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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读佳作推荐娇娘三嫁

读读 著

现代都市连载

以古代言情为叙事背景的小说《娇娘三嫁》是很多网友在关注的一部言情佳作,“读读”大大创作,邢慕铮侯爷两位主人公之间的故事让人看后流连忘返,梗概:战乱之年艰辛九年的农家女钱娇娘,得知丈夫邢慕铮战功赫赫,卸甲归田成了侯爷荣归故里。她正摩拳擦掌当侯门夫人,不想丈夫居然带回来一个才女小姐,要娶为平妻。钱娇娘想,这也成罢!谁叫她大字不识,丈夫看不上呢。她只要带着儿子吃好喝好就成。可就在这时候,邢慕铮突然疯了?...

主角:邢慕铮侯爷   更新:2024-03-24 07: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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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邢慕铮侯爷的现代都市小说《畅读佳作推荐娇娘三嫁》,由网络作家“读读”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以古代言情为叙事背景的小说《娇娘三嫁》是很多网友在关注的一部言情佳作,“读读”大大创作,邢慕铮侯爷两位主人公之间的故事让人看后流连忘返,梗概:战乱之年艰辛九年的农家女钱娇娘,得知丈夫邢慕铮战功赫赫,卸甲归田成了侯爷荣归故里。她正摩拳擦掌当侯门夫人,不想丈夫居然带回来一个才女小姐,要娶为平妻。钱娇娘想,这也成罢!谁叫她大字不识,丈夫看不上呢。她只要带着儿子吃好喝好就成。可就在这时候,邢慕铮突然疯了?...

《畅读佳作推荐娇娘三嫁》精彩片段


清雅在外边扫地,见钱娇娘出来,迎上来要替她端水盆,钱娇娘不让,“行了,你小胳膊小腿的,还是扫你的地罢。”钱娇娘绕到后院,利索地将盆里的水往沟里一倒,打了些井水出来清洗洗发巾,而后一拧一抖,将巾布挂在竹竿上,顺便将木盆立在井边,拍拍手进了屋子。

“我的葡萄架子又倒了!今年我怕是吃不上新鲜葡萄了。”钱娇娘向清雅抱怨。

清雅将灰尘都铲起来,倒进蒌子里,“我才看见那个大鼻子兄弟和周管家在帮你重搭架子哩。”

“大鼻子兄弟叫顺子,吴顺子。家是通州那边儿的。”钱娇娘擦去满头汗,“我去换身衣服,你扫了地去正堂罢,周牧是来给我瞧开销的。”

清雅应了一声。

钱娇娘换了身干净衣服,依旧素布长裙,脂粉未施。她找了把蒲扇,不甚文雅地扇着风走进厅堂里。周牧看了一眼,涎着笑道:“夫人,奴才眼瞅着这天气越发地热了,奴才可是要备冰桶子过来了?”

钱娇娘眼前一亮,她最是怕热了,“行啊……”她坐下一转念又改了口,“算了,还早。”这么早就备冰桶子,着实有些浪费了。

周牧小眼珠子转溜,“夫人,奴才想着侯爷如今不同往昔,大概比您更怕热,您看……”

话说着定西侯就冲出来了,一头及腰的湿发胡乱披散在脸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丝绸无臂短衫,下边一条长裤,光着大脚丫子,乍一看就是光天化日见鬼了。

阿大和王勇紧跟着跑出来,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一个捂脸一个捂鼻,又添了新伤。

清雅立刻去拿了一碗羊奶来,钱娇娘接过来放在桌上,看着邢慕铮拍了拍桌子。侯爷立刻跑过来在娇娘旁边坐好,捧着羊奶开始舔。

钱娇娘盯着邢慕铮的大脚,皱眉问道:“怎么不给侯爷穿鞋就出来了?”

“夫人,哪里是咱们不给侯爷穿,是侯爷不让咱们穿!我跟王勇才想替侯爷擦脚,他就一脚一个踢上来了。”光头阿大苦着脸道,“要不,夫人,您替侯爷擦擦脚?”

钱娇娘意味深长地看向阿大肿了半边的脸和王勇还冒着血的鼻子,两人被她瞅得发毛,面面相觑。

娇娘上前对着他俩脑袋就是两颗爆栗,“你俩都这模样了还想让我去替他擦脚?”缺心眼么,脑子里长的都是鸭毛么?

