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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有浮木

今日熹微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双男主;慢热的小画家×主动的大总裁】平淡的救赎,温和的相爱。江卮秋一直在寻找活着的意义,当他看到画像中的人再次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仿佛领悟到了什么。那个纯白少年成长为成熟的商人,可是仍能在那人身上看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光亮。于珵对江卮秋来说犹如海上浮木,浮浮沉沉中始终拖拽着他给他希望。但于珵显然不想只做一块浮木,他想做一个无风的港湾,心上只停泊江卮秋这艘色彩斑斓的小船。

主角:江卮秋,于珵   更新:2023-01-31 22: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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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卮秋,于珵的其他类型小说《海上有浮木》,由网络作家“今日熹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双男主;慢热的小画家×主动的大总裁】平淡的救赎,温和的相爱。江卮秋一直在寻找活着的意义,当他看到画像中的人再次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仿佛领悟到了什么。那个纯白少年成长为成熟的商人,可是仍能在那人身上看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光亮。于珵对江卮秋来说犹如海上浮木,浮浮沉沉中始终拖拽着他给他希望。但于珵显然不想只做一块浮木,他想做一个无风的港湾,心上只停泊江卮秋这艘色彩斑斓的小船。

《海上有浮木》精彩片段

当你在混乱繁杂的困境中挣扎的时候,有人走向你、朝你伸出了手拉了你一把,你会对那个人感恩戴德。

那个人像海上浮木,你抓住他就像抓住了世界。

——

接受采访的青年年轻得让大家都吃了一惊,模样还生得好看。社里的小实习生一个个的,看得眼睛都直了。

青年长相偏柔和,本以为是个软绵绵的小柿子,但相处下来才知道并非如此。

这是个有点小高冷的艺术家。

负责采访记录的莱莱暗暗打量了他很久,采访结束后,这小姑娘大胆地叫住了他。

“归于老师。”她的声音清亮,在空荡荡的访问间里尤其明显。

被她叫到的人脚步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看她。

他戴着顶帽檐很塌的帽子,若不是他生得高,她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莱莱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归于老师一会儿有事要忙吗?我能不能请您喝杯东西?”

“不用了。”

“那我送您下楼吧!”她快步跟上他。

“您有什么要说的便说吧。”青年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让人不好意思再开口。

“好......就是好像您关于人物的作品并不多,这幅《夜舞》也是几年前的作品了,我还挺想知道您对模特有什么要求的。因为感觉你画笔下的人物都好美,所以冒昧地猜了一下,您的要求是不是特别高?”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这个问题完全是采访之外的个人好奇。她看得出来对方很珍视这幅画,画上的人她觉得颇为眼熟,一心头脑发热想要八卦一下。

要知道媒体人对一些东西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的,她不为报道,只是很好奇这个青年艺术家的故事。

不过......他没有很想回答的感觉。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难回答。青年想了想,自己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积极向上。”他音调仍是平平的。整个人看起来,好似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是模特标准吗?”

女孩笑容僵了一下,但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她不得不接受。

积极向上的形象。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有种一本正经的幽默感。

“这个标准应该很多人都能达到吧?”毕竟积极向上的人一抓一大把。

青年眉头皱了皱,他答:“或许。”

但那些人都难以让他感受到冲破感,那种在竭力抗争却眼眸温柔的感觉,他无法从别人身上再看到。

关于他的采访会出现在下个月的月刊A版上,会有很多人看见他心目中的模特标准。

没有人能取代的“标准”。

“归于老师还挺特别的。”莱莱讪笑。

她看不透他,并不能理解他的话。

“在本次展出上,我们有机会看……”

剩下的半段路程,莱莱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青年只默默听着没再出声。

两人来到一楼,青年稍稍顿了顿脚,“谢谢,您留步。”说完,他便迈着轻缓的脚步向外走去了。

莱莱没有因他的冷漠而以为他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反而觉得他很适合这份冷清。

青年走出那家杂志社,走向外面那三月的融融春光。

他身上的阴霾好像在慢慢驱散。

他低头走着,不知道前路会遇见春风还是夏阳......

四月初,杂志上线。

公司在各大杂志社都订了刊物,在茶水间摸鱼的人很容易就会摸到那本新一期的摄影美术杂志。

其中沐陽的副总韦子洋先生就在这杂志里发现了“好东西”。

抓着杂志一路飞奔到十六楼总裁办,一向不爱敲门的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去。

“于珵,这人还真像你!”

他的动静引起了伏于案前的男人的不满,男人给了他个略显凶狠的眼神。

但其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下次进来一定敲门!”韦子洋大咧咧道。

韦子洋把手中的杂志摊在男人的面前,“这事是真着急,你快看看。”

一幅画占据页面的三分之二,画的色调偏冷,灰黑色占据主要。除了画面中央起舞的白衣少年,倒地的垃圾桶、肮脏的围墙、破败的路灯等都让人觉得压抑。

韦子洋走到他旁边指给他看。

“看着像你,但是比你现在可爱多了。”画上的少年身周蒙着层光晕,看起来像暗夜里的精灵,温柔又充满活力。反观眼前的男人,眉眼锋利,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敬而远之。

现在是公司总裁的于珵,身上的凌厉气息无可避免地存在。不过高中那会儿的于珵,确实和这画里的人别无二致。

“这多年轻啊!多俊美啊!”韦子洋啧啧几声,敲着书面感叹。

于珵垂眸,暂时忽略韦子洋欠揍的声音。

画上的人是他不错。

目光随着注意力往下。

「天才画家——归于。

画家归于是国内优秀青年艺术家,其作品曾获多项大奖,如作品《夜舞》获第八届华影美术作品大赛人物组一等奖,《潇潇》获“意识”如梦活动一级展品称号等。

归于个人作品展“礼遇”不日将于本市开展,《夜舞》作为本次展览的主展作品,将会置于展厅最里侧的中央位置。

《夜舞》以斑驳的高墙作为背景,和少年身上纯白的衣裳形成了强烈反差。画中少年高抬着手,眼神温柔,由内而外地述说着热爱……」

……

“这该不会是你某个暗恋对象画的吧?深藏不露啊,老于!”韦子洋伸手拍拍他的肩,一脸欣慰。

他跟于珵兄弟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于珵认识什么学画画的人呢!第一次知道就是在大杂志上,这还挺让人意外的。

于珵不理睬他,把推荐看完又往后看了这个归于的采访记录。

他不认识这个画家,又或者说他从来不认识什么画家。不过看这份杂志上的描述,他倒是有点想认识认识这人了。

归于。于珵在心念道,嘴角沾染了些笑意。

“有什么可笑的?”韦子洋看见他嘴角上扬像是见鬼了一样,拿回杂志又仔细看了看。自己刚进来的时候,这厮可还是一副要撕了自己的表情,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话说你这爱慕者有点水平啊,这画画的比你本人好看多了。”他这话刚说完被人踹了一脚,差点没站稳。

“你个孙子,你不讲武德!”韦子洋揉着小腿控诉。

而踹了人随椅子滑出半米的于珵,不屑地挑了挑眉。

“我不认识他。管好你的嘴,别又让我在茶水间听见那些有的没的。”但凡在公司听到关于他的八卦,十有六七都是韦子洋带头传的,所以这句警告显得尤其必要。

不认识,你看着人的专访笑个屁?

韦子洋翻了个白眼和他拉开距离,免得心声被他听见还得挨一脚。

茶水间里恐怕谣言已经传起来了。毕竟这本杂志就是他从下面小员工手机抢来的,拿过来前不知道被多少人观摩过了。

于珵这人有点奇怪,脾气叫人捉摸不定。韦子洋认识他十几年,看似是和他走得最近的人但也经常猜不到他的心思。有点小秘密不告诉他们太正常了,所以他说他不认识这画家,韦子洋是存疑的。

韦子洋绕回他对面坐下,拉过杂志把要签字的文件推给他。

“今天我要早点下班啊,你别想压榨我了!”想到什么的韦子洋敲了敲桌面,说得委屈。

于珵看完合同签完字才抬眼看他,“你不做最爱工作、最有魅力的优质男性了?”

韦子洋:“……”

“抱歉,昨天碰巧撞见您在茶水间吹牛了。”

男人眼里的嘲讽讥笑毫不掩饰,哪里是在道歉?

明明是侮辱!蔑视!是恶毒的资本家姿态!韦子洋扶着脑袋内心狂吼。

男人得逞后笑意也没有持续太久,“你没得选择,我今晚得回家吃饭。”

他也叹息了。

家里的长辈又搞什么聚餐,说是让他死也要死回去。于珵想到应付那些人就头疼。他妈他妹都不在家,算什么家庭聚餐?

将座椅转了个方向让办公桌下的腿脚得以舒展,刚刚踹过人的腿脚感觉舒服了不少。于珵捏了捏眉心,积攒了半天的疲惫也得以缓解。

家里?韦子洋想到了什么,顿时换上了新表情,一脸奸笑地挑挑眉:“你家老于又给你组相亲局了?”

