红递城建了个炼骨堂,为何这几年总在安彡城呆着?”少年好奇地问。

“因为安彡的小魔族多呀。”男子随意地编了个借口,道:“当初看中你的骨体,想要好好磨练你,在安彡抓小魔族是最好的选择。现在你的实力已经相当于九级驱魔师,是驱魔师中的天花板,该想想别的提升路径了。”

“驱魔师不是单淬者唯一的提升路径么?”

“那是我之前不确定你会不会跟来红递城,便没有告诉你,现在你既然跟过来了,我自然会对你坦白,除了驱魔师,还有一类单淬者存在于盛辉界,他们的实力才是真正仅次于双淬者的存在。”

“是什么?”

“祭魔者。”男子见少年一脸茫然,笑着说:“你不知道很正常,安彡城没有祭魔者,整个盛辉界也没有几个祭魔者。”

“他们和驱魔师有何不同?”少年问。

“不同的地方可多了。”男子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

“首先,祭魔者不是所有单淬者都可以修习,他至少得把铜臂铁骨和劈山破甲全部掌握才有资格;”

“其次,祭魔者可以自由催动自身气血,外放形成一圈气墙,有一定的防护作用,有了这层气墙,与小魔族战斗的手段就可以更加多样;”

“最后,祭魔者可以用抽干对方气血的方式灭掉小魔族,但这种能力不是所有祭魔者都具备,得看个人领悟力。”

可以灭掉小魔族这种优势显然打动了少年,他眼中冒着金光,一脸向往:“师父如何会知道?”

“因为这个祭魔者队伍,是我创建的。”男子一脸骄傲的模样。

“所以师父是可以灭了这些小魔族的?”

男子神情有一瞬间凝固,眼神飘忽道:“师父我的气血宝贵得很,有双淬者在,我干嘛要浪费自己的气血?”

少年有些不信:“真要是你创建的,还那么厉害,早该名扬盛辉界了。”

“我才创建不到一年,没什么人知道。”男子摆摆手,一脸你不懂的样子:“而且啊,这世上有太多的绝学都只适合少部分的人去学,更有甚者万年单传,你不能说不被人知道的就不厉害,相反,越是这样的,就越宝贵。”

少年歪着头,问:“师父,您究竟是谁?”

“弃长青。”

少年睁大眼睛,看了男子半晌,说:“很有名吗?”

弃长青差点从法器上摔下去。

“为师定要让你在红递城内好好增长见识!”

师徒二人带着一只铭山鹿经过两天的低飞,终于抵达红递城。

一落地,法器便自动飞到附近的法器租借站,省去了租客退还的麻烦。

弃长青活动了下筋骨,走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前,掀开帘子朝里看去,顿时笑道:“果然是你。”

“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几天?三天?一天?还是就一会儿?”一道含有一丝威严之力的女声从车厢内传出。

“自然不止三天。”弃长青一点也没被那股威严劲吓到,依旧笑得没脸没皮:“观察了几年的孩子,可算是将他带过来了。”

女子咦了声,透过车窗上的孔洞,上下打量了下少年,掏出一张隔音符贴在车厢内:“年纪倒是符合,你打算让他直接去后院?”

弃长青道:“知我者,舒香也。”

“这么些年,我早就不抱希望了,就你依然执着。”

舒香叹了口气,继续打量少年,道:“你那些弟子中,有几个并不是你自己看上的,尤其是那个惜白河的玄外孙,自以为是得很,你若是让这个少年直接成为祭魔者,只怕那唐同会对他存刁难之心。”

弃长青道:“我这徒儿若是能被那只小蚊子打倒,我自戳双目。”

舒香瞥了眼道:“仇恨是你这做师父的拉过来的,却要你这小徒弟去解决,真是坑徒弟一把好手。”

弃长青一脸坦然:“不坑一坑,怎么体现出关系好?”

舒香:“……”

弃长青与舒香稍稍沟通了一番后,招呼着少年和阿黄跟过来。

阿黄盯着马车前的那匹马看了一会儿,确定它没有开智后,便没做过多理睬,跟着少年进入车厢。

车厢内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在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个大美人,可如今两鬓染霜,看着倒有几分沧桑。

经过弃长青的一番介绍,少年知道了这个女人叫舒香,是龙章的管事,龙章弟子都称呼她为舒姨。

马车走动起来,朝着龙章炼骨堂的方向奔驰而去。

少年透过车窗看着集市的人群店铺从面前迅速后退,思绪有一瞬间处于放空的状态。

刚才舒香问他的名字,少年答不上来。以前他叫图夏风,但一直以来他都听着别扭,总觉得这不是他的名字,可他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昨天图春颂想用他的名字时,他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相反还有一种扔掉包袱的错觉。

以前爹娘将他捧在手心时,他的那种排斥感还没有那么强烈,从图春颂出生开始,那种排斥感就开始与日俱增,以至于连他师父弃长青都不敢再叫他图夏风。

但舒香也说得对,即将去龙章和师父的其他徒弟一起生活,总不能没个称呼。

“你叫阿黄,我要不就叫阿绿吧?”少年忽然转头对着阿黄说。

“不行!”回答他的却是另外两个人族,且异口同声。

阿黄眄了少年一眼,似乎在看一个傻子。

“为何不行?阿黄的皮毛是黄色,我身上的叶子是绿色,叫阿绿顺理成章。”少年认真地反驳。

弃长青一头黑线地道:“你让为师想想,让我想想……”

马车摇晃间,他状若无意地撞了舒香一下,然后沉思道:“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千’有哪些含义,要不……先暂时叫你阿千,等你想好自己的名字后再改过来?”

舒香藏在袖子中的手骤然握紧拳头,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嗯,我也赞同”。

少年一怔,随即喜笑颜开:“可以,可以。”

气氛似乎轻快了许多,就连沿途的风景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红递城真大。”阿千发出感叹。

在图守则和祝青莲没有生下图春颂之前,阿千经常会跟着图守则去安彡城周边学习如何抓小魔族,在他之前的认知中,安彡城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城镇,没想到来了红递城,才发现天外有天。

“红递城算什么?你师父曾经呆过的鸿鼎界才是真的大,盛辉界只是人祖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单淬者和那些普通人开辟出的去养地,还不够一个双淬者飞一天的。”舒香不顾弃长青投放过来的眼神,笑着揭了弃长青的底。

“师父是双淬者!?”阿千知道他师父很厉害,却没往双淬者那一方面想,因为双淬者不可能在盛辉界呆那么久。

弃长青白了舒香一眼,只得承认:“曾经是。”

“双淬者还能再回到单淬者?”

弃长青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因为为师中了煞魂咒。”

阿千一脸困惑。

“好歹你也活了一百多岁,连如何解答徒弟的问题都不知道?他知道什么是煞魂咒?”

舒香替弃长青回答道:“大魔族知道吧?它们和小魔族这种棉花般的战斗力可不一样,它们拥有极强的骨体和魂体,每一分支各有一绝技,比如噬血魔可以瞬间抽干对手的鲜血,至对方于死地——祭魔者就是参考了噬血魔对付人族的手法,将之用在小魔族身上。”

“再比如缚魂魔,顾名思义,专门对付魂体,它们有一种玉石俱焚的绝技,就是煞魂咒。凡是中了煞魂咒的人族,绝大多数的下场都非常惨,只有极少数的人族能够活下来,但即使活下来,也会大不如从前,有的直接沦为普通人,再也无法回到双淬者的队伍。”

“你师父中的,就是煞魂咒,他还算幸运,只是魂体被封,从双淬者降级为单淬者而已。”

阿千一脸同情: “那不是也挺惨的?”

