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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遇见风

魅冬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时空重叠,三次重返,在没有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当暖阳。顾惜因为时空折叠意外回到过去,遇见了18岁的少年周经时,阴差阳错改变了周经时的命运……

主角:顾惜,周经时   更新:2023-02-16 21: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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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惜,周经时的其他类型小说《她曾遇见风》,由网络作家“魅冬”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时空重叠,三次重返,在没有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当暖阳。顾惜因为时空折叠意外回到过去,遇见了18岁的少年周经时,阴差阳错改变了周经时的命运……

《她曾遇见风》精彩片段

“周经时——”

顾惜陡然从黑暗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她发现,自己正在医院病房里,手上扎着留置针正在输液。病房内此时只有她一人,显得有些冷清。

病房内的设施看起来很新,病房也十分明亮,还是单人间,一看就不便宜,是徐教练送她来的?

顾惜回想着之前的那惊险的一幕,顿时心又悬了起来。

那辆车失控了,撞向了她和周经时——

不知道周经时怎么样了?

额头上隐约传来痛感,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见吊瓶上的药液差不多输完,伸手去拔针管。

“诶,干什么!”护士正好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急忙喝止,又麻溜上前换上了新药液。

“我看它输完了所以……”

“咦,你醒了?”护士忽然恍然大悟,风风火火往外冲,“陈医生,25床的病人醒了!”

顾惜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无语。

她没醒,刚才谁在跟她说话?

被这么一打岔,顾惜忘了问周经时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护士又带着医生来了。

医生给顾惜检查了一番,又问了些问题,顾惜也一一回答后,他判断顾惜没什么大问题,说道:“留在医院观察两天,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很快又被别人叫走,护士倒是留了下来,顺势调整了下点滴的速度。

顾惜觉得额头传来一阵疼痛感,伸手就要摸,护士急忙阻拦说:“你别用手去摸,已经上了药,医生说伤口有点大,留不留疤看个人体质。要真担心,出院后可以试试疤痕贴。”

“请问,和我一起被送进医院的人呢?”

“他没什么事,给你交了医药费就走了。”护士说,“医院已经让人通知家属了,你家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顾惜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奇怪。

走了?

这不像是周经时会干的事啊!

顾惜心头正疑惑着,病房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顾惜,就算你真的去寻死,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护士被吓了一跳,看了看顾惜,又看了看推门而入的男人,眼中闪着好奇八卦的光芒。

来人冲护士冷冷说:“我们有私事要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护士慌忙出了病房。

顾惜呆呆看着来人。

眼前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令她整个人呆住了。

陆庭树!

她的前男友陆庭树!

顾惜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陆庭树怎么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

说不定睡一觉醒来,一切又变了。

顾惜迅速躺下,闭上眼睛,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看到顾惜的举动,推门而入的陆庭树顿时被气笑了。

“演得还挺像,顾惜,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陆庭树的声音冷的像冬日的冰棱。

昨日比赛结束后没多久,陆庭树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他的教练徐政得知顾惜因为分手把自己送进医院一事,当下就将他打包送回了国内,要求他先处理好感情上的事。

要知道,网上那些公总号最喜欢抓着各界名人的感情生活扒皮,陆庭树作为如今炙手可热的马术运动员,下一届奥运会马术赛事的热门夺冠人选,前女友闹自杀这事若曝光,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对陆庭树的影响都不小。

下一届奥运会赛事在即,陆庭树正处于全力冲刺阶段,他本该直接留在国外的集训基地,开始新一轮集训。忽然被教练停训,加上长途坐飞机的疲累感,此时的他十分光火,对顾惜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顾惜无意间压到了输液管,留置针在拉扯间传来刺痛感,令她吸了一口冷气。

会疼,就说明不是在做梦。

“啪——”

顾惜忽然一巴掌用力挥向了陆庭树,他毫无防备,生生挨了一巴掌,脸上迅速多了个巴掌印。

顾惜揉了揉发疼的手掌,问:“疼吗?”

“顾惜,你应该庆幸我不打女人。”

听着陆庭树咬牙切齿的声音,看着他脸上的红印子,顾惜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

此时此刻的她,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这样?

顾惜的脑海中乱糟糟的,打人的那只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她呆呆望着自己的手,茫然而又无措。

从前顾惜的眼里只有陆庭树,现在陆庭树就在面前,她却发呆走神。

这一幕落到陆庭树眼中,无端刺眼。

他强忍着怒火,狠狠拽住顾惜的手腕,说道:“顾惜,我再警告你一次,苦肉计在我这里没有——”

“没有用是吧?”手腕传来的疼痛感终于让顾惜回神,她冷冷的视线扫向陆庭树。这个曾经令她爱得失去自我的人现在站在她面前,她心中已经平静无波,“陆庭树,既然已经分手了,你来医院干嘛?”

这是讽刺他自作多情。

和顾惜认识交往以来,他第一次从顾惜口中听到这样带刺的话。

陆庭树落在顾惜身上的视线多了一抹探究。

才分手,顾惜似乎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在顾惜身上看到了一直追逐的那抹影子。

“门就在那,请吧您!”

顾惜懒得理他。

陆庭树的视线落在顾惜脸上,那一刹那,眼前的顾惜似乎和记忆中那倒身影重叠在一起。

顾惜看到他愣神,二话不说伸手按下了呼叫铃。

先前的护士飞快就推门进来问:“怎么了?”

顾惜朝陆庭树努嘴,说:“不是说闲杂人等不能打扰病人休息吗?把他赶出去!”

“欲擒故纵也没用。”陆庭树嗤笑一声,扭头走了。

“那个不是你家属吗?怎么把他赶走了?”护士好奇的问。

“什么时候前男友也能算家属了。”顾惜撇嘴,“对了,请问我是怎么进医院的?”

“车祸啊!你运气真好,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你只受了轻伤。哦,那位坐轮椅的先生运气比你更好,你还昏迷了一天,他仅仅是些擦伤。”

顾惜微微一愣。

十字路口,坐着轮椅的男人,跳动不停的红绿灯,激烈而又急促的喇叭声……

熟悉的一幕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她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天,顾惜满心欢喜庆贺陆庭树又一次夺得了马术赛事的冠军奖杯,陆庭树却突如其来提出了分手。

四年感情,一朝破灭,顾惜还没来得及撕心裂肺悼念这段感情,又抑或歇斯底里试图挽回,就在十字路口遇到了那个正遭遇车祸的轮椅男人。因为分手的刺激,顾惜积攒了二十几年的正义感终于爆棚,当时她毫不犹豫就冲上前去救人……

顾惜的声音隐约带着颤意:“所以……现在是2022年?”

