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之莹

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季莹,虞赫宗的其他类型小说《如玉之莹》，由网络作家“穆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女性应当如何面对生活中的种种挫折和挑战？在意他人眼光的艺术少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学霸、游走于两个男人间的火锅店服务生、在教师行业摸爬滚打的大学毕业生、离婚后急需重返职场的家庭妇女、癌症后被丈夫不管不顾的妻子......你会如何看待她们的人生选择？每一段经历都是人生的拼图，为自己而活的每一天都值得歌颂。

《如玉之莹》精彩片段

“你在外面工作辛苦，难道我没有为咱家付出吗？两个孩子不是我一手带大的吗？孩子哪次在学校出了问题不是我和老师沟通？我现在看见老师给我发微信打电话就心慌！”

“我不出去挣钱谁养着咱们一家四口？你是不用出去风吹日晒的，我在外面处理各种让人反胃的事、忍受身体不适陪着笑脸和领导们应酬，你有体谅过我的难处吗？不就是孩子在学校不听话有点小情况吗？跟老师沟通沟通有什么难的？”

母亲与父亲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的“喊冤”声此起彼伏，震的李季莹耳膜嗡嗡作响。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李季莹会塞上耳机。

可是即便把音量调到很大，争吵声依然通过歌曲间隙巧妙的钻入耳朵。

“天天吵天天吵，吵来吵去没点别的......书看不下去，题也做不进去！都怪我哥，非得找点事......”

哥哥李季亮比李季莹大一岁，在一所私立寄宿制学校读高一。

虽说在学校时不时惹点麻烦事，但因为成绩出奇的好，加之都是些小打小闹无关紧要的事，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总是能压则压，不过定期和家长的“吐槽”是避免不了的。

妈妈季钰是个全职主妇，但社交能力极强，尤其和老师打交道上，总能有效“抚慰”老师的不满情绪。

爸爸李斌在外跑生意，回家时间总是很晚，最近返家次数更是越来越少。

但他坚持一肩扛起挣钱这件重中之重的事，为了两个孩子的学费和家庭生活费四处奔波。

在李季莹心中这个各司其职、分工明确的幸福家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走起了下坡路。

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越来越少，眉头间的竖纹却是越来越深了。

其实最感觉煎熬的是李季莹。

马上就要中考的她就读于一所普通公立中学最差的班级中，只能用“乌烟瘴气”来形容班级的氛围。

“考不上高中就出去搬砖算了呗~”

“搬砖？你这顶多算个童工好吧哈哈哈！”

“咱就不一样了，咱没在怕的，大不了直接去我爸公司去混~”

“你家多牛啊，我们可不配想这个！”

......

李季莹其实很反感听到周围同学的这些言论，但也只能跟着哈哈一笑或者对其中一个同学开开玩笑起起哄，随即收回自己虚假的笑容。

李季莹的爸妈都很想让她读高中，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关头给她报了美术班，以期用艺术生的身份抓住机会拼一下。

没想到李季莹的绘画水平进步飞快，也被美术老师夸赞有点子艺术天赋在身上。

“莹莹，你哥班主任刚给我说，他这次月考又是年级前3！”

一进门，季钰就笑容满面的走过来给女儿分享好消息。

“我哥咋这么厉害，这么聪明能不能分我点啊！”

李季莹既羡慕又委屈的说道。

季钰马上安慰女儿说：“闺女！你也不笨，就是不用功哈。不过也不用担心，咱不通学习，但是通画画嘛！”

“哎，别安慰我了妈妈，我是啥水平自己心里最有数了......还是成绩好更让人有安全感啊，不能永远倚靠着艺术呀......”

李季莹一脸无奈的放下书包，边关门边说：“我进屋学习去了啊。”

“你吃水果呗？记得补充维生素噢！”

季钰喊了一声没听到女儿回应，便转身窝回沙发上点开了儿子班主任的微信发送道：“李季亮这次成绩的取得与老师们的辛勤付出是分不开的！感谢您！等这次放月假回家了我再鼓励鼓励他，让他继续努力！（三朵玫瑰花）”。

屋里的李季钰还在苦肝数学。

“我真的服了，我是不是生下来就学不会数学啊......真的是服了！！”

内心这样呐喊着，原本蓬松的头发也已经被揉的乱七八糟，在数学卷子上散落了好几根。

“看眼手机吧，就看一眼。”

这样想着，她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结果第一条就是妈妈发的和哥哥班主任聊天的截图，并配文——儿子的优秀可以缓解一天的疲累，感谢老师的栽培！

李季莹下意识点了个赞，但转念一想妈妈又会过来说她光玩手机不学习，又火速取消了点赞。

“唉，我什么时候也能让我妈发个关于我的朋友圈炫耀一下啊。仔细想想自己也就画画的还行，不过我妈也不关注这个......算了，还是先考上高中再说吧。刚才还不如不看这一眼手机呢......”

扔开手机，李季莹倚着胳膊又陷入了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

眼前的数学图形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个卡通人物，在纸上生动的交流起来......

“哥你可终于放假了，快来辅导辅导我学习呗！”

李季莹盼望的日子终于到了。

对她来说这是难得可以和成绩优秀的哥哥相处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这周正巧父亲有时间进行短暂的休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千万别吵架，这个周末一定要平稳度过！”

虽然能感受到父母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哥哥的情绪看起来也不是很好，进门后一直低着头不怎么说话，但李季莹还是努力忽视掉这种感受，尽量热情的招呼着哥哥，打探着学校里的各种新鲜事。

还算平静的一上午过去了。

季钰做了一大桌子菜，四个人谈话的话题除了儿子在学校的住宿生活就是女儿考高中的问题，而且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强行聊下去的。

这时李季亮开口对妹妹说：“来，你刚才不是说有数学题要问我？”

“好的哥！快来拯救一下我的数学吧！！！好多不会的.......”

李季莹一听这话，火速拉着哥哥“逃离”了客厅，来到了自己的屋子。

客厅里一片死寂。

李斌和季钰各自拿着手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餐桌旁，然而两个人都清楚彼此有话要说。

“莹莹马上该中考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以多和她谈谈，让她把文化课再往上提提，争取加上艺术分数够到普高线啊。”

季钰主动开口说道。

“嗯，知道了。”

李斌嘴上应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手机，手指也动来动去。

季钰马上皱起了眉头：“你能不能尊重点人？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看咱俩从进门到现在有交流吗？倒是手机抱着不放，和谁聊天这么投入？”

说着就向李斌这边走来。

“你干吗？手机属于个人隐私好不好，不要......”

话刚说了一半，手机就被季钰夺了过去。

“和你聊天的这是谁？”

“生意上的一个客户啊，给你说了我工作忙，正和人家沟通事儿呢！”

“哼！”

季钰冷笑一声，“是，工作工作工作，除了工作你的生活里还有别的吗？我们娘仨平时的生活你关心过吗？”

李斌一听也是觉得有理说不出：“小亮这私立学校一年学费有多高你不知道？那莹莹学艺术不需要钱？这钱不都是跑客户跑单子挣下来的？你是不用天天早出晚归的，我在外面喝多了胃难受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关心过吗？”

说着就把拳头重重锤在了餐桌上，震的玻璃杯叮当作响。

屋里的兄妹二人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哥，要不咱......”

“真是够了！”

李季莹刚想和哥哥商量要不要出去劝一下，却见哥哥推开凳子就去了客厅。

“那您要是为了我的学费这么辛苦我退学行了吧？谁想每天这样被道德绑架着过日子啊，我同学在外面打工自力更生我看倒是挺好，起码不用在家里听这些被埋怨的话！！”

李季亮皱着眉头对父亲说道。

李斌一听这话把凳子往旁边一踹，大声吼叫起来：“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啊？有这么和老子说话的吗？要不是我供着你你能......”

“随便吧，您心里清楚那挣的钱是不是都花在咱们家了。”

李季亮边说边拿起一件外套，穿上鞋就摔门出去了。

站在一旁的李季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没反应过来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生气，也没明白哥哥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父亲脸上有一丝吃惊和迟疑，而母亲则是怔在一旁，那双盯着父亲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与愤怒。

李季亮的几句话似乎给这个快要爆炸的家庭按下了暂停键。

李季莹只是摇着头心想：“我学不明白数学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于是拿起手机开始给哥哥发微信、打电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李斌气呼呼的回屋躺着睡觉了，剩下季钰坐在沙发上抹起了眼泪。

“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情况？”

而母亲则带着满脸的泪痕开始向她诉说着自己诸多的不甘和怨气:“莹莹啊，这男人都是骗子，年轻的时候说会永远对你好，说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我日复一日的带孩子洗衣做饭，你看换来了什么......”

李季莹的脑子被母亲的负能量填的满满的，感觉脑子直嗡嗡，但也只能说些宽慰母亲的话。

直到她听到母亲接下来说的，瞬间睁大了双眼......

屋子漆黑一片，除了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其余什么声音也没有。

李季莹此刻站在父母的卧室里，虽然身处自己家，却仿佛生怕被人发现的小偷而心跳剧烈。

床头柜上放着父亲的手机，屏幕不时的亮起，一闪一闪的。

李季莹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她想起来小时候漆黑的下雪天，父亲递到她手里的烟花，旁边是拿着一大捧烟花放声大笑的哥哥和一脸幸福的妈妈。

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庭变味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付出而满腹怨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天天怨声载道、父亲很少回家，连哥哥都容易情绪激动了呢？

季莹把冰凉的手伸向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点开。

微信聊天界面赫然置顶着一个叫杨雯的女人，点进去，季莹看到的一句句话，都感觉脸颊在一巴掌一巴掌挨着打。

“起床了吗？”

“快起床啦，要不今天该迟到啦！”

“今天风挺大的，多穿点！”

“今天工作很累啊，心情不太好。”

“午饭你吃的什么？”

“路上注意安全呀！”

......

一条条绿色的对话框，一个个黑色的字，季莹不敢相信这是父亲李斌发出去的，而杨雯的回复不是撒娇就是可爱卖萌的表情包，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莹莹，你们年轻人精通手机，能不能一会你爸洗澡的时候帮我看一下他的微信？”

季钰在客厅说的话把李季莹“推到”了此刻这样窘迫、尴尬的处境中。

她放下手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床边。

她没哭，反倒一直尴尬的不知所措，满脸通红，两手搓来搓去。

“还不接电话，怎么回事啊这是跑哪儿去了？”

季钰焦虑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小伙子的闹脾气呗，没准找同学玩去了。”

李斌擦着刚洗完的头发，一脸不以为然。

“闹脾气也是因为你，你要不大喊大叫的小亮能摔门就走吗？大小伙子你非要吼他！？”

“噢，出了问题又开始怪我是吧？吵架不是你挑起来的吗？你当时非夺我手机干嘛？”

李斌又马上被激怒了，脸红脖子粗的喊起来。

“我为什么夺你手机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啊？你别以为我是傻子，你......”