弃长青无奈道:“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舒香道:“他现在不知道,等遇到紫霄宫的双淬者后也会知道,你遮遮掩掩地做什么?做师父的坦诚些,才对得起你徒弟的这份信任。”

弃长青道:“你怎么不挨个儿对我其他徒弟揭我老底?”

“因为他叫阿千,这理由如何?”舒香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弃长青瞬间没了脾气。


龙章炼骨堂位于红递城北部,依山而建,周边有湖有林,布置简洁但不简陋,尽管规模不大,却是个绝佳的炼骨场地。

学堂外围用竹子简单地围了一圈,透过缝隙能看见二十来个单淬者正对着一块半人高的岩石练习劈山破甲。

最前排的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满脸络腮胡,略有几分凶悍。

大概练得有些累了,他将放在岩石上的双手收回,抹了抹头上的汗,对其他人说:“暂时到这里,我们收拾一下。”

说完,走到一旁拿扫帚。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他面前的岩石碎成了粉末,散落一地。

其他人也纷纷离开,去拿摆在一旁的扫帚。同样,在他们离开后,属于他们身前的岩石皆碎成了粉末。

一个与阿千差不多大的少年本是认真地扫着自己制造出的碎末,忽地耳朵一动,抬头望着远方,恍惚道:“是不是师父回来了?”

说话的这个少年叫肖览,平时少言寡语,但耳力一流,凡是他听准的声音,没有一次出过差错。有次十里开外的某个地方发生了迅影魔当街抢劫的事件,他听到了声响,并将其告知弃长青,在其他人都将信将疑的时候,舒香证明确有此事,因为正在街上购置杂物的管曦传信回来,说抓了一个迅影魔,准备送去边界。

于是当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皆放下扫帚往围栏门口凑,伸着脖子看道路尽头。

一辆马车由小变大,最后在龙章炼骨堂前停下。

弃长青掀开车帘,笑眯眯地说:“哟,都在呢。”

龙章弟子们不约而同地叫起了师父。

“师父,带吃的来了吗?”一个青年女子一脸希冀地问。

“再吃下去,你的体型就该和罗猛差不多了。”弃长青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个包裹,丢到了青年女子的怀中。

“师父,您六星齐聚那天抛下我们说去抓只猴子回来给我们玩,这是抓住了?”年纪最小的童芸挤到最前面,好奇地往车厢里看。

弃长青神色一僵,没敢看车厢里的那只“猴子”,一本正经道:“要猴子哪儿没有?咱们这后山上不就有猴子?”

童芸道:“可您说安彡城的那只猴子开了智,还能帮您抓小魔族,长的也俊,可好玩了,带回来肯定招舒香姐姐和管曦姐姐的喜欢。”

弃长青瞬间被身后一只脚踹下马车。

“猴子在哪儿?我看看有多招我喜欢。”舒香优雅地从车厢钻了出来,然后转身对车厢内的人道:“阿千,你在安彡城长大,可见过那只猴子?”

阿千从车厢内探出头,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假装看天的弃长青,摇摇头走下马车,又回身将阿黄抱了下来。

童芸见到阿千和铭山鹿,好奇地凑近打量:“这是师父新收的徒弟?不是猴子是只鹿?”

俨然是将阿黄当成了弃长青的新徒弟。

阿千说:“长得俊,还会抓小魔族,你师父大概就是那只猴子。”

童芸不解地看向弃长青,又看了看阿千,最后看向舒香,恍然道:“师父你骗我!”

说完,她气鼓鼓地捏紧了拳头,两步上前,对着弃长青的后背就是一顿猛捶,亏得后者反应及时,旋身躲开,否则那腰椎即使不断也至少变了形。

“他一直那么欠揍吗?”阿千问舒香。

舒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道:“一直都是,以前被朋友揍,现在被徒弟揍。”

阿千扯了扯嘴角,眼底染上了些许笑意。

童芸与弃长青打闹了一阵,在其他弟子的劝阻下停了下来,弃长青这才终于有机会让阿千和龙章弟子们相互认识一番。

阿千顺着弃长青的指引依次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叔叫罗猛,不停地喊饿的青年女子叫詹明瑶,个子最高的叫褚阳,耳廓略尖的少年叫肖览,最小的少女叫童芸等等,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大部分与自己年龄相仿,多为男性。

通过观察这些人的吐息以及学堂内的一些陈设,他发现这些人与自己差不太多,似乎都是普通的单淬者,并不像祭魔者。

难道祭魔者不在这里?

嘎吱——

正想着,通往后院的木门被打开,从门后走出来了四个人。

闹哄哄的前院瞬间安静下来,罗猛褚阳等人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羡慕神情,也不知是羡慕他们能在后院还是羡慕他们的实力。

不一会儿,四个人来到了前院,为首的是个瘦高的年轻女子,黑发高束,神情偏冷,只有在看到弃长青的时候,眉眼间有了一丝暖意。

“这次打算呆多久?”女子开口,声音低沉,略微沙哑。

“我说管曦啊,你怎么连问出的问题都和你嫂子一样。”弃长青道:“这次呆的应该会比较久,发现了好苗子,总得用心培养培养。”

咦?阿千暗道,原来舒香已经嫁为人妇,看样子不是他师父,而是这位女子的哥哥。

“他么?”管曦看向阿千:“安彡城的那个?”

“是的。”弃长青道。

管曦打量了阿千半晌后点点头,转而对着身后的三人道:“还不过来见见你们的师弟?”

阿千看向管曦身后的两男一女,三人年纪同样与自己相仿,吐息特殊,不似前院的这些单淬者。

应当就是弃长青口中的祭魔者。

个头偏高的那位男性弟子神情倨傲,只略微扫了阿千一眼,淡淡道:“唐同见过师弟。”便再没有看他。

体型偏瘦的男性弟子相比之下开朗许多,他朝阿千挥了挥手:“你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大,其实无所谓师弟师兄的,就叫我顾威吧。”顾威的笑容很灿烂,一张嘴就有些收不住了:

“祭魔者的修炼过程可是把我枯燥死了,放在眼前的大石头打也打不得踢也踢不得,就在那儿一个劲的运转气血运转气血,弄得我浑身的力气无处施展。诶,扯远了,你从哪儿来?今年多大啦?我应该比你大一点吧?我……”

“鱼珂,到你了。”管曦无奈地打断了絮絮叨叨的顾威。

站在正中间的那位女弟子天生一双媚眼,笑得有些矜持:“鱼珂见过师弟。”

阿千逐一回礼,同时将三人的态度收入眼底。

站在阿千身后的其他单淬者们窃窃私语起来。

“我们天天苦练,也没能得到师父青眼,他居然直接就成为祭魔者了……”

“是啊,好歹顾威鱼珂他们二人都是从我们这儿被选拔上去的,他们有实力成为祭魔者,我心服口服。”

“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莫非和唐同一样?”

“师父有师父的考量,你们在这里瞎嘀咕什么?”声音洪亮有力,议论声戛然而止。

罗猛举着两块直径约有一人小手臂长的实心铜球,沉声道:“不服的就来比一比,在背后嘀咕不是君子之道。”

好家伙,不愧是顶了一张凶悍的脸,这真是不服就干的典型啊!