“是啊。”护士猛地想到什么,紧张了起来:“你头疼吗,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之前给你做过头部CT,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不行,我这就喊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不,不用。我没事。”

顾惜叫住了护士,嘴上说着自己没事,一颗心却不停的下坠。

此时,她的脑海中有两种不同的记忆交叠着。

她急切地问:“请问,我的手机在哪儿?”

陆庭树是顾惜手机中排在第一位的紧急联系人,出了问题医院能够第一时间联系陆庭树,说明她的手机还没坏,而且此时正在医院里。

顾惜的猜测是对的,护士出了门,很快又拿着她的手机折返回病房。

顾惜磕磕绊绊打开搜索软件,输入了“周经时”三个字,按下了搜索建。

网页自动跳出了一大堆链接,顾惜不停的点开,大多都是同名同姓,有用的消息一条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

她记忆里那个叫周经时的男生仿佛不曾存在这个世界上。

顾惜心中涌起了一股烦躁。

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名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夸张的说:“小顾啊,你可真能耐呀?一星期不见就把自己给整到了医院里来了。”

说话的是宋宝宝,小名宝姐,顾惜的大学舍友之一,她最好的朋友。

大学毕业后宋宝宝进入了一家金融公司,如今已经是一名外表光鲜亮丽的都市女白领。

不像顾惜,毕业后没结婚就过上了家庭主妇般的生活。

对此,宋宝宝都恨铁不成钢,骂过顾惜无数次,可惜当时的顾惜是个恋爱脑,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劝?

说起来也不能怪她,那时候她父母刚刚去世,家没了就渴望再拥有,而陆庭树不仅给了她爱情,还给了她家的感觉。

宋宝宝拉了张椅子,往床畔一坐,麻利的给顾惜削了一颗苹果,没好气的说:“说吧,怎么回事?我才出国几天,就听大学同学群里面同学们议论纷纷说你为爱自杀了。”

顾惜惊呆:“我?为爱自杀?谁传的谣言?”

谣言的源头早就不可追了。宋宝宝又问:“你真和陆庭树分手了?”

“分了。”

“太好了顾惜,你的脑子可算正常了。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顾惜。哪像以前,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宋宝宝欣慰片刻,忽然上下打量了顾惜一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顾惜的额头,露出狐疑之色。“你不是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吗?这分手了,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伤心?”

顾惜盯着宋宝宝看了半晌,答非所问:“宝姐,你听过时空折叠吗?”

“这不是废话。谁还没学过物理和数学?”

“那你经历过吗?”顾惜问完,又自言自语地说:“我刚刚经历过。”

“……”

宋宝宝一脸无语。

小姐妹进次医院脑子都开始不正常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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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去比赛的时候,忽然出现了意外,我冲了上去。然后,再醒来,就在医院了。”

顾惜的脑海中两种不同的记忆,愈发的清晰。

救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但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她奇妙的出现在十四年前的杭城,在那里,她遇到了少年周经时,一个家境贫寒,却热爱马术竞技的少年。

顾惜平静的陈述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宋宝宝在一旁咯吱咯吱啃着苹果听的津津有味。

“你是说,你之所以没有因为失恋就要死要活,是因为你移情别恋爱上了那个叫周经时的小鲜肉?你们谈恋爱啦?”

顾惜恼羞成怒,忍不住直呼其名:“宋宝宝!”

“OKOK,你之所以能够走出失恋阴影是因为时空折叠遇到了一个少年,他让你的恋爱脑清醒了起来!”宋宝宝显然没当真,挤眉弄眼地问:“他长得好看吗?”

顾惜看出她不信,气冲冲用枕头砸向她,“你认真点!”

“顾惜,”宋宝宝神色一整,果真认真了起来,“我觉得,你可能只是做了一场梦。”

不,不可能是做梦。

梦在清醒后,根本不可能在她脑海中留下这样清晰而又深刻的记忆。

那一切,肯定都是真实发生的!

顾惜抿唇说:“宝姐,我要找到他!”

出院后,顾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宋宝宝开车去了杭城。

2022年的杭城,已经是国内一线大城市,互联网行业的普及给这个城市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包括年年节节高升的房价。

顾惜埋头下载导航APP,但所有的导航APP上都显示不出桂花巷这个地址。

宋宝宝开着车载着顾惜在杭城内转了半天,忍不住瞪眼:“老顾啊,导航上都找不到桂花巷,早跟你说你那是在做梦了,你非不信。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去找警察——”

“我记得,桂花巷附近的派出所好像叫……”顾惜眼前一亮:“叫义桥街道派出所!去派出所问问!”

她飞快在导航输入了“义桥街道派出所”几个字,这一次,导航顺利跳出了路线。

真有这个派出所!

顾惜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在导航的带领下,宋宝宝顺利载着顾惜到了目的地。

她们运气够好,到了派出所外的马路,路上正好空着一个停车位,不过位置有些窄小。

宋宝宝一个漂亮的倒车,她果然稳稳将车停进了窄小的停车位。两人下了车,负责停车位的收费人员还对她们竖起了大拇指!

“你确定就是这个派出所?”宋宝宝问。

顾惜点头。

虽然现在这个地方高楼林立,和顾惜记忆里的义桥派出所所在地完全不一样,但导航上全杭城只有这一个义桥派出所。

进了派出所,顾惜问值班民警:“请问,义桥派出所辖区内的那个桂花巷怎么走?”

值班的民警是今年才到派出所工作的,顿时被问懵了。不过,服务态度还是很好,他笑眯眯说:“我帮你们查一下。”

他通过内部服务器查询了顾惜说的桂花巷,却没跳出信息,一脸无奈地对顾惜说道:“抱歉,在我们辖区范围内没有你说的桂花巷。”

宋宝宝下意识看向顾惜,只见顾惜此时已经傻了。

她呆呆站着,像个木偶一样。

宋宝宝连忙问:“警察同志,杭城还有别的义桥派出所吗?”