阿大大叫一声,也不知道该捂脑袋还是捂脸,“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想着您去大帅不会踢您,你瞧,咱们这么多人,就您从没受过伤。”

“那是因为我跑得快!”

“这……那大帅的脚……”

“不擦又不会死,随他晾着。”钱娇娘又看一眼,无所谓地摆摆手。

大鼻子吴顺子可真是目瞪口呆,大帅家的夫人,居然连脚也不愿帮大帅擦。就因害怕大帅或许会踢她就不帮大帅擦脚?这是哪门子的夫人?

“周管家,一会儿你去找双你们爷的木屐来……也不成,容易掉,算了算了,顺子,给你们爷擦头发,要是伤风了咱们都没好日子过!阿大王勇,你们去换衣裳,换好了把门外的残桌残椅收拾了,看看还能不能修修。”

阿大王勇应了一声就跑了,吴顺子听自己竟能接到如此光荣的任务,激动得连应声都颤了。清雅给他递了一条干净布巾,吴顺子捧着跑到邢慕铮身后,开始替他擦拭湿发。

“周管家,你说吧。”钱娇娘坐回原位,跷了二郎腿靠向椅背。才跟打仗似的闹了一场,她可累着了。

周牧将手中的两份账本递了一份给钱娇娘,清雅接了,周牧捧着另一份账本笑道:“夫人,这里头是近五日府里的一些开销,请您过目。”

“嗯,你念给我听。”钱娇娘支了下巴。

这原配夫人大字不识,周牧来了好几回,夫人总是叫他讲给她听,周牧已经习惯了。他笑应一声,翻开了账本,张大了嘴第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哎哟”一声,大伙都寻声望去,吴顺子捧着肚子,手里还抓着白布巾,侯爷啊啊地叫。

“傻子,擦头发也不会擦,笨手笨脚!”钱娇娘不耐烦地站起来,一把夺过吴顺子手中的布巾,“真替你们大帅愁得慌,这么些兵没一个聪明的。伤着了没?”

“没、没事儿。”吴顺子艰难地抱肚回答。

“没事儿就边儿坐着去,别碍事。”钱娇娘赶他走,自己展开布巾包了邢慕铮的头发,麻利地搓揉,“周管家,你明儿送些冰桶来罢,继续念你的。”

吴顺子扶着肚子站起来,他偷瞄钱娇娘的动作,觉着自己比夫人还温柔些,怎么就弄疼大帅了哩?

周牧连声应下,低头开始念他的账本,“五月二十日至二十五日,桌椅总共五百二十一两三钱,春山小种茶一千五百两,布匹三百两,松烛二百五十两……”

“周管家,你等会儿。”钱娇娘打断他。

周牧从账本中抬起小眼,“是,夫人?”

钱娇娘隔着布巾揉着邢慕铮的脑袋,“你是不是拿错账本了?”

周牧低头瞅了一眼,“夫人,奴才没拿错吧?”

“没拿错,怎地又念先前的账了?”

“咦?”

钱娇娘继续擦着邢慕铮的头发,“清雅,去我房里把周管家上回拿来的账本找出来,顺便拿双侯爷的鞋来。”

清雅点头施施然进了娇娘屋子,不一会儿便出来了,阿大和王勇在后头换了衣裳也来了,手里还拿着邢慕铮的方头履鞋,腕上搭着擦脚布。

“这会儿聪明了,夫人正要鞋哩,赶紧给她送过去。”

阿大一听,忙不迭跑到厅堂里,捧着鞋咧着大板牙瞅着钱娇娘笑。钱娇娘睨他一眼,“看着我干嘛,给侯爷穿鞋呀。”

阿大顿时苦了脸,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弯腰上前,嘴里还不停说着话,“侯爷,小的给您穿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发火啊。”

钱娇娘受不了他这么磨叽,扯过擦脚布和鞋,一手擦脚一手套鞋,干净利索,一气呵成。“这究竟有什么难的,瞧你这怂样!”钱娇娘将擦脚布扔进阿大怀里。

阿大摸着脑瓜子嘿嘿傻笑,心里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清雅走到钱娇娘旁边,“娇、夫人,账本取来了。”

“那你把上回的松烛添置花销给我念一遍。”钱娇娘示意她离邢慕铮远些,她上回随便一撞背上就青紫了一大片,这小姐的身子。

周牧小小吃了一惊,这丫鬟识字?