阿千嘴角一抽,也想学着舒香踹弃长青一脚,但同时内心又有些跃跃欲试,大概骨子里还是期待着能够用实力让那些不服自己的人闭嘴?

罗猛见刚刚议论的几人没有站出来,也不戳破,而是朝阿千一抱拳道:“罗猛虚长小兄弟些许岁数,也想见识一下小兄弟的过人之处,不知阁下可愿意?”

阿千点点头,走到场地中央。

罗猛吃力地将铜球放在地上,道:“此球乃实心铜球,是我们最近正在练习劈山破甲的教具,师父要求我们一指洞穿此球,但目前无一人能够做到。”

“我的请求也很简单,小兄弟若是愿意,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达到师父的要求。”

阿千暗暗吃惊,劈山破甲为单淬者的进阶技能,需要在掌握了驱魔九阶后才能开始修习,这也意味着龙章的这些弟子中已经有一部分人成为九阶驱魔师了。要知道,整个安彡城的九阶驱魔师加上他自己也不会超过十个,一个龙章炼骨堂竟然就有好几个,还都是那么年轻的弟子,不得不说他师父弃长青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再看罗猛这番话,先是将弃长青的要求搬出,让事情变得相对合理,接着陈述目前无人做到的事实,提前为阿千的失败铺好了台阶,让彼此不至于太尴尬。即使是舒香听下来,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舒服。

阿千点点头,伸手轻轻地贴在实心铜球上,接着伸出食指,缓慢而有力地穿了进去。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看着这个少年用一根食指一点一点地穿进了铜球。

“有点本事啊。”

“只是穿进去而已,能不能彻底洞穿还未知呢。”

阿黄在众人的注意力全放在阿千身上的时候跃上了屋顶,在视野最佳处停了下来,稍一垂眼便看到了那只缓慢却有力的手。

舒香只看了一眼,便会心地笑了起来,朝弃长青点点头。

管曦则是认真地盯着阿千的脸部,观察着他的呼吸,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一道细微的破风声掠过,肖览耳朵动了动,刚准备出声提醒正在穿球的少年,就见少年猛地躬身,陷在铜球中的那只手以肉眼难以辨清的速度往上一穿。

几片绿叶从阿千的身上掉落。

大家震惊地看着这个少年缓慢地站直了身体,陷在铜球中的那只手早已将铜球洞穿,在穿过了铜球的那只手上,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细小的银针。


龙章弟子们看清了阿千手中的银针后,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会有根银针?刚刚有谁在偷袭?”童芸惊叫出声。

“谁的?”弃长青的眼神骤冷。

唐同从人群中走出,一脸坦然道:“师父,这根银针是我的。”

“理由?”

弃长青其实一开始便有几分猜测,能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种有违公德的事,绝不是他亲自挑中的那几个弟子所为。见有空降的师弟不经考核便直接加入祭魔者队伍,向来认为只有自己才有这种优势的唐同肯定心中有几分气恼。

“替师父提前做一做筛选,要成为祭魔者,仅骨体过关可不行。”唐同神色依然倨傲,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何况,一根银针又如何伤害得了单淬者?顶多是反应不及吓一跳罢了。”

这话一说,其他弟子们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真卑鄙。”童芸撅了撅嘴,极小声地自语了一句,又赶紧低下头,生怕这话被唐同听到。

其他弟子也多少替阿千感到不平,如果千栩没有展露那一手单指穿铜球,或许还会有人觉得不服气,被刁难了活该。

可结果是,阿千不仅从容轻松地完成了他们完成不了的动作,还能顾得上接住那根银针,这实力想不服都不行。

至于唐同,平日里这些前院弟子没少被他摆脸色,仿佛整个龙章就他最了不起。

大部分弟子对唐同是没有好感的,却由于没有身份背景,不敢与之正面硬刚,只得忍气吞声,平常能避开就尽量避开。

现如今唐同似乎连师父都不太放在眼里,这猖狂的模样,真让人受不了。

舒香自然将弟子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皱着眉头冷眼看向唐同,道:“行与不行你师父自有判断,还轮不到你出手。”

唐同微垂眼眸,道:“舒姨说的是,我不过是看罗猛搬出了铜球,也一时手痒想试一试这位师弟的身手,相信这位师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在威严外放的舒香面前,唐同倒是相对收敛一些,看来还是有些欺软怕硬的。

阿千收回穿进铜球中的手,把玩着手中的银针,忽地将之扔出,针尖对着唐同的眉心直直而来。

唐同露出一丝冷笑,暗自调动气血,让周身形成一股气墙,准备将飞来的银针挡下。

他本可以就这样任由银针打在自己身上,反正也不会伤到他分毫,可他扔出银针时的想法也并不是去伤害这个少年,而是想给这个少年一个下马威,要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所以他必须接下这根银针,而且要表现得比阿千更轻松。

不料,让他自觉万无一失的气墙居然在此刻没能凝结出来,气血出现了瞬间的滞塞,那根针就这样毫无阻碍地飞至眉心前。

唐同急忙抬手想将银针拦住,却在同一时刻,一块铜片从旁而至,与银针碰撞到一起,只听得一声金属相触的脆响,铜片与银针同时落地。

唐同浑身惊出一身冷汗,转头一看,却见那个叫阿千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从侧面丢出了一块铜片,将自己射出的银针打掉。

而那块凭空出现的铜片,是阿千从铜球身上捏下来的,对,捏下来的!

在场众人除了弃长青外无不咋舌,这种对速度和力度的把控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你是因为对他有信心,所以才不怕你某些不得不收的徒弟给他下马威?”舒香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才明白为什么弃长青不怕阿千被坑。

弃长青满脸骄傲地点点头。

肖览嘴角抽了抽,假装没有听见,将头埋得极低。

唐同悄悄往旁边看了眼,只见鱼珂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让他第一眼就看不顺眼的少年,妒火登时自胸口燃烧起来。

他脸上显出怒容,朝前迈出两步,再次调动全身气血。

“看来你很不服气?那师兄我便让你好好见识一下祭魔者的引血为炁!”

说完,唐同周身释放出一股淡红色血雾,血雾中蕴含着阵阵压力,直扑阿千而来。

阿千丝毫不惧,在唐同周身压力的笼罩下摘下身上的一片树叶,随后一把揉碎,摊开手掌。

如同墨色晕染一般,唐同眼前瞬间被一片青绿覆盖。

趁此机会,阿千指尖翻出两张窒压符,以极其蛮横的力度穿过唐同建起的气血网,贴在对方的胸口。

唐同双眼圆睁,呼吸立即变得困难起来。

“他居然可以做到……”管曦一直在找机会出手打断唐同,却不料这个新来的少年可以应对到这种程度。

他的手段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利用唐同周身释放出的无形气血去做画布,那片被揉碎的绿叶便是颜料,颜料遇画布便自动晕染,对方释放出的无形气血越多,晕染得越快。他则趁对方双眼被迷惑的瞬间穿透气血罩,用窒压符进行攻击。

想到这点不难,难的是能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从容利用现有资源来应对,且打击精准。

“褚阳师兄,这只小猴子,不对,这个好看的小哥哥好像有点厉害。”童芸从褚阳身后探出头,一脸崇拜地看着阿千。

褚阳点点头,道:“师父主动收的弟子,都有他的过人之处。”

童芸撅嘴道:“我是爹娘送过来的,你是说我没有过人之处么?”