“当然没有。”

“哦,谢谢啊!”宋宝宝道了谢,扯了扯顾惜,“你听到了吧,我们走吧!”

顾惜不甘心,恳求地看着民警,说:“能帮我再查一遍吗?我十几年前在这边住过,真的有个巷子叫桂花巷。”

民警见她快要急哭的模样,又查了内网,但得到的信息还是一样,的的确确没有桂花巷这个地方。

最终,宋宝宝扯着失魂落魄的顾惜离开了派出所。

再次坐会车内时,宋宝宝长吁一口气,对顾惜说:“现在你该信了吧,你就是做了个梦。”

见顾惜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宋宝宝苦口婆心劝说道:“老顾啊,梦要是能成真,我现在早成亿万富婆了。你这个错觉,肯定是车祸造成的,我们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梦不可能那么真实!”顾惜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一定要找到他!”

看到顾惜这般模样,宋宝宝无奈提议道:“不然,我们周围转悠转悠,再找人问问看。”

宋宝宝开着车,载着顾惜在附近转了起来。

可惜,旧城改造后周围多数都是新杭城人,她们也没能从这些人口中问道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惜满怀期待而来,注定失望而归。

*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顾惜不信。

但她却被困在了那个“梦境”中,无法走出来。

眼看顾惜一天天憔悴,宋宝宝终于急了。

宋宝宝强行将顾惜带到了一个心理医生面前。

心理医生叫秦颖,三十来岁事业有成,是个长得漂亮而且特别有亲和力的一个女人,她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很容易就放下了戒心。

在秦颖的引导下,顾惜最终还是敞开了心扉说起了梦中的一切。

听完顾惜的讲述后,秦颖说:“从你的讲述来看,这一切的确可以用梦来解释。弗洛伊德对于梦的解释最吸引的人地方在于他将梦境描绘成为了一个人类的发泄场景,在这个虚拟的场景之中,人们将自己潜意识中所压抑的欲望、理想、情绪经过艺术般的重现,形成了梦境。梦境的导演其实就是我们自己,在梦境中我们可以编造自己想要获得的一切,它从另外一个层面影射你内心深处对现实的不满。在这段经历之前,你无法接受被分手这件事吧?”

顾惜点头。

“我们在梦境中经常会进行自我保护的演练,以便于现实生活中更好的应对突发事件。所以,在梦境一开始,你遭遇了绑架。”

“像失恋这样的心理伤害,需要一个自我恢复的过程,很多时候,我们的心理伤害并不能得到外界的帮助,心理的保护机制会选择在梦境中形成心理治疗的过程以帮助我们恢复更好的心理状态。在梦境中,人们并不能以主动思维和防御心理来面对梦境,完全是由于人的潜意识作用,所以这种时候,我们对于情绪、矛盾有着更好的接受过程。就像你说的那样,醒来后,你接受了被分手这个事实。”

真的是这样吗?

顾惜不甘心地问:“那为什么,我会梦到完全陌生的人,而且有名有姓,一切又完整无懈可击?不是说梦可以给人示警吗?或许这是个预知梦呢?”

秦颖笑着摇头:“顾小姐,在心理学上,还有一种关于梦的论述。这种说法认为梦境只是在睡眠过程中大脑产生的神经冲动而创造的虚拟场景而已,只具有随机性,它虽然没有更深层次的意义,但它存在无限可能。你所经历的一切,就好比一个作家在写故事,天马行空,尽情书写,不受任何限制。”

*

心理治疗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但秦颖确实有真本事。

几次治疗下来,顾惜逐渐接受了自己做了一场梦这个事实,重新振作起来,决定开始全新的生活。

顾惜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和陆庭树同居,许多私人物品都在陆庭树的公寓内。上门收拾了东西时,顾惜发现公寓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换了钥匙。

原本顾惜已经打算好,跟前男友陆庭树老死不相往来,却又不得不联系他。顾惜站在公寓门口给陆庭树打电话,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顾惜只好去训练基地找他。

马术队的集训地在郊区,在和陆庭树交往时,顾惜没少来这儿,所以门口的保安没有阻拦就将她放了进去。

作为队员的前家属,顾惜很懂的这边的规矩,队员下训之前不论是谁都不能去打扰。因为是队长,陆庭树有专门的休息室,顾惜熟门熟路准备去休息室等他。

陆庭树的休息室旁边就是队员们的更衣室,此时,更衣室的门没有关上,里头传出了几名队员聊天说笑的声音,因为聊天的话题跟顾惜有些关系,她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就你这歪瓜裂枣的模样哪能跟队长比,小姐姐们肯定早就想甩了你,哪还能为了你寻死觅活?”

“不过话说回来,小惜姐也没那么差啊,温柔贤惠体贴,长得也好看,还对队长死心塌地。谈了四年恋爱,队长说分手就分手,一点旧情都不念,真是个渣男。”

“有本事你当着队长的面把这话说一遍。”

“诶诶,你们知道队长为什么突然提分手吗?”

“不知道,你知道?”

“那当然,我可是号称咱们海城马术队小灵通。”

“快快快,快说说。”

“我听说队长的小青梅马上就要从国外回来了。”

“青梅竹马的青梅?”

“对呀!据说跟队长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以前是邻居,我们队长从小就暗恋人家。后来对方出国留学定居,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回来了。”

“要真暗恋人家,还能跟被甩的那位一谈恋爱就谈四年。”

“谁知道呢,说不准队长拿人家当替身呢?”

“切,你的消息准不准啊?”

“当然准啦!我昨天不小心听到队长打电话,他那小青梅下周就要回来了,到时候队长还要去接人呢。”

“……”

更衣室内的聊天调侃声一字一句传到了顾惜的耳中。

她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确是替身。

只是,恋爱四年,她至今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前男友还有个小青梅。

或许是真的已经将陆庭树放下,哪怕成为别人口中八卦调侃的对象,顾惜心中依旧平静无波。她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了陆庭树冰冷的质问声——

“顾惜,谁允许你来这的!”

顾惜还没说话,就见一旁更衣室内,一名队员探出头看向她和陆庭树的方向。

陆庭树当然也看到了。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冷扫了队员一眼,冷笑:“都很闲是吧,晚上加训。”

看到陆庭树难看的脸色,队员飞快缩回了更衣室内。

陆庭树则将顾惜拽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关上休息室的门,陆庭树黑的一张脸质问道:“谁让你来这儿的!”