于珵嗯了声,“估计是。”

韦子洋哈哈大笑,对于于珵的“不幸”他表示有点同情,但也不妨他幸灾乐祸。

“也是,就你这样单调得不行的生活状态,靠自己也找不到女朋友,你家里还是考虑得很周到的嘛!”

有够损的。于珵不悦地给他一记眼刀。

把他手里的杂志抽过,咬牙道:“年终奖不要了?”还是又想挨踹?

“可别!我不说了!”韦子洋怂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可不能跟钱过不去,拼死拼活帮于老板打工不要钱不是傻子吗?

“为了于总的婚姻大事,我就勉为其难的再加一次班吧!不用谢我,加班费多一点就行。”他家的家业可没有于家这么深厚,能坑于珵一点是一点。

“上个月你在仓库顺走了一瓶红酒,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那是帮你做人情,吴小姐这么中意你不得给人个机会?”

“……快滚。”

于珵把他刚刚一起抱进来的文件丢到他面前,韦子洋心情极好地抱起文件跑了出去。

把人打发走了,办公室又恢复了清静。

手里卷曲的的杂志因为他松了力而自然展开,把他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它身上。

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页,那幅画又再次出现在视线之中。

于珵目光从那幅画移到作者的名字上。

看了很久……

——

——

插个话:

是双男主!看清楚啦!总体比较平淡,不是甜腻腻的那种(我自己感觉),小可爱们自行避雷噢!

第一次发文,大家手下留情轻点喷

~(´∀`)♡欢迎讨论,欢迎捉虫!


中午一点。

春天的温度和风感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刚吃过午饭,大伙儿都提不起劲儿来,蔫巴巴的。

大仓的空气中弥漫着颜料气味,夹杂着还没散去的饭菜香味。还好这地方经常用来办展,通风口留的不少,很快,空气也干净了不少。

画展的作品布置还在做最后的调整。

活动负责人在场里忙得晕头转向,而那些画的主人,满不在意地蹲在展厅入口的一侧,正小口小口地吸着手里的旺仔牛奶。

殷红的下唇被吸管压着、皓齿微露,每吸一口奶,都能看见那鸭舌帽下的肉腮一动一动的,尽管那只捏着牛奶的手上套了几个极具特色的指环,但一些小动作还是让人觉得像极了孩童。

倒不是馆子里缺把椅子不让他坐,是他害怕在太明显的地方被人搭话。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交流。

“归于老师,这幅画您觉得摆在哪里比较好?”

负责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迅速收回的手显得有些局促。身后跟着的两名工人正搬着一幅1.6×2米的画,一起等着答复。

蹲在地上的人微微仰头,依旧没有露出眼睛,仍不能看清其全貌。

看见是那幅“割草图”,帽檐下的眉头皱了皱,随手一指。

“那里吧。”说完头再次低下,态度冷淡。

负责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个灯光昏暗的角落。

“好的。”感受到对方的无所谓,他也没有多嘴,招呼着人抬着画往那个角落走去。

搞艺术的人都很有个性。负责人心里想。

最后一幅画挂好,画展可以正式开展了。

下午两点半入场。

这次画展的作品大多是可拍卖的,展馆挂上宣传板的那一天就来了不少人咨询,所以正式开展这天门庭若市也不稀奇。

归于小有名气,喜欢他的人有的是看过他直播,有的是杂志上看过他的画,也有的是偶然在某产品上看到过他的设计……总之粉丝不少。

归于的产量很高,每幅作品的质量也很好。据说他的第一幅作品诞于十二岁,被其父卖出二十五万的高价,此后他被一些媒体冠上了“天才画家”的称号。

而这位“天才画家”对这些东西似乎不太在意——

他正担心错过公交,而紧紧张张地往展馆不远处的公交站赶去。

负责人追着人到展馆门口,“归于老师,您不多留一会儿嘛?”才开展不到半个小时作者就要离开,这多少有点出乎常理。

前人顿了顿脚步,虽然不喜但还是礼貌地转过身来看他。

早在牛奶喝完的时候戴上了口罩,帽檐压得很低,好看的眼睛藏在阴影下叫人看不出情绪。

他对负责人微微颔首,“有人买画让他们自己联系苏昇,我有事先走了。”心里计算着公交车还有几十秒进站,同负责人交代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负责人伸出的手、半张的嘴最后只道出句“慢走”,手也顺势机械地摆了摆。

他前脚刚走,负责人就看见刚刚归于提到的苏昇——本次画展的承办方苏氏小公子,正向自己走来。

也是一个英俊挺拔、年轻有为的男人。

“苏总。”负责人恭敬地弯了弯腰。

人快步走来,语气紧张地问:“归于呢?”

负责人给他指了指那个准备上公交车的身影,“归于老师说有事先离开了,说……有人买画的话,就和您沟通。”馆里的画不标价,虽然之前也有和他们打过招呼,但是最终拍出的价格还得看苏昇这边怎么说。

苏昇看着人上了车,心紧了紧。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嗯,看情况。先登记,如果有作品达到竞拍条件及时告诉我。”

苏昇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个人名片给他,方便直接联系。“回去工作吧。”对负责人说道。

人走后,苏昇又看了看车已开走了的空荡荡的公交站,片刻后也转身回到展厅。

他大可不必在这个充满了油彩颜料气味的环境里待着。只是这些画是归于的心血,他不想看到有任何失误。

反正这本来也是带有公益性质的展出,为慈善事业多出一份力多留心也合情合理。

苏昇笑着迎上熟悉的商业伙伴,引着人去看归于给苏氏设计的图样。

6路公交车正开往大学城,从市区前往郊区的路由繁华趋向清冷。

靠窗坐着的青年头靠在椅背,神态自若,散漫无目的的目光落在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上。

看展的人太多了,上前搭话的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甚至有的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和情商,说出的话总让人难受。他天生不会应酬,对谄媚随便的人更是无法忍受。待了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只有逃离那样的环境,他才感到舒服些。

四点教师要开会,否则他也不会回学校。

这条路的风景不错,就是停靠点太多了,一晃一晃的让他觉得头晕。

“大学城北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携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

没有什么感情的女声提示响起,瞌睡中的人被叫醒。

终于到了啊……

他险些睡着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在公交站台上站了一会儿,稍微醒过神来才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公交站距离校门口约莫两百米。从茂华城到大学城不需要转车,但路程长用时也多了些,坐得人腰累屁股疼。

但至少不用和人交流。这点是他很满意的一点。

应该是走了不到五十米,有人叫住他。

“江老师?”

两个女学生见他回头很是惊喜,兴奋地和他打招呼:“江老师好!今天下午有课吗?”

“对了!老师是刚从画展回来吧?”一学生想到说。

她们知道他刚刚下来的这路公交车正好路过他举办画展的广场。

“……”

锦城艺术大学美术学院教师——江卮秋。

也是画家归于。

这两人大概是他选修课的学生,他对她们没什么印象。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老师您的那幅《夜舞》会在画展上展出吗?我们真的很想看看!”

知道这幅画的学生不多,知道他就是归于的人也不多,她们很可能是前两年上过他的课的学生,看到过他电脑里的相册的。

“有的。”江卮秋如实回答道。

两人很开心得原地蹦了一下,“太好了,明天早上下了课我们一定去看!”女孩儿们激动得拍手,“那幅画到现场看肯定美炸了!江老师的手是什么神仙手——”

两人叽叽喳喳夸了江卮秋一堆。

她们的热情让江卮秋稍显局促。手不自觉地捏紧自己的包,对她们轻点了头,道:“谢谢。”

学生知道他的性格,尽管他的回答惜字如金,她们也不觉得对方难以接近,反而觉得他很温柔,尤其是在课上被学生调侃脸红的模样,很是让人心生怜爱。

江卮秋上课的时候是不戴帽子和口罩的,她们都见过冷淡孤僻的江老师那张幼态可爱的脸,毫无攻击性,像只小兔子一样。

班上不少追星女孩曾直言:“追那些不成器的爱豆还不如追江老师!”

当然,江老师这朵娇花可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

洁身自好的艺术家一位。

不像一些表面追求美的极致而私下连脚都不洗的“大师”,他们江老师可是路过都能闻见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的!据说江老师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连个绯闻都没传过!

其实他们私下也想过——江老师看起来不是能推倒人的那一方,而更像是被推倒的那个……

偷偷猜测,江老师完全不知道的那种!