褚阳笑得贼兮兮地,道:“你过于可爱。”

童芸小脸一红,哼了一声道:“你乱说话,我找明瑶师姐去。”

肖览默默地掏出自制耳塞,塞进了自己的耳朵。

肖览这个自制耳塞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内有玄机。顾威还在前院的时候,曾经怀疑过肖览的这个耳塞只是做做样子,于是趁着肖览一时没注意,将耳塞抢过来塞进自己的耳朵。

然而,一个眨眼的工夫,顾威就一边嚷嚷着吵死了吵死了一边将耳塞扯出,归还给了肖览。

在众人好奇地探寻下,顾威龇牙咧嘴地问肖览:“这耳塞里装了什么?为什么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肖览闷闷道:“马蜂的灵魄。”

顾威的神情经过一番五颜六色的变化后,赞叹道:“你对自己真狠。”

站在屋顶的阿黄冷眼看着阿千仅用一片绿叶和几张窒压符就克制住了唐同,嗤笑一声,从另一处缓步着陆。

舒香诧异地看着弃长青,确认:“他目前还不是祭魔者?”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弃长青连忙否认,语气中却充满了自豪。

舒香先是惊叹一声,接着又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唐同今日若是没占上便宜,定会向惜白河哭诉,到时候……”舒香意识到什么,看了肖览一眼,见他已经将双耳堵上,才继续道:“他现在要找你麻烦,可比以前容易多了。”

“他虽仗着紫霄宫的规矩不断给我添堵,可也同时受限于规矩,无法做得太过分。”

“何况,连宫主可盯着他呢。”弃长青提到紫霄宫宫主时,原本就温和的眉眼越发地温柔起来。

舒香往管曦那边看了看,见对方依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阿千和唐同的较劲,才轻叹口气,道:“你与连茴玥还有可能么?”

“除非我能熬过一百年的惩罚。”弃长青自嘲一笑,道:“可古往今来,中了煞魂咒的没有一个能恢复如初。就算以后真有人族能够破解煞魂咒,我如今沦为单淬者,仅剩几十年的寿命,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舒香试探着说:“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就在这里安定下来?”

弃长青听出了舒香话里的意思,看了管曦一眼,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我已无心风月,只盼着尽快完成好友遗愿。”

舒香浑身一震,看向阿千,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两人正聊着,那边的唐同终于撑不住,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千拍了拍手中的叶末,这才一脸淡然地开口道:“不服气的是你,不是我。”

唐同怒目而视,咬着牙,一个个地往外迸着字:

“你等……等着,改天……我……定要……让你……好……好看。”

他艰难地呼吸着,却不忘放狠话,而且内心坚定地相信,自己一定能让对方好看。

不然,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唐同仗着自己的玄外祖惜白河是鸿鼎界紫霄宫长老,未经选拔就被带去了后院,成为了祭魔者。

他知道弃长青是碍于自己外祖父的施压不得不答应,可他也知道祭魔者不是随便一个单淬者就能成为得了的,这只能证明自己确实有天赋,有实力。

他还知道,弃长青即使还是双淬者,在紫霄宫也不过是个星护。呵,他玄外祖可是长老,地位比星护高,所以他其实连弃长青也没怎么放在眼里,更是瞧不上除了鱼珂之外的其他人。

就这样一个在龙章耀武扬威惯了的人,如今正被一个新来的弟子轻松制服在地,其中的不忿和屈辱可想而知。

唐同的狠话刚放完,只听得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直直向自己走来。

唐同抬眼一看,是一只铭山鹿。

这铭山鹿拥有着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瞳孔中泛着幽冷的光芒。

唐同正疑惑着,脸上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蹄子。

是这只铭山鹿!

“你一个低贱的下等货,给我滚开!”唐同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阿黄的腿就想丢出去。

不料,阿黄丝毫不受唐同的钳制,对准对方的脸,又是一脚蹬了下去。

唐同两眼一翻白,趴地上没了动静——被踹晕了。

童芸拍手叫好,拉着詹明瑶直说:“太好了,坏师兄被揍喽。”

肖览呼出一口气,一脸轻松地摘下了自制耳塞。

罗猛走到阿千面前,再次抱拳,神情多了几分郑重:“小兄弟实力了得,我罗猛心服口服。”

褚阳也笑着说:“入选祭魔者,阿千师弟当之无愧。”

一片庆祝声中,鱼珂和顾威不约而同来到阿千身前,行了一个欢迎礼,异口同声道:“欢迎师弟加入祭魔者队伍。”

阿千看了看身后的弃长青和舒香,又看了看对自己点头的管曦,笑着回上一礼,道:“以后还请师兄师姐多多指教。”


“心神为枢,经脉为甬,引血为炁,可控万物。”弃长青负手站立在后院正中央,语气平静缓慢地讲解着。

龙章炼骨堂后院紧挨着后山,相比空旷明亮的前院,教具繁多的后院更添了几分幽深神秘。

在弃长青周身,阿千等四人盘腿而坐,尝试运转气血,周身皆泛出大小不一的淡红光圈。

这种淡红光圈与唐同之前释出的一样,只是每个人释放出来的威力各不相同。

弃长青逐一检视每个人引动气血的情况,在经过阿千身边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状若无意地走向另一个人。

阿千算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接触引血为炁这套功法,在弃长青说到“心神为枢、经脉为甬”时,却神奇般的心有所感,梦境中那人让自己学习的经脉图浮现在眼前,让他瞬间抓住了其中要点。

气血凝成细小血珠腾于周身,形成淡色血雾,隐约有向外扩延的趋势。

陡然间,外扩的血雾像撞上了一堵墙,再难寸进。

有人在阻挠自己运转气血!

阿千睁开双眼,一瞬间便捕捉到了压迫感的来源。

坐在对面的唐同。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休息,唐同已经恢复如初,显然他内心的愤恨不曾减少半分,一直在找机会报复回来。

他看到对方对自己露出一丝冷笑,毫无顾忌地低声说道:“刚才以巧取胜,现在是拼一拼实力的时候了。”

以巧取胜?阿千懒得与他辩驳,反正唐同已经无耻到以熟欺生的地步,多说无益。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第一次运转气血的情况下反压制过去,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是软柿子,可以随他捏扁搓圆。

阿千重新闭上眼睛,根据弃长青之前的提醒,先稳定心神。

心神稳定是气血运转的基础,只有在基础牢固的情况下,气血游走经脉才会更加顺畅,外放出的威压才会更加强悍。

阿千回忆着梦境中的经络奇穴图,将气血从各路尾端游走至丹田,凝成一个飞速旋转的血珠,血珠越来越大,变成血球,开始外扩。

一缕又一缕的淡红色血雾弥漫在阿千周身,缓慢却强势地继续扩散,与唐同释放出的血雾再次碰撞在一起。

然而这次,阿千释放出的血雾威力远大于之前,带着一股雄浑厚重的气息。

弃长青瞳孔骤然收缩,呆立在原地。

片刻后,他将些许颤抖的手藏进袖袍中,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坐向摆在高位的椅子上,等待对阵的结果。

另一方的唐同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他直面阿千的气血,深知这前后的威力变化。

这不可能!

一个初学者怎么可能释放得出这般威力?