“有完吗！！！”

李季莹突然从屋里出来大喊一声，“就会吵架，现在连我哥在哪儿都不知道，还吵！还吵？他出事了怎么办！？都这么晚了！”

“诶你这乌鸦嘴，出什么事出？和你妈一样大惊小怪！他16岁了，又不是小孩！”

李斌转过头来冲着女儿吼起来。

李季莹突然怔住了，她看着父亲，她看着截止到今天在她心中都是家庭顶梁柱的父亲，她看着这个因为好久不见而苍老了不少的父亲，在黑暗中看到的那一行行刺眼的对话框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突然开始质疑自己在父亲心中算什么。

沉重的负担？

没用的女儿？

父亲给叫杨雯的那个女人展现出的种种温柔、关切、担忧，自己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你跟我吵就吵，冲着莹莹嚷嚷什么！莹莹，你回你屋里去吧，我再找找你哥，不行就报警！”

季钰使劲压着心中的急躁感，只想赶快联系上儿子。

“我去看看啥情况，你在车上等我一会。”

李斌今天接儿子回家的途中赶巧遇上周末大堵车，不知道是发生了事故还是有施工，一小段路墨迹了一个多小时都开不动，让李斌恼怒至极。

“好的，估计是发生车祸了吧？”

李季亮玩着自己时隔一个月才拿到的手机，倒不是十分的焦急。

突然一阵电话声，李季亮一看是父亲手机落车座上了，也就没管。

没想到这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加之铃声是又聒噪又俗气，李季亮皱起眉头拿过来手机就给挂断了，突然一条接一条微信消息涌现到主界面——

“斌哥我今天肚子可疼可难受，你也不在我身边！”......

“心情不好总想哭呜呜呜”......

“我刚在淘宝看到了一条特别好看的手链，分享给你呀！”......

李季亮先是睁大了双眼，随即面无表情的把手机重新放回了父亲的座位上，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但却久久没有眨眼。

“前面多车追尾了，我说怎么这么堵呢，一点素质也没有，直接堵死一整条车道，本来今天周末放假路上车就多还碰上这种事，真是倒霉......”

李斌喋喋不休的抱怨着重新启动了汽车，副驾驶的李季亮继续低头拿着手机，一言不发。

李斌觉得儿子爱答不理很不礼貌，又继续说：“你们现在这年轻人拿着手机就跟聋了似的，难得放个月假回家也不和父母沟通沟通，就是抱着手机不放。”

李季亮忍着心中的不快，抬起头对父亲说：“这手机里有什么好，您应该比我清楚吧？”

李斌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这样说，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也不能只是我们吧，手机便利的可不仅仅是年轻人。”

李季亮又低下了头，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惜最终李季亮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情绪，而爆发的表现就是这场极为冲动的离家出走。

嗡...嗡...嗡...

震动声吓得李季莹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手机上是哥哥的来电，此时是早上5点多。

“看微信给你发的定位，过来找我吧，你自己来。哦，昨天晚上我给妈发消息让她不用担心了。你来吧。注意安全。”

李季莹晃了一下自己迷迷糊糊的脑袋，自己昨天一直在等哥哥的消息，后来实在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现在看到哥哥平安的消息心里踏实了许多，直接推门就走。

褶皱的床上还放着昨晚未打开的被子和她从不离身的耳机。

李季亮在离家不远的网吧里窝了一宿，没有打游戏，没有看动漫，没有刷视频，就呆呆的蜷在座位上盯着屏幕。

李季亮远远不能被称为社会青年，在学校也多是因为自己脾气不好而与同学发生口角，严重的时候就动手，总是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

一方面不想总因为自己的“小失误”而让班主任找母亲沟通，一方面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是拳头。

成绩是不错，可是未来能怎样谁也说不准，他搞不清楚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何意义。

相比于同龄人，李季亮本来就想事情比较多，如今偶然看到父亲手机上接收到的那些信息，更加剧了他的思虑。

对李季亮来说，男人的第一责任就是对家庭负责，并且专一、笃定的爱一个女人。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班里的男生在开女生玩笑、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时或者恋爱关系模糊复杂都会让他产生极致的反感，甚至因为这些事和同学产生过很多次冲突。

同学们都说李季亮是假正经装绅士，但是他自己心中清楚这些表现和想法绝不是装出来的，全部都是自己的真情实感。

李季亮心中有一个倾慕已久的女生，但他一直把这份喜爱埋在心底，没有选择张扬的示爱和占有，而是默默付出和关心，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他想不通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心中怎么还会容得下其他人存在？

“哥！你没事吧？”

李季莹火急火燎的停好了共享单车，朝着哥哥跑来。

“你小点声！能有啥事，这不是在这站着等你呢。咱溜达会儿。”

李季亮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拽了下妹妹的胳膊让她靠边走。

两人沉默了一会，谁都没有开口，但谁似乎都有一肚子话要说。

“你觉得咱家现在有问题吗？”

李季亮低着头开口问道。

“我都知道了。”

李季莹扭头看了哥哥一眼，“那个叫杨雯的女的，应该就是......我昨天看到...爸爸的微信了，聊天记录。妈妈不知道具体的事，但她已经怀疑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李季亮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他停下了慢吞吞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说，“我不想让妈当个傻子。我不想让她糊里糊涂的过日子。我不想让她被蒙在鼓里。”

哥哥笃定甚至有些凶狠的眼神让季莹的心跳迅速加快，她叹了口气迟疑的看向哥哥：“那这就算是......”

“出轨。”

李季亮打断了妹妹试图说出的结论。“我们得让妈妈知道他干了什么，再让她做决定。”

季莹越来越心慌：“什...什么决定？”

“你说呢，当然是离婚啊。感情里怎么能有不忠怎么能有欺骗？”

哥哥说着攥紧了拳头，“身为男人，三心二意，在家对着妻子大喊大叫，嫌弃孩子是自己的负担，我不认可这种人。”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也不用说的这么绝对这样去断言吧？他毕竟是咱们爸爸，花钱供着咱们吃喝和学习......”

季莹无力的反击了两句，马上就被哥哥驳回:“不要讲大道理，不要说场面话，我真的觉得妈不应该这样过下去，白白给一个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的人付出。我会把事情都告诉她的，你也把你看到的说给她吧。别对不起妈妈。走，回家。”

考场里的风扇吱嘎作响。

初中三年待在最烂的教室里，李季莹没想到中考考场还是被分在了一个老旧中学的教室中，不仅空调是坏的，还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摇摇欲坠的风扇。

“一切随缘吧，再坚持一下就解放了！”

她默默咬紧牙关继续奋笔疾书。

厚厚的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半长不长的头发窝在脖颈处愈加难受。

这是最后一场考试，此刻的考场外挤满了家长，在学校正门口的警戒线旁，几个母亲笑容满面的进行着合影；

街对面，几个聚在一起的家长正听着来自某些学校或机构老师的宣传，问东问西；

树荫下更是坐满了人，甚至街边门脸的台阶都被家长们占领。

不管认不认识都能快速聊到一起，构想着孩子高中要选择的学校......

两个身着旗袍面露自信之情的母亲这时不紧不慢的向学校这边走来，手中分别捧着一大束花，快速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此时的季钰和李斌两人刚刚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

一方面害怕停在违规的地方被贴罚单，另一方面又不想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走个大汗淋漓。

“我就说早点来找个车位吧，非得把时间弄得紧紧张张，一会儿都该考完了！”

季钰手里也捧着花，火急火燎的往学校这边走。

李斌一听这话也不甘示弱：“那我刚才说停到桥底下，你还嫌远非得让再找近处的，这下好了吧！最后哪个车位也没了，现在停的这地儿更远！”

“是，都是我的错，我指挥的不得当，不得您心了。”

季钰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了一句，正巧碰见李季莹同班同学的妈妈，马上参与到她们的对话中去了。

李斌生着闷气，走到街边抽烟去了。

伴随着考试结束的语音提示，学生们快速冲出了考场，有一个班的学生还专门集合在教学楼前拍了张合影。

“啊~外面比考场里凉快多了！还好没中暑......”

李季莹捋了捋粘在额头和脖子上的头发，气愤自己今天居然忘记带皮筋勒头发了。

“太简单了家人们，A中必上好吧！”

“还得是咱们班大神！来合个影让我们吸吸欧气呗！”

“哈哈哈快来拍照！！”

“用我手机我的像素好！！”

5、6个学生嬉笑打闹着从李季莹身旁走过。

听到A中，她一下子抬头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小声嘀咕道：“这就是来自学霸的自信吧。唉，重点高中属实是我不配想的......”

“莹莹！祝贺你考完啦！”

刚闷头挤出人群李季莹就听到了妈妈热情的声音。

她接过了妈妈手中的花，掩盖不住内心小小的喜悦：“嘿嘿，谢谢妈咪！这么热的天等我这么久热不热啊？”

“才不热，这么重要的时刻当然要等着你啦！走，想吃啥带你去吃？”

季钰热络的和其他家长道别后，搂着女儿准备过马路。

李季莹探头探脑的找了半天后问道：“我爸呢？”

“哎呀还能在哪儿，刚才那边抽烟去了，人太多了，我给他打电话。”

季钰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生硬，拿出手机开始联系李斌。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关键时候联系不上，给谁打电话呢这是！”

“工作上的事吧，毕竟今天我爸还专门请了假。”

看着有点恼火的妈妈，李季莹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正巧这时她看到了爸爸的身影，赶忙对他招了招手。

距离李季亮离家出走事件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当时哥哥执意要把所有事情和妈妈挑明说，李季莹是怎么拦都拦不住。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哥哥参与这件事太深，是因为她觉得父母之间的事还是留给他们彼此间去处理更好。

虽然当时受妈妈所托“查阅”了爸爸的手机，但李季莹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确凿的“证据”，也许家庭的裂痕可以补上呢？

“人家都说劝和不劝离，咱们一家四口之前多幸福，而且作为孩子的不是希望父母过的和睦幸福吗？发现这种事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但我们不能把这件事越闹越大啊，你想过他们在咱们面前会很难堪的吗？”

直到进家门的前一秒，李季莹还在拼尽全力的劝阻着哥哥要冷静一些，但无济于事。

季钰看着儿子回来是又喜又气，但还没等她开口，李季亮就先发制人：“妈，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把妈妈拉进了屋里。

至于家中的顶梁柱李斌呢？

早上起床后知道儿子已经和季钰联系上了，就继续出门跑自己那些“繁忙”的业务去了。

此时客厅里只剩下李季莹一人，又陷入了尴尬且窘迫的境地中。

她不知道哥哥在激动的情绪下会说出怎样的话，也不知道妈妈能不能接受。

她只是觉得也许能给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带来一点点快乐的事，大概就是自己能考上高中了......