“那就不打扰老师了,老师再见!”也看出来了江卮秋的不自在,两人识相地拉着手就跑了。

看着两个蹦蹦跳跳的背影,江卮秋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气,攥紧的手也放松下来。

四月的林荫道有些阴冷,稍停留一会儿便会凉得浑身发抖。校外的商铺生意不错,热热闹闹的,他形只影单的,在这里边显得格外孤单。

那两个学生跑跑跳跳,一会儿便没了影儿,江卮秋扶了扶帽子慢悠悠地往校门口挪去。

或许是打扮得太随意,都以为他是学生。

尽管看那气场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但抵不住他外形太出众了,还是有不少人大胆前来搭讪。

“抱歉,不可以。”

江卮秋连着拒绝了两人后加快了脚步。

他不擅长交际,研究生毕业后应恩师所邀,留任母校,做了个清闲的专业选修课的教师。

刚开始的他,面对目光灼热的学生时常窒息得说不出话。但好在学生没有对这样的他感到讨厌,并十分可爱地准许他在上课的时候戴着帽子。

两年的时间,江卮秋适应得不错,至少现在路上遇到学生打招呼他还能回应一二。

如今天这般。

但还是不能正常地和陌生人闲聊、搭讪。

他喜欢做归于。

归于只用画画,自己一个人不会被人打扰。

可他明白他不只是归于。


天边还有些暮色的时候,晚饭已经上桌了。

于家别墅内。

偌大的餐厅因屋顶挑高而更加空旷,十来个人坐在红木嵌石桌上。停箸碰杯发出悦耳的叮铃声在室内回绕,时不时的几声大笑显得这顿晚餐的气氛很是愉悦。

“于叔叔还是这么会说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怕是早就厌烦我了,你们也别撮合我们啦!”坐在家主右侧的陈妍笑得得体大方,语气带着小女生的娇羞,但意思又很明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对面低头吃饭的男人,握着筷子的手暗暗发紧。

于珵低头吃着饭,不曾抬眼看过她。

“于珵!”

极具威慑力的一声低吼。

众人呼吸一滞,陈妍也被吓了一跳。都抬着头看向被点名的人,只见一矜贵公子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像什么话!就知道吃!”于继恒怒火攻心,筷子重重一拍,瞪着自家不中用的长子。

于夫人白芝芸和大小姐于凝雅不在家,没人敢出声劝于继恒,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做声,深怕说错一个字而惹于继恒不快。

于珵放下碗筷,拿起餐巾优雅地点擦着嘴唇。“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吃这顿——家宴的。”

家宴二字咬字稍重,让一桌身在此而意在彼的人心虚起来。

于夫人和于小姐不在,算什么家宴?

于珵笑笑,“各位请用,有些菜凉了可不好吃。”语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向于继恒低了低头,以示请罪。

不卑不亢的,看不出他有半点服气的样子。

于继恒没好气给他,大手一挥便安排道:“你今晚送妍妍回去。”

“她开车来的,我喝酒了。”像是被青瓷碗的花边吸引了,于珵手指碰了碰碗边淡淡地回答道。

“于叔叔,我自己可以的。虽然我住得有点远,但这一路的治安都很好的,不用麻烦于珵陪我走一趟浪费时间了。”陈妍适时地插话,似不愿看他们父子俩剑拔弩张。

她不开口还好,这话里给的信息太多了,让于继恒听得眉头都皱紧了,更加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你爸妈都在外地,我们可得照顾好你。”

于珵勾勾唇,没说话。

于继恒努力压抑着怒火,没让自己在客人面前失态,敲敲桌子:“司机开车,你必须陪着陈妍,看她安全到家!”

陈妍赶紧拒绝:“不用麻烦——”

“好。”于珵打断她。

于继恒的脸色终于好看一些了。

“……那麻烦了。”陈妍笑着拿起手边的酒杯,没喝过的红酒在杯中晃了晃,带有歉意地敬了于珵一杯。

于珵礼节性地回敬,并没有把她眼里异样的情绪放心上。

于继恒总算舒心些了,后半段的用餐气氛重新和谐欢快起来。

饭桌于珵喝了几杯,不至于醉也不会失礼。

饭后,长辈聚在露台喝茶谈笑风生,作为年轻人的于珵和陈家大小姐仅在客厅小坐。

似是商量好的,那群中年人愣是一步没有靠近。这么一对一坐着,让人心生烦躁。

腕上的金属表时针转动,修长的手指轻扣表面,沉默中一声一顿的,扰人心绪。

一身着素色古法旗袍的俏丽女子坐姿端庄,喝茶的动作却不太自然。

陈妍索性将杯子放回桌面,看向他,准备说话。

不料对方突然起身,陈妍愣了愣,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她紧张得也站起身来。

“走吧。”于珵走到她身侧。

他靠得近,两肩几近贴到一起。陈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面颊发烫,紧紧抓着包,问他的声音轻颤:“去哪?”

从那年那件事之后于珵很少主动和她说话,后来她出国,两人的交际少之又少。今晚他本不太愿意送她,是不是还有所介怀?

“送你回去。”

“……好。”

陈妍住的确实远,不过都是大街大道,路灯都明亮得很。

于珵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偶尔看看窗外。

身边的女人在自说自话,稍显聒噪。

“听于叔叔说你接手公司了,管理一个公司很累吧?”

“你好像变了很多,变得更成熟了。记得你高中那会儿牛得很,可把于叔叔气的,我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他骂你兔崽子呵呵……”

无人回应的笑变得尴尬,陈妍吸了口气看向他,半开玩笑问:“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没有。”于珵抱歉,“是我一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聊天,并不是针对你。”

陈妍:“……”

所以他们不熟?两家人认识的时候他们都还喝着奶,从小学一直到高中,一起长大的时光在他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他居然告诉她,他们不熟……

陈妍心头有些钝痛,如坐针毡般的难堪。

“我才出国几年,不至于生分至此吧?”女人扯着嘴角道。

于珵:“?”

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疑惑。

他认为她用词不当。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熟络起来过。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停在陈妍所住的单元电梯间旁。

“于珵,我有话——”

于珵摆摆手,司机识相地开门下车。车门关好后,他睨了她一眼“说吧。”

“今天的事情我不知道,于叔叔他也是不放心我才这样安排的,你也看到了我也是拒绝了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陈妍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委屈,看向于珵的一双眼睛也含着晶滢。

于珵没有看她,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淡漠和无所谓让陈妍皱了皱眉,“你还没有原谅我对吗?”

“原谅?原谅什么?”于珵不解,狐疑地扫了她一眼。

迫不得已送她回家这件事?“你没做错什么。”都是于老爷的问题。

闻言,陈妍松了一口气,没来得及暗喜又听见他说:“既然陈小姐已经到了,就赶紧回去吧,毕竟和一个成年男性独处‘不安全’。”

他的语气平淡得伤人。

明明是劝诫的话,逐客的意味又那么明显。

“你怎么会不安全。”陈妍讪笑。

于珵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青涩,不那么凌厉的五官,因为眼中的坚毅让他具有了侵略性,更成熟、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于珵,你喜欢我吗?”问完便紧张地捏起了拳。

对方的回答意料之中的伤人——“不喜欢。”

“可是我喜欢你。你从来都没有感受到吗?”所以于珵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尽管他们曾经在并肩而行、同坐一席......

陈妍忽觉屈辱,一时间不顾礼节地抓上了他的手,“于珵,对不起。我当年不应该跟于叔叔告状的,于叔叔他问我……我不敢不说,他也是为了你好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也不想装腔作势的了,我喜欢你,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于珵这才明白她要自己原谅她什么。

“所以呢?”于珵不咸不淡地问。

所以过去的遗憾要怎么弥补?所以她的喜欢他就一定要回应吗?

“陈小姐倒不必想太多,陈小姐的所说所做,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至于争取什么……抱歉,我没办法给你这个机会。”

“夜深了,陈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吧。”于珵拂掉手臂上的手,再次下了逐客令。敲了敲车窗让外面的人去给她开门。

“于珵……”陈妍心不甘,但车门被拉开,司机站在门外等着她下车。

陈妍扶着车门的手用力抓紧,恨恨地回过头盯着那个不近人情的男人,

“于珵,你要知道我们是门当户对的,即使我们都不愿意,但只要两家大人有这个意思,我们都还是有可能要结婚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是没底的,她并不清楚陈家的趋势。

于珵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好似在说她不自量力。

“不可能。”

招招手让司机关上门,自己放倒了座椅舒服地躺下。

陈妍见状只好松手后退了一步,于珵的每一个举动都讽刺极了,让她觉得自己也变得低贱了。

车门被关上,那个薄情的男人被完全隔挡住。

陈妍咬咬牙,黯然离去。

司机送着陈妍进入电梯间,确认对方乘上电梯后才回到车上。

车子再次启动。

于珵听着发动机的声音放松下来。近日的疲惫感想要在这小小一方的车里寻求疏解,打开了轻音乐、摘下腕表随手丢在旁边的座椅,刚想合上眼就有不识相的人打来电话——


“喂,于珵?我没打扰你吧?”

韦子洋那贱兮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于珵嫌弃地想要挂掉。

“有屁就放。”

火气这么大?

韦子洋以为于珵正干着什么好事被自己打扰了,立马就要调侃他:“春宵一刻值千金?抱着美人呢?”

韦子洋笑得过于吵闹,于珵脸黑了下来。

“不说我挂了。”

于珵干脆利落,说挂就挂了。这人一天天没个正型,这个时候打电话准没好事。

那边莫名其妙被挂了电话的韦子洋,不可思议地盯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

不会吧?于珵真在干那事?