混杂了屈辱和嫉妒的怒火从唐同心头腾起,他不相信这世上有初学者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

一定是弃长青早就私相授受!

唐同瞥向座位上的弃长青,却发现对方似乎在走神,这场比试仿佛与他无关。

听见了动静的鱼珂和顾威也纷纷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嘿,这是什么情况?”顾威绕了一大圈来到鱼珂身边,小声问道:“他俩怎么又掐上了?”

鱼珂看向弃长青,见对方没有出手制止,也疑惑地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顾威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惊呼道:“阿千师弟这是第一次运转气血啊?”

鱼珂反应过来,也有些惊讶道:“应该是吧?”

“他之前确定没有学过?”顾威问。

鱼珂建议道:“或许你可以去问一问师父。”

顾威抓抓头,嗫嚅道:“按照师父说的,阿千师弟应当是从来没接触过引血为炁的功法,可你看,他居然能在第一次就与唐同不相上下,这也太打击人了。”

鱼珂补刀:“不是不相上下,是有压过一头的征兆。”

“哇靠真的?”顾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我忽然觉得没那么受打击了。”

两人说话间,阿千这边的血雾已经逐渐笼罩住唐同,成功反制。

“停!”唐同大喊一声。

阿千睁开眼,缓缓收起周身气血,没有继续逼压。

唐同喘着气站起身,对着弃长青的方向质问道:“师父好没规矩,竟然私下传授他人引血为炁的功法。”

弃长青被唐同质问得回过神,先是反应了小一会儿,继而脖子一歪,回击道:“徒儿好没规矩,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扣个帽子给自家师父。”

唐同丝毫不惧弃长青的反唇相讥,继续道:“若是没有私相授受,他为何会和我们一样可以运转周身气血?”

弃长青道:“才学的嘛,你刚不是在这儿嘛?”

“初学者怎么可能有他这样的威力?”唐同指着阿千,一脸不信。

弃长青高兴得一拍大腿,道:“你这是在夸为师眼光好,看中了一个天才?”

唐同被这句话弄得火冒三丈,一甩袖子,气道:“师父这是说我们三人愚笨,不配做你的徒弟?”

弃长青笑眯眯地看向鱼珂和顾威,道:“为师刚刚是这个意思么?”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顾威被点到名,有些莫名其妙,却仍是忍不住道:“师父的意思应当只是说阿千师弟天赋了得,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对吧?”

他没等其他人反应,又接着道:“其实我们也很不错啊,能够被师父选中做祭魔者,修习引血为炁的功法,比前院那些师弟师妹们强多了,唐同师兄放宽心,放宽心。”

“你闭嘴!”唐同怒瞪了一眼顾威。

鱼珂微微垂下眼眸,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唐同,淡淡道:“唐同师兄既然已经替师父试探了阿千师弟的实力,想必此刻也是开心的。有阿千师弟的加入,过段时日与异修炼骨堂的比试应当又多了几分获胜的把握。”

“鱼珂!”唐同没想到向来对自己的行为不予置评的鱼珂在今日会说出这番话,原本就萦绕在胸的嫉妒此刻更加强烈,他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哪是什么‘阿千师弟’,或许我们都该叫他一声‘师兄’!”

顾威和鱼珂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他在说什么?

“师父既然说了我是第一次接触这类功法,为何你就是不愿承认?难道只是因为我刚刚赢了你?”

阿千慢悠悠地站起身,笑着理了理下摆,见唐同额头青筋直冒,显然被自己刚才的话给气到,于是在对方即将开口时又添了一句:“你怎么不想想或许是你自以为可以赢我,发挥失常了呢?”

唐同牙根咬得死紧,眼神冷得仿佛随时可以凝成一把冰刃。

“有胆再比一次!”

“没胆子,不比。”阿千笑得温和无害,仿佛真的怕了唐同。

接着,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弃长青,问:

“师父,哪里可以休息?我晕血。”

晕血你个球!

弃长青指向挨着后院的那排房屋,不着痕迹地眄了阿千一眼。


经过那日的比试后,祭魔者被分成了两支队伍,原本是阿千和鱼珂一队,顾威和唐同一队,但在唐同的激烈反对下,鱼珂和顾威调换了位置,变成了阿千和顾威一队,鱼珂和唐同一队。

而唐同从此则对阿千再没有好脸色,如果不是管曦和弃长青一人带一队分开练习,恐怕少不了鸡飞狗跳。

即使是这样,课业结束后的摩擦还是会时不时地发生。

因祭魔者经常需要调动气血,以代替魂体发挥其无形击杀的目的,对心神的消耗远远大于一般的单淬者,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弃长青就要求他们必须休息一炷香的时间,用来恢复心神。

与往常不同的是,管曦今日在集市中购置了四个静心琉璃团,是凡级辅助类法器,以便帮助他们加速恢复消耗的心神。

本是一人一个,却不料在四人中途休息时,阿千发现属于自己的那个从中间裂了开来,若隐若现的青光缓缓上浮直至消失不见,显然是无法再用了。

随后而至的顾威看到此景,奇怪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裂开了?”见阿千面无表情地盯着琉璃团,似乎猜到了什么,又偷偷瞄了眼在另一边闭目打坐的唐同,缩了缩脖子,悄声道:“要不,师弟坐我的这个?”

“不用,谢谢师兄。”阿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盘坐在地,开始恢复心神。

顾威无奈,对于类似这样的事情,这些天发生了好几次。大家都知道是谁做的,偏就抓不住现场。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师父和管姐姐完全有能力制止这些事继续发生,可他俩就好像没有看见一般,任由着唐同胡来。

莫不是紫霄宫的惜白河知道了,威胁了师父?

顾威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纠结得眉头都皱在一起。

“还不打坐,嫌刚刚心神消耗得不够多?”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后方传出,吓得顾威一哆嗦,赶紧坐上了琉璃团。

看着闭目回神的两个徒弟,弃长青陷入思索,正如他在安彡城每次送阿千回家后露出的神情一般。

“你真不打算管?”

一道略微嘶哑的声音从旁传入弃长青的耳朵。

弃长青见旁边的柱子上贴了一张隔音符,微微地翘了翘嘴角,道:“我在安彡城的时候,就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不在乎,还是太能忍。是什么样的经历,又或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孩子?才十六岁,却没有少年该有的幼稚和莽撞,活得像我这般岁数的人。”

“任何一个孩子被自己的爹娘那样对待,心性多少都会与别不同吧?”

弃长青摇摇头:“起初我也这样认为,后来发现他爹娘对他的影响似乎不大。一般的孩子如果遇到这样的爹娘,早就叛逆到无法无天或是自卑到唯唯诺诺了,可他没有。他一方面行止端正,对爹娘始终保持着善意,一方面又冲劲十足,在抓捕小魔族这件事上有着超乎常人的狠劲。”

“所以,你才怀疑……”管曦没有继续说下去。

弃长青张了张嘴,又闭上,露出苦笑。

管曦知晓弃长青失望了太多次,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袖手旁观,就是要逼一逼他?”

弃长青惆怅道:“你看他这般波澜不惊,像是我在逼他的样子么?万一他憋着大招呢?我若是出手制止,让他计划落空,我不被他瞪死才怪。”

管曦的目光一直放在阿千身上,此时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忽地一亮,露出罕见的笑容,道:“那就看着吧。”

而此时,正在琉璃团上打坐稳定心神的唐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自从那个叫阿千的少年加入祭魔者队伍,原本属于他的注意力都被夺了去。鱼珂以往总会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那自带魅惑的眼眸看得他心痒痒,仿佛下一刻就要对自己表白……但现在!这样的目光放在了那个叫阿千的少年身上,他不能忍!