等待中考成绩是个漫长的过程。

毕竟这是李季莹短短十几年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又是她心中给家庭带来愉悦感的小小机会。

艺考成绩还是让她十分满意的，现在只要文化课相对给力就好。

关于父母之间的隔阂，李季莹之后没有过多的打听，而是默默观察。

她甚至越来越觉得妈妈实际上知道很多事，反而是故意让女儿通过手机得知父亲的“小秘密”。

李季莹想不通妈妈究竟想要怎样的结果。

哥哥在校一待就是一个月。

爸爸依然很少回家，不用上课的季莹基本上每天都窝在家里，母女二人聊天的话题从来都是出成绩后要选择怎样的学校，或者和亲戚朋友相关的琐碎事。

虽然有儿子中考过的经验，但毕竟女儿是艺考生，季钰还是从网上买了很多的资料书，又经常在家长群里交流分享，光是各个普高、中专的宣传册就堆了一大摞。

李季莹有时候会翻看一下这些学校的简介。

优质的师资、环境优美的校园、高级的教学设备、丰富的学校活动......

说心里没有向往是不可能的，但她不敢奢求和妄想。

回想自己初中三年的生活，不负责任的老师、一错再错的班级，还有又笨又不上进的自己......

她并不是想埋怨谁，只是觉得人作为环境的产物，想出淤泥而不染真的太难。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必绝望，只要自己这次能考上高中，一定拼劲全力把所有的重心放在学习上。

“紧张又焦虑的，一天天这样可不行！”

这么想着，她马上拿起手机点开音乐分散注意力。

李季莹一直以自己创的网易云歌单为骄傲。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会把音乐调成很大的声音，有时候还会跟着旋律一起舞动。

等妈妈从外面回来，她又会默默的戴上耳机，开始一场头脑内的狂欢。

虽然没啥朋友去扯东扯西，不过，还好有音乐。

“妈妈你去躺着休息吧，什么时候出成绩还不知道呢。”

李季莹一脸紧张的坐在电脑前不停刷新着。

季钰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道：“睡啥啊，妈妈当然要陪着你，不能让你一个人紧张！哈哈哈！没事，这都凌晨了，估计快出了，胜负在此一举啊！”

李季莹一直很喜欢和妈妈的相处模式。

除了和爸爸吵架的时候，其余时间妈妈都是个开朗大方又有能力的女人，并且总能在自己焦虑的时候缓解自己的情绪。

“你们班主任也等着你成绩呢，刚还问来着。还有好几个之前咨询的时候加的各个学校的老师，都在问成绩呢，比咱们当事人还着急呢！”

季钰翻着自己的手机，边看边说。

李季莹更是一脸的无奈:“就是啊，问啥啊越问越紧张。这都几点了他们不睡觉的吗？服啦！”

毕竟，她期待的不是这些人的“关心”，而是父亲的问询。

哪怕是一条简短的微信关心也可以，奈何和成绩一样，不管怎么刷新都没有结果。

凌晨2点了，看着同学们在群里或朋友圈里相继宣告着出成绩了，李季莹越来越心焦。

拿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着，不停点着刷新......

“爸爸，我过线啦！考上高中啦！”

发送。

李季莹专门把这则消息发在了他们4个人的微信群组里，群名是4个人物的emoji表情，分别是妈妈、女儿、儿子和爸爸。

紧接着就是季钰一系列欢呼庆祝的表情包，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发朋友圈流程。

看着妈妈脸上发自内心开心的神情，这种之前经常因为哥哥取得优异成绩时流露出的愉悦神情，李季莹发誓从今以后成绩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李季莹撒着娇要和妈妈一起睡，加上对过线的惊讶与庆幸感，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爸爸明天早晨一睡醒就能看到这个好消息啦！”

这样想着，李季莹在妈妈的怀抱里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父亲当天晚上正经历着一场“腥风血雨”......

李斌在外跑生意这么多年，因为性格暴躁而得罪了不少人，但最近一年的时间却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感觉，而这种心灵的安静是杨雯带来的。

杨雯27岁，一直干着餐饮服务员的活儿，地点位于市中心的一家火锅店。

从老家来到B市，她见到了太多之前未曾想象过的画面。

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她略微攒下了些“积蓄”，但高额的房租和日常消费总是让钱如流水一般。

别说稳定的存在银行卡里了，再过不久估计就要走上贷款的路了。

花销日趋增长的起因这还得“归功于”一次羞辱的经历。

某个周末难得的逛街中，杨雯被L柜台上花里胡哨的口红吸引的挪不开脚。

一个柜姐见状开始热情的推荐，杨雯拿起其中一支拔了半天也打不开。

这时她听到柜台后面几个年纪不大的柜姐捂着嘴小声嬉笑一团：“笑死人了好吧！连口红都不会打开哈哈哈哈哈！”

“你看她那样就是没怎么转过商场的人，估计也买不起咱们家产品！”

杨雯尴尬的羞红了脸，站在一旁的柜姐马上帮她拧开口红问：“您看这个颜色怎么样？这是当季......”

眼泪已经充满了眼眶，杨雯下意识的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低头快步离开了。

“不，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杨雯觉得此刻的自己完全就是无能者在狂怒，原本敏感的性格加剧了这件事在她心中的分量。

从此她便开始一边“学习”他人的穿搭和妆造，一边在网络上疯狂购物，选择在“虚拟世界”中获得自我满足。

在这样不稳定且艰难的生活中，杨雯从她依赖的网络上认识了同在B市打工的钱鸣。

钱鸣比杨雯小2岁，25岁的他是一名音乐博主，典型的文艺青年，完完全全符合杨雯从小就欣赏的“长发男”审美。

当年离开老家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杨雯看不上自己家周遭的环境。

从亲戚到朋友，杨雯都觉得粗俗且低档，于是她毅然决然背负着“大龄剩女”的称号，发誓要在B市找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

如今遇到了钱鸣，前半部分目标算是达成了，但与“多金”却是完全不搭边。

钱鸣没有什么交际圈，说是音乐博主，日常也就是抱着自己那把用了很多年的吉他，在镜头前自我陶醉，还要在头部P个卡通动画挡住自己的脸。

杨雯在某天半夜刷同城时被他的音乐吸引，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发了条私信，没想到两人就这样逐渐熟络了起来。

杨雯被钱鸣的气质和才华深深吸引，可想要为对方付出难免要花钱。

想着自己本就单薄的积蓄，杨雯无奈不已，偏巧在这段时间，火锅店里出现了一位常客，这便是李斌。

因为生意上的关系，李斌经常约上自己的朋友或生意伙伴去火锅店吃饭。

他这个人对历史故事很感兴趣，吃饭的过程中一兴奋就喜欢给别人讲历史人物或事件，这时杨雯总会很感兴趣的搭话和提问，并从言语和神情上表现出充分的崇拜。

面对来自年轻女孩的吹捧和夸奖，李斌愈发满足感爆棚。

长期以来，妻子季钰凭借出色为人处世的能力广交朋友，对于李斌感兴趣的事情却常常不屑一顾，两人基本没有过相关的交流和探讨。

李斌压制不住自己的爱好，又总想把自己知道的讲给别人听，温和的杨雯就成了自己绝佳的听众。

杨雯一开始并没有想着去欺骗李斌，但李斌的热情让她获得了某种自信心和骄傲感，得到异性的喜爱对她来说倍感骄傲。

李斌也一样，作为一个事业状况平平淡淡的中年男人，他从杨雯这里得到了一直以来缺少的被崇拜感和新鲜感。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发展，两人谈论的话题已不仅仅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故事，而是落在了李斌的家事上。

强势又爱抱怨的妻子、关系淡漠的父子关系、成绩差到连上高中都成问题的女儿、高额的学费、长期以来缺少知音的落寞感......

微信成为了李斌疏导情绪的工具，手机另一头的杨雯则在默默聆听后给出安慰和体谅。

从早上起床到夜晚入睡，一张天空的图片、一份食堂的午饭、一只路边的小猫、一件奢侈的商品、一件网络的趣闻、一个搞笑的视频......

一条又一条讯息，一个又一个表情，一次又一次转账，李斌第一次觉得，人到中年也并非无趣，还可以感受到青春活力。

杨雯成了他心中唯一懂自己的人，可在杨雯这里，李斌只是个方便“借钱”的傻男人。

酷暑难耐，杨雯忙完了火锅店的事又匆忙买了些食材，已经搬进钱鸣出租屋的她想着能一起边吃饭边看个电影就觉得美滋滋，这个便捷的家用投影仪还是拿李斌之前给发的红包买来的。

因为双手拎满了东西，敲半天门又没有回应，杨雯只能费劲的掏出钥匙自己开门：“宝贝你干啥呢！我这拿着一堆东西你咋不给我开下门啊！”

钱鸣沉着脸坐在床边，低声说道：“生活没有什么意义。”

“啥？这好好的怎么扯到生活上啦？给你讲我今天买了好多你爱吃的菜，马上开始做，你琢磨琢磨咱今天选个啥电影看看呗！”

杨雯看他心情不好，赶紧活跃气氛。

“这几天视频观看人数越来越少了，”

钱鸣拿起了手机说:“为什么没有人欣赏我的音乐呢。”

“哎呀，那是他们不懂......”

“我得买推广。我得换个新的吉他，还得把背景布置的再好一些。收音效果不行，光线太暗，衣服也不够时尚。”

杨雯还没说完就被钱鸣连珠炮似的话打断了，“我需要钱。”

杨雯停下了手中的活，手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杨雯唯唯诺诺的开口道：“我这钱估计不太够，这才刚交了咱的房租，花呗也还得还......”