清雅听话地站到另一侧,她翻开账本,眼睛仔细从上至下寻了一番,继而念道:“松烛,二百五十两。”

钱娇娘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五月……十九日的。”

钱娇娘看向周牧,“你瞧,是不是重了?”

周牧咧牙笑道:“夫人,这没重,上回的是上回的,这回的是这回的,不过价钱一样罢了。”

“哦?那我问你,你买蜡烛回来是做什么的?”

“这……自是用的。”

钱娇娘扯了扯唇,“是么?我还以为你是吃的。”

周牧干巴巴一笑,“夫人说笑了。”

“我说笑,我看你给我念的才是个笑话。”

周牧一脸不解,“夫人,您这话小的就听不明白了。”

钱娇娘慢慢地道:“你这糊涂也装得太不像样儿了。街市上蜡烛只卖三十文一对,你说你这短短几日买了五百两蜡烛,不是吃的难道是当柴火烧?”

“夫人,这不能这么算啊,咱们侯府的蜡烛,可比坊间的好多啦!”周牧依旧带笑与娇娘解释,好似娇娘世面见得少了。

钱娇娘道:“是,侯府的蜡烛是比外头的要好,但我算你一百五十文一根,那么一两银子能买二十根,二百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五千根,两个二百五十两,就买了一万根蜡烛!我寻思着我这院子里一个晚上用这好蜡烛用不过十根,侯爷在我院子里,丑儿也在我院子里,这侯府就还剩冯语嫣的院子……”

邢慕铮父母双亡,亦无兄弟姐妹,家眷除了娇娘与邢平淳,无偏房妾室,就还有一个被丧事耽搁了进门的未婚平妻。

“那被关起来的冯语嫣,她的院子……我就算她一晚上能用五十根,不,我算她用一百根,那下人们统共加起来不过百人,我就算他们每晚一人两根罢,一百人也不过两百根,统共三百一十根,巡逻的守卫们是李大人从军营派来的,他们的用度不在侯府花销里,那我问你,短短五日,侯府顶多需要一千五百五十根蜡烛,你却买了一万根?”

钱娇娘这一连串不带喘的说下来,不仅周牧目瞪口呆,大堂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邢慕铮,都吃了一惊。娇娘会算账?

鬼东西惊叫一声,打破大堂里的诡异沉默。

“这,夫人,我是……趁着便宜……多买了些……”周牧自如的笑容僵在唇边,他的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给我念了五次账本,每回都有这项开支。倘若我让人打开库房,按理蜡烛该是堆成山了罢?况且怪了,堂堂侯府,又不是额外开销,还需要不时添置蜡烛,难道没有烛商定期送来?管家,你这家管的,着实让我刮目相看啊。”

“这……这就是烛商送的!”管家擦了把汗,似是想起什么说道。

“哦,那他怎地三天两头地送来,你三天两头地给银子?哪家烛商,他供的是一月的,还是半年的,还是一年的?”钱娇娘连珠炮似的提问,“还有,桌椅五百二十一两三钱?上回我记得是一千零三两,虽说侯爷每日摔那么几张,但我怕摔了好的可惜,送到我这里的桌椅都是寻常货色,你们爷摔坏的远没有你添置的多!那些个桌椅板凳在哪,我是不是也得去看看?”

钱娇娘的每一个问题,都让周牧的脑袋头低一分,待她问完,管家的脑袋几乎要埋到他的胸口上了。

“今年春山降水少,春山小种茶产量少了一半,早就被皇商全收走了,你一千五百两买了茶,跟谁买的?天家?”清雅这丫头在旁补问一句。

钱娇娘秀眉一竖,桌子一拍一声清喝,“周牧,你好大的胆子!”

