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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记

稍安勿躁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次放生失败,导致落霞山的仙子灵秀闯下塌天大祸,任谁都没想到,放生的那只狐狸快要修炼成精,为了寻找她这个救命恩人与魔君做了交易。就此,仙界弱水天牢丢了重犯,人间安定王府出生了一个男婴,而她为了弥补自己过失,只能下凡卖身为奴,去靠近那个从新投胎的犯人。前缘未断的他们将会是怎样一番爱恨纠葛……

主角:灵秀,沈洛容   更新:2023-01-25 21: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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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灵秀,沈洛容的其他类型小说《红尘记》,由网络作家“稍安勿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次放生失败,导致落霞山的仙子灵秀闯下塌天大祸,任谁都没想到,放生的那只狐狸快要修炼成精,为了寻找她这个救命恩人与魔君做了交易。就此,仙界弱水天牢丢了重犯,人间安定王府出生了一个男婴,而她为了弥补自己过失,只能下凡卖身为奴,去靠近那个从新投胎的犯人。前缘未断的他们将会是怎样一番爱恨纠葛……

《红尘记》精彩片段

秋风吹尽旧庭柯,黄叶丹枫客里过。

这是立冬后的第一个寒天,北风吹着尖锐的口哨裹挟着枯叶和尘土,肆无忌惮地刮过梁国国都涿安城,太阳发白,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不知是风刮的尘土还是阴天本就如此。

昨天还是热闹繁华的大街小巷,今天却已空空荡荡,满眼萧条,街上没有小贩的踪迹,行人也少的可怜,即使看到一个两个,也都裹紧身上的衣衫,疾步走在大街上,不愿多做停留。

涿安城作为一国都城,大街小巷上百条,纵横交错,都快要赶上围棋盘了,这都归功于梁国的开国皇帝,他老人家当时就是这么计划的,城虽不大,但也要星罗棋布。

就这样的天气,还有人坐在街上。

城东的窄巷里,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孩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石阶上。一身粗布衣服洗的发白,衣袖裤腿已经短得遮不住手脚,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一看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只见她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眼神空洞无神地看着叶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巷子最深处那家的门开了,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步履缓慢地走了出来,径直坐到女孩旁边,滴水成冰的天气,他们似乎都没觉得冰冷的石头冻屁股。

这女孩看起来也就是十三四左右的样子,头顶两侧用布条扎着发髻,身材纤细,面容少有的清秀,特别是眼睛,明媚如星辰,看起人来当真是波光流转,让人心生喜爱。虽还是没长成的黄毛丫头,但可预见将来一定是美人。

女孩侧过脸看了看身旁的男人,缓缓地问道:“都办妥了吗……,给了多少钱?”

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瞧着不多,也就没数。”顺手把钱袋子递给了女孩。

女孩放下手中的树叶,接过袋子打开数了一下。哎?还可以,有纹银三十多两。嘴角一勾,挖苦了中年男子一句。

“啧啧,你果真是不知人间疾苦,这三十两银子,平常百姓家足够生活一年了。或许在公主面前,都不到一顿早膳的价钱吧!”

男子枯瘦的脸上尽显厌恶,深深剜了她一眼,愤愤不满地说道:“我好端端一个貌美心善的仙女,为了你变成一个丑陋凶狠的中年老男人,还在这乌烟瘴气的人间干着卖儿卖女的勾当,你这个时候不夸我不顾形象为你解围,反而挖苦我,还有没有点良心啊!卖了你,你还数钱,这种蠢事你能做,我可是说都不想说,下次你找别人干吧,可别找我了。”

灵秀扔掉手中的树叶,挽着男子的胳膊哄着说到:“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一时的玩笑话而已。锦宁,我知道你担心我,人间十年的时间很快的,放在落霞山也不过是十天而已,别再生气了。”

可锦宁心里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说得轻巧,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丫鬟侍女,要是遇到个待下人宽厚的主子,日子还好过些,要是让你当个粗使丫头,你就天天睡柴房,劈柴烧火吧!每天顶着熏黑的脸,到时候,我就变成一只猫每天坐在你屋子门口笑话你。”

看样子气还没消。

自己把自己卖了还数钱,这种事情放在寻常人眼里,一定是痴儿才会做的事,可现如今她一个女流之辈,不能考功名和他同朝为官,变身男子也多有不便,似乎除了卖身到他家当奴婢,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接近那个人。

因为灵秀的恻隐之心,无意间闯下塌天大祸,下凡将功补过是她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即使为奴为婢也怎能有怨言,就算真的睡柴房、过着烟熏火燎的日子,她也只能忍着,直到那个人咽气。

事情还要从一百年前说起。

话说百年前,灵秀只是落霞山的一介散仙,云游山海是她最爱做的事。

一日,她在一座灵气充沛的大山上,无意间发现山崖下躺着一只快要断气的狐狸,看样子应当是从山上摔下来的,便在山中建了一座茅草屋,将受伤的狐狸带回茅草屋养伤,只是那狐狸伤势过重,世间寻常的药物无法治愈,灵秀便给它吃了一些仙界的还魂草,用以续命。待那狐狸可以自己捕食,便将它放生送回山中。可不曾想多日的相伴,狐狸对她产生了依恋,放生后并没在山中继续生活,而是走了十几日的山路,回到了茅草屋寻找灵秀,但彼时茅草屋已是人去屋空。

狐狸寻她不得,便跑到山下的村庄寻找,却被村里的猎户抓到,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事到此处还没完,那狐狸被剥皮殒命后,魂魄本应进入六道轮回,可因为吃了仙界灵药,致使它开了灵智,魂魄也异于常人。轮回之际被魔族中人发现,便蛊惑它去弱水盗被封印的元神,并带着那元神投了胎,或许那狐狸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它这一举动犯了多大的错,因为所盗元神的原主是魔界太子。

神仙救人的事,在仙界不足为奇,可灵秀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救助一只动物,却惹祸上身。想到这里,灵秀也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那些日子被天界的一些仙娥数落还算小事,可因她而放跑的魔头,却真真实实地给天界带来了恐慌。

先是天界封了东南西北四个天门,接着就是天地人三界大规模地搜寻,混乱程度听灵秀的师兄说,和万年前天魔大战前的战前准备有得一拼。

天官神将频繁出入碧霄殿,地府阎王多次往来三十六重天,无一不是向天帝上报各方搜寻的消息。人界也好不到哪里去,从掌管人生老病死的司命星君,到掌管姻缘钱财的月老财神,从一方的山神土地,到万家的灶王门神,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最后还是明德星君一句话,此事才算有了线索。

那狐狸犯下如此重罪本该受雷刑,但按照累世功德,它此生应当投生为人,而且发现踪迹时,他早已降世多年,若不是魔族太子琉焱的元神入他魂魄,他当与世人无异。

况且那狐狸此生有前缘未了,为了不乱因果,也只能等它死了,再收回其魂魄,到时候回来的不是狐狸而是琉焱,能不能将功补过,就看她此次下凡的收获了。

下凡之前,落霞山的道友商议了好久,锦宁的担心不无道理,魔界处心积虑让太子获得魂魄重生,怎能让天界的人顺顺利利收回魂魄。她一届散仙,法力和上清天的诸神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红尘气杂,别把自己搭进去就算好的了。

“灵秀,到了这里和人打交道,法术切记不可用,若是再因此乱了人间因果,只怕是你真的要被贬凡间了。”

锦宁秀眉一皱,她这个容貌配以这样的表情,真真像极了一个担忧“女儿”的老父亲。

“放心吧,此事我已做准备。在来此处前,我在自己的身上设了一道符咒压制法术,自己打不开,比我法力弱的也打不开,断然不会再干预人间因果。除了天眼开着,与这大街小巷的人并无差异。再说了,云炘上神安排好军务也会下来找沈洛容,跟着大神,我无论如何都会全身而退的。”


锦宁听到这里稍许有些安心,“但愿一切顺利吧,若是有危险,随时唤我们吧!”