他不信!于珵怎么可能刚见面就和人好,他就是单纯的不想理自己!

韦子洋从沙发上坐起来,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太不够意思了啊,怎么说挂就挂了!”老子加班为你卖命,累死累活晚上快十点才回家,你居然连个电话都不愿意听!

可恶啊!刻薄的男人!绝情的负心汉......啊不对,绝情的狗男人!

韦子洋牙都要咬碎了,愣是不敢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讲这些话。

“烦得很,有屁快放。”

觉得拿着手机麻烦,于珵干脆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扶手上,靠着舒服的座椅放松身体。

听着怨气冲天的语气,看来于叔又找了什么奇葩给他吧?韦子洋心里发发牢骚就算了,哪敢和他不对付,也不再打趣他,免得惹火烧头。

“行行行,我请了明天的假,知会你一声。就是明天上午我陪思思去个画展,合同我让阿明去送了——”

“画展?”于珵敏感地捕捉到自己感兴趣的字眼。

这人还能不能让他把话说完了?什么臭毛病?

韦子洋翻了翻白眼,“啊对,但重点不是这个,是明天合同到钟老板那,您需要和对方通个话!”韦子洋把正事说完,还特地叮嘱他:“思思好不容易和我约一次会,你明天可不许打扰我啊!”

他后面说的话于珵就没听进去。

脑子里刚刚蹦出的猜测需要向韦子洋求证:“你们去看的画展是归于的个人展?”

“归于?归于是谁?”韦子洋一下没反应过来。

于珵:“……”

好一会儿韦子洋才想起那本杂志,嘿嘿一笑,“应该是吧,在茂华城一个艺术廊里办的展。”韦子洋回想女朋友跟自己说的地址,转述给他。

不对呀,怎么于珵还记得这个小画家?就因为人画了他?

“怎么?你也感兴趣?”韦子洋问。

平时酒会都不想参加的人,会把工作时间空出来去看展?韦子洋还记得某人常说:有这个时间我都能谈两个项目了。

于珵没回答他的问题,拿起手机说了句“没什么要紧事我先挂了”然后就又挂掉了电话。

归于,一天之内听到了两次这个名字……

打开网页,在搜索栏里敲入“归于”。

页面快速跳转,关于归于的词条多达一百多条。

最新的一条便是“归于个人展——礼遇”。

于珵点了进去,画展的详情一一列举着,包括画展的地址。

于珵默默记下,又返回看那些词条。

“归于:孤儿梦游之路是色彩缤纷的虹桥”

这是什么东西?标题取得乱七八糟。于珵心中吐槽,脸上的嫌弃也不加掩饰,不过他还是点了进去。

这篇文章讲述了归于的成长历程。

孤儿?还有点励志的味道在里面。

估计十有八九是编的,至于那一二……于珵没有过度揣测,抱有尊重退了出去。

随后到微博上也搜了下,没有归于的账号,不过这家伙的粉丝倒是不少。

于珵看了几条带图的夸奖博,图片内容都是归于的作品。有的是截图、有的是杂志原图,还有几张像是在画展上拍的。

于珵一不小心多看了几条,被那些画所吸引了。

他惊觉归于的天赋和审美之独特。

归于的画是盛大而又寂寞的。

色彩协调不跳脱、肌理感与细腻感相处和谐。人们赞叹他的五官、衣褶刻画得细腻逼真,夸耀他构图的宏大且丰富,但无人感受他的沉默和孤独。

他应该是个生活得很平静的人。

于珵看着一幅幽蓝的海面,思绪险些被那生动的波涛吞没。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独自出海的渔夫,而归于像是意外落入海中被他发现的游客。他随波漂流着,不挣扎不求救,仅凭放松状态下微乎极微的浮力露出一小部分躯体。

他活与不活,他自己觉得不那么重要。而于珵救不救却显得那么关键……

回神后的于珵冷静了几分钟仍觉得后怕。

有人录制了归于在某平台直播的作画过程。长达两个小时的创作,于珵硬是一分一秒不差的看完了。

到家从车上下来的那会儿,于珵暂停了下。

进家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洗澡换衣服,而是换了鞋到客厅沙发坐下,继续看没看完的视频。

从起稿到基本成型,归于没有在视频中说过一句话。除了搅动、铺展颜料和画笔摩擦画布的声音,就是他身周电器运作和偶尔衣物摩擦皮质的声响。

画笔的黑柄和他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那是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在作画过程中没有弄脏,抓笔、落笔的时候,还依稀可见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经脉。

眼神暗了暗,切出软件后于珵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灌下。

屏幕外坐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对归于的好奇愈加浓烈了。

那幅《夜舞》,他有必要到现场看一看实物。


翌日。

同合作方沟通好合作事宜后,于珵把剩余工作推到了下午。韦子洋早就从画展离开,带着女朋友潇洒去了。

他是与客户用餐完毕后才过去的,他以为那个时间点人不多。

听韦子洋的转述,《夜舞》是非卖品。还有就是画展的赞助和承办单位,都是今町——苏氏名下的文化传媒公司。

没记错的话,是苏昇在管理。

这也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年轻人,他们领域不同,不然苏昇也会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于珵赶在展厅午休闭馆前到了现场,没想到这个点看展的人还有不少。于珵递交了邀请函便往里走去。

邀请函是苏昇送来的,之前他没在意随手让艾琳处理了,今天早上艾琳才从她的“回收站”里翻出来的。用邀请函进来倒不是给苏昇面子,他对归于的画好奇是没错,但该省省该花花,他可不是什么懂行的鉴赏师,没多大的必要为了个不认识的画家花钱买门票。

“于珵?”

苏昇眼尖,于珵踏入展厅的那一刻就被他发现了。

他走了过去,在于珵面前站定,绅士地伸出手,“于总。”

于珵客气地回握,含笑问好:“小苏总,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于总这样的大忙人会没有时间看展呢,今天您能过来实在让人惊喜。”穿着正装,身边却没跟助理……苏昇暗自猜测着他的来意。

于珵装作没发现他探究的眼光,勾勾嘴角,看着他:“艺术熏陶也很重要,对吧?”

他笑得像只狐狸,苏昇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只是为什么是危险的感觉?难道仅因于珵身上的那份犀利吗?

最初给于珵邀请函的目的是想帮江卮秋一把,以于珵的财力,随手买下两幅画都够江卮秋生活好一段时间了。不过他也知道于珵是个工作狂,不经常出席这种场所,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于珵真的会过来。

苏昇整理了下思绪,也笑着回应他:“当然,适当的放松有益身心健康嘛。”

“于总午餐怎么安排?”客套道。

“吃过了。”于珵答。

脸上仍挂着毫无意义的笑,于珵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地在展厅里找寻什么。

苏昇看出来于珵对江卮秋的画是有兴趣的,便顺势提出陪赏。“这个画家的画很有意思,不如我陪于总看看,给您介绍介绍?”

于珵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或许真的是看中了归于的作品。

苏昇领着他往他们就近的画走去。

于珵的话很少,感兴趣的画他会驻足得久一些。

苏昇会看情况给他讲一讲作品背景,如归于是何时作的这幅画、作画时是何种心境等。

“《洛水》是归于的首幅岩彩作品,笔法可以看出还很稚嫩,但其所展现的意境却十分耐人寻味。”

“那里是?”

于珵指出一处走笔紧密凌乱的地方。

“你可以把它看作水中的藻荇。这幅画他本不想展出的,但我觉得它很有意义所以说服了他。”苏昇解释到。

听这意思是失误?可他怎么看着像是有意为之?

美人含泪,洛水涤绸。

那深不见底的流水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挣扎,不像水草,不似绸缎,像是——人的长发。

于珵猛地回神,才发现苏昇拍着他的肩。

“于总,您没事吧?”苏昇关切道。

方才于珵失神的模样把他吓了一跳,苏昇看他眉头紧锁担心他有不舒服的地方。这场地挂上画后通风差了许多,可别把这位爷给憋出问题了。

“没事。”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于珵收回目光。

心里那点解读竟让他手心冒出一些细汗。和昨晚的感受一样,甚至不止孤独,这幅画里还透着一股死气。

怎么样的人会画出这种画,于珵存疑。

看了看苏昇,“听你说的,似乎你和作者很熟悉?”

于珵抬脚往别处走去。

苏昇原地顿了顿脚,很快跟上。

“是,是我一位好友。”说着,眉眼间都是骄傲。

于珵点点头,“难怪。”推销得这么卖力。

于珵忽视苏昇语气里突然冒出的那耐人寻味的温柔,把目光放到另一幅画上。

长方形展厅中央立了两道四米宽的墙,使得可供展示的空间更多。苏昇陪于珵从门口一直往里深入,《洛水》于第二面墙上。

于珵将第二个隔断的画看完,大步往展厅最深处走去。

他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夜舞》。

不想引起注意,于珵没有直奔主题——也是因为前面的画足够好,所以多停留了一会儿,还订下了两幅画。

某人不愿意买门票却花了十万买了两幅画......