顾惜只觉得手腕传来钻心的疼。她甩开陆庭树的手,没好气的说:“我东西都没有搬走。你就把钥匙换了,不来找你,我怎么进去拿东西?”

“你可以打我电话!”

电话?

顾惜撇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机,“要不是你电话打不通,你以为我愿意来这?”

陆庭树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未接来电25”,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之前他在训练场上,根本就没带着手机。

陆庭树皱眉看了愤愤不平的顾惜一眼,脱下了上衣。

“陆庭树,你干嘛!”

顾惜看到陆庭树露出胸肌,急忙捂住眼睛。

“你不是看到了吗?”

顾惜气急败坏,“你脱衣服干嘛!”

“换衣服带你回去拿东西。”正在脱衣服的陆庭树动作一顿,陡然想起两人已经分手了。他半点也不尴尬,“又不是没见过。”

“我们已经分手了!什么叫分手你知道吗?平白无故你这叫耍流氓,性骚扰!”

交往四年,顾惜一直都是温柔娴静可爱听话的模样。

陆庭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忽然露着八块腹肌欺身上前,将顾惜逼近了角落:“耍流氓?嗯?”

顾惜目瞪口呆。

她没有错过陆庭树眼中的捉弄之色,可是,她认识的陆庭树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难怪有人说,只有分手了,你才能看清昔日爱人的真正模样!

不过,陆庭树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前女友就活该被作践?

顾惜忽然朝陆庭树灿烂一笑:“你知道耍流氓的人,最终会有什么下场吗?”

下一秒,休息室内发出了陆庭树的惨叫声!

很快,整个马术队都知道,队长陆庭树因为对前女友耍流氓,中了一记撩阴腿。

想想就觉得疼!


顾惜那一下对一个男人而言不可谓不受伤,回公寓的路上,陆庭树臭着一张脸开着车,心中憋着气,等着看顾惜什么时候开口道歉。

顾惜则镇定自若的坐在一旁,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

呵,长得帅性骚扰就无罪?

想的美呢!

“你不打算道歉?”陆庭树咬牙切齿。

顾惜微笑:“我做错了什么?被非礼自我保护,这个应该叫正当防卫吧!”

陆庭树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下将顾惜扔出车窗的冲动,他再次咬牙切齿地说:“……从现在开始,请你闭嘴,否则我就把你丢出去。”

顾惜撇嘴。

她说了给钥匙她自己回去收拾东西就行,是他非要开车送的。

陆庭树打开了音响,车上流淌起轻柔的音乐,年轻歌手的声音欲语还休。

“那些无声的告别,曾存在过吗?我曾这样遇见你,怎么证明呢?曾经同路的背影,以记忆关联,被时间带走……”

顾惜不知不觉怔然出了神。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了周经时清瘦修长的身影。

我曾这样遇见你,怎么证明呢?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场梦,连她自己,都信了。

陆庭树无意间看到顾惜眼角的泪光,熟悉的侧脸令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很快又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人是他恋爱四年的前女友。

平心而论,这四年,顾惜对他的好毋庸置疑,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他,而他……

陆庭树的怒火不知不觉消散了。

他对顾惜的确心存愧疚。

也许,顾惜根本放不下他,原先的态度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窃喜从心中一闪而过,快得令他浑然不觉。

下一秒他又觉得头疼——

顾惜,不会想用收拾东西当借口,来求复合吧?

一路回到公寓,顾惜一直没有开口。

陆庭树心中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不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遂将一切算在了炎热的天气上。

肯定是因为天太热了!

回到公寓,触目所及,熟悉而又充满回忆。

顾惜心中终于起了波澜。

客厅沙发上,是她亲手做的抱枕。

电视墙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两人亲密的合照。

还有沙发旁小茶几上的花瓶,那是她和陆庭树亲手烧制出来的,花瓶内已经枯萎凋零的玫瑰,还是那天她刚换上的。

墙壁上的装饰画、餐桌上的桌布,等等等等,全都是她四年来的心血。

这个家中,无一不是他们昔日甜蜜的回忆。

“护照之类的证件放在保险箱内,你先收拾其他东西吧。”

听了陆庭树的话,顾惜不置可否,反正已经来了,干脆把平时惯用的那些东西一起带走。

卧室桌上放着她惯用的零钱袋,里头还塞着她的身份证,平时她出门多是带着这个。

顾惜拿起零钱袋顺手踹到了口袋里,又找了个行李箱出来,到了衣帽间开始收拾东西。

衣帽间里,顾惜的东西占了三分之二,她将那些珠宝首饰包包之类的,都扫进了行李箱——行李箱当然装不下。

倚靠在门边看着她收拾行李的陆庭树看不过眼,说:“我回头寄给你。”

顾惜点头表示认同,继续收拾东西,看都没看陆庭树一眼。

陆庭树皱眉:“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不是想复合吗?

“有啊!”

陆庭树心中嗤笑一声。

果然,来了!

顾惜冲他露出标准笑容说:“你去保险柜把我的证件拿出来。”

“就这?”

顾惜诧异:“不然呢?”

陆庭树憋着一口气,恼羞成怒转身走了。

顾惜觉得他莫名其妙,忽又想起什么,转而去了储物室。

储物室里,有她四年前悄悄藏下的一个“时光宝盒”,那是她从小就收集起来的回忆点滴,有和父母的,有上学时和同学朋友们的,还有和陆庭树之间的。

自从同居后,她就将那个旧盒子带到了这边来了,因为怕陆庭树觉得幼稚,她悄悄将藏在了储物室。

这地方平时没什么人进来,东西都积下了灰尘。

顾惜一下就找到了自己藏着的铁盒,正要出去,忽然发现储藏室的角落里,一对杂物的下面露了个角的东西有些眼熟。

她走上前,将压在上面的东西全都搬开,被压在下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真面目。

也是个盒子,而且,和顾惜的那个一模一样。

顾惜惊呆。

她想起自己刚将盒子放进来的时候是秋天,难道,秋天种下一个盒子,现在她收获了一个盒子?