灵秀抬头看了看这小巷,明明都住着普通人家,可周围的墙壁却都高的出奇,好像院里都是秘密!不敞亮的小院,怎么能走出敞亮的人。

还有这巷子的格局,若把巷口堵住,还真是有种插翅难逃的感觉,怎么看都让人心里不舒服,人牙子住的地方难道都是这样吗?自己的人间十年就要从这里开始,想想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锦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圈,这种地方她也不喜欢。

“时间也差不多,我送你进去,一定要保重自己。”

“嗯嗯”,灵秀点了点头。

说罢,锦宁拉起了灵秀,二人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看着这家的院子倒是不小,一进门只见院中摆放着日常所需的用品,看起来很破败,像是很久都没人用过一样。院子东面有口井,上面盖着一个木质的盖子,旁边的水桶已经倒在了地上。院中有块很大菜地现在只剩下一片土黄的地皮,若是夏天,此处应该也是颇有生机的。

灵秀环顾了一周,这院子感觉不到人气,想必此处早就荒了,只是现在临时用来做交易的吧。

锦宁来到屋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低着头,弯着腰等着里面人的回话。

“进来吧!”只听得屋里有人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进门一看,只见一名年近五十左右的男子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此人身材矮小又胖,穿着一件铅灰色的长袍,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肥胖的脸快要把原本不大的眼睛都挤没了。人都说眼小聚光,看来还真是如此,锐利精明的目光在灵秀和锦宁的身上来回打量。

“陈伯,这便是我的女儿,灵秀。”锦宁把灵秀拉到自己的面前。

陈伯点了点头,“还不错,老头!没想到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还能生出这么个水灵的姑娘,若是将来到了贵人家里被看上,你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到时候还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呀!哈哈哈……”

这一笑,脸上的肉都跟着颤,整个人猥琐又油腻,看得二人心里一阵泛呕。

“放心吧!老弟!”陈伯拍了拍锦宁的肩膀,虚情假意地应答道,“ 这户人家可不得了,你姑娘去了定会吃香喝辣,不会受委屈的。 ”

“老父亲”抹了抹脸,神情哀痛地说道:“若是家里能养得起,谁会愿意骨肉分离啊!”

“哎呀!知道,知道,你就放心地回吧,孩子就交给我了!”陈伯一边给锦宁开门,一边保证着。最后,在陈伯的催促下,“老父亲”神色黯然地走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灵秀和陈伯二人。这老不正经还不断打量着她,目光就像是一只苍蝇一样,讨厌还赶不走。灵秀抬起头死死地瞪了他一眼,这时才稍稍有所收敛。

他用食指指背揉了揉鼻子,轻蔑地说:“走吧,隔壁院里还有一些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晚上会有人带你走的。”

灵秀跟着他到了隔壁小院,这里仅有一间房屋,外面都是泥皮墙,一扇窗户上糊的纸被风吹得来回翻动,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进去吧!”那老头一把将她推入屋子后就给门上了锁。

灵秀被他推的一个没站稳,向前闪了一下。当她抬头时,发现面前有一群孩子挤在一个墙角处,满脸恐惧地看着她,直到听不见远去的脚步声,才逐渐缓和下来。

这些孩子,年纪大一点的也就是十三四岁,小一点的十多岁,穿着破烂,比街上那些叫花子好不到哪里去,一看都是穷苦人家出生。

既来之,则安之。灵秀也和那些孩子一样,蹲在了墙角,抱团取暖也算是人的一项本能吧。

这时,那伙孩子中有个男孩突然起身向她这边走过来,威胁地指着她说到:“你,站起来。小爷让你过来了吗?你就和我们蹲在一起。”

哎呀,刚刚还是怕的发抖,现在倒是气势挺足。同是遭受苦难,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着欺软怕硬,若是不给他点教训,和他在一起的孩子还不都得受他欺压,欺负女孩子,还算男儿吗?

灵秀一脸轻蔑地看他,“为何要听你的,凭你会欺软怕硬吗?”

男孩又羞又恼,满脸通红,“新来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说罢,抬腿就向灵秀面门踹了过来,灵秀身形灵活起身闪躲,他这一脚踹了空,反而闪了一下。

年纪不大却是出手狠辣,灵秀上前一个重重地耳光扇在了男孩的脸上。一个活了千年的人打一个十三四的孩子确实说不过去,可现在他们的身形年龄相仿,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男孩眼神凶狠,又一次扑上前去,灵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甩出老远,上前又是一巴掌糊在脸上,这下打的不轻,男孩的鼻子流出了一股鼻血。

一旁围观的小孩吓得捂住了眼睛,有的悄悄地啜泣着。

灵秀走上前去告诫道:“我警告你,不要仗着你是男子身强体壮就可以为所欲为,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弱小,我见一次打一次。”

大家这一世都是普通人,凭什么惯着你。

这下老实了,男孩虽然眼睛瞪着她,但还是乖乖回到了墙角,这群小孩也出奇的安静,没人敢说话,怕是被她刚刚的样子吓到了。

灵秀是仙体,不畏严寒酷暑,但看着这些冷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姐姐还是帮帮你们吧!

她一改蹲着的姿势,盘膝坐在地上,开始运功,顿时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而生,随着全身的筋脉游走,最终凝聚在手指上。

“啪”,灵秀打了一个响指,安静的屋子里这个声音出奇的响亮。

当她再抬头时,发现那些孩子都睁大眼睛看着她。刚刚她那打坐的反常举动已经引来了孩子们的好奇,现在莫名其妙的一个响指,更是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她到底要做什么。

“呃……”

好痛,她用手捂着额头,都把这事忘了,自己在身上下了符咒,一旦施法,符咒就会在自己额头上弹自己一个脑瓜崩,用以告诫自己。之前还和锦宁吹嘘会克制自己,不成想分别不到一个时辰,差点又犯错。

不是姐姐不帮你们,是她自己也无能为力啊。

不知自觉已经到了夜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此时,门外想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听这声音来人不少,而且还有刀剑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屋子里一片漆黑,窗外的灯光和人影整齐有序地来到门口。

哗啦一下,门被打开,一股清新的冷风吹进屋里,孩子瞬间都冷的一激灵。

矮胖的陈伯提着一个灯笼,晃了晃角落里的孩子,侧身对身后的人说:“大人,这些孩子都在这里了。”

那人便上前几步,看了看依偎在一起的孩子们。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灵秀还是看到了他腰间的佩刀,这身打扮应当是个侍卫。

安定王不是要给自家新买一批下人吗?侍卫带着利器来是什么情况?


灵秀还来不及多想,兵刃的戾气已经让有些敏感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有一个开头,其他的孩子的情绪也跟着崩了,本来被父母放弃又惊又怕,现在黑灯瞎火的,一队人马拿着佩刀来提人,他们怎么能经受得住这种惊吓。

“呜哇哇......”

“救命啊......”

“爹,娘,救命啊......”

屋子里哭声震天,乱做一团,这尖锐的声音连远处的看门狗都听到了,一阵阵犬吠从各个方向传来,打破了宁静的夜。

为首的那个男子被哭声吵得心烦,手臂一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道寒光闪过他们的脸。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声音一听就是从牙缝里咬着出来的,“都给我闭嘴!”