“你不是认识那个男的吗？做生意的那个。”

钱鸣头也不抬继续说:“找他借点啊，他又好说话。如果不能搞音乐我就觉得自己生活没意义了，活着也没什么劲啊。”

“呸呸呸！你这是说什么呢！”

杨雯一听死啊活啊的马上急了，“钱的事得想办法，别着急啊鸣儿。”

说着把钱鸣搂在了怀里:“但我应该需要你的帮助。”

李斌发现最近杨雯在微信上回复的频次越来越少了，除了自己发消息后几句敷衍的附和，剩下也没有主动说过什么。

他的心情十分郁闷，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和季钰吵闹，儿子对自己态度莫名其妙降至冰点，女儿即将中考，能不能上高中也未可知，两边都让自己心情不爽。

心中的烦闷无处诉说，情绪上又惦记着杨雯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李斌决定忙完生意抽时间去火锅店找杨雯一趟，顺便把之前她发给自己说非常喜欢的一块2000多块钱的手表送给她，算是个惊喜。

“老板娘，那谁，杨雯不在？”

李斌专门来得很早点餐，这会儿一个客人还没有上。

老板娘马上一脸八卦的看着李斌说：“哈哈，李老板这是专门找她来啦？杨雯请了会假，估计一会就来了啊。您先吃着！”

李斌一人吃饭自觉百无聊赖，几杯酒下肚逐渐变得焦躁了起来。

“姐我来了，刚才去接了下男朋友！”

杨雯拉着钱鸣走到柜台前，故意大声的冲着老板娘说道。

“男朋友？你有男朋友？”

李斌这时已经醉醺醺的走了过来，皱眉质问道。

杨雯挑衅的看了他一眼，说：“对啊，不然呢？不会需要给你报备吧？”

钱鸣这时也搭话道：“哎呦，这不会是那个时不时给你发红包，把你当成红颜知己的老男人吧？哎，听说你媳妇不上班还天天在家里数落你？你说说，养出来的好大儿和你也不亲，啧啧。”

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礼品袋，钱鸣继续嘲弄着说：“我说您也是够缺爱的啊，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天天学年轻人这套上赶着送礼物？”

一句句话像一记记响亮的巴掌扇在李斌的脸上。

自尊心被践踏的他既怒火中烧又无地自容，拿着几千块钱礼物专门过来幻想一些美好场景的他无疑就是个小丑。

忍无可忍之下，李斌上手就揪住钱鸣的衣服开始挥拳头。

在一片混乱中李斌抓起了一个酒瓶，破碎的玻璃片好巧不巧的扎进了钱鸣的手中......

“微信聊天记录现在都有法律效力，大额转账容易说不清楚。违法的事情肯定不能干，但是咱可以想别的办法。走投无路的时候人总是可以有解决办法的，我一直这么坚信。”

那天杨雯躺在钱鸣臂弯里，平静的开始说自己的想法:“李斌对我十分信任，家里的任何琐碎事都给我说。说的最多的内容其实就是他心里面最在意的，把这些事当着别人面拎出来说会直接让他颜面无存，他那么要面子，脾气又爆，绝对会动粗。听着，要动手也是让他先动手，火锅店里有好几个摄像头，到时候报警了错也不在咱，他如果再碰巧喝了酒，纯粹就是酒后寻衅滋事，反正打了咱们就得给赔偿款。”

钱鸣一听，坐起身来看着她半信半疑的问：“能行吗这样？”

杨雯轻轻笑了一下：“钱哪儿是那么容易飞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莹莹，快醒醒，你爸出事了！”

沉浸在甜美睡梦中的李季莹被妈妈急促的声音叫醒，忽的一下睁开眼睛，“什么？我爸怎么了！？”

因为起的太猛，李季莹觉得一阵心慌头晕快要栽倒。

季钰这时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着急的说：“他进局子了，昨天晚上好像出了点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李季莹一听这话，直接从床上蹦下来，随手抓了件T恤换上说：“我也去！”

“你去什么呀，小孩子别过去了，你先给我叫辆出租，到时候等搞清楚状况了我再联系你。”

李季莹太久没有见到妈妈这副着急担心的样子，急忙拿出手机帮她叫了辆出租车，季钰这时已经火急火燎的出门等电梯了。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晕头转向的李季莹感觉十分不真实，心跳声越来越大，天旋地转的感觉愈发强烈，她感觉手边的椅子都不能支撑她站立，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手脚也突然变得冰凉，呼吸好像也不受控制，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恐惧的旋涡中。

她就这样慌张的斜靠在墙上，不由自主的攥紧双手，指尖在手掌心上掐出了一个个短痕。

那时候的李季莹还不知道，在未来的生活中这种痛苦的感觉还会时不时冒出来折磨她......

李斌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看到季钰急匆匆的赶来，便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季钰看到丈夫这种抵抗的态度，理也不理的直奔事件负责人了解了昨晚事情的全部经过。

负责人转述了大致情况，并拿出火锅店的监控录像给她看了全部的经过。

季钰默默盯着监控，自始至终她的关注点都放在杨雯身上。

从负责人的办公室里出来，季钰走到丈夫面前漠然的开口道：“李斌，你想想自己昨晚干的那些事，像个什么样子啊，嗯？你多大岁数的人了？”

李斌依旧不抬头，低声咕哝：“我可没心情和你吵架。”

“吵架？谁要和你吵架？要不是人家电话联系我，我能过来给你收拾这烂摊子？你有个当父亲的样儿吗，啊？你整这出怎么给孩子们交代？”

季钰看着李斌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来气，“别在那儿耷拉着个脑袋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敢作就得敢当！先回家！”

李斌整个人软绵绵的，虽然胳膊上受的那点伤根本没啥影响，但关键在于精神上的“打击”有点大。

一方面被曾经的“知己”当猴耍，另一方面又不知道钱鸣具体伤势如何，需要赔多少钱等等，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发堵。

季钰半推半拉的把李斌拽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本来热情洋溢的开着明快的音乐准备迎接乘客，一看这俩人上车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比车上开的空调温度还凉，于是默默的关掉了收音机。

还没等季钰拿出钥匙，李季莹就已经打开了家门，并且急不可耐的问道：“爸爸，你没事吧！胳膊怎么了？？？”

李斌身上还残存着酒气及一些难闻的味道，季钰催着他赶紧先去洗澡换洗衣服，并沉着脸对女儿说：“没啥事，就是昨天晚上和别人打架了。”

李季莹一听，吃惊的问：“打架？？和谁？”

季钰冷笑一声说：“昨天晚上在一个火锅店，你爸和一个20多岁的男的打了一架。可笑吧？40岁的人了还这么冲动，这行为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似的。”

李季莹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啊，喝多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诶？餐桌旁边那个椅子怎么倒了？你在家呢也不扶一下。”季钰瞧见了倒在地上的椅子，皱起了眉头。

“哦......好像是那会不小心碰倒的......”

李季莹感觉刚才失忆了一般，回忆起种种症状后仍然觉得心有余悸，但是看着烦躁的母亲，她觉得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给妈妈心里添堵，于是转口继续道：“刚才没注意，我赶紧扶起来。”

季钰叹了口气，对女儿说：“现在咱家出现了问题，虽说你是孩子，也已经是十几岁的人了，妈妈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你肯定也能明白妈妈现在的处境有多难。我知道你胆子小，你爸这事太突然又给你吓得够呛，但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妈妈还是希望你主动担起来，顾好你自己别让我太接济。这个家全靠我真的太心累了.....”

看着妈妈疲惫的面容，李季莹更加坚定了要为自己家出一份力的决心，也决定闭口不谈自己莫名其妙出现的身体不适感，于是站在妈妈面前说：“妈妈你放心吧！我都是要上高中的人了，你不用管我，咱们齐心协力解决爸爸这儿的问题！肯定都能过去！”

“嗯，哎......你先回屋吧，他那儿还有一堆事得商量着处理呢。”季钰看李斌快收拾好了，于是让女儿先回去自己的房间。

李季莹慢吞吞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爸爸发生的这件事还是让她心跳快的停不下来，凌晨出成绩得知过线的那份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关上门她总觉得揪心，迷迷糊糊的靠在了床上。

朦胧中，她感觉到妈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并逐渐演化为了叫喊。

“你之前干的那些事为了孩子我都一忍再忍了，我现在就想问问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娘俩一直在干嘛呢吗？”季钰厉声的质问让李斌不知如何作答。

“来，不知道我就给你说说，昨天一晚上为了等中考成绩我们基本没怎么睡。莹莹过线了你知道吗？孩子第一时间就想给你报喜，你呢？别说我，就说你心里还有孩子吗，啊？孩子在这等着你问问情况，合着你早忘得一干二净在火锅店找那女的去了！”

李斌一声不吭的低着头，季钰则继续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李斌，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纵使你有不满，甚至你精神出轨了，我为了孩子都在隐忍。是，我是没有出去上班，但是你觉得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是很悠闲的事吗？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对咱们家问心无愧，也从来没有过外心。你往家里交钱，供着咱们家吃喝供着两个孩子上学，我感谢你。你对我有意见从来不表达，只会给外面抱怨种种，家庭是一个集体，你这不是存心把自己往外推吗？上次小亮放假为什么对你态度那样你心里没数吗？莹莹即便知道你这点事还是天天想着关心你，可是你的关心回馈给女儿了吗？”

屋里的李季莹早已哭的泣不成声，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她太明白不过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是因为叫杨雯的那个女人。

她有时候很羡慕哥哥，不用每天在家掺和父母之间的事，也不用终日被争吵声包围，更不用察言观色生怕父母中有谁不高兴要发脾气。

这个环境就仿佛逃不出去的泥潭，她不敢去制止争吵，又不能解决出现的问题，她只觉得恨，她恨杨雯出现在爸爸的生活中，带走了爸爸本该对她施展的温柔，更恨她夺走了父母之间的恩爱，把这个家搅的不得安宁......

李季莹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了一个下午，坐起来后又是一阵不可抑制的眩晕。

屋外已经寂静无声，她打开房门，看到妈妈一人坐在客厅里安静的坐着。

“妈妈，你还好吗？”李季莹觉得怎么开口说出来的都是废话。

季钰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对女儿说道：“莹莹，妈妈真的很难过......”

都说母女连心，李季莹的胸口也一下子又酸又紧，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妈妈，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分担，你不要全都自己一个人承受，到时候不舒服了怎么办？”

季钰点了点头，示意去女儿的屋里说一说。

妈妈边哭边气愤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女儿听，最后说道：“莹莹，你哥之前一直劝我离婚，但是我知道你要中考了，真的不想对你的心态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再者你说我俩过了十几年，能没有感情吗？你爸刚才把和那女的所有的事情都给我说了，我也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坦诚过，他说他只是精神出轨，什么都没有做过，还让我不要放弃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看着妈妈纠结的神情，李季莹更是心乱如麻，季钰继续说：“而且应该得给那边赔不少钱，加上你爸最近生意上也不顺利，我怕他又......”