她轻轻晃动盒子,里头似乎有东西。

顾惜正想着是不是要打开盒子,身后忽然传来陆庭树冰冷的喝斥声:“顾惜,别乱动我的东西!”

顾惜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陆庭树不知何时到了储藏室这儿,手里还拿着她的各种证件。

陆庭树浑身散着冷意,看着顾惜的眼神仿佛结了冰,顾惜手中的盒子应声摔落在地,里头藏着的东西落了一地。

陆庭树神色大变,疾步上前去捡。

顾惜再傻也明白这盒子是属于陆庭树的。里头的都是一些旧物,看起来年代久远,顾惜没想到陆庭树竟然也喜欢收集旧物,惊讶不已。

“抱歉,我以为这是我的储物盒。”

顾惜边道歉边蹲下帮忙捡东西。

这些旧物中不仅有旧照片,甚至还有一个旧敷贴。

没想到陆庭树还有这癖好。

顾惜发现自己果然不了解自己的前男友。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四年来,她心目中的完美爱情本就是假象,她不了解陆庭树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顾惜心里吐槽着,视线被落在自己脚边的一张照片吸引。

照片是背面对着顾惜的,上面画了一颗红色的爱心。

顾惜好奇捡起,顺手翻到正面准备看一眼。陆庭树忽然一巴掌拍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的手背瞬间红了。

下一秒,照片已经到了陆庭树手中。

顾惜自知理亏,没好气地说:“不就是你真正喜欢的人的照片吗,有什么稀奇的。你一直以来都拿我当她的替身。”

陆庭树意外没有反驳,默认了顾惜的说法。

顾惜难免心塞,捡起了一张旧贺卡,顺手扔进了铁盒,贺卡中意外滑出了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周经时。

青涩的少年周经时。

顾惜呆呆望着照片上的人,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


一切,要从海城的初冬说起。

*

海城的初冬,因为一轮冷空气,气温已经降到了8℃以下。

虽然天很冷,但此时海城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前已经围满了许多拿着应援牌的年轻人。

大家盯着大屏幕,翘首以盼,等待着一场国际马联场地障碍比赛的实况转播。

负责调度这一场实况转播的,是一家策划公司的负责人。

此时,他正拿着对讲机做开播前的最后确认——

“A 组听到请回答,大屏幕准备好了吗?”

“A 组 ok。”

“B 组,B 组听到请回答,灯光测试的怎么样了?”

“灯光已就位。”

“很好,只要大家今天 0 失误,我保证大家今年的年终奖翻十倍!都给我打起精神!”

负责人正给员工们画大饼之际,对讲机内传来其中一名员工的声音。

“老大,顾小姐已经朝你那边走来了。”

负责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精心打扮过,妆容精致的顾惜,正从容地朝他的方向走来。

负责人立刻笑容满意跑上前。

“顾小姐,您来了。”

“都准备好了吗?”顾惜问。

“准备好了。我们18点准时接入直播画面。”

负责人话音刚落,就见大屏幕进入了直播前的倒计时。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广场大屏幕迅速亮起,接入了比赛画面。一名黑白色系骑装、面容俊朗的年轻马术运动员进场。

顾惜看着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这是陆庭树,顾惜相恋四年的男朋友。他是目前国内积分排名第一的马术运动员,屡获国际大奖。

但凡是顾惜无法陪同的国外赛事,顾惜都会包下海城最繁华市中心这块广场大屏幕转播赛事,和陆庭树的粉丝们一起观看比赛。

作为一名优秀的马术运动员,这种国际量级的比赛,陆庭树无疑表现的游刃有余。

随着比赛的进程,大屏幕里,陆庭树和赛马浮云配合着跳过一道道组合障碍,朝终点的方向冲去。

当看到陆庭树顺利跳过最后一个障碍物,加速冲向终点,顾惜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来。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下一秒陆庭树与赛马之间的配合却出现了意外——

马背上陆庭树的身体忽然发生倾斜,赛马的马镫也松开了一边,而赛马却仍在加速冲刺。

大屏幕里传来解说员紧张的声音:“场上出现了突发状况!马镫松开了一边!处于加速状态的浮云让局面变得有些不可控。如果在终点前落马,陆庭树将失去比赛资格。”

解说员的声音还未落地,顾惜高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大屏幕显示的画面里,陆庭树正从马背上滑落下去。

就在所有观看这场比赛的人都觉得,陆庭树会把遗憾留在巴黎的赛场上时,峰回路转,陆庭树突然凭借高超的技巧惊险地支撑住身体,直到浮云顺利冲过终点,陆庭树的身体才终于落地。

“激动人心的一刻!总罚分 0,陆庭树和浮云顺利完成了比赛!陆庭树以 37 秒 45 的成绩名列第一位!作为今天这场比赛最后一个出场的选手,毫无疑问,陆庭树拿下了今年场地障碍世界杯的总冠军!他是国内第二个获得此项殊荣的青年马术运动员!很巧的是,上一个夺得这一奖杯的青年马术运动员是陆庭树的昔日队友周……”

解说员的声音瞬间被广场上热烈的掌声淹没,广场周边大楼上亮起了灯带,组成了一行文字:热烈祝贺陆庭树勇夺2022年国际马联场地障碍世界杯总冠军。

策划公司负责人站在顾惜身旁,一脸职业的微笑,语气恭敬道:“顾小姐,今天的布置您满意吗?”

顾惜将墨镜推回鼻梁,豪气道:“干得不错,我决定在原酬劳的基础上,再增加20%的报酬。”

负责人大喜:“谢谢顾小姐。”

“视频直播不要断,马上就要颁奖典礼了。”顾惜想起等下会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您放心,这一点我早就考虑到了,比赛场地那边,直播镜头会随时随地一直跟着陆先生,保证万无一失。”

顾惜满意点头,掏出手机,边拨打陆庭树电话边朝角落走去。

她迫不及待的想听陆庭树与自己分享喜悦,而负责人极有眼色,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

只是,顾惜这通电话并不顺利。

听着电话中传出嘟嘟忙音,她忍不住皱眉,心不在焉的她意外与驱使着轮椅迎面而来的男人撞成了一团。

男人头戴一定鸭舌帽,留着浓密的胡子。因为帽檐被特意压低,再加上胡子的遮挡,看不清真实面容。

顾惜扑倒在他身上,不仅手机掉落在轮椅旁,就连墨镜也随之滑落。

她下意识抬起头来,谁料恰好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眼眸。

那一瞬间,她心中冒出一种很奇怪地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惜微微怔了怔,然后忍不住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轮椅上的男人深深凝视了她一眼,脸上闪过复杂神色,但很快拉低了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也隔绝了一切情绪。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暗哑着声音道:“这位小姐,请从我身上移开。”

顾惜终于想起自己正扑在对方身上,而且手放的位置,似乎也不太对!