这人身上的戾气足以威慑到所有的人。刚刚还在嚎啕大哭,顷刻之间全都没了声音,都只是捂着嘴,流着泪。

那男子摆了摆手,“把他们都给我带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都被绑了手脚,蒙了眼,被来的一队人马抱上了马车,离开了小院。

一路颠簸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听见有鸡鸣声,有城门守卫拦车的声,还有风吹过空旷草地的声音,直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不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灵秀好像被提小鸡仔一样,从马车上提了下来。接着被一根麻绳好像串糖葫芦似的,他他们的手串在一起,一直拉着走,直到来到一座地宫,才给他们解了绑,摘了蒙眼的黑布。

这地宫十分庞大,足以容下上千人,由石砖制成,结实又牢固,地宫周围的石壁都雕刻着花纹,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开一门,北面的主位建在一个高台上,上面有一个非常宽大的椅子,看起来威严气派。

地宫不见丝毫阳光,四周点着火把,火苗随着偶尔刮过来的风抖动着,看起来阴森森的。

或许是之前在小屋子里打了那个欺负众人的男孩,现在其他的孩子将她当成了主心骨,不由得围在她身边。一个小姑娘拉着她的衣襟怯生生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灵秀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一个声音问起,“我们被送到这里是要干什么呀?”

这些也是灵秀想知道的问题。这地宫的规格看着不小,像是要办大事的,可之前只是听那个安定王说是买下人,但是再看看这些孩子,有的说话打着颤,有的还冒着鼻涕泡,手指都冻得发紫,他们这些倒霉孩子所在的位置正处于地宫的正中间,完全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莫非安定王要用童男女在这里练邪术?

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地宫,但是不敢随意走动,对未知的恐惧束缚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正当他们东张西望时,头顶一个巨大的铁笼伴随着巨响轰然从天而降,将他们一众扎扎实实地扣在了铁笼中,哭闹声再次响起,凄厉的声音在空旷阴冷的地牢里回荡着,让人觉得无比压抑、窒息……

灵秀上前仔细看了看这铁笼。玄铁所制,每个铁栏有半尺宽,虽说小孩子身形小,但这个间距肯定是逃不出去的,看来是要把他们都困在这里看戏了。

“你们这些坏种!放我出去!”

灵秀回头一看,是被她打的那个男孩一边拍着铁笼一边叫喊。

这时,从远处北面那个门突然打开了,只见一个锦衣少年身后带着五六个侍卫拾阶而上,缓缓登上了高台的主位。

待那少年转过身来,灵秀才看清楚他的容貌。虽然离得远,但灵秀目力极佳,少年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他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平静,眼神锐利又冷漠,站在高处俯视铁笼里挣扎哀嚎着的孩子们丝毫不动容,而且脸上始终没有愧疚。

灵秀心里气急,默默地暗骂一声,这个畜生!这般心冷。

若不是灵秀的天眼还开着,看出了他的前世就是那只狐狸,还真的不敢认。

当时因为咬死一只野兔灵秀决定放它回山,它还在兔子身边哀嚎了很久,而现在将比他年幼的孩子困在笼里,却不见他有恻隐之心,狐狸果然狡猾。

“阿嚏......”

台上那个人打了一个喷嚏,一旁的侍卫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又见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侍卫抱拳领命后便消失在了高台上。

就在此时灵秀突然嗅到危险的味道,警惕地盯着地宫四周的石门,虽说她封了法力,但是先天的敏感与生俱来。正当她轻声安慰哭着的小孩时,西面那个笨重的石门吱呀呀地打开了,这一声响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石门后面走了进来。脚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地宫中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来人,直到它走到火把旁,它的真面目才逐渐显露出来。

黑影不是人,居然是只熊,这巨兽足足有一丈多高,身上长着厚厚的皮毛,脑袋比磨盘还大一圈,看到铁笼里的人,这熊便径直向这边走来,好像这活儿它已经很熟了一样。

灵秀目光不善地盯着高台,这般凶残,居然放熊出来伤人。此时那少年已经坐在了宽大的椅子上,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一手抱着一只暖炉,神情淡漠地看着熊走向孩子们,好像在等着一场好戏。

熊越走越近,身上散发的骚臭味,直冲灵秀的鼻子。

笼中的孩子们哪见过这种场面,此时已什么都不顾了,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空旷的地宫里尖锐的哭声不断地回荡,那种无助、恐惧充斥着整个地宫,久久不散。

熊围着笼子来回转,突然一爪子搭在了笼顶,这个铁笼好像是熊的玩耍之物一样,一会用爪子扒拉,一会儿又舔又啃的,铁笼被熊庞大的身躯摇晃着,感觉快要掀翻了。接着用锋利的牙齿啃咬铁笼,口水滴答落在几个孩子的身上。

灵秀看了看尺寸,这笼子宽大能容下十多个人,只要都聚在笼子中间,不要让熊的利爪够到自己,大家暂时都是平安的。

“快到我这里来,都蹲下身体,别让熊碰到自己。”话音一落,小孩们便都向她靠拢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但还是愿意听灵秀的。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个小姑娘被吓到已经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左腿慢慢向铁笼外滑着,这也引来了熊的好奇。在孩童们的惊叫声中,那熊的爪子抓向了女孩的腿。

不好,灵秀迅速在掌中汇聚法力,奋力向熊挥去一掌,可却被额头那个重重的脑瓜崩弹了个清醒。


差点又忘了。

危急关头,女孩被她身后的人一把拽了回去,灵秀回头一看,正是白天和她打架的男孩。

众人长嘘一口气。身后的孩子们都是眼里含泪,满脸惨白。

没想到这男孩子倒是临危不乱,还算有些胆色,灵秀看着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擦了擦他身上的熊口水,瞟了灵秀一眼,满脸鄙夷和不服地说道:“小爷柳安岗小霸王,于寺”。

虽说先前在小院里二人打过一架,但刚刚这一举动让灵秀对他却有了不少改观,还是有点英雄气的。

这时地宫里突然回荡着一阵清脆的口哨声,还在扒拉铁笼的熊,好像听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抬起硕大的脑袋回头看了看,便朝着来时的门走了。

铁笼终于不再晃动了,孩子们都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天的经历足够让他们回忆一生。

灵秀远远地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人,他站起身来,指着笼中好像说了什么,起身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高台下来两个身着铠甲的侍卫,打开了铁笼的大门,把灵秀和于寺拉了出来。

“快放开小爷,你们要干什么?”

于寺拼命挣扎,想从侍卫们手中逃脱出来。但是那些侍卫们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丝毫不为所动拉着他们便向外走。

相比之下灵秀却冷静得多,任由这些侍卫拖着走。笼子中的其他小伙伴,则被另外几个侍卫带了出去。

在于寺的吵闹声中,灵秀和他被带到一个校场里,当看到操练的侍卫们时,她瞬间明白事情的原委。

刚刚地宫的种种,只是在挑选合适的人罢了,那些有胆色的孩子,这里就是他们的归宿。

这校场五六十丈,里面都是一些十几岁的孩子,个个身穿侍卫服,有男有女,手拿木刀在操练。前面的高台上有一名年纪很轻的教头,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长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但是他身上的那种老气横秋的严肃,却让人不敢直视,一看就是对下很严格。

真是造化弄人,昨日还想着进王府等着收沈洛容,现在却被扔到这样一个地方卖命,还要让一个凡夫俗子对自己指指点点,灵秀只觉的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当时怎么就没想个别的方法呢?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灵秀的生活就和院子那些小孩一样,每天拿着兵器操练,虽然灵秀武学颇有功底,但还是逃脱不了教头的说教。不光如此,女孩子们每日还会被带到另一个屋子里,跟着不同的舞姬和歌女练习跳舞弹琴,诗词歌赋,这让看不惯附庸风雅的灵秀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三年下来,她一直都在星枢城习武,不曾踏出过一步。硬是把她磨炼成了能文能武的侍卫,同时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细作。这倒是应了那句话,不想当丫鬟的侍卫不是好细作。

在这里耗了就这么久,唯一外界的信息,也就是落霞山的道友来梦中探望,与她聊一聊三界发生事。据说在她下凡没多久,云炘上神去落霞山找过她,可她早就去了星枢城,生生误过了傍大腿的机会。

同是下凡的云炘上神想必早就在朝堂同他斡旋了吧?而自己在这里苦哈哈地每天舞刀弄棒,哪还有端庄持重的样子,虽说未成仙之前有一世她也曾行走江湖,可那独行天地的豪情哪是现在可以相提并论的。

正当灵秀感慨人世无常时,只听得“叩,叩,叩,”有人敲了她的门,灵秀抬头一看,原来是苏晓婉,这女子笑眼弯弯,步伐轻盈地走了进来。

“灵秀,刚刚秦教头传话来了,让你去忠武堂找他!”