周牧扑通一声跪地下了,四肢伏地,铁链咯啦啦地响。他完了。

疯子侯爷突而大笑,学着钱娇娘的模样拍桌,啪啪啪,一声比一声掷地有声,然后这桌子咔嚓一声,被劈成了两半往中间给垮了。

钱娇娘:“……”他赢了。

小说《娇娘三嫁》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定西侯邢慕铮疯了。

说起定西侯邢慕铮,整个大燮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王朝名震四海的定西将军。他平民出身,十六从军,昔日啖生肉饮生血的野蛮西犁国大举入侵,硝烟四起。眼看所在守军节节败退,邢慕铮挺身而出,带领一个只有十几人的小队偷袭敌军,烧毁敌方粮草,打出了与西犁的第一场胜战。后邢慕铮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皇帝亲封定西将军,将大军兵符赐于他手。定西将军以血征战训练出一批骁勇善战的邢家军,终让西犁王奉上降书。邢慕铮带领邢家军凯旋而归,顺便一路将土匪强盗剿了大半。所过城池,百姓夹道相迎,感激声声。朝廷论功行赏,邢慕铮为手下弟兄一一邀功,自己卸甲封刀,请旨归田。

皇帝再三劝留,无奈邢慕铮心意已决,皇帝唯有叹息,赐其家乡一带为封地,并赐了定西侯之名,令其荣归故里。

封地虽非富裕之地,却非贫瘠之土,邢慕铮带领一帮愿意跟随他封刀的兄弟回到封地玉州,休养生息。

可就在这时,定西侯竟然突地疯了。

大管家周牧是第一个发现邢慕铮发疯之人,彼时他正在向侯爷禀事,邢慕铮忽而自主位一跃而起,抱头癫狂大喊,跌跌撞撞将屋子里所有东西砸个粉碎。管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不该上前劝阻之时,被主人一把掐了脖子扔倒在地,拳打脚踢。后来邢慕铮还跑出院子,见人打人,见狗咬狗。一时鸡飞狗跳,疯狂无比。

府里谎称邢慕铮为定西侯的远房亲戚,请了最好的大夫来替他看诊,但个个摇脑袋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后来又请来和尚念经,道士做法,神婆拜神……该做的法都做了,该捐的香油钱也都捐了,但都没用。

定西侯就这样疯了。

他有时痴痴呆呆如同傻子,有时狂躁暴动如同猛兽,他不是坐在那儿流口水傻笑,就是摔东西打人,总归没有一刻清醒的时候。大管家一时没了主意,想请邢慕铮的部下入府来一同商议对策,侯爷即将娶进门当平妻的冯语嫣坚决不同意,说是这种事儿若是宣扬出去,侯爷与侯府的脸面都荡然无存,侯爷若是好了,定然再无颜见人。

这冯语嫣本是当朝三大才女之一,父母早亡,投奔叔父住于随州,不幸被采花贼所擒,恰巧邢慕铮凯旋军夜里行军,破庙偶遇发现端倪,从而救下小姐。冯府上下感激涕零,将妙龄小姐以身相许。邢慕铮亦看中才女千金,可家中已有母亲作媒原配妻子钱娇娘,冯语嫣自降身份情愿为妾,邢慕铮不想委屈了她,允诺回府许她平妻之位。

因路途遥远,冯家长辈作主,冯语嫣携一干仆从送随邢慕铮回了玉州,原是打算回玉州即刻成亲的,不想邢慕铮去桂县老家接老母与原配妻儿,才知母亲已然去世两年,出殡什么事都是原配钱氏一手打理。虽说武将前线带兵,可以孝作忠不必守孝,但邢慕铮心中感念母亲,决意守完剩余一年再行娶妻。冯语嫣便在侯府住下,吃穿用度皆为主母额例,只待孝期既满嫁入侯府。

届时邢慕铮才回玉州,又是封地领主,上下皆需他定夺作主。邢慕铮暂无暇顾及新府琐事,钱氏大字不识,听闻冯语嫣在叔父家常替婶婶打理家事,便叫管家辅佐她打理府中内务大小事宜。一来二去,冯语嫣虽未过门,但侯府中上下已经当她是半个主子。

冯语嫣此刻说话的时候,是恹恹坐在椅上的,她的眼窝处淤青了一片,手腕上还绑着绷带,这些都是拜发了疯的邢慕铮所赐。她本以为自己能以爱令邢慕铮恢复清明,孰料邢慕铮连她也不认得,她不过说了两句,他就将她推搡在地,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冯语嫣自幼深闺里长大,哪里遭过这种罪,第一拳下去她就晕了过去,从此再不敢靠近邢慕铮。后来又被邢慕铮吓了几回,大小姐胆儿都快破了。她再受不住,让人将他用铁链锁在屋子里,对外称侯爷病重了,外人一概不见。