她慌忙站起,试图用墨镜掩饰自己的尴尬,手忙脚乱一通,终于重新戴上墨镜,恢复了原本的高冷模样。

“抱歉,刚才是我没有仔细看路。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安排人马上送你去医院检查。”

“不用,我没事。”男人艰难的弯下腰,捡起了轮椅旁的手机。他的手碰触到屏幕,屏幕亮起。

屏保是一张顾惜与陆庭树的婚纱照。

婚纱照是之前顾惜心血来潮,拉着陆庭树去拍的。

那一次陆庭树难得地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对,颇为配合,加上顾惜意外发现了他订购钻戒的确认邮件,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陆庭树还没有正式求婚,顾惜还在等待中。

男人看着照片,下意识捏紧了手机,仿佛费了极大力气,才将手机递向顾惜。

“我的手机!”顾惜朝对方感激一笑,“谢谢!”

男人沉默着,驱动轮椅,转身离开。

顾惜注视着他的背影,微微拉下墨镜,皱眉嘀咕:“真是怪人一个……”


顾惜收回注意力,重新拨打陆庭树的手机号码。

可是令她纳闷的是,电话里头依旧传来嘟嘟声。她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尝试继续拨打电话,下一秒,却听到大屏幕里传来一道中文:“陆先生你好,我是《体育报》的记者……”

顾惜下意识抬头望向大屏幕,愕然地看到正在接受国内记者采访的陆庭树亲手摁掉了自己拨过去的电话……

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回过神后,她收起墨镜,手指在手机上重重一按,再次拨出了陆庭树的电话。

大屏幕里,接受完《体育报》简短采访的陆庭又被《体育在线》的记者拦下做赛后采访。陆庭树正迟疑之际,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顾惜”二字,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选择了接受对方的采访。

记者听到陆庭树愿意接受自己的采访,顿时喜出望外:“恭喜陆先生夺得今年国际马联场地障碍世界杯总冠军,能简单谈一下你的感想吗?”

“谢谢。我能夺得这个冠军奖杯,离不开教练和队友们的支持,这个荣誉是属于我们整个海城马术队的。”陆庭树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摁断电话。

“国内第一个拿下国际马联五星级160cm级别赛事冠军的年轻马术运动员曾是你昔日的队友,据悉你们一向不和,请问你们不和的原因是什么?”

陆庭树微微一怔,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顾惜来电。他回神,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几秒,再次摁断了电话。他重新望向眼前的记者,再次开口回答时,语气冷了几分:“体育在线什么时候变成八卦报了?”

记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尴尬道:“行业处境艰难,都是为了谋生嘛。请问你们不和的原因是什么?另外,你的未婚妻为什么没有到现场观看比赛,你们的感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采访到此为止。”陆庭树直接打断对方,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广场上,被拒接了N次电话的顾惜,此刻满脸怒容,并且不死心地再次给陆庭树打电话。

大屏幕上,陆庭树终于停下脚步,选择接听电话。

顾惜还在气头上,一开口就是质问:“庭树,你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陆庭树俊眉紧皱:“刚才在比赛,什么事?”

顾惜瞪着大屏幕上面不改色撒谎的陆庭树,思及某种可能性,语气便软了几分:“庭树,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陪你去国外比赛所以生气了?可是害怕坐飞机这个毛病不是我想克服就能克服的……”

“我知道。”陆庭树打断她的话。

顾惜松了口气:“所以你不要生气啦,眉头不要皱那么紧,快变成小老头了。”

陆庭树闻言神色陡然变冷,边环顾四周边道:“你找人跟踪我?”

顾惜慌忙解释:“当然没有!我没办法去现场看比赛,所以请人在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那儿直播了你的比赛——”

顾惜还未说完,忽地与大屏幕中握着手机的男友隔空四目相对。

屏幕里,陆庭树原本就转冷眉目愈发地冷峻:“所以我现在的一举一动你都看着?那正好,我有件事一直想和你当面说。”

“什么事啊?”顾惜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想向我求婚吧?”

她以为自己期盼的场景就要到来,谁知命运之神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顾惜,我们分手吧。”

“……”顾惜震惊地看着大屏幕中的陆庭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

“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顾惜,我们分手吧。”

“理由?”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陆庭树,你完了,我生气了!”顾惜故作镇定,“不过,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刚才是在开玩笑——”

大屏幕响起陆庭树冷静却无情的声音:“对不起,我以为你可以变成我想要的那个人,可是你一直都不是。”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想要的那个人?”顾惜敏锐的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陆庭树,你该不会想说,我其实只是个替身吧?”

她死死盯着大屏幕上的陆庭树,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陆庭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是。”

从他口中听到自己已经有预感的答案,顾惜仍然觉得,自己恍若置身冰天雪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

她知道陆庭树没有撒谎。

眼泪想倾巢而出,但她的自尊心和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低头。

“你说的没错,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你想要的模样,但这并不是你伤害我的借口。陆庭树,分手就分手,祝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你想要的那个人,否则那个女孩就太倒霉了!”

顾惜深呼吸一口气,挂断了电话,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头,在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声中,大步离去。

年终奖泡汤的负责人气急败坏地拿起对讲机吼道:“A 组?A 组?蠢货,还不赶紧把直播切断!”

直播画面闪了三秒,终于顺利切断,广场大屏幕瞬间黑屏。

一切就像一场闹剧,喜悦开场,难堪收场。

等将广场上的人群甩在身后完全看不见后,顾惜终于放任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

过去四年,她给了陆庭树全心全意的爱,而她的爱,对他而言却是个笑话!

陆庭树凭什么这么对她?

既然心有所爱,为什么要主动追求她?