“嗯,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苏晓婉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但是看他那个样子挺着急的,你快去吧!”

秦教头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若是他把着急写在脸上,看来此事非同小可。灵秀没多想,便匆匆去了。

灵秀一进忠武堂,便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这她。此人身穿黑色劲装,身材魁梧挺拔,气质沉稳内敛,给人以无形威压和不可撼动的力量感。

“秦教头,您找我?”

听到来人讲话,秦岩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灵秀,好像要看穿她的骨头一样,这眼神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灵秀低眉顺目,不敢看那双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睛,只好将视线往下瞥。这位教头看起来像是她父亲辈,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秦岩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上。

“看招!”

说罢,一掌向灵秀劈来。他一出手就用尽全力,丝毫没有顾及灵秀是女孩子,想要给她留点余地。这一掌来势凶猛,灵秀只觉一股强大的劲风扑面而至,身体也被那力道推得连退数步。灵秀刚站稳,秦岩又攻了过来。她只好应战。

既然如此,那就较量一番吧!在这里练了三年,身份也有了,该出去办正事了。

这一刻,灵秀不再犹豫,一招接一招的迎击上去。灵秀虽看上去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但实际上已经活了千年,且这么多年来拳脚功夫一点都没落下,若真要动真格比试,这秦教头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番较量,秦岩越打越心惊,不敢怠慢,更加卖命的攻向灵秀。灵秀一招接着一招,毫不示弱。两个人都在拼死搏杀,最终灵秀占据了上峰。

一来二去,秦岩与她打斗几十招。他不由心生佩服,没想到这群暗卫里,灵秀的武艺居然已达到这个境界了。

“好!果然是天纵奇才!”

秦岩看着灵秀眸光闪烁,满脸赞赏。灵秀见秦岩不再出招了,也就收手。

此时的秦岩脸上略显着急。“灵秀,事出紧急,你即刻去安定王府先见一下世子。”秦岩说话简洁明了,不多做解释,直接吩咐。

灵秀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对呀,当初她在司命殿翻看沈洛容的命簿,他的寿元是二十五岁,还有五六年的时间,而且他应该是一生顺遂的命格,再危险都可以逢凶化吉。

“敢问秦教头,发生何事?”

她这么一问,秦教头便简单地告诉了她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今皇帝还是太子之时,先皇因太子平庸,曾经动过废储的念头,要废长立幼,改立老年得子的十九皇子睿王江逸尘。但未等废储诏书下达,先皇驾崩。十九皇子的母族在朝中握有重兵,欲助睿王重夺王位,但这睿王与当时的太子感情深厚,为了稳定朝局,便称自己要求仙问道,离开了皇宫。

但最近几年梁国的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无力打理朝政,太子暗弱无能,屡犯治国大忌,几位亲王在自己的封地上呈现割据态势,几乎要脱离朝廷的管制,原本这些亲王就对皇帝得来皇位心生不满,而现在太子未能扛起大梁的江山,使得这些亲王便更是野心勃勃,梁国的江山岌岌可危了。

当今太子为了稳定朝局,笼络人心,定于明日在琼阳山宴请朝中官员,安定王世子便是其中之一。但昨晚世子亲信来报,发现琼阳山附近有形迹可疑之人,不像是附近的山民,更像是江湖中的人物。虽然不知这些人是受何人所派,但其动机肯定不良。星枢城的暗卫已经出动近百人,就怕百密一疏,让他们有机可乘,进入宴会,威胁到沈洛容的安全。

“明日的去的皆是朝中重臣,进入宴席能带兵刃,贴身的侍卫也不能随同入内。但是会有一些教坊的歌舞姬助兴,到时候你便混入其中,若是中途有变,拼死也要保护世子安然脱险。原本以你的资历还不能离开星枢城,但事急从权,现在女卫中也只能让你一试了!”

秦岩目光中的透着严肃与认真,让灵秀不敢懈怠。

“是,属下遵命!定当尽全力护世子周全!”灵秀躬身应道。

“嗯!快去吧!”秦岩摆了摆手,灵秀立刻转身出了忠武堂,向着自己所居的房间走去。

话说这个沈世子还真是不省心啊!当年上仙山取药救的是他,多年前拖自己下水的也是他,现如今要让自己拼死相救的还是他。

沈洛容啊,沈洛容,你欠本仙子的怎么还啊!

灵秀简单收拾了行囊,一路策马扬鞭火速赶往安定王府。到了王府,这阵势还是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王府大 门口重兵把守,不像富贵的王侯之家,反而更像是一个军营,士兵身上穿着厚厚的铠甲,手持长矛,面容严肃,眼神凌厉如刀锋,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灵秀上前向门口的一位将士行了一礼,“这位大哥,劳烦通报一声,星枢城灵秀奉秦统领之命前来听候世子差遣。”说罢,便将身上的令牌递给了门口的守卫。

那名守卫接过令牌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就朝内禀报去了。片刻后,那名侍卫回来,朝灵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灵秀点头致谢,跨步走入了安定王府。

进入王府的一瞬间,灵秀心中颇为感慨:这安定王府果然是平常人家不能比的。这般富丽堂皇,奢华大气的宅子,尽显人间富贵。整个王府没有威严到死气沉沉,反而处处透露着生机盎然的气息。走过两道拱桥,穿越几重园林,灵秀见到了一座占地颇广,高耸入云的巍峨宫殿,这就是王府正殿。

灵秀走到正殿外停下,抬头望了望,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想到此,她深吸一口气,抬腿迈步走了进去。

灵秀刚进门没走几步便被拦住了,她转头看向那名拦住她的守卫,疑惑地问道:“这位大哥,这是做何?”

那名守卫上前两步,恭敬地对灵秀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姑娘稍等,在下会替你通传的。”

灵秀点了点头,站定脚步耐心等待着,没想到王府里面戒备如此森严。

没过多久,那名守卫从内跑出,神色匆忙:“姑娘请!”

灵秀跟着那名守卫到了偏殿的书房外,只见他敲了敲书房的门,“大人!秦统领派的人到了!”

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让她进来吧。”守卫推开门,请灵秀进去。

灵秀踏进书房后,只见里面摆放着多个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古董。再往里走,是一组绘着山水的屏风,瞧这画风,此画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一张檀木案几就摆放在屏风前面,上面的文房四宝和一些古朴的物件。

案几前面端坐着一名年轻男子。他身穿黛色锦袍,头戴紫金冠,看起来弱冠之年,长眉入鬓,眼睛深邃,眼尾微微上扬,眉目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妩媚,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全身都散发出一种矜贵而又凉薄的气息,此时正在看着眼前书卷,见到来人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灿若星辰,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无澜,像是一汪古井,但是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参见世子!”灵秀对着沈洛容下拜行礼。

沈洛容静静地看着她,随后缓缓地说道:“起来吧!”

灵秀应色而起,但她依然感觉到沈洛容的视线还在她的身上。不由得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莫不是已经有魔界的人告诉了她的来历,对她起了疑心?

“你叫什么名字?”沈洛容终于开口问道。

灵秀听见沈洛容的问话,先是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属下名叫灵秀,是秦统领派来听候世子调遣的。”

这时沈洛容却突然莞尔一笑,“灵秀?好名字!”