《夜舞》。

原图和杂志上看到的不太一样,实物比缩放比例印刷出来的要惊艳千万倍。灯光下发金的发丝、仿佛在颤动的睫毛、高抬手臂而透光的白衣……像是复古相机定格的画面,人物和景都细腻得让人难辨虚实。

透过那幅近两米高的画,于珵仿佛回到那个晚上。

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他,被人追赶至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他原意只是躲避追踪,可他听见了舞蹈老师最喜欢放的热身舞曲,那天没来得及练习的他脑子一热,习惯性地做起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放下书包,踮起脚展开手……

那个垃圾桶里好像有榴莲壳,他闻着发酵的酸味和榴莲浓郁的气味差点没能跳起来。可是那个路灯好亮,最近的那户人家的音乐开得很大声,他能听见他们放着克莱德曼的《梦中的鸟》。他知道附近都是在找他的人,但巷子隐蔽得很,于是他酣畅淋漓地跳了一曲。

那种刺激又兴奋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舞台也再没有了……

画的上方打着一盏灯,正如那晚的路灯,光落在少年身上。

恍然如梦般,于珵眼里闪过半瞬惋惜。

“这……”苏昇突然想到什么,面露惊诧之色。

他一直觉得这幅画里的人他好像见过,只是现在的于珵和画中人的气质大相径庭,他之前没能对应上。

如今明了了。

眼前的人何尝不是画中人。

苏昇似乎知道于珵带给他的危机感来自何处了——江卮秋从来不提这画里的人是因为什么?他们可能是很早就认识了……

江卮秋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创作的,倾慕还是欣赏?

“于总,您和——”

“苏昇,门口有人找你。”

一道轻柔的、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打断他。


苏昇回过头,江卮秋正向自己走来。

青年脚步轻松,压低的渔夫帽、黑色口罩他的面容完全遮盖,水蓝色的格子外套内搭白T,加上宽松的牛仔裤,将他白净瘦削的四肢藏匿起来。

干净舒服的装束,如果人再热情些就好了。苏昇心想。

于珵还在看画,似乎没有注意到江卮秋的靠近。

苏昇咬咬牙迎上了慢慢走近的江卮秋,“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苏昇想引他往别处去。

不知名的占有欲作祟,他不愿江卮秋见到于珵。

“今天没事,过来看看。”江卮秋指了指门外,“你们公司的人找你。”

苏昇下意识向外走,但想到于珵又折了回来,可还是慢了一步——于珵正好回头与江卮秋对视上。

于珵眼里闪过一些光亮,很快,不易捕捉的。

帽檐之下的眼睛眸光微沉。

于珵走了过来,“这位是?”

好像与自己平高,不过身形偏瘦些。穿着不像网上那些“画画的朋友被当做流浪汉”调侃的那样,他干干净净的,如果忽略他身上那股忧郁的气息,那应该就是会招人喜欢的邻家弟弟。

脾气倒是和一些艺术家类似。于珵心想到。

“画家,归于。这些画的创作者。”苏昇向于珵介绍。

不远处有人向他招手,还没给江卮秋介绍于珵但他不得不先离开。

“抱歉,失陪一下。”他脚步匆匆往那边赶去。

中间人跑了,于珵只好自我介绍:“您好,于珵。”

“嗯。”江卮秋转身想走。

“等等,”于珵冒昧地将人拉住,“这幅画——”

画怎么了?他想要过去吗?

江卮秋心跳如雷,但态度强硬:“不卖,不送。”

在对方回头的一瞬他就认出来了。他没想到他们会遇到,但转念一想自己被大张旗鼓地登在期刊上,被发现也很容易。江卮秋有那么一丝心虚,但这幅画对他意义非凡,哪怕是正主他也不可能给。

“你要告我就告吧。”江卮秋挣开他的手,冷静地看着他。

没有震慑力的嗓音听起来像极了小孩儿赌气。

帽檐和口罩之间的眼睛毫无波澜,好像并不担心后果。于珵被这样一双如死水般沉寂的眼睛所吸引,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嘴角有些笑意。

“我不打算买,我以为您看到我会直接送我。”于珵语气认真,如果忽略那一抹笑意,可能真的会让人觉得他十分厚颜无耻。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气氛突然沉了下来。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江卮秋从未像今天这般窘迫过。

看出了他的为难,于珵及时出声:“开个玩笑。”

“归于老师能将我画得如此美好,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贸然地将老师的心血夺走,我岂不是成了恶人?”

听完这些话的江卮秋眉头紧紧皱起。

实在看不透眼前这人。

“不过我有点好奇您为什么会画这样一幅画。”

于珵言语中透露着真诚,看似十分期待对方的回答。

江卮秋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吐出两个字:“偶然。”

偶然?这两个字有让人捉摸不透。就他刚开始的态度,于珵还以为他会来一句“要你管”呢。

所以归于在那天晚上就在他附近?连灯的位置都这么准确,是拍了照然后画下来的吗?于珵知道这么大一幅画不可能做到,当场画下且不让人察觉,那只能是拍照了。

这人的气场压得人有些缺氧,仿佛多同他待一会儿就会被他的沉默绞杀。

于珵微微皱眉,“那底片能否给我一张,归于老师?”

“什么?”

“您不是拍了照才——”于珵偏头示意。

“没有,不是。”江卮秋否认得急切,似带着些被人看不起后的愠怒。

“抱歉,是我误会了。”于珵感觉到他的不悦,低了低头向他道歉。

江卮秋睨了一眼,不语。

于珵逐渐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对这个小画家的客气越发的真诚了。

这个归于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接触,生人勿近的意愿写在身上,是走在大街上任谁遇到都不敢轻易去靠近的那种人。

不过,于珵倒是来了兴趣。

于珵要照片的心思暂且作罢,向前进了一步停在距他半米的地方,“于某很荣幸能被老师妙手所绘,不知道老师能否再赏脸让我请您吃个饭?”

江卮秋真的无法否认自己画的是他。毕竟眉眼几乎没有偏差,是同一个人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吃饭就,“不必了。”

于珵微微一笑,他也猜到了他不会答应。

“那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家里的长辈也很喜欢收藏油画,不知道能不能同您约定几幅。”据他了解,归于的主要收入来源是这些画。

“买画联系苏昇,他管。”江卮秋往后退了半步,心中充满了对生人的戒备。

对于于珵的靠近,他没有同往常一样感到生理不适,只是这个男人和他印象中的少年大相径庭,让他觉得很危险。

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眼前的是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对方身上时而强势时而亲和的气息让他有点紧张。

“具体事宜和他联系,抱歉先失陪了。”说完,江卮秋快速离开。

看着那匆忙离去的背影,于珵没有追上去。归于的身上有太多耐人寻味的东西了,这样冒进只会吓到他。

回头再看那幅画,于珵轻轻叹了口气。

归于……归于什么?

不等他探索明白就听见了不和谐的声音。

“这些破画哪里好看?”旁边有人嫌道。

于珵拧着眉扫了一眼那人,语气平平:“我记得市中心医院新入驻了个不错的眼科专家。”

那人猛地看过来想骂人,但看清于珵的打扮后没有再说话。

“这位先生需要帮忙预约吗?”

“你!”男人朝于珵啐了一下,愤愤的,快速离去。

于珵对这个穿着邋遢的陌生男人没太多的关注,人走后他就继续看展了。

画有意思,人——也挺有意思的。

这边,脚步匆忙的江卮秋在门口撞上了往回走的苏昇。

被扶住肩膀,稳住身子站定。

知道江卮秋不喜人触碰,苏昇很快就松了手。

心里疑惑江卮秋是不是又瘦了。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苏昇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看江卮秋的状态不太好便问道。

江卮秋摇摇头,和他的距离又拉开了些,“没事,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刚才还好好的……苏昇收起心中的猜想,看着他。

“我送你。”苏昇不放心他一个人走。

江卮秋拒绝了,“我今天不回公寓。”

不回公寓还能去哪里,苏昇不用想也知道。但他劝不动江卮秋。

江卮秋像生活在沼泽的鹭,在潮湿泥沼中有着一身纯白。他孤僻、寡言,可身上莫名有着许多吸引人的点。

他就被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点吸引着。

苏昇没有马上让他离开,“好久没有一起吃饭,我妈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

苏昇的母亲便是他的恩师,对他很照顾。

他们一家对自己都很照顾。

江卮秋愧戴,近两年也很卖力地在为苏氏出力想偿还这份恩情,但总差一点。只要他和苏昇还是朋友,他欠他们就总还差一点……

江卮秋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好。”他也有一些日子没去看老师了。

苏昇当即笑了,“我安排好时间和地点再告诉你。”


时间眨眼瞬息间就过了,画展“礼遇”在三天后落下了帷幕。

归于展出的作品除九幅非卖外,其余尽数被各行各业的大人物拍下。

其中于氏沐陽集团总裁就入手了两幅。

展出结束后,被拍下的作品被快马加鞭送往它们新主人的手——

于珵拍下的两幅画就摆在办公室里,韦子洋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我靠,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不是那什么归于的画吗?他和女友去看的那个展。

于珵买了一幅天空、一幅绿草,“这草我怎么没看到?”