曾经的定西将军就像一头困兽,被粗大的铁链锁住四肢,即便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在不停地用头撞墙,冯语嫣又赶紧命人将椅子钉死在地上,将他锁在椅子上。六个家丁死了一个伤了五个,才完成了这项要命的任务。

威震四海声名赫赫的邢慕铮便被锁在阴暗无光的屋子里,三餐皆由奴才送来,一口一口地喂进嘴里,油汁米粒汤水不知掉落多少,那衣裳中一片邋遢,又因换衣困难,更别提如厕沐浴,不出几天,邢慕铮身上便散发出恶臭。

后来侯爷似是发疯发完了,成天一动不动地坐在被铐的椅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地下。冯语嫣仍怕他突然疯癫,依旧让人五花大绑。

侯爷的传奇光芒逐渐褪去,只剩下一个痴痴呆呆的男子躯壳,一个,浑身臭不可闻的痴呆男子。

钱娇娘再见邢慕铮,便见着的是他这副最为邋遢的模样。

他已有将近一月没有换衣裳了,头发乱如碎了蛋壳的枯草鸟窝,脸颊蜡黄,削瘦深陷,胡子乱糟糟地粘着食物,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身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味,周遭苍蝇蚊子围着他嗡嗡乱飞。

“侯爷一直就是这副模样?”钱娇娘看了半晌,轻轻地问。

钱娇娘是邢慕铮的原配,却不过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村姑。邢慕铮平民出身,父亲原是教书先生,后患病去世。大敌当前,民不聊生,邢慕铮意欲参军,守寡亲娘哭天喊地,非要他成了亲留下邢家后代再走,只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即将上战场的男儿,邢慕铮只得遵从母命娶了被父母打发卖掉的钱娇娘。

她自进府后,选了府中最偏僻的一隅居住,深居浅出,甚至有许多家仆都不曾见过她这夫人。

周牧躬身回答道:“是的,夫人。”

“他!”邢平淳冲上前,黝黑的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他使劲扯了扯镣铐,抬头眼眶已红了,“娘,爹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将他锁起来!”

娇娘无法回答他。她也是头回见着疯癫了的侯爷。虽然有所耳闻,但钱娇娘总不能将痴呆、疯癫字眼与邢慕铮联系起来,好像这里头有什么阴谋似的。后来又没人说了,只说是侯爷病重了,不能见人。谁知周管家找上她,求她救侯爷。

“先把侯爷放开罢。”钱娇娘道。

周牧犹豫,“夫人,这……”

娇娘直视管家,“周管家,你的爷生病了,你却将他绑在椅上等死。”

周牧大惊失色,“小的不敢!”

“那还不放?”娇娘眉头微皱,“侯爷是保家卫国,驱逐西犁蛮族的英雄好汉,若是没有他,大燮朝恐怕已经灭亡,你我与大燮百姓便都是那亡国奴!这样一个男儿,居然被你们跟牲口似的绑在这里?”

这话说出来还得了?周牧急忙对左右使眼色,让他们多叫几个家丁来。

哪知家丁还没来,冯语嫣领着一大群丫头先来了。她向来有大家小姐的矜傲,从来就没正眼瞧过这村姑原配,也从未去娇娘屋子里。二人虽住在同一府邸里,却是极少碰上一面。

“娇娘。”冯语嫣微微一笑,直呼其名。

钱娇娘抓了抓手中的帕子,淡淡点头。

“娇娘,你在后头不是好好的,怎么过来前边了?是不是月俸还没给你发?”冯语嫣笑道,并不往里屋那脏污处看。

“我不是来拿月钱,我是来探望侯爷。”钱娇娘道,“是你叫人把侯爷绑起来的?”

“正是。”冯语嫣倒是敢做敢当,“娇娘你有所不知,侯爷发起疯来,真真是要人命,我被他踢打两回,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我怕府中上下跟我一样受伤,因此就让人将侯爷绑起来了。”

娇娘道:“咱们自然不能让旁人伤着,只是也不能这么对待侯爷。依我看,先把侯爷放了……”

“不行。”冯语嫣一口否决。她是真怕了随时随地打人的定西侯了。


邢慕铮总归是在钱娇娘的院子里住下了。院子被李清泉派来的几个心腹精兵轮流看守,其他精兵在侯府内外驻守,没有命令全都不准擅闯娇娘院子。

侯爷的康复能力十分惊人,不出半月,他身上的外伤好了大半,原本骨瘦如柴的身子也在逐渐正常的膳食加宵夜下逐渐恢复。他的神智依然不清,饿了要闹,伤口结痂痒了要闹,无缘无故也要闹。小院里天天鸡飞蛋打,娇娘养的鸡都被侯爷生生咬死了两只,让她心疼得不行,只能拔了毛给侯爷加餐。