“谢大人赞赏!”灵秀的头垂得很低,没有正视对方的眼睛。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灵秀缓缓地抬起了头,对上对方的眼睛时,她整个人呆住了,这世子果真是个妖孽。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子还要妩媚动人,但目光中的锋芒,却让人不敢直视。据说当年也是个智计无双,有勇有谋的大人物,因如意境的问题,率兵攻打上清天,若不是云炘上神压制着,说不定当时上清天的东南境真的就被攻陷了,当真是反了天了。

此时这个世子起身向她走来,很是温和地问道:“你来时,秦岩可向你说明事情原委?”

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好听,灵秀躬身答道:“秦统领简单说了一下,只是告诉我,让我前来听世子差遣,敢问世子明日作何安排?”

沈洛容倒是不慌不忙,丝毫不像是个担忧明日性命安危的人。

“我已让谷威做好安排,你明日跟随东宫的舞姬一同进入琼阳山,若是突发意外,随本世子一同逃走便可。”


一同逃走?

灵秀一脸惊愕地抬头看向沈洛容,自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就是要和他一起逃走吗?护他全身而退他都不说吗?还真是特立独行……

罢了,反正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接近他,最好是能混到在王府的活计,沏茶倒水都行,能随时盯着他,别出什么幺蛾子,早早了结红尘旧恩怨,弥补她的过错,就算是万事大吉。

“是!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灵秀再次抱拳行礼。

沈洛容点点头,“去吧!”

灵秀离开了书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刚刚还正襟危坐的世子,此时正在用手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今日是怎么了?从刚刚见到那个女子起,怎么感觉有些……激……动……”。

对,就是激动,沈洛容摇了摇头,不由得嘲笑起了自己,怎么好像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年一样。见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就好像盼了她很久,终于得见后内心狂喜。虽然他是少年不假,但这种情况之前是一直都没有过的。

灵秀走出门外抬眼看了看这书房的周围,之前进入这院子就察觉不同寻常。

王府大院颇有生机,四周都是奇花异石,一步一景,但她还是隐隐地感受到了魔气。这种感觉不会差,仙界气清,人界气浊,魔界气戾,那种戾气虽不明显,但好像尖锐的针一样,时不时地刺着她周围的气。

果然,这王府中已经有魔界的人混入其中了。看来此事不易啊!现在自己单枪匹马的来这王府,仙界奉旨下凡的云炘上神也不知在何处,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能不能和魔界抢到人,就看她是否能取得这世子的信任了。

这王府还真是大,问了偏殿好几个守卫才找到了那个叫谷威的侍卫,这侍卫很年轻,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英武俊朗,是个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木头人。谷威倒是一点都不耽误,见到灵秀便驾着马车直奔京城的彩衣坊。

说起这彩衣坊,全京城上至八十岁的老叟,下至八岁的小童,无一不知它的名号。彩衣坊绝对是京城规模最大,档次最高,首屈一指的教坊没有之一,专门为达官显贵服务的,而且还提供了很多新奇有趣的花样,前来光顾的人皆是有权有势之人,而且这个教坊还特意培养了一批乐师和舞姬,为一些大场面的宴席上歌舞助兴,毕竟这里的姑娘人美歌甜,舞姿曼妙,在京城中也算给宴席的东家撑足了门面。

“吁……”

马车停了下来,灵秀撩起了马车的帘子,只见一座彩绘的楼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楼有五层之高,建得古朴大气、典雅庄重,仿佛是一个宫殿一般,她打量着这座楼阁,怪不得是京城之首。

谷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来到马车的小窗前,抱拳行礼道:“灵秀姑娘,就是这里了,随我来!”。

别看这人木木的,但是说话做事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灵秀同谷威一起走向教坊,正当他们要跨入门槛时,却被门口的两个女子拦了下来。

仔细看来,这两个女子正值妙龄,个个窈窕高挑,身姿曼妙,容貌姣好。靠近谷威的那个女子,先是款款福了一礼,而后便将手轻轻搭在了谷威的胳膊上,轻声问道:“爷,来我们这里是找哪位姐妹啊?”

谷威此时一脸冷漠地推开了她的手,转过头对这女子说道;“安定王府谷威,今日来找你们张妈妈。”

那女子一听,便不再纠缠,收了刚刚的谄媚,“那随我来吧!”转身带路,冲着楼上喊道:“张妈妈,有人找。”

拦着灵秀的那个姑娘却是反复打量着她,一脸鄙夷,最后“哼”了一声便走了。

这楼阁里面亦是雕梁画栋,和外面的色彩相呼应。

这时一个身穿艳粉色纱衣,头戴珠钗,身材丰腴的中年女子从楼梯上摇摆着身姿走了下来。女子看起来也就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眉眼含情,举止温柔,不失中年女子的风韵,手中的团扇轻轻摇着,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又大方地打着招呼。

“呦,谷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莫不是贵府上有什么喜事,来照顾我的生意吗?”中年女子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当她眼光落在灵秀身上时,又看了看一旁的谷威,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笑。

谷威不和她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张老板,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想请张老板帮个忙!”谷威神情严肃,这让刚刚还风情万种的张老板,此时也收了轻浮之色。

“既然是要事,那就请房中一叙吧!”说罢,这张老板便摇着团扇,气定神闲地向二楼的一间雅室走去。

这屋子布置简单,却处处透露着贵族气息,墙角放置着的一盆花,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屋中没有多余的陈设,一张木质小桌,四把椅子。桌子上有一壶茶水和几本书籍。

“二位请。”这张妈妈轻轻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谷威和灵秀也没客气,便坐在了小桌旁边的椅子上,张妈妈给二人倒上了一杯热茶,“这是今年春天新采的茶,二位尝尝”。

说罢,便将茶盏放到灵秀和谷威的面前。

“奴家一介女流,全仰仗着京中的大人们赏脸,才站稳脚跟。不知我这小小的彩衣坊,何德何能得了安定王的青睐,能帮得上王府的忙?”张妈妈轻轻啜了一口茶,看着谷威等着他的回答。

“张老板太过自谦了,此事对您来说倒是不难,就看张老板肯不肯帮忙了。”

“哈哈,既然如此,还请谷大人吩咐,奴家能做到必定全力以赴,绝对不推辞”,张老板此时坐直了身体,静静等着谷威发话。

“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张老板,我没记错的话明日去琼阳山歌舞助兴的就是彩衣坊的姑娘和乐师吧?”

张老板点了点头道:“正是,谷大人说的事难道和明日的宴会有关?”

“不错,明日请张老板带着这位姑娘同教坊的其他女子一同入宴会,不知张老板能否办得到?”

谷威此言一出,张妈妈立刻明白了谷威的意思,明日的宴会非同小可,安插一个陌生女子进如此重要的宴会,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的彩衣坊就全交代进去了。

张妈妈用手扶了扶发间的珠钗,看了看谷威,面容平静地拿起手中的团扇轻轻地扇了几下,“谷大人既然知道明日是在琼阳山设宴,想必也知道这宴席的东家是何人了吧?”


她打量了灵秀一番后,又说到:“以当今安定王的权势,谁人不给面子,何需献上美人?”

谷威也没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锦囊,双手递给张妈妈。

“张老板,这是我家世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张妈妈接过了锦囊,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还是挂着微微的浅笑,似乎这张笑脸就是长在她脸上的面具一般。她漫不经心地用纤细的手指解着锦囊上的绦子,将锦囊中的东西倒出在桌子上时,只听见“当啷”一声,一个好像戒指的东西在桌子上滚动着,打着转,最后稳稳地横躺在桌上。

这是何物,看样子应当是玄铁所制,上面还雕琢着一些古朴繁复的花纹,虽然是一枚戒指,但更像是一种信物。

当灵秀看向张妈妈时,才发现刚刚那个颇具风韵的女人,此时已是满脸震惊地看着玄铁戒指,没有了初见时的镇定。

“这......怎会是这样!”