一个打扮精致好看的女人,在路上哭,在海城这样的时尚大都市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

过往的路人甚至没有投给顾惜一个同情的眼神。

顾惜像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广场附近的十字路口。

路口处,轮番变化的红绿灯充满了可循的规律。

马路对面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喇叭声,顾惜猛地回神,想起自己把车忘在广场那边的停车位上了。

她正要转身往回走,喇叭声愈发急促起来,只见绿灯已经跳红,车辆已经如流水般流动了起来,而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仿佛没有注意到红灯,依然趋势着椅轮朝前移动。

坐着轮椅的,赫然是先前顾惜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男人!

就在此时此刻,一辆大卡车从拐角处过来,进入了视线盲角,朝男人冲去。顾惜大惊失色:“喂!!危险,快回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冲上前试图救人。扑向对方之际,她的手机飞了出去,摔落在地,手机屏幕亮起,屏保婚纱照随着屏幕一起支离破碎。

顾惜一直觉得自己挺怕死的,没想到真遇到这种意外情况,她竟然也能当一回英雄。

不过逞英雄的下场,约莫就是命要没了。

尖锐的喇叭声划破天际,马路中央来不及闪躲的顾惜下意识抱住了轮椅男人,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完蛋了!


天上雪花飘落。

顾惜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偏僻小巷。

一阵天旋地转感袭来,顾惜趴在路边狂吐。

吐完,顾惜缓过神,环顾四周,而后揉了揉眼睛,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在做梦吧?

大晚上的,天怎么就亮了?

顾惜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心想这梦做的还挺真实的。

她正想着,陡然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惜脸色一变,猛地想起十字路口的一幕。

当时,她刚刚被相恋四年的男朋友陆庭树甩了,正失魂落魄走在路上,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处,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即将遭遇车祸,她下意识就冲上去推开了对方,而后——

而后,她再睁开眼时,就已经身在此处。

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十字路口尖锐的紧急刹车声和划破天际的急促喇叭声,顾惜的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一名穿着校服的少年撑着伞缓缓朝顾惜的方向走来。

顾惜眼前一亮,飞快冲了过去,没来得及刹住脚步,一头撞到了对方的怀中。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毫无防备的少年脚下踉跄,好在及时稳住了身体,手中的雨伞却随之掉落。

少年率先退开一步,低头看向矮了他一个头的顾惜:“想碰瓷?”

顾惜猛地抬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清俊而又青涩的面容。

她尴尬一笑,“谁会找你这样的小朋友碰瓷啊。不过,你看起来倒是挺眼熟的,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少年似笑非笑,轻睨她一眼,弯腰捡起伞转身就走。

顾惜连忙拽住他的手腕:“诶,等等等等,小鬼,你知道市中心广场怎么走吗?我车停那了。”

“从那边路口向右拐后一直走,公交站对面。”

少年丢下话,撑着伞头也不回离开。

顾惜望着他的背影撇撇嘴,搓搓手臂,瑟缩的环抱住自己,飞快朝着周经时所指的方向走。

太冷了,再这样下去,明天的新闻头条说不定就是——惊!妙龄女子缘何冻死街头,是社会冷漠,还是人间惨剧?

片刻后,顾惜走到公交车站对面,却没找到自己的车。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康宁精神病院”。

所以,刚才那个小鬼是在拐弯抹角骂她精神病?

顾惜只觉得一口老血在翻涌。

不行,得找他算账去!

顾惜气冲冲回头去找周经时,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小——”

顾惜正要大喊,忽然,有人从身后伸手捂住了顾惜的口鼻。

她想呼救,发不出声音,身体软绵绵倒下,被人带走。

前方撑伞前行的少年似有所感,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少年皱了皱眉头,再次朝前而去。

废弃仓库角落里,昏迷中的顾惜睫毛轻颤,一番痛苦挣扎,终于在迷迷糊糊间睁开眼。

她回想起自己被人捂住口鼻带走的一幕,陡然清醒,猛地从地上坐起,下意识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还好,身上衣物完整!

顾惜的脑子中乱糟糟的一团,这时冷飕飕的风从门缝中穿入,寒意让顾惜瑟缩着,让顾惜头脑清醒了不少。

当前最要紧的应该是离开这儿!

顾惜打量四周,发现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是不远处那扇门。

她小心翼翼地顺着墙壁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外面空无一人。

顾惜试图开门,发现门早已从外面锁住。她双手用力,甚至手脚并用,费尽全力,仍旧无法打开门。

焦急之下,她用力拍门。“来人啊!救命!有人被困在这里了!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门外空荡荡地,自然无人回应顾惜。

顾惜的手机在十字路口救人的时候摔了,此时,手腕上仅剩一点电量的智能手表,成了顾惜的救命稻草。

顾惜有意向警察求助,但不知为什么,明明有信号,不论她怎么拨打110,电话却始终无法接通。

眼看手表提示电源即将耗尽,她不禁有些慌了,手一抖,意外拨出了陆庭树的电话。

*

A大保送生资格面试处。

前来接受面试的学生们聚集,周遭却静悄悄地,大家都在紧张有序的准备着,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惹来了侧目。

若顾惜在这儿,她定能一眼认出来这手机主人,正是之前她遇到的那少年。

在周围学生们的侧目下,少年从口袋中拿出一部老旧的手机。

少年家境贫穷,无父无母,和爷爷相依为命。他手里这部旧手机是不久前社区好心人士捐赠的,虽然旧了些,但使用功能完好。

作为高中生,学校并不允许大家使用手机。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今天因为要参加保送生资格面试,他出门的时候,爷爷特意让他带上,方便及时联系。手机号码也是爷爷临时买的,按理说,除了爷爷,没有人会打电话。

少年蹙眉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却不是他爷爷的声音。

电话那头,一道急促紧张的声音传来,对方似乎身处喧闹处,还夹杂着一些杂音,隐约听见咔嚓咔嚓声,仔细辨认,还有断断续续的鸣笛声。

“我被人绑架了,快来救我!陆庭树,虽然我们分手了,可是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我听到一种鸣笛声,可能是轮船,也可能是火车。我手表上有定位……”

“你打错了。”少年皱眉挂断了电话。

这时,一名老师到来,高声喊道:“5号,周经时!”