但这鸡也不白白牺牲的,钱娇娘渐渐掌握了情况。侯爷发起狂来,不能硬拦,越拦他闹得越凶,况且他现在体力恢复了,三四个精兵都难以毫无发伤地拦住他。娇娘第一招就是上羊奶,现在侯府里养了好几头母羊,就是为了时时有羊奶备着,这招有时能成,有时不能成。能成就大家相安无事,该吃吃,该喝喝,但若不能成,大伙就赶紧离侯爷远远的,由着他砸桌子砸凳,四处砸各处闹。屋子所有的一切都换成了木头的,无论他怎么摔也不易伤着自己。等他自己破坏累了消停下来,就会傻傻地席地而坐于地,摇头晃脑不知想些什么。

况且钱娇娘发现,侯爷发狂的时辰越来越短,傻坐的时辰越来越长,一次甚至坐上了一整天,只是半夜三更猛地起身闹了一场。

“娘,我回来了,爹今天还好么?”邢平淳下了学,跳进门槛,一把扔了身上的布书包。

钱娇娘专注绣着花开并蒂图,见儿子回来,将绣针往衣服上一插,笑着抬头,“丑儿回来了,你爹今儿很乖,没有闹腾。”

这妇人,怎地说一个男儿乖巧?邢慕铮微恼,鬼东西跟着大吼一声。

“娘,爹是堂堂男儿大丈夫,不能这么夸!你看爹生气了!”邢平淳道。

邢慕铮立刻敛下恼意。他的身躯虽然不受他控制,但他发觉他的心情起伏会令鬼东西产生反应。他若是稍有恼意,鬼东西就能大吼大叫,他若冲动愤怒,鬼东西就能打人拆家。因此邢慕铮已尽量心如止水,鬼东西便安安静静,但鬼东西并非完全受他控制,他时常莫名其妙不分昼夜发狂。

“是是是,我错了,饿了么?”

“早就饿得咕咕叫了!”邢平淳拍拍肚子,“爹用饭了么?”

“他才吃了,吃了一整只鸡,差点儿连骨头都不剩!”钱娇娘将自己的绣品收起来,往自己厢房走,同时扬声叫清雅摆饭。

邢平淳嘻嘻地笑,在邢慕铮面前竖起了大拇指,“爹,您真厉害,能吃完一只鸡!”

邢慕铮“看”着自己的儿子,他除了长相没一点儿与他相似,大抵全随了那妇人。缺心眼,傻里傻气。被他打了好几次还往他面前撞。

清雅很快将饭桌端进邢慕铮的屋子,拿的碗碟都是木头制的,以防侯爷突然又发狂性,但侯爷又必须有人时时照看着。

邢平淳冲到饭桌前,趴在桌上用力一嗅,“哇——好香!葱爆牛柳!麻油鸡!过年了,过年了,今日又是大年三十!”他乐不可支,双腿乱蹦。

清雅戳了戳邢平淳的额,好笑道:“亏你还是个爷,老说这么没出息的话!”

邢平淳捂着额头,嘿嘿憨笑,这神态跟他爹犯傻时一模一样。

待娇娘放了东西过来,邢平淳立马欢腾地向娘报告,“娘,娘,今儿有牛肉,还有鸡肉!”

“什么什么,有没有鸡爪子,我要吃鸡爪子!”娇娘双眼放光快步进来。

“娘你怎么跟我抢,我要吃鸡爪!”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吃什么鸡爪,小心字儿都写得跟鸡爪似的。”

母子俩吵吵闹闹地在饭桌旁坐定,钱娇娘看只有两副碗筷,抬头问清雅,“你怎么不吃?”他们院里统共三人,向来是一齐吃的。

“我去厨房拿饭菜的时候在那吃过了,你们吃,我去浇水。”清雅道。说实话她有些不太敢在邢慕铮房里吃,她怕他那张脸,也怕他突然发疯。她也被他的手臂扫过一次,她的后背就淤青了一片,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娇娘拿了筷子,“你的花我看着不太好,叶儿有点蔫,花也长不出来,得浇点肥。”