谷威此时却是很平静地品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张妈妈问道:“张老板认识它吗?”

张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玄铁戒指上移开,看向谷威,“不知世子和这戒指的主人是何关系。”

“张老板,此事你不必多打听了吧!灵秀姑娘就拜托给你了,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多停留了。”谷威不愿和她多讲,准备离开。

“告辞。”说罢,便转身就走了。

“谷大人请慢走。”张妈妈面色恭敬地送他到门外。

待谷威离去之后,灵秀看了一眼张妈妈手中的戒指,虽然也疑惑那戒指的来历,可最终也没问出口,反正明日进了琼阳山,她们就各走各的了,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张妈妈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收到了锦囊里,转身对灵秀说:“姑娘既然明日要去宴会,少不了要梳妆打扮一番,我先给你挑一件像样的衣服。”

“多谢张妈妈好意,我明日随着彩衣坊的姑娘们同去,假扮成随行的小厮即可,就不劳烦妈妈费心了。”

到了那种场合恨不得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太惹眼搞不好会节外生枝,她可没有再多的精力应付其他人了。

“这么说,你不是献给朝中官员的美人了?”张妈妈略显惊讶地问道。灵秀淡淡地点了点头。

张妈妈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原来如此!,那姑娘今日就暂且歇息在这春风居吧,明日一早便动身。”

灵秀轻轻地点了点头。

“彩衣坊共五层,前厅是用来接客和欣赏歌舞的,只有后院才是姑娘们的休息之所,灵秀姑娘想要活动筋骨到后院即可,前厅到了晚上人多事杂,莫要被那些醉鬼唐突了。”

这张妈妈告诫着,灵秀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灵秀明白,多谢张妈妈提点。”

“姑娘若是乏了,可以在房内稍作休憩,有什么需求尽管差人唤我便是,不必拘谨。”张妈妈说完便退了出去,留下灵秀一人坐在房间里发呆。

自己这一天都急急忙忙赶过来,现在终于能歇一会儿了。灵秀盘膝坐在床上打坐休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一直都没变过。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气流,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星枢城的生活简单又枯燥,而她本就不喜复杂的人和事,这三年下来倒也过得平静。可这里不到一天的时间,似乎真的要把她拉入这人间是非一般,王府中的魔气她早有预料,可沈洛容如何为人处世,这一点她可是真的没把握,单看今日这彩衣坊张妈妈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家伙的势力不简单。若是自己每天在王府只是打打杂,或许也没那么多麻烦,而现如今又当细作,又当暗卫的,搞不好身上就沾染了世间的因果,到时候报恩又还情的,再来个夙世因缘,那她可就真的坠入红尘了。

且行且看吧。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见窗外渐渐传来丝竹声和嬉笑声,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外面已经华灯初上,灯火通明,这彩衣坊是京都最大的教坊,生意也是最红火,里面莺莺燕燕的美女多不胜数。灵秀清心寡欲,但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至窗户旁,往下看去, 只见楼下的舞台上,一群穿着暴露的少女们扭腰摆臀,翩然起舞,舞姿婀娜,美丽诱惑。台下的男宾们则大饱眼福,掌声雷动,场面热闹非凡。

灵秀不禁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房门到后院。相比前厅的热闹非凡,后院则清静了不少,但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鼓乐声。

“一二,转起来,对……”

“好,好,腊梅,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已经是三次跟不上大家的动作,明日就要去献舞了,这样怎么能行。”

灵秀缓步走过后院的回廊,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纱裙的女子在教训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而其他的女该站在一旁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看着那个姑娘受训。

“秋雁师父,我近几日有些头晕,站不稳,实在对不住。”那个姑娘满脸通红,羞愧地看着教习舞蹈的师父。

“那怎么办,宴会千载难逢,都是达官显贵,若是被那些老爷们相中了,你们的命运从此都改写了呀!好多人求着我,我都没选她们,若是差个人,队形都乱了,你让我怎么交代呀,那不是砸这彩衣坊的招牌吗?”

秋雁一手插腰,另一只手握着细木棍敲打着旁边的石桌,被教训的腊梅低着头,始终不敢多讲一句话。

灵秀看了看这些人,不由得心想:你们哪里知道,这个叫腊梅的姑娘才是个有福之人。有些事想躲是躲不掉的,正如这些舞姬,一个个印堂都是灰蒙蒙的,看来明日少不了受一些惊吓,这位叫腊梅的姑娘却与她们不同,明日也只有她可以躲过此劫。既然如此,反正也要进琼阳山,小厮和舞姬又有多大区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吧!

灵秀朝着院中的空地走去,上前说到:“这位师父,我明日也要进入宴会,不如我代替这位腊梅姑娘献舞,您看如何?”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秋雁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到了说话的女子,不由得眼睛一亮,打量了灵秀一番后,却又满脸轻蔑地说道:“我们彩衣坊的舞姬名满京城,哪个不是习舞十多年功底,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子就能上场的。再说,你是谁呀?刚来彩衣坊吗?”

灵秀听到这里“呵呵”一笑,说道:“秋雁师父,既然这位姑娘身体不适,明日能不能上场还不能定,多做一手准备总是没坏处的,不是吗?”

秋雁双手抱胸叹着气,看了看灵秀说道:“傍晚时分我听纤柔说起过,你就是安定王府送来的那个人吧?本来这是彩衣坊自己的事,不必劳烦姑娘,可……”,秋雁的眉头皱在一起快要夹死一只蚊子了,脸上的无奈和纠结不用言表,直接都写在脸上了。临时赶鸭子上架,而且还是在大场面上,演砸了可就真的坏了她们的名头了。

灵秀为了打消秋雁的顾虑,便说到:“我虽不是什么名满京城的舞姬,却自小习得一套舞步,绝对不比您口中所谓的习舞十几年的女子差,不如诸位先舞一曲,稍后我替腊梅的位置,能不能胜任,师父再做评判。”

恐怕此时没有人比秋雁更需要救场了,现在有人出言要帮她,她自然是乐的接受的。

死马当活马医吧,“既然姑娘如此自信,那就请看好吧!”说罢,秋雁开始指挥着这些舞姬,一旁的鼓乐琴师也跟着演奏,这些舞姬随着乐曲的节拍翩翩起舞,配合默契。

灵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看着这些舞姿曼妙的舞姬,脑海中回忆着前世和清净宫学过的舞蹈,不禁暗暗点头。不错,前世和成仙后都修习过舞蹈,只是在一些天宫的庆典上随着其他的仙娥共同献舞才会去跳,没想到当年闲暇之余所学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一曲舞罢,秋雁走到灵秀旁边问道:“姑娘以为,此舞如何?”