韦子洋摸了摸下巴,靠在他的办公桌上细细品味起来。

“它挂在角落,你没看到很正常。”以韦子洋的性子加上那天是去约会的,心思能有几分用在欣赏艺术作品上?

于珵给他递了杯茶,同他一起靠着桌子打量那幅巨大的画。

纤长柔顺的草被拦腰割断,细碎的残体散落,经阳光暴晒变得皱黄,而还在生长的草儿们随风摇曳,中段墨绿幽深、顶部嫩绿鲜活。是三种状态,如同人状态的三种写照——挫败、蓄力、得意。

“别说,这画画的还挺传神,我站这看啊,都好像有风吹来一样!”突然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感觉凉飕飕的。

这叫什么来着,通感是吧?韦子洋觉得邪乎,也是颇为赞叹。

于珵抬眼看了看四周,想起空调好像开着就扫了眼,头上缓缓冒出黑线——又看看搓着手臂的韦子洋说:“空调对着头吹不好。”容易变成傻子。

嫌弃得不想再靠近他,于珵往边上挪了两步,“想办法帮我联系归于,我想约画。”

于珵说得云淡风轻的,好像这归于想约就能约到一样。韦子洋把茶杯重重放下,他就说于珵怎么这么好居然给他倒茶了,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约画还是约人?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怎么给你联系!”他不干,于珵一天天的就知道压榨他!他不也去画展了,怎么不自己要?净知道回来给自己出难题!

不对,于珵想要什么一般都会主动出手,这次变矜持了还是被拒了?

韦子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居然有你于珵交不到的朋友!”他实在想象不出于珵吃瘪的模样。

他的眼神过于放肆,让于珵十分不舒服,抬手就要给他一爆栗但被他躲过了。

韦子洋嘚瑟地扭了两下,走得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

于珵还是想再接触接触归于这个人。

那天从画展回来后,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那双沉闷的眼睛,想起直播视频里修长的素手,想起那道瘦瘦长长的身影。

这种感觉很微妙,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也是对未知深渊的探知欲。

毛尖的香气随着水温渐渐变淡,喝到口中需要好好品才能感受到其中滋味。

于珵抿抿嘴,眉头皱起来。把空杯放回桌上,拿过那把紫砂壶又倒了一杯。

“不能直接联系他,那就联系能联系到他的人。”于珵端起茶杯吹了吹,入口瞬间茶香弥漫口腔,眉宇这才舒展。

“你跟我说绕口令呢?”韦子洋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恼火。把难题丢给自己,他倒是悠闲自在!

能联系归于的自然是这画展的承办方,那不就是苏昇嘛?要和这苏昇有联系得有来往才行啊——

“找两个人来帮我把画挂了。”

于珵冷不丁出声。

韦子洋突然想到一个点子。

“你这画走的是私人账户?”韦子洋问他。

“嗯。”于珵挑眉。

看来韦子洋有主意了。

“这就好办了,新区那边的酒店可以开业了,大厅正缺一幅画呢!”不愿意搭理一个狗男人就算了,还能不搭理一个甲方?韦子洋暗暗想到。

新区的酒店有苏氏承包一部分的设计,当时合作过程很愉快。如果韦子洋以于氏委托为由,苏昇顾及面子应该会想办法应下。毕竟,于氏手里的资源可以给他们很多机会。

韦子洋拍着手感叹自己聪明,乐呵呵地出去准备了。

重回平静的办公司里,茶盏里的水温度散去。

于珵突然也觉得有点凉,偏头一看。

外边黑云压城,风很急,看来会有一场大雨……

暴雨之下的绿草被压倒贴地。

一切事物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存在。

归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夜舞》之外的画大多朦胧神秘。

洛水实为落水吧……那水里挣扎的人是谁,他渴望被救吗?

……

二十年前的商贸中心现在被叫做城中村,外墙红红的大字——“拆”,就是它们的命运。

还有几件东西搬不走,如实木沙发、烂橱柜这类的,别人都是丢掉不要的,可江卮秋舍不得。这个房子有过很多个主人,但这些摆设几乎没有更换过,房子从最后一任住户手里收回来后,江卮秋在这里面经常会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在这个房子跑跳的痕迹、女人温柔的声音都还时常浮现……

躺在上一任房主留下的沙发上发愣,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感到空虚。

老房子墙皮都不太完好,大多已脱落。江卮秋双目无神地盯着脸上那块摇摇欲坠的石灰块。外边风声大作,一声惊雷好像把那块墙皮给吓到了,墙皮突然脱落下坠——“啪!”

江卮秋慢慢闭上眼睛,心中有一丝怨气。

风太大了,将窗子都吹摇摇晃晃,墙皮没有在预料中砸到他脸上、砸进他眼里,而是擦着他的头发落在他的耳边。

耳边还有嗡鸣,江卮秋坐了起来,伸展了手脚。

这里不过半个月就会拆成废墟,他的记忆也将随之封存。明天起,这里就不能再让人进来了。

他得离开这里,他得回到那个装修漂亮、属于他的所谓的家里。

手机里有一条不久前发来的汇款信息,应该是苏昇那边结算完了。那些画应该也是送回到家了,他得回去看看。

他坐起来,没等头脑缓过来就起身离去了。

脚步过于着急,口罩不知道被他落在了哪里。

一头冲进雨里,好几辆出租车都拒载了,最后一个司机问他要了两张红牛才允许他上车。

“这雨这么大你怎么也不打把伞?要不是我好心让你上车,就你这浑身湿透了的给人五百都不载你!”中年男人把那两张湿了的钞票擦了擦,放进扶手盒里,又感叹了声“好人不多咯”才慢悠悠地发动车子。

司机没觉察后排的人的脸色不佳,只自顾自地感慨着些有的没的。

江卮秋听不进去,看了眼车窗外被雨帘蒙住的房屋,眼含悲戚。

承载回忆的建筑不日就要被推塌,跳舞的人也不再跳舞了,往昔……大家都释然了吗?

江卮秋突然想找个人问问——但绝不是前面这个哼着《月亮代表我的心》的中年男人。

他想问的人,他不敢靠近。

江卮秋收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静静坐着听司机师傅哼唱,看车子冲进雨幕。

一场暴雨仿佛能冲刷掉很多东西,也能摧毁很多东西……


出租车没能进入小区。

在小区大门遇到有一女的抱着小孩哭喊让出租车送她一程。正是等保安登记的空档,司机看了眼那女人又看看江卮秋。

江卮秋没说话开了车门,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司机很快递来了一把伞。

是那种很传统的格子伞,“拿着吧,别一直淋着。”男人语气里有些无奈,似乎在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江卮秋心中一暖,道了谢接过。

他也很喜欢格子的规整感。江卮秋嘴角悄悄弯起。

陌生人的善意比任何东西都更能让人眼眶发热。趁他正关注外边,江卮秋下车前又往他的扶手箱里塞了一百块。

下车后,那个女人嘴里也一个劲地向江卮秋和司机师傅说着谢谢。

江卮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那个女人也没有带伞,他们一会儿到了目的地可能会淋雨……

格子伞被撑开,江卮秋撑着伞送女人到另一边上车——直到人坐上他刚刚没弄湿的半边座位。江卮秋把伞收起塞到女人脚边,“孩子别淋雨了。”

“谢谢!”女人哭得通红的双眼望向他,满是感激。

江卮秋看见她的眼睛时心猛的一颤,“不用。”

母爱很伟大,她眼里的红血丝透露了她熬的夜、着的急有多久了。

不知道她的男人是死是活,反正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一定是活着的支撑。

真悲哀。江卮秋心想。

人活着一定是有什么意义的,找寻到,或许就能长久的活下去了。

目送着车子离去,江卮秋看了看天,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一头钻进雨里,冒着雨往自己住的那一栋楼走去。

晚春的雨仍凉得让人发抖,心里盘算着到家要喝两杯热水的江卮秋,与人迎面撞上。

“你没事吧?”

对方将自己的伞举高了些,带着歉意的询问让江卮秋愣了愣。

江卮秋抬头去看,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

“抱歉。”江卮秋往后退了一步,方才低头没注意撞上了她的伞,他应该道歉。

陈妍被抬起的那张脸惊艳了下,看他又退到雨中赶紧把伞靠了过去,“你怎么淋着雨,你住几栋我送你。”

“不劳烦了。”江卮秋自觉地拉开距离,朝她点了点头就走了。

“欸!”陈妍回头想叫住他,但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于珵?”

江卮秋也看见前方撑伞而立的男人,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没做停留,打算绕过去。

上一次见面自己戴着口罩,这次没戴,他应该认不出自己才是。

但对方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难缠。

他走一步,于珵跟一步。那把黑色的大伞始终在两人头上。

陈妍对于于珵的到来倍感惊喜,连忙追上他们。“于珵,你怎么会来这?”