妈妈虽然欲言又止，但李季莹十分清楚她担忧的原因所在——

两年前她上初一时，奶奶因为严重的冠心病住院，没过多久爷爷又被检查出癌症。

爷爷奶奶有两个孩子，小姑和爸爸年龄差很多，才20多岁，还在外地上大学，因此看护老人的重担就都落在了爸爸头上。

虽说请了护工照顾老人，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只要忙完生意后爸爸就会去医院，夜夜陪护，心力交瘁。

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末，爷爷的病情经过手术得到了控制，奶奶的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一些，李季莹和哥哥在探病后打算去书店买书，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李斌决定送两个孩子去书店，没想到还没到书店，医院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奶奶去世了。

因为事发太突然，李斌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这让他几近崩溃，而这也是兄妹二人第一次直面死亡。

看着跪在地上崩溃大哭的父亲和病床上背朝自己一动不动的奶奶，李季莹只能惊慌失措的抓住哥哥的胳膊，李季亮则是低着头站在妹妹身旁给她以支撑。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爸爸一直萎靡不振，甚至出现了试图自杀的举动，他拒绝看医生，说是无法原谅没有见上母亲最后一面自己。

在这段灰暗的日子里，季钰一直陪在丈夫身边好言相劝，从大道理到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太多太多，李斌也终于恢复了一些，逐渐走回生活的正轨。

在这个过程中，李季莹数次都想开口安慰父亲，但其实发自内心她也在责备自己，如果当初不和哥哥去书店，爸爸也许就能陪在奶奶身边，也就不必如此痛苦......

在这样愧疚的心情之下，她从未再与爸爸谈起过关于奶奶的事，这成为了她尚且幼小心灵中的一根刺。

从妈妈那里，李季莹已经将导致父亲备受打击的事情了然于心。

说实话她觉得爸爸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真是滑稽又可笑，但杨雯和钱鸣更是让她气得牙根痒痒。

得知钱鸣是个音乐博主，李季莹不费什么力气就从网上搜到了他的账号。

“本来对弹吉他的人挺有好感的，可惜是个......”

李季莹边翻看他的视频边在心里暗暗想到，基本上每条视频下都有一条吹彩虹屁的评论，点进去后果不其然是杨雯的账号。

“呵呵，真的不要太荒谬。”李季莹冷笑一声，“男人真的是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所吸引啊。这股子掩盖不住的村气，真搞不懂爸爸怎么想的。”

这样想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点开微信切换到了自己的小号。

钱鸣的右手手掌神经断裂，肌腱受损，手指也处于没有知觉的状态，医生告诉他想要完全恢复至少半年的时间，这对把吉他视为生命的钱鸣来说是当头一棒。

他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突然听到手机提示音一声接一声的响了起来，烦躁不已的他看了眼手机屏幕，钱鸣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音准也太差了，光线也好差，怎么有勇气当视频博主的啊？”

“好难听啊，侮辱了本人的耳朵，哦对，还有眼睛！”

“笑死了，有本事把脸露出来啊，还整个贴纸p上去，没脸见人？”

“当然没脸啦，毕竟是个靠打工妹养着的小白脸嘛~”

“啊~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打工妹不是也靠别人养？”

“哎呦这关系！环环相扣了属于是？”

“晕，这视频拍的好做作哦，不会在那儿自我陶醉呢吧！”

“为什么这种视频要@我，罪不至此好吧！”

......

一条又一条恶评不可遏制的要从屏幕中溢出，钱鸣的手疯狂抖动着，觉得自己的脸和头都在受到重击，直接把手机扔了老远。

他双手抱头蜷缩在床上，自己的音乐世界在快速的坍塌，让钱鸣几近窒息。

“宝贝，今天我又回来晚了，咱们点外卖吃行不？”杨雯一打开门就对着屋里说道。

刚刚脱下鞋抬起头的杨雯却看到钱鸣赫然站在眼前，怒目圆瞪。

“鸣儿，咋...这是咋了？”

“都怪你，现在我变成这样都是你造成的！你出的那是什么破烂馊主意！你明明知道音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还让我去挑衅那男的，那个疯子......他毁我人生他！现在我手成这样了，怎么弹吉他！怎么生活！！啊！！！”

钱鸣暴怒的冲着杨雯大喊大叫，杨雯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抓着钱鸣，带着哭腔说道：“没事的，会没事的啊鸣儿，你别激动，别这么想，人医生不是说了吗，手一定会恢复的，就是时间问题啊......”

钱鸣推开杨雯伸来的手，反驳说：“时间？什么时候能恢复？医生也只说了个大概，能不能恢复还不一定呢！要不是你让我去挑衅他，我的手也不会受伤！！”

“一定会好的！钱鸣！咱们多找他要赔偿费，给不够咱们不罢休，不行咱就告他！行吗？有了钱肯定能更快的治好！”杨雯又试图扑到钱鸣胸前安抚他。

但是看着杨雯的脸，钱鸣越来越愤怒：“钱钱钱！现在这样给钱有个屁用！人们都在网上骂我！我有什么错，都是你拖累的我！我以后有什么脸发音乐！！！”

他怒吼着把杨雯推在了地上，杨雯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钱鸣用左手揪住了头发又扯又薅，桌子上的东西被钱鸣推撒一地，他抬起脚就把旁边的凳子直接踹飞到了杨雯的身上......

“杨雯，你这是怎么啦？”火锅店老板娘看到杨雯走路姿势有点奇怪，疑惑的问道。

杨雯笑了一下，回答说：“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骑着车子就给摔到路上了，成了这幅德行！倒霉倒霉！”

“真是的，小心点啊！”老板娘半信半疑的摇了摇头。

到了饭点，火锅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一如既往的忙到不可开交，杨雯也是拖着疼痛的身体强撑着招待顾客。

这时一堆格外显眼的年轻人推门进来，找了个比较中心的位置坐下后，杨雯马上过去招待。

为首的短发女生看起来年纪最小，看了杨雯一眼之后，对着款台大声喊道：“老板娘！你们店里怎么雇小三儿啊？”

杨雯瞬间脸色大变，她瞪大眼睛看着这桌明显不是善茬的年轻人，旁边的几个人纷纷附和着短发女生：“这可不行啊，这人品这么low的人怎么有脸在这打工的啊？”

“真是，老板娘您这用人水平不行小心砸自己招牌哦！”

四周吃饭的顾客们都好奇的往这边看过来，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举起了手机。

短发女生站起来冲着顾客们招呼道：“大家看好了，就接待大家的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喜欢‘接待’这活儿啊。您也不年轻咯，不但能把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的男主人魂儿都勾走，还把人家当成提款机，不仅如此啊，这女的还养着个小奶狗，这可怜的男主人啊，都没想到自己不仅养着自己的妻女，还养着一对小情侣呢！”

老板娘惊慌失措的劝阻着这些年轻人：“哎呀咱有话好好说啊，好好说，你们这样我这生意怎么做呀？咱们私下说，私下说好不？”

短发女生轻蔑的笑着说：“呦呵，怎么整的好像我们成了‘闹事’的呀？咱刚才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啊！”

说着看向杨雯继续道：“你说，我们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顾客们唏嘘声越来越大，有讥笑、有厌恶、有质疑、有鄙视......

人们的表情和说话声被无限放大，处在“漩涡”中心的杨雯觉得自己双腿仿佛被人拽住因而动弹不得，直到在其他员工的推拉之下才离开了现场。

在休息室待了一会，杨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摇摇晃晃走出了火锅店的大门。

“无能者的狂怒。”

当初在商场被几个柜姐嘲笑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为什么自己总是被人看低、瞧不起、嘲讽但又无力反驳呢？

除了身体上的痛楚以外，腹部的刺痛感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虽是夏天，晚上的风已有些许凉意，她蹲下了身子抱住自己。

少女站在对面冷漠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杨雯。

“可恨的人为什么总是会呈现出一副可悲的样貌呢。”李季莹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句话。

那天登陆微信小号，李季莹添加了自己同班同学——学校里有名的“社会姐”杜米，她就是火锅店里为首的短发女生。

因为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李季莹不想让杜米知道是自己的家庭发生了这种事情，于是用小号伪装成一个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杜米的普通女生，来寻求强有力的“帮助”，当然，这份“帮助”一定要有金钱作为物质支撑。

说明来意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李季莹把自己的两个“目标”告诉了杜米，并把钱鸣的社交账号和杨雯的图片发了过去。

杜米年纪虽小却是个极其成熟的人，她一直由爷爷奶奶带大，因为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爸爸找了别的女人并生了个弟弟，妈妈则嫌她会拖累自己再婚，于是一走了之，年迈的爷爷奶奶便扛起了带大杜米的重任。

在杜米的心中，破坏别人完整家庭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罪大恶极并且不应被原谅，于是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微信上这个女孩的“求助”。

理清人物关系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杜米收下了李季莹的转账，义愤填膺的招呼上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开始了行动......

李季莹并没有觉得解气或是舒心，相反她只觉得悲哀，与这件事有关的一切都很悲哀。

她哀杨雯，一个快要30岁的女人还在靠着一些拙劣的把戏换取金钱，挣的钱还没花在自己身上，反而供给“寄生虫”；

她哀钱鸣，明明是个有点音乐才华的年轻人，却想着不劳而获，心智幼稚到和孩童一般；

她哀父亲，人到中年却被两个年轻人戏弄的团团转，把本该给予处在成长期孩子的关爱转移给了所谓的知己，只因人家善于“倾听”；

她哀母亲，长期把重心放在孩子和家庭身上，即便在察觉丈夫的“变化”之后仍然不作为，甚至刻意将女儿拉入事情的漩涡深处；

她哀哥哥，在家庭出现裂痕之际，不仅丝毫没有想要弥补的意思，反而是一门心思的要加剧分裂和破碎；

她最哀自己，长期沉溺在童年的幸福中，选择性忽视和逃避悄然发生的种种问题，对自己的家人产生了又爱又恨的感觉而无法挣脱，已然无法再向从前那样面对自己的父母......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协商，李斌赔偿了钱鸣12万元。

这笔钱是从家里出的，李斌自觉对不住妻子和孩子们，在日常生活中竭力表现的积极主动，不断示好。

因为这段混乱的时间没有将过多的心思用在学校的选择上，加之李季莹强烈表示高中要上寄宿制学校，于是李斌和季钰决定把女儿送进儿子在读的私立中学。

以艺术生的分数进去刚好够线，加之熟悉学校的行事风格，也不用再费时间参观和考量学校，兄妹二人平时都不能回家，在学校里相互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在这段低沉阴郁的日子里，哥哥总会尽力跑到学校的电话亭抢电话打给妹妹，询问家里的情况。