灵秀微微一笑说道:“很好。”

“依你所学,可能胜任?”秋雁又问道。

“那是自然。”灵秀也没有谦虚,“待姑娘们稍稍歇息片刻,我替腊梅姑娘试试。”

“歇息就不必了,若是姑娘你不成,我们得另想法子。”这个秋雁也是个急性子,不愿再等。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说罢,腊梅退了下来,有些抱歉地看着灵秀,而灵秀也没有多言站在了腊梅的位置上。鼓乐声响起,灵秀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仿佛都蕴含了某种韵律,与其他的舞姬动作整齐划一,却在众人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待最后一个动作完成,只听见一阵掌声,抬头一看原来是秋雁。

“哎呀,果真舞姿超群。”秋雁不禁拍着手掌赞叹道。

“谢秋雁师父夸奖。”灵秀微笑着答道

“你之前是哪家教坊的?怎么没听说过啊?若是早些来我这里,估计已经红透京城的半边天了呦!”秋雁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连着问,高兴的眉开眼笑,这下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毕竟腊梅这几天的状态确实差的很,少一个人不成型,有了这个人还老出错,训了这么多天,再换人也来不及了。

灵秀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来,大家把其他的那四支舞也跳一下,让这位……,唉?你叫什么名字啊?”秋雁这时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姓林”,灵秀不愿告知自己的名字,便随口说了一个同音的姓。

“对,林姑娘,大家再给林姑娘舞一下其他几支舞。”

灵秀跟着他们开始排舞,直到月上中天,秋雁才让大家散了伙。

腊梅也陪着她们,待人都散去后走到灵秀身旁,说道:“谢谢林姑娘,今日若非姑娘出现助我,我怕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家交代了。”

“腊梅姑娘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灵秀被一阵阵叩门声叫醒,原来是马车已经备好,一众人准备要出发了。

一路上穿过城中街道,车队浩浩荡荡带着乐师、舞姬、还有各种所需之物向着琼阳山进发。

“你说这太子府办宴会总是和别人家不一样,直接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办,还真是让人看不懂,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还没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埋怨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琼阳山是皇家的踏青郊游之地,一年四季景色怡人,所以这次太子选在这里设宴。”另一个女孩说道。

“那太好了,正好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好好游玩一番了。”

听着这些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灵秀心中却是平静得很。繁华下的暗流汹涌,时逢乱世,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此被卷进去,有权有势的官员能不能自保都难说,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取悦于人的舞姬。

不多时,车队终于到达目的地,马车停稳后,众人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

琼阳山,位于涿安城城西北角,山势陡峭险峻,而山顶更是常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白雾,如同仙境。山腰处的宫殿群巍峨耸立,犹如一只雄鹰展翅高飞。宫门两旁的石狮子栩栩如生,似乎是活物一般,宫内更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原来此处不仅是皇家的后花园,还是皇家的行宫。

秋雁带着一众姑娘们开始换舞衣,没多久就听到有人传她们入殿。

大殿内此刻,正有着一群贵客在此聚首。其中坐在主位的是一名穿着黄色锦袍的男子,他的头发乌黑柔顺,脸上的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很柔和,鼻梁高挺,嘴唇性感,整体看起来给人一种非常干净舒服的感觉。想必这位便是太子江丰元了吧。

乐曲响起,姑娘们按照事先演练好的动作,将袖中藏着的花瓣向空中抛去,之后开始翩翩起舞,她们身材曼妙,姿容姣好,每一次舞动,裙摆摇曳,皆让人眼前一亮,看得心醉神迷。

这时,灵秀看到坐在宴席右侧前排的沈洛容,今日 他身穿紫色织金锦袍,腰束玉带,头戴一顶赤金冠,显得整个人更加贵气难掩。自灵秀入殿后,他的目光就盯着灵秀,眉宇间微微皱起,眼底隐约有些不满。

发生了何事?怎么看得这家伙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灵秀脚下不敢怠慢,随着乐曲依然起舞,正当变换队形之时,灵秀突然看到左侧第二排的一个身影,这不是……

情理之中,但也是意料之外。


只见此人身穿月白色长袍,相貌极其温雅俊美,身形修长,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一股清冷的气质散发而出,但是温润的脸庞上挂着谦和的笑,让他这种清冷的气质上好像镀了一层温暖的光。

若不是他身后那层金色的光晕已经表明了身份,只怕是灵秀也不敢相认,毕竟她们这些仙山上的散仙,根本没机会见到守卫一方天界的战将。

此人正是云炘上神,也是此次下凡缉拿琉焱的主将。

灵秀这一看不要紧,原先排练的舞步慌忙中出了错,好在这个节奏上是一个转身,掩盖了她的失误。

此时的沈洛容,眼神更加不善。直直地盯着灵秀,锐利又冰冷,好像根根钢针要将她刺穿一般,她此时似乎明白了自己所犯何错,便急急忙忙收了神。

广袖收起,一曲舞罢,正当她们要退出大殿时,突然听到一个空灵的声音如风一般钻入她的耳朵里。

“请仙子稍后在行宫东侧荷花池的凉亭内等我。”

灵秀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云炘上神的坐次,只见那位上神向她点了点头。此时她已心领神会。

这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被沈洛容看在了眼里,自己多年培养的暗卫,初次领命居然在这大殿之上和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眉来眼去,还当真是可笑。

歌舞后,宴会正式开始。坐在主位的太子手握青玉杯缓缓站起来,向众人敬酒,说道:“今日家宴,特邀请诸位大人参加,一是多谢诸位鼎力相助,平叛反军,二是希望众爱卿能够为国效力,稳定国祚,让百姓安居乐业,早脱流离之苦,本宫在此先谢过诸位大人了,诸位请!”

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

太子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磁性,场面话让在座的诸位大人听得心中十分舒服。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臣等愿效犬马之劳”,众臣纷纷附和道。

沈洛容眼中的余光静静地看着周边的人群,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些墙头草还真是会装,也就能欺负太子忠厚,皇帝和太子这对父子一样的性格,怪不得那些个有野心的亲王敢造次,没有帝王的杀伐果决,光有厚德,这些臣子难免生出二心。

“请诸位大人开怀畅饮,无需拘束,开席。”

太子一声令下,宴会便开始了。一群人吃吃喝喝,你推我攘,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沈洛容坐在那里,端起桌前的一杯酒,浅尝一口,对面的张贞起身走出了殿外。沈洛容心有所想不敢贪杯,只见他“刷”的一声抖开了自己的折扇,轻轻地摇了起来。

张贞,要说这个名字两年前无人知晓,直到某天禁军更换统领,上位者是一个当年科考的秀才,这在梁国史无前例,朝中官员的表情比白天见鬼还惊悚。而这位张统领两年下来,还真把禁军整顿的井井有条,一点儿纰漏也找不到,就这样成了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

张贞和灵秀那个暗卫是何关系?他方才看那个暗卫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莫非这个暗卫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可若是如此,那个暗卫又怎会一脸错愕,如此岂不是自爆身份,难道是故人?看来这个暗卫是留不得了。

想到此处,沈洛容心中已有盘算,这个暗卫是去是留,就看她今天的表现了。

宴会正酣,往日那些大臣们一本正经,三杯黄汤下肚此时已全然不顾仪态。今日来赴宴的官员中,多是朝中有些年头的旧臣,而年轻人中也就沈洛容和张贞,现在张贞离了宴席,沈洛容不喝酒、不畅谈,只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看起来还真是有些突兀。

荷花池?这行宫还真是不小,灵秀围着行宫找了好一会儿,果然在宫殿东面的五十余丈的位置发现了一片湖泊,此时正值盛夏时节,湖面波光粼粼,大片大片的荷叶中已有不少荷花开始绽放,想必云炘上神说的荷花池就是这里吧。举目望去,在湖中的九曲廊桥上看到了他所说的那座凉亭。

灵秀在亭子里来回踱步,脑中理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设想着上神见到她可能会怎么问话,以及自己该如何做答。

“仙子这三年来过的可好?”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沉思中的灵秀吓了一跳。看到了亭子口站着一个男子,正是宴席上的云炘上神。

此时的上神正向她缓步走来。

这……这个上神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刚刚在宴会上看到时就已经感觉到很惊艳了,而现在看清楚更加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他的身影飘逸脱俗,湖面上吹起的微风拨弄着他的衣袖,衣衫上泛起了层层波纹。而他站在那里好似芝兰玉树一般,眼睛里有星星,笑起来亭子外面的阳光都黯淡了不少。

灵秀眼睛都看傻了,她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云炘上神。

云炘上神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

这时灵秀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急忙低下头,行了一礼:“谢上神挂念,一切安好。落霞山灵秀,见过上神。”

云炘缓缓向这边走来,“仙子请起,不必多礼。”