“送东西。”于珵回答她,但视线在身侧的人的耳朵上。

“给我的吗?”陈妍追问。

穿着高跟鞋走在满地污水的路上有些艰难,裙边也溅上了一些污点,但她顾不上这些,小跑着让自己跟上他们的步伐。

她满心期待地等着于珵给她一个肯定。

于珵将人拉住才回头回答她:“嗯,东西在车上。”

于珵给她指了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想到正事他不得不停下来,拉住身边低着头的人,把手里的伞塞到他手上。

“陈叔叔委托我给你找的琴。”于珵摸着车钥匙,但看了眼打扮精致的女人,想到她可能要出去又把钥匙放了回去。

江卮秋捏着伞柄有些犹豫,如果他拿着伞走了,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将会淋雨……不知为何,他竟不忍心看到这人干净平整的西装落上雨点。

江卮秋紧紧抓住伞柄,站在原地。他想把伞还给对方,但对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吃定他不会自私的把伞拿走,竟然就这样把打伞的工作交给了他。

江卮秋看向别处,企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些。

“一把琴而已,我可以自己去取的。”陈妍心中欢喜,但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地说了谢谢。

于珵上次说出那样的话,今天又亲自给自己送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并没有很讨厌自己?陈妍看了眼面前身形挺阔的男人,死寂的心又热了一点:“那除了送琴……还有别的事吗?”

男人轻笑了声,“只是顺路,别多想。”

陈妍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她又自欺欺人了。

气氛正尴尬着,一辆车缓缓停在几人旁边。

有人喊了声陈妍。

于珵也看了过去。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撑着伞快步向她们走来,看起来很紧张陈妍。“你怎么先下来了?”

“门口有一个需要当面签收的快递,我就下来了。”陈妍回答,看着被他拿过去的包包,脸颊有些热。

于珵手插兜里,想看戏般看着两人。江卮秋偷偷看了眼于珵,他感觉这个男人好像心情不错。

那个男人自然也是看见他们了的,“陈妍的朋友吗?我叫何瑞枫,你们好。”他自来熟地和他们打招呼。

“你好。”于珵含笑点点头。

对方显然不想和他交朋友,何瑞枫微微颔首,转头和陈妍说话:“走吧,贺老师说再晚就不让进门了。”

陈妍看看他,又看一眼于珵:“他是我的同学。”

很没必要的一句补充。于珵并不感兴趣。

看那个男人对陈妍的态度,什么心思于珵清楚得很,笑笑:“琴我让人转交,不耽误你们约会。”

确实是顺路过来的。去和朋友喝茶,因为朋友的工作室里订单太多了,硬是让他自己取走在那帮陈妍订的琴,让他自己处理,又因为回程的路和陈妍小区同向,路过方向盘一打就能进来了,他就走了一趟。本来也猜到大概率会扑空,想着后面再让人送过来也可以,所以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是无所谓的。

相反,有意外之喜。

“我们先走了。”临走前何瑞枫还很友好地打了招呼才把陈妍带走的。

于珵对那道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浑然不觉。

江卮秋轻轻呼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吃了个瓜……

车子走远,于珵抬眼看看头顶的伞,嘴角再度勾起。

回头看那个卖力撑伞的人,刚刚是躲在自己背后吧?

长着张很无辜的脸,像个刚成年的小孩儿。嗯,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让人想要逗一逗他,看看他会不会有点什么明显的反应。

“多大了?”

“嗯?”江卮秋被他问得一愣。这个人怎么这么轻浮?随便一个人他都会上前这么搭讪吗?上来就问年龄也太不礼貌了。

江卮秋深深拧着眉,眼里有许多不解。

于珵心底的保护欲就是突然被这样一张懵懂的脸勾起的,否则也不会闲得上赶着给陌生人打伞。这个小孩儿身上有种他很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对应不上。

“送你一程吧?”于珵下意识地想要摸摸他的头,被躲了过去。于珵意识到自己失态低了低头,“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用——哈秋!”江卮秋说着手快速地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殊不知这一举动让他暴露了。


于珵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失神。

归于。

原来他身上的熟悉感是因为他就是归于。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和第一次见面还真是如出一辙,只是脸蛋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到归于口罩之下是这样一张稚嫩的脸。

“嘶……”江卮秋把伞还给他,拍了拍耳朵。

今天怎么总是耳鸣……

于珵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别拍,有伤。”

他的耳朵有个小伤口,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自己都没察觉吗?

“嗯?”他的举动把江卮秋吓了一跳,江卮秋猛地抽回手,呼吸没由的紧张起来。

没再看他,把耳朵捂起来匆忙往楼里跑去。

于珵快步追了上去,及时扶住脚滑险些摔倒的人。

“没事吧?”于珵看他红透了的脸,皱了皱眉。

应该是扭到脚了。

于珵收了伞,把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架着他往电梯间走。江卮秋挣扎了几下,于珵一副他再动就把他抱起来的模样让他不敢再动,只能调整速度想快点到电梯那边去。

“慢点。”语气中透着种无奈。

江卮秋耳朵红了。

于珵的声音沉稳有磁性,会让人觉得心痒痒的。江卮秋脚稍稍用了点力,好像也没有很痛了。

“不痛,我自己可以走。”实在不愿意和人接触,尤其是这个人。

虽然他身上的味道让他觉得很舒服,体温也宜人,但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么赖着人不好。江卮秋这么想着,默默把手放了下来。

“没事吗?”于珵观察他的表情,没能看出什么。

江卮秋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没事了。”

看向他那肩头湿了一片,江卮秋有些内疚。

“谢谢你的伞。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有点罪过。

于珵没有在意被弄湿了的衣服,而是不确定地看着他,“自己可以?”

江卮秋点点头,收回目光,证明自己没事地往前走,走到电梯前按了按钮。

见此于珵也放心了。

“归于,”于珵在电梯到达前叫住他,“可以交个朋友吗?”

于珵很少主动和人交好,他知道江卮秋在抗拒自己。他也完全可以刻薄卑鄙地对江卮秋说“聊聊你未经允许,擅自将本人画像公之于众这事”,以此要挟来将人拖住。

但于珵没有。

看着淋成落汤鸡的人、那慌乱的眼神,他心软了。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也是真心想要结识江卮秋,既然是真诚的,就不应该做出让对方觉得膈应的事。

江卮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不在意他怎么想的。

这个称呼,所以是认出来了啊……难怪又是打伞又是关心的。

江卮秋眸光暗了暗,心里莫名的不舒服。他还不知道于珵买了他的两幅画,对于珵的了解还停留在那天画展上。

今天少了一些商人的气息,但仍然能感受到压迫感。

果然要来算账了是吗?不过也是,谁家大老板会任由着自己的肖像画被人随处展出呢?这事确实是他的问题,但是要找于珵道歉——好像他也开不了口。

江卮秋低下头没回答他。

心里莫名地想到:刚才举在头顶的伞,是为归于举的吗?

江卮秋心猛地一沉。

突然有点讨厌做归于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再见。”江卮秋走进电梯,快速地按了楼层。

于珵没跟进来,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江卮秋同他四目相望。

可惜、探究——于珵的眼里有太多东西了。

他没有办法给于珵一个答案,所以很不成熟地选择了逃避。

于珵看着电梯门合上,数字开始跳转。

他好像碰到了一块铁板,这块铁板比以往的都要冰冷......

在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前,于珵转身离开了。

外面的春雨仍在下,垂着的雨伞滴着水,车后备箱里的琴、上行的电梯——好像有些东西是注定好的,有些东西还需要人为。

……

回到家里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江卮秋捧着杯感冒冲剂走进画室。

《夜舞》是他的命根子,江卮秋没有把他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而是为了确保自己每次创作都能看见,江卮秋把那幅画放在了画室里。画室里工作桌上,画架正对着的地方。

凭借一眼记忆画下来的画,竟成了他的支撑。

江卮秋嫌弃冲剂的味道,喝了两口就随手放到一旁了。把画架挪到一边,拽了个软垫坐到地板上。江卮秋仰头去看画上的少年,脑海中少年的模样却慢慢同于珵温柔时的面容重合。

不似上一次见面的那种锐利感,为自己撑伞的于珵有些强势又很温柔。

这人好像一个矛盾体,让人琢磨不透。

是外合里差还是表里如一?