李季莹也把爸爸在火锅店打架伤人之事的前因后果告知哥哥，不过自己找杜米帮忙的事必定是只字未提，这也算是属于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哥，我真挺羡慕你的，平时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不用每天参与到爸爸妈妈的事情里，不仅得听着他们吵架，还得想着怎么调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李季莹经常会在电话里抱怨，李季亮则依然贯彻着自己之前的想法：“昂，所以我说就应该离婚啊，也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

“你又开始了，即便爸爸发生这次打架的事你还这么说吗？他已经在慢慢改变了，也不能不给机会吧！”李季莹最讨厌听哥哥的这套说辞，马上反驳过去。

李季亮则一副看透一切的口吻回答说：“希望真像你说的这样吧。你想开点，考上高中这事，等我放假回家了给你庆祝啊！真没想到咱俩居然要上同一所学校，那你岂不是要成我学妹了？哈哈哈！”

李季莹马上说：“是啊尊敬的‘学长’，那我可要大大的期待下，看看你怎么给我庆祝！”

“切，不说了，后面排队的同学催我半天了，先挂了有时间再给你打啊！”李季亮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每次都是这样，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会打来电话，但知道他一定会打来。

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中，哥哥的存在让李季莹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奋战。

7月中旬，李季亮结束了高一的学习生活，迎来了暑假。

重新回到一家四口的生活，大家开始时还有些不适应。

爸爸忙生意的时间明显缩短了很多，在外的应酬则是尽量婉拒，每天5点左右就回家，有时带着一大捧鲜花进门，有时买来甜甜的蛋糕，有时吃过晚饭后，会主动叫上季钰到小区附近的公园遛弯，也经常询问两个孩子最近上映的好电影有哪些，带着季钰去看电影。

在李季莹看来，爸爸不仅在向妻子示好，也在努力和两个孩子搞好关系。

一天晚饭的时候，李季莹主动开口道：“咱们去拍全家福吧！”

“额，怎么突然要拍全家福？”李季亮边啃鸡腿边问妹妹。

李季莹笑嘻嘻地说：“你看啊，咱们家摆着的全家福都是小时候拍的，实在是过于久远。这不妈妈生日快到了嘛，而且我也考上高中啦，双喜临门不是~多值得拍照留念啊！”

李斌点头附和道：“莹莹说的有道理，现在这个年代拍照反而更能凸显价值！”

“我知道一家店口碑很好！咱们可以提前预约上，妈妈生日那天去拍呀！”

看着女儿欣喜的神情，季钰也很开心的表示了赞同，并看向儿子说：“说三喜临门更合适，还有小亮这次期末考试拿了数学和物理的单科状元，理科真是太强啦！”

李季亮放下啃完的鸡腿，伸手就捏着妹妹的脸说：“可不，咱家这是一儿一女，一理一文，多配套！”

“哇！！你手上都是油！！别捏我脸！！！”

李季莹一脸嫌弃的抓着哥哥的手腕往后躲，看着打闹的一双儿女，李斌和季钰也都笑了起来，轻松愉快的氛围久违的笼罩在这个四口之家......

季钰生日这天，李斌早早地起床准备好了早饭，李季莹把妈妈从屋里拉出来，说：“妈咪，快来接受我们的礼物投喂吧！”

“哎呀还准备什么礼物......”

“当然要有礼物咯，再普通的家庭生活也要定期有仪式感补给！”说着把妈妈拉到了餐桌旁坐下。

“由小到大排序啊，那我先来。”

李季莹拿出给妈妈准备的颈肩按摩仪说：“妈妈你平时做家务啥的真的很累人，也知道你每天都忍受着肩膀的酸痛在干活。我马上也要开启住宿生活了，不能在你身边替你捏捏肩膀胳膊啥的，所以给你买了这个按摩仪，平时有空都可以戴上放松一下！”

“咳咳，该我了。”和神情自然的妹妹相比，李季亮则是一脸别捏的说：“妈妈生日快乐！”

“哈哈哈这粉嫩嫩的礼盒里是啥啊！！”李季莹扑上前去一看，惊讶的说：“居然是阿胶！你好会啊，这么一比我怎么这么...务实？哎~怎么还害羞啦？”

季钰看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儿子，马上说：“一个用一个吃，妈妈都太喜欢了！谢谢我的宝贝闺女和宝贝儿子，你们太用心啦！”

李斌也接过话说：“是啊，孩子们都很懂事！老婆来，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戴上。”

李季莹和哥哥都看着爸爸拿出了一条金灿灿的手链给妈妈戴上，手链上的挂饰是一颗心。

“生日快乐老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千言万语在心中，我会改变的！”李斌说着把季钰抱在了怀中。

李季莹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不真实，甚至可以说虚幻，一直用讽刺的言语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真的和好如初了吗？

她摇了摇头，暗示自己不要在幸福时刻想这些有的没的。

拍完全家福，4个人都觉得筋疲力尽。

“我是真的服了，好久没有这样这儿八经的拍照了，怎么这么累啊......尤其是那个高跟鞋穿的我站都站不住！”李季莹极其无奈的给大家抱怨着。

“谁说不是，光化妆就化了那么长时间，简直活受罪。不过和女士们相比已经简化不少程序了啊。”

李季亮说着扭过头，“咱去看电影吧，正好休息一会儿？”

“好啊。”季钰点了点头，“看哪部呢？”

李季亮立刻回答：“狮子王修复版上映了，咱们去看这个。”

李斌一听，马上问道：“狮子王？不是你们小时候看的那个动画片吗？选个没看过的电影看呗，有什么大片没？”

李季亮这次头也没回就回答：“就看狮子王吧，毕竟是关于父爱的主题，我觉得咱们家挺有必要再看一遍的。”

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李季莹马上打圆场：“咱哥现在独揽大权了是吧？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动画角色就是小辛巴了，毛茸茸的超级可爱，而且情节很温馨啊~我赶紧选个座。”

李季莹一边点开手机，一边偷瞄爸妈的神色，妈妈面无表情，爸爸则是满脸的尴尬和窘迫，她也明确的感受到哥哥并没有敞开心扉接纳爸爸，对之前他的所作所为仍然有着很深的怨气，只能叹了口气。

受到哥哥情绪的影响，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李季莹的思绪也一直没有被吸引进情节中，她一直在想于自己而言，会希望爸爸接下来怎么去做，以及家庭出现的裂纹到底能不能慢慢愈合。

坐在自己右边的是一对母子，妈妈明显是陪着孩子来看动画电影，以至于无趣到一直在低头刷视频，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也影响到了李季莹。

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个妈妈的手机，却惊讶的看到了杜米他们大闹火锅店的视频。

李季莹的心一揪，马上假借去卫生间的名义猫着腰走了出去，随后火速点开手机，在同城视频中搜到了这一条。

没想到阅读量还挺大，那家火锅店也成了好事之人“打卡”的去处，老板娘也很想得开，不仅不在意反而直接把这件事当成了噱头。

视频下的评论主流以批判杨雯为主，但其中夹杂着一条让李季莹十分吃惊的信息：杨雯流产了。

发布这条评论的人号称是杨雯的邻居，大概意思就是杨雯经受了多次家暴，在家肚子疼痛难忍找邻居大妈帮忙给送去了医院，孩子终究是没保住，还有男友拿到赔偿款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邻居大妈的儿媳妇就是发布评论的人，说在家里好多次都听到了杨雯的惨叫，还怪吓人的。

李季莹被这些不知真假的信息搞得头晕，内心深处更是产生了隐隐的担忧，于是切换到微信小号想看看杜米后来有没有说什么，没想到已经被杜米删除好友了。

李季莹靠在影厅外的墙上心情复杂，震耳欲聋的电影音效更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暑假飞快结束，当初考上高中的喜悦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未来高中三年生活的焦虑与不安。

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住宿，李季莹心里的忐忑感非常强烈，好在哥哥之前给自己传授了一波经验，比如需要带的日常用品、换洗衣物以及“必要的”小零食带去之后如何躲避宿管的检查等等。

升入高二，李季亮的开学时间比高一新生要早一些，而且还要进行相关迎新工作，为了给妹妹一个惊喜，不喜欢参加校园活动的李季亮还专门找班主任报名当了迎新志愿者。

学校的位置有些偏远，不过家长们都不在意，毕竟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离家远一些锻炼孩子的独立能力。

季钰往李季莹的行李箱中塞了好多东西，一边压箱盖子一边挤压着两侧这才把拉链拉上，李季莹甚至担心箱子会在去学校的途中突然崩开。

李斌平时接送儿子深知学校那边的路况，加上新生开学，于是催促李季莹早点出门，可惜李季莹因为过度焦虑总是丢三落四，光是等电梯就来来回回好几趟，时间终是没能富裕出来。

季钰这次也上车跟着一起去送女儿，看着时间被耽误难免有些来气就说了李季莹几句，让她原本焦虑的心情更加不安了。

果不其然，距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路程时，路况就已经是水泄不通了。

没办法，李季莹只好下车拉着行李箱徒步走去学校。

“怎么这么多人......”李季莹嘟囔道。

季钰对女儿说：“要不说催你半天，非得磨磨唧唧的，光找个车位就得费这半天劲！”

李斌马上劝道：“行了，开学第一天呢别闹不高兴。平时也就接小亮放假的时候人会多一些，但也没拥挤成这样过，看来这届新高一人数比上一届多不少呢！”

李季莹承认自己的独立能力很差，在校门口和爸妈道别之后，扭过身眼泪就没忍住流下来了。

看着周围学生们热情洋溢的神情，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以至于想火速逃离人群。

“学妹，我来帮你啊？”一个女生热情的声音打断了李季莹的思绪。

“你是李季亮的妹妹吧？本来是他要来帮你搬行李的，结果老师叫他去教学楼带路了哈哈哈，他就让我过来帮你啦！我叫童潇露，是你哥的同班同学~走，先带你去宿舍放行李吧！”说着就从李季莹手中拿过了行李箱。

李季莹马上说：“谢谢学姐，我自己拿就行啦！”

客气一番后，童潇露还是拿着最沉的拉杆箱开始爬楼了，李季莹则是拎着两个不算重的袋子。

宿舍是8人间，李季莹被随机分配到了下铺，这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先简单把箱子放那儿就行，下午会安排时间让你们统一收拾的~现在准备去班里报到吧！”

“哦哦好。”

感觉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要赶着去做另一件事了，李季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就去追赶学姐的步伐，一下子和同样急匆匆走进宿舍的女生撞在了一起。

“哎呦我去！疼死我了！怎么不看路啊！”