他是紫霄宫长老惜白河的玄外孙,是盛辉界唐家的独子!他才是天之骄子!他才是万众瞩目的存在!鱼珂的目光只能停留在他身上!

越想,唐同的心思就飘得越远,越想,情绪就越激动。等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时,即使是琉璃团也压制不住他翻涌的气血。

“哇——”一口鲜血从唐同嘴里喷涌而出,泼洒在地面,其量之大,仿佛抽去了他半身血液。

唐同身躯微微颤抖,一股无法控制的虚弱席卷而来,令他眼前景色都变得昏黑一片。

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同觉得这绝不是一次偶然,一定有人在暗中捣鬼!

“你心神不稳,还不赶紧闭目静心,左右望什么?”管曦递上一块帕子,略显严厉地训道。

唐同虚弱地擦了擦嘴角,将目光锁定在阿千身上,一抹凶狠浮上眼睑。

“管姐姐,我怀疑刚刚有人暗中害我。”

“大家都在打坐休养,谁能害你?勿要多想。”管曦运转气血将地上的血水凝聚成血球,隔空一挥,将血球扔进了废水桶中。

唐同满心愤怒,道:“我这口血吐得莫名其妙,管姐姐不替我伸张正义,莫不是想要包庇谁?”

管曦平日里由着唐同胡来,一来是担心惜白河会因此牵连到弃长青,二来是他再如何嚣张,还不曾嚣张到她头上,性子本就淡然的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视一下就过去了。但现下他估计是被嫉恨冲晕了头,张嘴就咬,管曦可不惯着了。

“好没道理,你莫名其妙吐个血就要我来管,那方才阿千的琉璃团无缘无故裂开,使得他无法再使用,我是不是也要管?那琉璃团还是我买的,我是不是该让那个故意破坏它的人赔一个给我?”

对于一个单淬者来说,琉璃制的教具实在太过脆弱,稍稍使力便能让其粉碎,弄出一道裂缝仅在瞬息之间,几乎不会被察觉。可即使这样,做了亏心事的人终究会担心被人发现。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唐同一时说不出话来,加上琉璃团正是他故意砍坏的,更是让他哑口无言。因此心虚之下,他连眼神都不那么狠厉了。

对管曦,唐同是有些莫名害怕的,大概是平日里的管曦话少,不太表达自己,反而有一种不可亲近的感觉。加上她那天生的低哑音色,连说出的话都有种说不出的严厉。

管曦见唐同没顶她的话,便也不再追究,而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阿千身上。

显然,刚刚唐同会吐血是因为阿千在暗中做了手脚,方法依然很容易被看出,不过就是用自身气血带动对方气血上涌,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对方气血变紊乱。

然而这样的方法非常注重对气血的操控,不仅是自身气血,还有对方的,稍不留神就可能会反噬己身。

在这之前只有弃长青和她自己能做到,没想到这个少年才来这里半个月,就能将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学会,最关键的是,这种方法他们至今没有教给过他们!

怪不得弃长青为了让这个少年加入祭魔者队伍,愿意在安彡城呆那么久。

……

果然是憋着大招呢。

弃长青笑得见牙不见眼,踱着步子来到阿千面前,本想夸一夸他这种打蛇打七寸的手段,但见对方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便没戳穿他。

那边的唐同因为气血紊乱导致半晌无法回复心神,被管曦喊回去休息了,而这一休息,便是半个月——并不是管曦不让他回来继续修习引血为炁,而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被消耗得所剩无几,根本无法与他们一道修习。

总是被迫听八卦的肖览在某天再一次不小心地听到弃长青私底下跟舒香感叹:阿千这小子,在安彡城伪装得跟个小绵羊似的,实际上,狠着呢!


龙章炼骨堂后院有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偶尔也会有龙章弟子被安排进山历练,与未开智的猛兽或开智的灵族搏斗。

这天,天色昏暗,结束了一天课业的阿千征得弃长青同意,来到了后山某处。

交错的枝叶间,一只铭山鹿从郁郁葱葱中缓慢走出。

阿千纳闷,明明就是头雄鹿,为何这步伐迈得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还优雅?

“阿黄,这里怎么样?”阿千探头看了眼阿黄身后的山洞,好奇地问。

阿黄缓缓眨了眨眼,步伐轻盈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定。

她的头微微扬起,似乎在享受着这方天地带给她的宁静。

这处山洞位于后山深处,是阿黄自己发现的,原本龙章有多余的房间给她,可她不愿意和太多人族呆在一起,便自己找来了这里。

阿千替她做了简单的布置,让这个山洞变得和之前她在安彡城的那个山洞比较相似,多少能有点归属感。

不过他至今仍在奇怪,难道铭山鹿都喜欢住在山洞里?

阿黄自然是不会回答他,虽然阿黄开了智,但似乎还没有成为上灵族——上灵族好比是人族中的双淬者,即有超凡能力且寿数绵长的灵族。

阿千通过这些年的了解,认识到六陆有五族,分别是人族、灵族、仙族、鬼族和魔族,其中仙族、鬼族和魔族属于天生强族,不需要像灵族那样开智,也不需要像人族那样双淬,直接就可修炼,但人族和灵族却不同。

人族根据等级强弱分为双淬者、单淬者和普通人,灵族根据等级强弱则分为上灵族和下灵族,已经开智的只能算是下灵族中有机会步入上灵族的灵群,距离成为上灵族,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最关键就在于这个灵族能否形成灵骨和灵魄。

骨魄双塑和人族的双淬有一定的区别,双塑看的是血脉或者机缘,机缘过于玄妙,血脉则很好理解,如果这个灵族一开始就是上灵族,那么它只要和另一个上灵族结合,其后代必然是上灵族。

而双淬者则不一定,同是双淬者的夫妻,只能提高后代是双淬者的几率,但不会是百分之百,且双淬者夫妻孕育困难,少则数十年,多则数百年,甚至终身不孕。

这般想来,这六陆天地对人族和灵族还是颇有挑战的,也怪不得魔族这万年来一直试图侵犯北赫大陆,除鬼族外的其他三族都有败类试图奴役灵族——鬼族不奴役灵族的原因是鬼域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灵族,只有失去灵骨的灵魄。

“阿黄,我听说唐同的玄外祖父在紫霄宫有很高的位置,如果他一直找我麻烦,我是以牙还牙好呢,还是忍气吞声好呢?”

阿黄瞥了阿千一眼,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在阿千认识的伙伴中,她自诩是了解这家伙的,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别人回答,他早就做了决定。

“死,我是不怕的,我早就做好在灭魔途中送命的准备了。”阿千一拍脑袋,道:“对哦,我既然打算把命留在灭魔的路上,干嘛要受这份欺负呢?万一唐同把我给弄死了,我岂不是无法完成我的宏愿了?”