江卮秋长舒了一口气,够下杯子把感冒药一口气灌下。

他一定是淋雨淋得头脑发昏了,他竟然对于珵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苦着脸把杯子放好,身边的手机嗡嗡震动。

【苏昇:卮秋睡了吗?】

【归于:没有】

【苏昇:我有个忙想让你帮一下……】

“公司之前合作过的一个客户想请你给他们画一幅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色彩要明快一点,如果方便的话他们想给你本人沟通。”

苏昇说可以拒绝,可字里行间的,江卮秋听出了对方有点来头,江卮秋不想苏昇难做,何况苏昇说的是“帮个忙”,苏昇很少让他帮忙,这次的甲方可能是有什么指定性要求吧。

江卮秋让苏昇把自己联系方式给了对方。

很快对方就加上了他。

和他联系的是于氏沐陽集团总部的总经理韦子洋,江卮秋不认识,但提到于氏他记得——于珵。

江卮秋看到韦子洋的自我介绍、以及那几句他内涵自家公司老板的话时,眼皮跳了跳。

江卮秋没有深究他们约画的目的,只当做单纯的合作。

韦子洋约了他面谈,江卮秋想拒绝,但韦子洋告诉他最好到实地看看再创作。

一幅挂画,又不是设计,哪里用得着上门?只需要对方把需求表达清楚便可,何必大费周章。

虽有不耐,但对方有对方的考量,他作为乙方只能尽可能配合。

江卮秋最后还是答应了。

缘分一旦开启就没法躲避了是吗……这是孽缘还是良缘,江卮秋也不想多做思量了。

走一步看一步。

面谈的时间和苏昇定的一起吃饭的时间是同一天。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江卮秋心塞了一下,但也没好意思再找苏昇商量了。


谷雨那天正是赴约的日子。

天气不错,没有乌云盖日也不是烈阳高悬。植物的生长在这会儿已逐渐繁茂,空气得到很好的净化。

在这样的日子醒来应该是神清气爽的,但江卮秋从醒来那一刻就开始觉得心力交瘁了。

想到一天需要应付两波人,江卮秋就头疼得不行。

韦子洋邀请江卮秋到他们公司洽谈,这一消息也到了苏昇耳中,苏昇很自觉地把聚餐安排在晚上。所以上午,江卮秋先去的沐陽大厦。

江卮秋被人接上了楼,到达专做会议室的楼层。

“抱歉啊归于老师,韦总还在开会,您先坐一会儿!”一个男人应该是韦子洋的助理,给江卮秋端了杯茶,让江卮秋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上稍等。

江卮秋嗯了声就乖乖坐着了。

是他早到了十几分钟,他也没理由怪对方不守时。

一如既往地戴着口罩,没打算喝端来的茶所以也没有摘下口罩。今天戴上了眼镜,头发塌塌的看起来倒是像个大学生。

站在他旁边的人忍不住打量他,心里有些惊讶。

江卮秋不喜欢被人守着,也察觉到了他的好奇。并不想搭话。

沉默片刻,还是抬头和他说了句话,“你没有工作吗?”站在旁边真的让人觉得心理压力很大啊。

“......归于老师有事喊我,我就在那边。”

“好。”江卮秋点点头,偷偷松了一口气。

百无聊赖之际,江卮秋无意瞥见最大的会议室里开会的人。江卮秋没有东看西瞧的坏毛病,只是会议室正对的自己,稍微抬头、凝眸,就可以看见。

会议室是玻璃墙面,没有放下遮帘,是可以从外面看见里边的。

江卮秋看着身居主位的男人愣了神。

西装革履的男人满脸严肃,背靠座椅单手扶额的模样有几分凌厉的气势,他时而皱眉、时而开口发言,会议室的隔音很好,江卮秋却仿佛听得见那富有磁性的嗓音。

好像感知到对方要转脸,江卮秋快速低下头,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也不知道对方刚刚是不是看向了这边,偷看的江卮秋心虚得手心冒汗。

为什么那个人依然这么出众?

江卮秋心中暗问。没有嫉妒,只是不甘的同时仰慕着。

韦子洋很守时,在他们约定的十点半准点推门出来。江卮秋站了起来,点头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啊,归于老师。”韦子洋整理了自己因久坐而有点皱了的衣服,随后抱歉地上前同他握手。“我叫韦子洋,先前同您联系的人。”

手虚虚握了几秒,江卮秋将手收回藏到袖子里蹭了蹭。

“你好,归于。”江卮秋也回了对方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许是过于敏感了,江卮秋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韦子洋适时地挪动了身子,江卮秋无意识地朝他身后看去,那双星眸正凝望着自己……

其他人还没散会。

韦子洋开始给他解释今天的安排,江卮秋听得意兴阑珊。

“我们这家酒店的设计就很有风格,只是设计师的时间不太合适没法提供相应的需求,我们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装饰画……那天我去看了您的画展,发现您的画风和我们酒店风格十分契合!所以我冒昧找到了小苏总联系了您。”

江卮秋收回视线,淡淡地应了韦子洋:“没事。”

“那请归于老师移步,先和我到酒店看看。我在酒店安排了午饭,看完正好邀请归于老师吃个便饭。”韦子洋微微躬身做了个手势,请他先走。

江卮秋不好推辞,先他一步跟着助理往外边走去。

青年出众的身姿渐行渐远,于珵想到刚才和自己对视上的那双眼睛,清纯、慌乱再到克制,那双眼如琉璃琥珀般。

“于总?”汇报完毕的项目负责人喊道。

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于珵被人唤回神来,“就按你说的做,下一个。”

于珵稍稍坐正,眉头收了收,手指搭在桌上的文件一轻一重地敲着。这些小动作都透露着一个信息——他想尽快结束今天的讨论。

大家伙也很识相,快速地完成自己的汇报争取早点散会。

比预期的提前了十分钟散的会。

秘书艾琳抱着资料拿着她老板的保温杯跟在旁边,“于总,韦总和归于老师已经抵达酒店,午饭时间定在了十二点整,您是否现在过去?”

于珵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手上还有两个合同要看,于珵让她联系司机二十分钟后出发。

江卮秋和韦子洋先一步到了酒店。

从大门走进大厅,十米挑空的圆形顶、参差垂吊的烛台灯颇有几分古堡的意思;但酒店的整体风格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简洁明朗、线条清晰,没有过分庄重华丽,是更能让普通消费者接受的审美。

大厅后边是全景窗,大厅中央没有专门造景,而是选择了用一大面玻璃窗景做为入户景观,进入大堂如果不看别的,会让人感觉好像到了个植物观赏园。

这一点设计得挺好的,可以让到访的旅客从第一观感上感受放松。绕过玻璃窗,走进后院,一大片打理规整的生态园区有几分活泼。是旅客茶余饭后散步的不二之选。

承包室内设计的工作室相较外面的园林景观设计还是差了点火候。

江卮秋看到那郁郁葱葱的天然“画卷”时还在想,哪里需要挂画?

结果韦子洋带他到前台接待处,指着那一大面空白的墙说:“就是这,拜托了。”

基本确定了尺寸和基调后,韦子洋去到了品茗区喝茶。

品茗区是三面开放式的,江卮秋站在品茗区北面的长廊上,闭着眼睛感受绿植的气息,暂时进入了放空状态。

韦子洋坐在大厅里的藤椅上看着廊上独立的青年,对其又是敬佩又是好奇。

他在这个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似有若无的死气,看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冲劲、对生活的热情,他好像任何事都无所谓,仅是按部就班地工作着。

他一路上表现得很平淡,心平气和地再完成一个任务,韦子洋从他身上看不出他对这次合作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江卮秋脸上的口罩也未曾摘下,韦子洋也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情绪。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归于,他的脑海中有过很多设想,但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款。

于珵干嘛对人家这么感兴趣?交友方向也太多彩多样了吧!

韦子洋在心里吐槽着,负责茶艺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韦总,这是鲜桃白茶。今年的第一批桃子下来了,这是由今天早上送来的新鲜水蜜桃和白毫银针萃成的,茶香甜蜜,口感柔顺,您尝尝。”

茶艺师在韦子洋面前摆了茶,韦子洋把一杯刚斟好的茶放到托盘让她给江卮秋端去。

茶艺师遵从地起身,向那人走去。

“先生,请用茶。”

江卮秋睁开眼看了看端到身边的茶,回头看了一眼韦子洋,对方笑着指了指茶杯示意他喝。

茶艺师一直端着茶很有耐心的等待,没有露出半点怨气。

倒是江卮秋不好意思了,把茶端起和她说了声谢谢。

待人退走,江卮秋摸着有刻纹的陶杯出神。

临近正午的阳光很不错,剑兰叶尖上的水珠折射着光,戴着眼睛的江卮秋被那些光晃了眼睛。抬手挡了挡,转了个方向。

摘下一直闷着自己的口罩,他确实有些口渴了,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

江卮秋眼睛亮了一些,发现这茶没有那种苦涩的口感,反而有点甜甜的。

很快把茶喝完,江卮秋没有把口罩再戴上,犹豫了一会儿,捏着杯子回去找寻韦子洋。

要不是一直关注着这人,韦子洋都不敢认。

“原来归于老师这么帅啊!”韦子洋盯着人在自己对面坐下,忍不住感叹道。

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画的画却像有几十年阅历的人才能画出来的。于珵那天看到脸了吧,不然怎么上赶着认识人家?

呵,果然,人都是看脸的生物。

韦子洋啧了两声,“白白嫩嫩的,像个小孩儿。”

江卮秋耳朵悄悄红了。

韦子洋和他那些调皮学生一样,说话总是特别直白,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花乱坠地夸过一顿了,这会儿又讲出这种调侃的话来,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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