平平无奇的相貌之下语气却是异常的跋扈和高调，李季莹不想刚来学校就和未来的舍友产生矛盾，于是好言好语的说：“不好意思啊，出宿舍有点着急了没注意到你。”

那个女生看了她一眼，瞬间变脸大笑着说：“哈哈哈，没事没事！”

李季莹看着她突然大笑的嘴和漏出来的粉色牙龈，心里感觉一阵怪异。

“啧，在这给我川剧变脸呢？”李季莹暗忖。

事情虽然不大，但却加剧了李季莹的坏情绪。

“谢谢学姐，帮大忙啦！”

来到高一6班门口，李季莹向童潇露道了谢，又问道：“学姐你们这一趟趟也真够辛苦的，什么时候能休息一会啊？”

童潇露笑了笑：“哈哈哈，既然主动申请要当志愿者就不喊累！去班里吧，我先走啦！”“好的学姐，也麻烦告诉我哥，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去找他！”

李季莹原本以为高中的班主任会是和初中一样的中老年人，没想到却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女老师，扎着高马尾，看起来活力四射。

“首先欢迎大家来到6班这个大家庭！我叫武宇曼，是教语文的！事先声明我大概是个有点‘与众不同’的老师，教育理念的话呢奉承平等至上，想和大家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

年轻的班主任一腔热血的在讲台上介绍着自己，李季莹的注意力却已经飘远，她开始观察自己的同班同学。

因为刚报道还没有发校服，所以穿衣特点很明显的就能反映出个人性格甚至家庭状况。

初中班级糟糕的氛围还残存在李季莹心中，她不知道自己高中分到的这个班会是怎样的风气和走向，不过她已经发现了几个会在未来掀起风雨的“种子选手”。

在尴尬到脚趾扣地的自我介绍环节，李季莹得知了刚才和她撞在一起的那个舍友名叫唐萌，她依然在用极其热烈的微笑给大家介绍自己，展现出了乐于助人又豪爽的性格，看起来很社牛的一番介绍使她得到了十分热烈的掌声，似乎也很得班主任欣赏。

李季莹一边听着同学们的自我介绍，一边在本上不停的画着。

轮到她上台时，她拿着刚才画画的本上了讲台，开始说道：“我叫李季莹，是一名学习美术的艺术生。”

说着把本展现在大家面前，上面画着几格漫画，她继续说：“我喜欢把周围发生的趣事或者自己的一些想象画成漫画，这是我来到咱们班之后的即兴画的...嗯...一些奇思妙想吧？大概，哈哈......”

李季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台下同学们激烈的讨论起来：“好厉害啊，会画漫画！”

“大触竟在我身边！？”

“想必是同好哇！”

武老师也是一脸星星眼的看着李季莹，然后对同学们说：“哈哈哈，看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好啦，有什么想讨论的课下再交流啊~”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武老师在给大家细致讲解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这个不准、那个不让，听的李季莹满心疲惫，不禁在想自己选择寄宿制学校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她又想到了爸爸妈妈，不知道两个孩子都不在家，他们两个会如何相处呢？

“好了，接下来咱们说一下从明天开始的军训中的注意事项啊。”

“军训”两个字迅速把全班同学的注意力拉回了讲台上，虽然介于彼此间还未熟识而无法尽情的怨声载道，但是大家痛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季莹想到了自己初中军训时发生的事：

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离开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去了一个军训基地，长时间淋雨训练让本来体质就差的她没忍住摇晃了一下，结果却被教官罚蹲起，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却又被指责说没有允许不能说话......

李季莹从小就有低血糖的毛病，因为受罚所以吃饭时间晚于他人，等到了食堂就剩下了米饭，即便干硬又冰凉，李季莹还是努力把难以下咽的米饭拼命往肚子里吞，泪水不可抑制的流到了嘴里，和米饭混在一起的味道又咸又涩。

可惜的是，低血糖并没有得到遏制，从手指向手臂蔓延的发麻感让她感觉情况不妙，这时她看到自己初中班主任和其他几个老师慢悠悠的往这边走来，李季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班主任走过去。

班主任则轻蔑的看了一眼湿头发贴着头皮又满脸泪痕的她一眼，嘲讽的对旁边的老师说道：“像这种哭的一看就是离不开家，光会哭是想给谁装可怜呢？都是这么训练，就是有那么个别的几个承受不了，还没进入社会呢就得被淘汰！”

另一个女老师附和道：“哎呀，我们班也有这样的，都上初中了还哭着说想家呢，我最烦这种小闺女儿！”

说完风凉话，班主任撇着嘴对李季莹说：“大家都是离开家在这训练的，别就显得你娇滴滴的！吃个饭也这么磨叽，赶紧回宿舍休息去！”

几个老师叽叽喳喳的走开了，李季莹因为发麻和头晕脑子转不过来，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只能晕晕乎乎的扶着墙走回了宿舍......

李季莹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的记忆从旧事中抽离出来。

教官对于她来说是讨厌的存在，某些老师也一样。

成长到现在，理智告诉她不能以偏概全，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但是因为军训又要再一次进行，从心理上来说难免还是会抵触。

艰苦的训练、严格的教官、严肃的班主任、劳累的躯体......

这些都不是李季莹心中真正介意的点，她注重的是偏向“人性”的部分，可惜在成长中能够给予这些的人太少了，如果能逃过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或者恶意揣测的老师该有多好？

李季莹抬头看向了武宇曼，心中暗想：“希望你是真的与众不同吧，武老师。”

暴晒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刚进校园时的那份激动，取而代之的是被汗水蛰到酸痛的眼睛和紧蹙的眉头。

教官的名字叫邢巍，据说还不到20岁，看着女同学们议论纷纷的兴奋模样，李季莹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

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都火急火燎的奔去卫生间了，李季莹则是累的只想在马扎上呆坐着。

突然她感觉后背一凉，扭头一看，发现邢教官左手拿着一瓶冰水，右手则拿着一瓶饮料要递给她：“今天的队列你走的最好，来，这是奖励。”

“额，谢谢教官，不过这样不太好吧，其他同学也都挺努力的。”李季莹比较在意旁人的目光，不想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邢教官却笑着说道：“一瓶饮料而已嘛！而且你走的标准也是事实，大家有目共睹的啊。刚才我还和你们班主任讨论来着，武老师也说你表现的很出色！还有叫我小邢就行，我不是那么死教条的人啊。”

看着教官脸上浮现的轻松笑容，李季莹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微笑着道了谢。

在之后的训练中，除了李季莹外，教官又选出了一个叫于西的女生担任班级标兵，走在队伍最前列，很快两个人便成了关系要好的朋友。

但在这样一个崭新的环境中，出色也就意味着关注的增多，以唐萌为首的几个女生慢慢形成了小团体，看着两个标兵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李季莹从哥哥他们高一届的学生那里得知，武老师也是今年刚刚任职的，据说才从某名牌大学毕业，也因此教学经验几乎为零。

其他同学对此也已有所耳闻，于是学生间议论纷纷，都在质疑武宇曼能否担起这个班级的管理重任。

作为旁观者，李季莹倒是觉得武老师可以用“亲民”来形容，甚至说一点老师的架子都没有，俨然一位大姐姐，对军训中出现身体不适同学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

转眼间军训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学校组织各班进行全年级的初次汇演，每个班都蓄势待发想要在首次正式亮相中给领导们留下好印象。

李季莹和于西作为标兵要走在最前面，心中倍感压力，生怕给班级丢脸。

“小邢教官，我俩真的太紧张了，明天咋整啊这！！”于西哭丧着脸坐在教官旁边问道。

“怕啥？有实力不用怕的！”邢教官依然是一脸的灿烂。

于西继续说：“我们可笑不出来哇，咳咳，虽然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

还没说完教官就用自己的帽子拍上了于西的脑袋：“还能在这耍贫嘴，还说自己紧张？”

“喂！怎么打我！本来就笨还打我脑袋！”于西一把夺过教官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飞速跑开。

“嘿，小丫头敢戴我帽子！给我过来！”教官也不甘示弱的追了上去。

坐在一旁的李季莹笑嘻嘻看着两人，这时突然听到斜后方传来的讨论声：

“好无语啊，每天在那儿巴结教官。”

“真是，就显得她会是吧，当个标兵了不起啊？”

“恶心到了家人们，她是不是喜欢教官啊？”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恰好是李季莹可以听到的程度，似乎并没有避着她的意思。

她一听就知道是唐萌那群人，也就没有回头，但是她心里清楚，对女生来说，没有什么比乱七八糟的传言更可怕。

因为6班当天表现的很好，所以晚饭时间比平时富裕了一些，李季莹和于西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准备慢悠悠的吃上一会。

刚拿起筷子，李季莹就开口道：“于西，我最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和小邢教官保持点距离，你说呢？”

于西塞了一口米饭，摆了摆手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这人没那么多忌讳，多个朋友多条路，和小邢那还不是妥妥的好兄弟！”

李季莹说：“这我当然知道，就是怕她们乱传，到时候影响了你，毕竟人言可畏嘛。”

说完这句话，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杨雯的身影，心中产生了种一言难尽的滋味。

“姐妹们，不介意我们坐这吧？”李季莹抬头一看，童潇露和哥哥端着餐盘走到了身旁。

“诶亮哥！露姐！坐坐坐！”因为之前吃饭时也遇到过好几次，见了这两位，于西比李季莹表现得还热情。

李季亮上来就把鸡腿夹到妹妹餐盘里，问道：“咋样这几天，累不？缓过来点没？先声明，鸡腿不许给我夹过来啊，防止你又饿出低血糖！”

李季莹一脸傲娇的啃起了鸡腿：“想得美，我才不给你呢~”

一旁的童潇露和于西都笑个不停，于西更是一脸星星眼的对着李季亮说：“亮哥，咱就是说请问还缺不缺妹妹，这边充足供应中！”

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之下，李季莹也把刚才担心的那些闲言碎语抛在了脑后......

快速洗漱完毕，李季莹疲累的躺在床上恨不得倒头就睡，但是因为还没到熄灯时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不绝于耳，舍友们的讨论话题她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接上几句。

突然一声惨烈的尖叫传进了李季莹的耳朵，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每个宿舍都冲出来一堆人出去围观，她也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于西被开水给烫了！！赶紧叫老师去！”

6班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从水房冲出来对着自己本班的同学们喊道。

一听这话，李季莹马上推开前面挡着的女生们奔向了水房，现场一片惨烈，于西痛苦的倒在地上，旁边是碎了一地的暖壶内胆和掉落在地的毛巾。

“于西！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们去叫老师了，你坚持一下！”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想不到暖壶会炸了啊......”