“嗯,既然是这样,我还是以牙还牙吧,总不能让他认为我好欺负。如果他找他玄外祖父来帮忙,我就把他和他玄外祖父的事迹宣扬出去,让所有人族都认识一下他们。”

说完,阿千认真地思考道:“现在就做准备,将这点点滴滴记录下来,万一还没宣扬出去就被他们害死,那就亏大了。”

阿黄转身,漂亮的紫眸微眯,仿佛有些生气。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怕我跟他们斗起来顾不上你。”

阿黄一愣,张了张嘴,又闭上,轻轻跺了跺前蹄,几束流光组合成两个字:

“疯子。”

接着,又组合成两个字:

“傻子。”

阿千有些惊讶,随即欢喜道:“你第一次用人族的文字跟我交流呢!”

阿黄无语,她的重点不在这里!

“万一我斗不过他们,你记得跑得远远的,我相信你不会被他们抓到。”

还来!

阿黄愤怒地用鹿角用力地往阿千身上撞去,想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

阿千双手接住,轻松卸掉了对方带来的冲击力,腰身轻轻一拧,跨坐在阿黄的背上。

“你为什么生气?”

阿黄跺了跺前蹄:“下来!”

阿千老老实实地从阿黄身上下来,凑近了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脸纳闷:“为什么生气?”

阿黄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用流光文字告诉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阿千摸了摸头,道:“那我忍气吞声?不行啊,唐同对我又没有养育之恩,我凭什么忍着?可我如果不忍,他就有可能找他玄外祖父,到时候我哪里是他玄外祖父的对手?保不准就被他玄外祖父给害了呢?”

阿千边说边思考:“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我尽量不正面出手,唐同目前使的阴招很幼稚,我还对付得过来,他抓不住把柄,没那个正当理由找他玄外祖父。”

阿黄点点头,稍有些满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轻,可遇到这样的无耻之徒,退让不是办法。至于后果嘛,畏首畏尾才真的要担心后果,软弱的那个才是永远被欺负的那个。”

铭山鹿眸光闪了闪,似乎有些动容。

“退让是没有止境的,不反抗,对方只会变本加厉。”阿千眼神变得凌厉:“而想要彻底根除这样的情况,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变强了,便没人敢欺负了。”

阿黄翘了翘嘴角,点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啊,到时候万一我打不过,你记得跑啊……哎呦!”

阿千捂着胸口倒地,表情夸张地惨叫个不停:“好友莫杀我,好友莫杀我!”

阿黄翻了个白眼,仰着头走进山洞,并扔出了几个字:

“装够了赶紧回去。”

阿千直至铭山鹿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才松开捂在胸口的手,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翘起了二郎腿。

哪有半点被撞疼的样子?

几片落叶温柔地打着旋儿飘落至少年眼前,他伸手接住,轻轻地抚触着上面的纹路。

“哪可能不惜命?”

他将这几片叶子收入自己的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地。

“我们都要努力地活着。”

他站起身,看着远方。

“好好地活着。”

阿黄在洞中微微侧头,待洞口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发出了一道仿若孩童的声音:

“嗯。”

而那个少年,已经微笑着走远。

在唐同顺风顺水的十七年中,要问什么时候是他最愤怒的状态,无疑就是现在。

唐家虽为普通人族中的一个家族,却因为是红递城的首富而无人不给其三分薄面,就连当初向出了双淬者且还在鸿鼎界地位不低的惜家提亲,都没有遭受任何刁难。

身为家中独子的他,更是自小就被爹娘捧在手心,想什么就有什么,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可现在,他竟然被人害得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

他知道是谁做的,除了阿千那个杂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阿千的确是继弃长青和管曦之后第三个有能力对付他的人。从第一次见面,与那个少年正面交锋开始,他就知道,这人实力不弱,虽然当时自己拼尽全力肯定可以打败他,可没那个必要为了宰这么一个杂碎伤了自己的根基。

于是他从其他方面去提醒这个杂碎,要他知道自己不好惹,这个杂碎要是从此学乖,等自己出气出得差不多了,让他当着所有龙章弟子的面对自己磕三个头,这事就算过去。

没想到,这个杂碎居然还敢还击!

好,好得很!

敢得罪我,我会让你知道你的斤两!

“师父要我来问一问你的情况,如果你还未恢复,今夜的巡街便不考虑你了。”

正咬牙切齿着的唐同脸色一变,望着门外的倩影柔声道:“已经无碍,多谢鱼珂师妹关心,要不要进来坐坐?”

鱼珂背对着房门,声音虽有些软糯,语气却是疏离:“我还未结束课业,谢过师兄好意。既然师兄已经无碍,我便去回复了师父。还请师兄记得,今夜晚修结束,与前院的师兄弟们一道去夜巡。”

唐同笑容一僵,继而嗤笑道:“师妹这是遇到更好的,连与我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鱼珂转过身,皱着眉道:“师兄何意?”

“何意?”唐同冷哼一声,道:“那个杂碎没来之前,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态度。怎么,现在看到他的潜力,觉得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鱼珂露出一丝不耐:“师兄怕是想多了,新来的师弟总是陌生的,正常的好奇心罢了,大家都是师兄弟,哪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你这是讽刺我心思太多?”唐同板着脸道:“鱼珂,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身份地位和他们的差别,整个龙章只有你的身份能与我比肩,你有必要对别的人好奇?”

鱼珂不敢苟同:“那不是我们取得的成就,我们现在连双淬者都不是,没什么可骄傲的。”

唐同傲然道:“我和你迟早都会成为双淬者,迟早都要将他们踩在脚下。”

鱼珂心中的不耐加剧,却仍是保持着基本的修养,道:“双淬试炼不会看我们的家室。”

“我们如果都成为不了双淬者,他们就更没有希望!”唐同隐约现出了怒火。

鱼珂摇摇头,一脸懒得和他多说的神情:“我话已传到,不打扰师兄休息了。”

说完,不顾身后传来的杯盘摔碎的声音,快速离开了此处。


天光转暗,街上的巡逻队开始变多。

红递城有个规定,各个炼骨堂每隔几日就要派一队单淬者进行夜间巡逻,以确保红递城普通人族能够最大程度地免受小魔族侵扰。

龙章将三十名弟子分成五队,每队连续巡逻三次,今夜便轮到了阿千这一队。

不知道是不是弃长青故意为之,他在明知唐同对阿千怀有敌意的情况下依然按原来的安排组队,没有将祭魔者队伍拆开,原队友肖览和詹明瑶依然在列,只有褚阳被调去了另一队。

“我们这一队因为有祭魔者,要巡逻的地方可能会出现在小魔族中比较厉害的大力魔,他们的破坏力极强,防御力也不弱,若是遇到一个,一定要像之前那样配合。”弃长青简单交代了几句,状若无意地看了阿千一眼,便走去了队伍前方。

阿千能够领会弃长青的意思:你反正抓过,要如何配合他们,你自己看着办。

“你第一次实战,我给你讲讲我们前几次的经历,让你能更好地临场发挥。”顾威凑到阿千身边,热心地道。

阿千本想说以前在安彡城时弃长青指导过他如何独自抓捕大力魔,他的实战次数很多,但回头看到正纠结着要不要戴耳塞的肖览,便打消了主意。

“好。”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狡黠。

肖览耳力超凡一事他早就听说,所以他忽然很好奇假如肖览周围有一个像顾威这样的人,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威像是许久没好好说话一般,开始在阿千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阿千总结了一下,方法其实很简单,两个祭魔者负责进攻,剩下的四人负责防守,而防守的四人中另外的两个祭魔者负责补位。