清雅在门边停下,转头对娇娘皱皱鼻子,“你的肥那么臭,我才不会浇到我的花上。”

娇娘冷笑,“大小姐,你吃的大米也是那么臭的肥浇出来的,你明儿就喝露水好了。”

清雅哼了一声,不理会她的埋汰,扭身出去了。

“娘,大米真的也要浇你那些臭臭的肥料吗?”邢平淳瞅着碗里白嫩嫩油莹莹的大米,两条眉毛都快打成结了。

钱娇娘瞪他一眼,“当然是真的,没有臭的哪来的香的?当年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得顶着大日头挑着粪去地里施肥,那滋味,可真是够够的!你好好吃饭,不要把饭粒掉地下,种出一粒米来都不容易,不能糟蹋了。”

“你放心吧娘,我绝不糟蹋一粒大米,不然我饿肚子咋办!”邢平淳也是饿过的,他最怕没东西吃。

钱娇娘满意地点点头,握着筷子双手合十,“来吧,咱们感谢老天爷。”

邢平淳学他娘的动作,嘴里振振有词,“感谢老天爷,咱们今日吃牛吃鸡,太丰盛了,多谢老天爷让我爹平安回来当了大官,还让他找着我们,多谢多谢!”

这是母子俩个每日用饭前总会对老天感恩戴德一番,连他搏命归来的功劳都算在了老天身上。邢慕铮不信命,对此不以为然。

邢平淳感激完,举起筷子开始大块朵颐,钱娇娘也没有让着儿子吃的意思,两人狼吞虎咽,很快就将两荤一素一汤吃了个底朝天,鸡爪子二人争抢了半晌,才一人一个分了赃。邢慕铮好气又好笑,这娘不娘,子不子,作娘的不知道让儿子,作儿子的也不知道孝敬娘。

鬼东西嘻嘻笑起来。

邢平淳打了个饱嗝,摸着滚圆的小肚子看向邢慕铮,“娘,你说爹每回看我们吃饭总笑,这是为啥呀?”

“看你吃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能不笑吗?”钱娇娘踢踢儿子,“别坐着,把饭桌端出去。”

“哦。”邢平淳麻溜地站起来,将碗筷一收放进竹篮子里,再把饭桌打开从两边收起来,一手提溜着竹篮,一手提溜着饭桌跑出去了。

钱娇娘走到侯爷面前,替他擦了擦唇角,转向窗台将菱花窗收了起来,现下是六月中旬,已经开始有蚊子了。这位爷,怕是被蚊子咬了也会大闹一场,“侯爷,咱们打个商量,今夜你可再别半夜三更起来闹了啊,昨儿你一闹,我一宿都没睡好,今儿好歹给我睡个安稳觉。”

钱娇娘自知侯爷听不明白,她就自言自语说说罢了,谁料邢慕铮听得一清二楚。他瞬间不自在,但马上恢复平静。

邢平淳从屋外探脑袋进来,“娘,夫子布置了课业,我去做功课了。”

钱娇娘赶苍蝇似的,“嗯,赶紧去,好好读书,你爹就是因为我一字不识嫌弃我,你给我好好的读,给我长脸!”

邢平淳一听,“啊?真有这回事么?”

“怎么没有?”钱娇娘道,“当初你爹一见我就问我识字么,我说我不识字,他就只差没上街喊他嫌弃我了。”

一提这事儿娇娘就来气,她一拳捶向窗框,咬牙切齿,“他有本事他投胎去上有姐姐下有两个弟弟的农户家试试,看他一天除了捡柴烧饭照顾弟弟还要下田种地,还能不能从连糊口都难要卖女儿维生的爹娘那儿拿到铜子儿去学堂念书!”