李季莹这时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唐萌，厉声问道：“你的暖壶？你的暖壶为什么会把于西烫伤？”

唐萌的好朋友们都簇拥在她的周围，她则一脸委屈的说：“这不是人多我想占个位子吗，又是一个班的，我看于西快洗漱完了就把壶放她旁边了啊，谁知道这么巧她就给踢上去了......”

李季莹还是觉得不对劲，刚想张嘴继续说就被跑过来的宿管打断了：“来来来，怎么回事儿啊？我看看我看看！哎你这还挺严重啊，烫伤的不仅是脚还有小腿！啧，你们先扶她去宿管室坐着，我联系一下学校！好了，其他人回你自己的宿舍去！没你们事儿别在这看热闹！”

宿管一边打电话一边把围在一起的女生们轰回了宿舍，正说着又过来了几个值班老师维持秩序，李季莹也被强制要求回了宿舍。

于西因为疼痛难忍，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宿舍门刚关上，李季莹自觉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疑问，于是继续问唐萌：“壶的颜色不对啊，你前几天不是说这个灰色的壶总是发出奇怪的声音感觉快坏了吗？然后又买了个粉色的壶，为什么今天你又会去用灰色的壶接开水？”

唐萌不耐烦的回答：“啧，我今天都要累昏头了，你不累吗？晕头转向的我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拿的哪个壶，拿来就用了呗。怎么，难不成我还故意拿个破壶去接开水？”

这时一个舍友插话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行不？消停会赶紧睡觉吧明天就要汇演了！！”这才把针锋相对的局面暂时收住了。

因为时间太紧，第二天早上李季莹连去找宿管打听于西情况的时间都没有，就跑到操场上准备训练和汇演了。

事发突然，标兵又不能缺人，唐萌这时跑到武老师和邢教官面前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挑大梁，于是就这样临时上场了。

想也知道，李季莹和唐萌之前并没有进行过单独的训练与磨合，因此效果极差，上场后有诸多不一致的动作，对李季莹来说这简直尴尬又难堪到极致。

“武老师，小邢教官对不起~我之后会和季莹一起更努力训练的！”

唐萌一结束汇演就奔向老师和教官那里“负荆请罪”，李季莹站在一旁看着她虚伪的样子，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等她走开之后才问武老师于西情况如何。

“烫伤的面积太大了，而且红肿的又比较厉害，偏巧昨晚校医室也没有人，就让她父母把她接回去看医生了，哎......”

李季莹也无奈的点点头，武老师继续说：“没想到才开学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于西的家长也都很生气。而且季莹你知道吗，她家长本来就不愿意让她来住宿制学校上学，是于西执意要来的，现在可好，刚来就出了这样糟糕的事......”

李季莹没想到老师会像聊天一样把这些事说给她，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说：“没想到是这样......”

转眼间军训已接近尾声，晚上自由活动和娱乐时间自然也多了一些，操场上，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的追逐打闹或者进行着班级之间的互动。

因为白天刚刚下过小雨，到了傍晚凉风习习，感觉要把人吹个透心凉。

没有了总是热情洋溢的于西的陪伴，李季莹感觉阴冷的滋味更强烈了，她一时没有另外找到十分要好的朋友，但也没有试图融入某个圈子中。

李季莹吸了吸鼻涕，向小邢教官申请回班里拿一趟长袖校服。

教学楼里静悄悄的，高二高三年级正在上晚自习。

这时李季莹听到了一阵说话声，循着声音过去却看到了教导办公室里武老师单薄瘦削的背影。

“你这处理方式明显有问题啊，班风建设也有问题，你们6班有班级凝聚力吗？”教导主任冯中翘着腿坐在武老师对面轻蔑的问道。

武老师着急的回答说：“有的！我们班孩子都很团结，军训这几天的努力我也都看在眼里，他们......”

“啊？”武老师话还没说完就被冯主任打断了，“有凝聚力，怎么开学没两天人家学生就不来了呀？你可别把责任往人家长那儿推，自己想想为什么人家学生不愿意再回来了！你这班肯定不行，知道吧，人家孩子不想待在这种班里，这是你的问题。”

李季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谈论的学生应该就是于西。

“于西不回来了吗？”李季莹不禁在心中暗忖。

她听到武老师说：“冯主任，于西家长情况比较特殊，他们一直是百般阻挠孩子上寄宿制学校的，而且......”

冯主任摆摆手说：“哼，什么样的家长我没见过！反正等我们领导开会的时候我就给领导如实汇报，这流失率肯定算你头上。刚开学就整这出，多晦气，开不好个头。学生中间也在讨论你是个新老师之类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他站起来点了支烟，继续说：“就你这样，你们班结训也别想有什么奖项，哈哈哈！你猜你们班教官为什么也是个年纪不大的新人？”

武老师正色道：“冯主任，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能因为我让班级受牵连啊！孩子们虽然很苦很累，但是和教官的关系很和谐，我觉得......”

“和谐有啥用？反正他们没两天就会走的。”冯主任的表情充满了嘲讽，把一沓纸扔到旁边的办公桌上，桌前坐着的是冯主任的助手项欣欣。

“小项，把军训获奖班级的信息整合一下，还有奖状印的时候注意格式。行了，你先出去吧，小、武、老、师。”

冯中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李季莹一阵恶心，她看到武老师忍耐了一下还是问出：“所以优秀军训班级已经选好了是吗？”

冯主任仍堆着满脸笑容和项欣欣说着话，根本不予理会。

回到操场上的李季莹心中五味杂陈，作为旁观者她已经气到咬牙切齿，更何况武老师呢？

她想到了自己初中军训时相似的场景，对方仗着自己的身份一味的说着自己的观点，根本不给别人任何说话和反驳的机会。

最让李季莹愤怒的就是武老师今天在谈话中数次被打断，身为教导主任连最基本的交流素养都没有吗？

正想着，她看到武老师独自一人背对着操场坐在了花坛上，想着老师刚刚经受了那样一场“暴风雨”，又想起自己在上次和老师的对话中表现的有点“冷淡”，于是便主动走上前去。

“武老师，晚上还是挺凉的，应该披上件衣服呀？”李季莹小心翼翼的搭话道。

没想到她看到的却是武老师带着泪痕的面孔，吃惊的同时又觉得情有可原，于是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武老师。

武宇曼也没有急于擦掉泪水或者掩盖自己哭泣的事实，而是接过了李季莹的纸攥在了手中，用哽咽的声音道了谢。

李季莹第一次和处在自己“对立面”的老师这一身份产生了共情，思前想后还是开口说道：“武老师，这个社会有太多戴有色眼镜的人，他们只会盲目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且固守自己的观念，根本不给他人以任何机会去解释和说明。但是我认为，正因为公平和正义很难达成，在这种环境中坚守底线做自己，这样的品质才显得难能可贵！对不起武老师，我有点激动，话也说的毫无逻辑......我只是想说，不要屈服于不公正因素！”

李季莹说完也不好意思抬头看武老师的表情，立马就跑开了。

“啊！我简直就是中二里的中二啊哥......”

李季莹一脸扭曲的呐喊着，坐在对面的李季亮一边塞饭一边说：“真把自己当正义使者了是吧？”

“哎呀我那不是情绪到位了吗？一个没忍住就对着班主任发表了一通激情演说，现在想想真的尴尬。不过哥，那个冯主任可真是有够差劲！”

李季亮撇着嘴说：“差劲？他外号‘疯子’，可不仅因为他姓冯，更因为他简直就是阴晴不定第一人。还有那个项欣欣，你知道我们高二高三的都叫她啥？”

李季莹一脸的好奇：“叫啥？”

“那疯子天天小项小项的叫，分明就是‘大象’好吧！光是看着是不是觉得她挺内敛的？实际上就是疯子的线人，总是不言不语的突然出现，能把大家吓死。而且人家不动嘴但是动眼啊，学生间发生的事她都观察的贼仔细，然后事无巨细的汇报给疯子，这俩搭档真是绝了！”

“咦，真渗人，怎么感觉不是来上学的是来宫斗的......看来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季莹瞬间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李季亮又继续说：“还不止呢，你那个武老师可不是第一个被这么对待的，之前有很多年轻老师来这里没多久就走了，听说就是因为疯子从中作梗。怎么说呢，反正有很多内幕和黑暗的事情，还是别知道的太多为好。”

哥哥最后说的话让李季莹感触很深，从初中她就感觉到，不管是学生间还是老师间，火药味一直就没断过。

想着截止目前来看还没有被污浊环境同化的年轻武老师，李季莹利用空闲时间画了一幅漫画夹在作业本里交了上去，她画的是Q版的“热血”教师武宇曼，没想到武老师喜欢的不得了，还贴在了办公桌旁的墙上。

军训结束后学校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每次路过“得宠”班看到他们墙上贴满的奖状，李季莹都会想起冯主任的嘴脸。

武老师又恢复到了之前昂扬的状态，娇小的身躯掩盖不住巨大的嗓门声，李季莹很开心老师可以继续这样大大咧咧充满激情的授课，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年轻还是资本嘛。

入学考试的成绩让李季莹有些抬不起头，虽然知道自己是以艺术生身份考进来，文化课成绩肯定比别人要低，但是没想到是班级内快要垫底的程度。

“完蛋，这学期才刚开始，估计又是坐角落或后排的命运......”

李季莹会这样想不是没有理由，初中三年因为军训中自己的“表现”没能在班主任那儿讨喜，加上成绩一直不温不火，每次排座位总是成绩好的和得宠的红人们先选，最后自己只能坐在靠边或者靠后的位置，视力也直线下降，如今在全新的班级里成绩更加难堪，李季莹的内心可谓万分忐忑。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座位表上显示她被分在了第二排的中间。

“不会吧，我怎么会坐在这么好的位置？”

就在李季莹一脸迷惑时，武老师在讲台上拍了拍手说道：“同学们安静一下啊，我呢排座位不是完全以成绩作为依据的。咱们现在都是新时代全面发展的青年了，一切都以成绩为准未免太狭隘了，平时在班里或者学校活动中的一些表现我都会纳入考量范围，还有就是我觉得咱们班同学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在某个学科上也有自己的优势，所以你的前后左右桌和你其实形成了互补的关系，这样是更有助于成绩提升的！在6班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埋头苦学，而是在和所有人共同的奋斗！不管大家之后是学文还是学理，我都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高一这个阶段，给自己之后的学习打牢基础！”

台下的同学们听完这番话后表情各异议论纷纷，别人的心思摸不透，但对李季莹自身来说，她再一次认定武宇曼就是自己的“拯救者”。

可是她没想到这些让她欣赏和推崇的话，竟然演化为了日后伤害武老师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