只是这简单的方法被顾威介绍了近三炷香的时间。

这位热心得过分的师兄将他们这一队每次的配合都详细地说给了阿千听,甚至每次有哪些人受伤,哪些人失误,哪次的大力魔是被哪个祭魔者抽干了血等等都叙述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承认,顾威还是有他过人之处的,至少记性不错。

肖览终于忍受不了地戴上了自制耳塞。

“顾威师兄,你要不要喝点水?”阿千忍着笑,指了指顾威身上的水壶,提醒道。

“不用不用,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顾威一脸认真地道:“防守的四人在站位上一点都马虎不得,偏离一寸就少一道防御力,你白天也反复练习过,万一要你站防守位,切忌不要移动。”

“他比你可厉害多了,还需要你来教?”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彻底打断了顾威的絮絮叨叨。

顾威面露尴尬,解释道:“毕竟对付的是大力魔,不是平时那般训练……”

“你看他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怕什么实战?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别到时候又拖后腿。”

顾威被噎得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了几下,小声道:“明明你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唐同双目闪过一丝冰冷:“你有胆再说一次。”

顾威下意识瑟缩一下,将求助的目光放到阿千身上,弃长青距离自己的位置有些远,大概率是听不到这边的动静,现在能替他挡一挡的只有这个师弟了。

“适可而止得了。”阿千拦在顾威面前,道:“现在是在夜巡,不是窝里斗。”

唐同正愁抓不到机会释放自己这十来天的愤懑,当下也顾不上自己正在巡逻,厉声道:“用得着你来教育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抓过几个小魔族?!你以为那些魔族会像师兄我这般让着你?!”

剩下的几人皆因为唐同过大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各怀心思地等着接下来两人的对阵。

阿千咧开嘴角,道:“第一,我和你同为人族,我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什么东西;第二,我以前有没有抓过小魔族和现在没有关系;第三,我从不主动对付人族,除非有谁喜欢没事找事。”

显然那个没事找事的人就是在说唐同。

唐同气得脸色铁青,周身散发出一股血腥之气——那是气血沸腾的征兆。

“他这是要对阿千师弟动手吗?”顾威既害怕又愧疚,如果刚才自己不多嘴,如果能够在面对唐同时硬气一点,唐同也不至于将怒火转移到阿千身上。

“师父,师父快过来!”顾威疯狂地朝弃长青招手,他知道平时师父不太会管徒弟之间的小打小闹,可这次多少是因为自己才让唐同和阿千闹得不愉快,既然自己没能力直接阻止,只能尽力让师父出面阻止了。

弃长青特别想无视顾威,他其实挺想看一看唐同和阿千的再次交锋,看一看这个接触引血为炁的功法正好一年和这个才接触一个月的徒弟会斗出个什么结果来。

可是!顾威这二傻子一个劲地挥手,他想无视都不可能了!

“咳,两位,为师想到一个办法,让你们能够一较高下,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听听为师的想法?”弃长青慢悠悠地来到两人面前,笑容和煦地道。

“自然是想听的。”阿千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又瞥了唐同一眼,道:“就看师兄敢不敢接招。”

唐同收回释放出的沸腾气血,道:“我有何不敢?只怕你不敢。”

弃长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道:“很简单,这次抓捕小魔族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你们既是对手也是队友,最后谁能击杀大力魔,谁就是胜利者。当然,没有出现大力魔就锁定第一个出现的小魔族。

“如果你们因为内斗放走了小魔族,就是两败,如果一个小魔族都没出现,就在下一次的夜巡上继续,如何?”

阿千点头:“我接受。”

唐同见阿千答应得爽快,眼神狠厉道:“师父,如果赢了,是不是可以向失败的一方提出任何条件?”

弃长青为难道:“赢了不就行了?不用这么逼人吧?”

唐同冷笑道:“师父,总要加点注才能激发斗志不是?”

顾威急得直跺脚,心道:阿千小师弟,你可千万别答应他呀,他仗着有家里人给的法器,每次都处于主攻位,实战经验丰富,这是摆明了要让你输啊!

“师父,我没有异议。”阿千道。

顾威险些栽倒。

“那,行叭~”弃长青貌似很为难地点点头,一把揪住顾威的衣领子,道:“那为师就带他们回去了啊,你们师兄弟好好巡逻,莫丢了我大龙章的脸哦。”

说完,急不可耐地带着顾威消失在原地。

留得其他人面面相觑。

接触到唐同挑衅的目光,阿千这时候才想明白,当初舒姨为什么会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自己了——不是可怜他被自己的爹娘嫌弃,而是可怜自己接下来要被自己的师父接二连三地坑!

七人跑了俩,肖览和詹明瑶对视了一眼,前者在后者哀求的目光下,支吾道:“师兄师弟,我们……先走啦。”

阿千笑着点点头,唐同只是冷冷地扫了眼肖览,没有说话。

詹明瑶立即拉着肖览飞速离开。

留在最后的鱼珂略显担忧地看了眼阿千,道:“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归来,莫要让师父和我们担心。”

之前因为没有分在一组,加上唐同有意无意地拦着鱼珂和阿千接触,导致在唐同受伤之前,鱼珂几乎没有和阿千说上几句话。后来唐同因气血紊乱休养了半个月,鱼珂没必要再单独一组,便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与阿千顾威二人相谈甚欢。

眼见唐同再次仗势欺人,鱼珂自然是担心着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小师弟。

没等阿千回话,唐同已抢在前头开口道:“既然这么关心他,何不留下来做个见证?”

唐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鱼珂眼睁睁地看着阿千是如何输给自己的。

“师姐,若是师父允许,你留下来做个见证也好,不然……”

后面的话阿千没有说出来,但另外两人都能听出这话真正的意思。

——不然某人还不知会为了赢得这场比试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若在平时,唐同早就一拳挥过去了,他想揍人的时候从来不会管什么理由,何况还被对方出言挑衅。可一想到赢了之后的那个条件,他似乎可以暂时忍一忍,反正迟早会从这个少年加倍讨回来。

鱼珂听到阿千这么说,便点头道:“好,你们继续往前走,待我问过师父,随后便至。”

见两人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唐同妒火中烧,凑近鱼珂的耳朵,道:“但愿你如此担心的小师弟一会儿别输的太惨。”

“你赢了就很光彩?”鱼珂微微一笑,媚态十足:“至少我不这么认为。”说完,拿出一张传送符迅速离开了此地。

唐同最近接连被鱼珂用冷言冷语对待,心高气傲的他也懒得去主动贴冷屁股,反正他认为鱼珂迟早会后悔。

但他现在不开心,也不想要阿千开心,于是哼声道:“别以为鱼珂这样就是对你有意,就算她暂时对你产生了兴趣,你们也不可能成得了,你知道她祖父是谁吗?”

唐同故意停顿了一下,道:“她祖父就是红递城城主,鱼顺。”他见阿千面不改色,猜测对方可能是故作姿态,讥讽道:“而你?呵,我早打听到了,你不过就是安彡城一个八级驱魔师的儿子,还不受你爹娘待见,你又如何配得上鱼珂?”

听了这话,阿千有种对方其实是个傻子的感觉,有哪个正常人会看出自己和鱼珂师姐有暧昧?如果连朋友之间的关心都能被扭曲,那男女之间岂不是连眼神交汇都不要有了?

阿千越想越觉得好笑,索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唐同见一番言语刺激没有得到任何效果,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回路不太正常。

“笑一件师兄不需要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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