钱娇娘一变脸,邢平淳就知道不妙了。他可不敢在钱娇娘的气头上撒野,立马说了一句“我去读书了”就溜了。

邢慕铮有一丝意外,他模糊回忆里的钱娇娘,是个只会对着他和母亲大大咧咧傻笑的女孩,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儿,没想到她心思竟很细腻。这妇人,与他料想的有些不同。

钱娇娘气还没发完,儿子就跑了,她扭头瞪向儿子他爹,趁着他痴傻,她指着他的鼻子骂,“邢慕铮,你就是个王八蛋!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邢慕铮无话可说。她有理由发火,其实他以为他在接她入府,告诉她冯语嫣将是他的平妻的时候,她就会发火。农家妇不知尊卑,丈夫有他妇总要闹的。这是哪个部下喝醉了“关照”他的话。可钱娇娘没有闹,她那天好似还对他笑了,对他笑着道恭喜。他从不进她的院子,让冯语嫣管事,他以为她总要闹一场,但半年过去,她老老实实地住在这偏僻一隅,安静得仿佛没她这个人。

邢慕铮的确嫌弃钱娇娘。确切地说,他嫌弃娇娘为他的妻子。

妇人虽微不足道,但后院总归需要女人,一个知书达礼美丽聪慧的小姐总比大字不识的村姑愚妇要好。邢慕铮从来不想自己竟会马失前蹄,他自己选的“聪颖”妻子差点将他害死。

“算了,我跟你发脾气又有甚用,你不过是个傻子,等你恢复了我也不敢骂你。”钱娇娘摇摇头,放下手,气也散了,“……你很快就能恢复的,放心罢。”

你很快就能恢复。这话钱娇娘每日要对邢慕铮说一遍。就好似他患的不过是寻常小疾,过几日便好了。

钱娇娘说了话便出去了,光头阿大站在门边守着他,并没有进来。

邢慕铮知道娇娘做什么去了,这会儿她是去给她地里的小菜浇水,重新搭她的葡萄架子,她后院的鸡已经被他吃光了,因此没鸡可喂。她随后会去沐浴一番,换身衣裳再过来。半个时辰后,钱娇娘果然拿着她未绣完的绣品进来了。她换了一身蟹壳青布衣襦裙,这打扮与邢慕铮曾见过的农妇没甚两样。

钱娇娘让光头阿大去歇息,她将在这儿守着邢慕铮直到他睡着。

钱娇娘点燃了一根蜡烛,在烛光下飞快地穿针引线。她的绣工很不错,邢慕铮看得出她受了母亲的真传,他的母亲曾是颇有名气的绣娘。但邢慕铮不明白钱娇娘已经是侯府夫人,每月有二十两的月钱,她还总是一刻不停地绣着东西,早也绣,晚也绣,好似还拿它来养家。

“娇娘,夜深了,刺绣对眼睛不好,明儿再绣罢。”清雅端了一碗羊奶进来,见她又在埋头刺绣,忍不住说她。

“这是客人预定的,我必须在三日之内将它绣完。”娇娘拿绣针挠了挠头,放下绣品接过羊奶,“你去睡罢,等侯爷睡了我也睡了。”

客人?邢慕铮发觉,自己对妻子一点也不了解。

“你不用我陪你么?”

“不用,没事儿,侯爷现在好多了。”

清雅有早睡的习惯,听娇娘如此说自己便先去睡了。娇娘尝了尝羊奶,不冷不热正好,她递给早已开始傻笑的侯爷,对方双手捧过,拿舌头在里面舔。娇娘已经习惯侯爷这小狗般的模样了,她摇头一笑,坐回位置上继续刺绣,跟他唠嗑,“侯爷,听说朝廷任命了一个新宰相,好像挺年轻的,与你一般年纪,还是比你大几岁来着……不过听说他头发全白了。我听老家的人说,少年白的男子特别厉害。”

杭致不是厉害,是阴狠。邢慕铮恼于鬼东西的吃相,还分神聆听钱娇娘每夜的絮絮叨叨,也不知她都打哪儿听来的,每夜还真都有些小道消息。杭致有意宰相之位他先前就听说了,虽然他对此人并无好感,但他无意卷入官场之争,一直静观其变。没想到他真将牛相给斗下去了。

鬼东西将碗底舔了干净,还拽着碗,啊啊地叫。娇娘头也不抬,“今天就这么多了。”

鬼东西倒进摇椅中甩着腿,瞪着眼睛瞅着娇娘,但没有闹。

娇娘洗了头发,拿着一块干净的棉布将她的长发卷了起来,露出修长的颈脖。邢慕铮行军时曾见过湖中的天鹅,娇娘这颈项竟与其神似,在烛光中带着柔和的优雅。连带地连她的整张侧脸也柔和起来。

定西侯晃着身子,直勾勾地不知道看了多久。

娇娘毫无所察,眼下绣着针,嘴里说着话。烛火跳动,窗外浮出静谧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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