当二人四目相对时。灵秀顿觉不好,刚刚还想着怎么回话,被他这一问,全都忘完了。

“先前有公务在身,未能及时与仙子取得联络,待小神去往落霞山,听山中的一位仙子说,灵秀仙子已经到人界,不成想还是和仙子错过了”,云炘上神言语温和,可不知为何听起来隐隐一种遗憾。

莫不是怪自己没等他?灵秀赶忙上前解释道:“请上神见谅,并非小仙自作主张,先行下山,而是自觉此次过失影响深重,只想早些接近沈洛容,以作谋划,可没想到自己被困星枢城,训练三年,成了沈家的暗卫,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这琼阳山。”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三年来一事无成,灵秀自己觉得很没脸见上神。

此时,湖面上吹来一阵风,轻轻拂动着云炘墨的青丝和玉带,他侧过脸看向灵秀,眼眸中带着几分柔和,“仙子莫要自责,我约你出来,就是商议今后的打算。想必仙子也看过命簿,这安定王府不似平常功勋世家,银钱兵马,谋士将帅,俱是不缺的,将来是平邦安国,还是乱臣贼子,皆不可测。如今梁国内忧外患不断,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能否过几年太平日子,全在庙堂那些官员。你我若是能为百姓谋些福祉,倒也不虚此行了。”

此言一出,灵秀极其认可地点头,她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个想着抓人,另一个想着一边安天下,一边抓人。

“不知小仙可有尽力之处?”她看向云炘上神,眼里的赤诚无法掩盖。

云炘面色平淡地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山,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仙子可愿与我同行?”

“啊!”灵秀惊讶得瞪大了双眸,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敢置信地望着云炘上神,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连忙摇头。

“上神,小仙……”


云炘转身对上了灵秀清澈的双眼,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淡淡地说道:“仙子无需过早地回答我,若是想好了你来寻我便是。”

说罢,只见云炘右手掐诀,口中默读咒语,一缕金色的光线从他的印堂飞出,没入灵秀的眉心。

“这是通灵咒,你若有事唤我便可。”

灵秀满脸的愧疚,心中百般滋味交集于一起,不知该如何回答。祸事因她而起,这个时候又怎能躲在上神的背后,等着他给解决一切问题,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吧!更何况现在安定王府已经有魔族介入,此事已不是单纯的朝堂之争了,多个人当内应,总是多一层把握的。

“多谢上神,若是此时我站在上神身后,让上神承担重任,怕是今后的成百上千年,我都无法安睡了。”

灵秀一个坦然的笑,眼里满是坚定。

云炘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答应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强求,只希望仙子莫要见外才是,此事恐怕没有你我想的那般简单……”

云炘欲言又止,让灵秀也有了些许不安,但自己既然已经决定,那就不该再有所犹豫了。

“上神且放宽心,小仙自有分寸。”灵秀微笑着道。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心照不宣。

“我得回宴席了,仙子多加防备,今日琼阳山有变。”云炘叮嘱后,转身离开了凉亭。

“是,恭送上神”。

待云炘的身影消失后,灵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随后便收敛了心神,将目光移到了琼阳山的方向。

琼阳山山巅,一处平台之上站立着几位身穿黑衣的男子。为首者身形瘦削高挑,一头银发披肩,他双眸微眯,眼睛紧紧盯着琼阳山方向的行宫,眼里带着浓浓的忧虑与凝重。

“少庄主……”

旁边的弟子见他这副模样,不禁轻声呼喊,生怕打扰到这位主子的思绪。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这名少年才回过神来,语气中透着坚决和自信,随即,他又恢复了冷漠,吩咐道:“继续监视行宫里的一举一动,切勿掉以轻心。”

“是!”众弟子领命后,纷纷散去。

“少主,我等何时动手?”旁边的男子见众人离去后,这才开口问道。

“不急……”,少年淡淡说道:“此时还未到时机。”

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琼阳山的山顶,此时此刻正值中午,烈日当头,酷热难耐,众多弟兄此时都已经汗流浃背,但不敢有所抱怨。

灵秀回到了舞姬们的休息之处,姑娘们正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这里的所见所闻。

“唉?你们看到了大殿上那个年轻的大人没,长得可真好看,当真是惊为天人啊!”,有个女孩忍不住夸赞道,她的眼里冒着星星,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年轻的大人?这云炘上神天界第一美男的称呼果然不是白来的,天上的仙娥为之倾倒,这人界的小姑娘们也跟着犯花痴,当真是魅力无边啊。灵秀托着下巴,看着她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可另一个女孩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啊?一个穿紫衣,一个穿白衣。”

“席上不就一个穿紫衣的吗?”

“哪儿啊,还有一个穿白衣的男子,看上去意气风发,长得也还行吧,没有你说的那么惊为天人。”

“我说的就是那个紫衣大人。”

在她们眼里云炘上神真的就这么平凡吗?可回头一想,或许是他在自己身上施了什么法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灵秀自己也是这样做的,神仙的真容怎么能让他们随便看到呢?

正在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之时,秋雁领着一位宫中内侍太监走了进来,姑娘们立即列队站好恭敬地弯腰行礼。

那太监走近,先是环视了一圈,随后细着嗓子问道:“刚刚大殿献舞的姑娘们都在这儿了吧?”

秋雁连忙答道:“是的,一个不差,都在。”

“那便好,都抬起头来。”

闻言,大家都抬起了头来,只见那太监开始一个个打量,好像再挑集市的萝卜一样,最后,果不其然他将目光定格在了灵秀身上。

“这位姑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眯眯地问道。

“回公公的话,民女灵秀。”,灵秀回道。

“好,灵秀姑娘,随咱家走吧。”,那太监翘着兰花指,指着她笑道:“你呀,有福气呢!”

听到太监的话,屋内一片哗然,但更多的是嫉妒和羡慕。

“怎么,还愣着干嘛?走啊!”,那太监催促道。

灵秀点了点头,跟着那太监离开了。

等到灵秀的身影消失后,屋内又开始议论纷纷,有人甚至嫉妒地说道:“凭什么啊!她才来彩衣坊几天,就被选上了!”

“是啊!凭什么啊!”

“就算是选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歌姬罢了!难不成真能做主子?哼!”,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灵秀跟在太监身后,“姑娘,待会儿你到大殿上陪沈世子饮酒,一定要让世子尽兴,知道吗?”太监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沈世子可不是寻常人啊!他若瞧上了你,你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灵秀微微一怔,随后点头道:“是,民女明白,定当尽心服侍世子。”

没多久二人就到了行宫的大殿,当她看到那些觥筹交错,满脸红光的官员时,似乎明白为什么要让她来陪酒了。

太监带着她来到了沈洛容面前,“沈大人自己喝酒好生无聊,佳人在侧或许更有兴致。”

沈洛容看了看太监身旁的灵秀,此时只见主位上的太子笑着向他示意。

原来如此,沈洛容随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多谢太子,有劳公公了。”

太监见此,心中暗喜。

“哪里,哪里,沈大人请尽兴。”那太监躬身说道,随后转身便走。

灵秀轻轻坐在沈洛容身旁,低眉顺眼的,很是恭敬。

沈洛容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端起了酒杯,嘴角噙着笑对着灵秀道:“秦岩可告知你背叛主子的下场。”

灵秀抬头,看着沈洛容的眼眸,只觉得那妩媚的眼眸中充满着狠决之色。

“属下知道,我与……”,这时她突然想起云炘上神来此肯定更名改姓,但刚刚却忘了问,她怔怔地看着沈洛容。

“怎么,不愿意说吗?”,沈洛容看着她,冷声问道。

灵秀回神,立即低下头,“属下不敢,请主子恕罪!”

沈洛容放下手中的酒杯,随后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慢条斯理道:“无妨,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查得到。”

看来这家伙是不达目的,不罢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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