“到。”

少年顿时回神,飞快将手机塞到口袋中,进入教室。

教室内,负责一对一面试的王教授认真翻看着他的资料。

王教授伸手推了推眼镜,沉吟:“周经时,资料上说,你是孤儿?”

“是的,不过我认为孤儿这个表述并不准确。虽然没有父母,但我爷爷在他能力范围内尽力给了我一切,在情感上我的家庭很美满。”

王教授讶然,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见他神色自若不卑不亢,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然而下一秒,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却让王教授不由得皱起眉头:“给你一次机会,立刻关机或者静音。”

“谢谢老师。”

周经时正要将手机静音,却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号码。

又是刚才那个陌生来电。

他飞快抬头看了王教授一眼,手不自觉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听得见吗?喂?你说话啊!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救——”

电话中传来一声巨响,通讯断开。

“老师,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了。”

少年皱眉看了手机屏幕几秒,迅速站起身,向王教授鞠躬后,飞快的冲出了教室。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随心所欲!”

王教练沉下脸,低头看了资料表上周经时的名字一眼,在上面打了个“X”。

冲出教室后,周经时没有理会向他打招呼的同学,飞快骑上自行车狂奔出校园。

他在脑海中回忆整座城市的地图,思索对方究竟被困在何处。

杭城没有船运码头,只有东湖有游船,但是那边没有铁轨。而火车站人流密集,似乎可能性也不太大……不对,东湖的游船冬天不下水,都调回备用的仓库里。那些鸣笛,杂音,他们是在检修!

自行车飞奔出一段路后,他猛地急刹车,调转车头,向反方向驶去。

仓库内,顾惜有些气急败坏。

她也听出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并不是陆庭树,真是分手见人心,陆庭树这个狗男人,刚分手就换了电话号码,难不成是怕自己缠上他?

不过,恐惧很快压过了她心头的愤怒,不管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这似乎都是她唯一求助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沮丧万分的顾惜忽然听到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她陡然绷住了神经,环顾四周,唯一能够保护她的似乎只有那双高跟鞋。

她飞快从冲上前一手一只抓起了高跟鞋,跑回门边,贴墙站着,等待即将到来未知的一切。

门外,脚步声停下,一阵摆弄门锁的声音传入顾惜耳中,她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高跟鞋,大气不敢喘一声。

片刻,门由外打开,明亮的光线洒落在仓库内。

就在门被人一把推开的同一瞬间,顾惜抄起自己的鞋子冲上前,双眼饱含杀气,朝着门外的人挥去。

顾惜脚下忽然一滑,身体失控,向后仰去。

站在门口的人出于本能,想要上前揽住她的腰,但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领。

顾惜受到拉力,朝对方扑去,将其扑倒在地。

二人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皆是一愣,而后异口同声——

“是你?”

这般默契的话一出口,顾惜顿时笑了。

她和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对方在之前甚至还耍了她一把,但此时此刻却真切地为她带来了安全感。

“小鬼,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之前你耍了我一次,我们算扯平了!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顾惜道了谢,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校服上,当即又有些疑惑。

“我不叫小鬼,是你打电话让我来的。”少年忍不住皱眉看着顾惜:“还有,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顾惜这才想起自己还把人家压在地上当肉垫,顿时尴尬地站起身。

冷风吹拂而来,顾惜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同样已经站起身的少年周经时看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裳一眼,脱下了身上的外套丢给她,而后说道:“穿上吧。”

冷意让顾惜飞快穿上了周经时丢过来的外套,她的脑子此时有些混沌,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警笛声。

一辆警车很快开了过来,出警的是义桥街道派出所的两位民警。

他们来到顾惜和周经时面前。

年纪大些的民警老赵问:“谁报的警?”

少年立刻说:“警察叔叔,我报的警。她打了我的电话,说被绑架了,我就报警了。”

“绑架?”

老赵和一旁的年轻民警皆一愣。老赵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先跟我们回派出所做个笔录。”

说完就要带二人回派出所。

周经时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一下,问道:“警察同志,我还有其他要紧事,可以不去吗?”

老赵拒绝:“当事人必须都在场。”

*

很快到了义桥街道派出所。

派出所内暖气十足,逼退了众人身上的寒意。

这会儿,正有没顾得上吃中饭的民警吃着泡面填肚子,顾惜乍一闻到泡面的香味,肚子不自觉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顾惜尴尬一笑。

老赵善解人意,叫了泡了一盒泡面给顾惜。而后,又和刚才一起出警的年轻民警说道:“小赵,他就交给你了。做完笔录让他班主任过来领人。”

他,指得是少年周经时。

二人是分开做笔录的。

周经时穿着校服,很明显还是在校学生,让班主任过来领人是法律规定。

民警小赵点头,带着少年周经时走了。

这时,一位女警端着刚泡好的泡面过来,问老赵:“赵哥,要我给送到笔录室吗?”

“不用,给我就行。”

老赵接过泡面,示意顾惜跟上自己。

顾惜急忙跟上。

*

人饿了真的吃什么都是香的,尤其这碗泡面是香辣味的,又辣又爽。

笔录室内,顾惜狼吞虎咽吃着泡面。

待她咽下最后一口面条,放下空碗,灌了一大杯开水,揉了揉肚子,发出了一声舒适的感叹,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干咳。

民警老赵正坐在顾惜对面,看着眼前柔弱的小姑娘,努力让自己有些严肃的脸看起来温柔一点,连问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些。他问道:“吃饱了?”

顾惜急忙点头,回忆起刚才自己吃面那狼吞虎咽的架势,顿时觉得有些羞赧:“吃饱了。谢谢警察同志。”

她忽然注意到老赵身旁的台式电脑上。

这种老式的电脑,早就被市场淘汰了,现在拿出去卖二手,都没有商家愿意回收——

不会吧?

顾惜强忍着心中离谱的念头:“警察同志,你们所里的设备型号也太老了,是不是经费不足啊这么节俭?”

老赵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老?小姑娘,你真会开玩笑。我们所里这批设备可是目前市面上最新的,这可是去年我们在全杭城优秀派出所评选中拿了第一名后上头特意奖励的!”

杭城?

不,不对的。

她明明应该在海城。

她生于福城,而后随父母到了海城生活,一直到二十六岁,中间从未来过杭城。

顾惜的视线又落在老赵手上的的笔录本子上,上面,老赵写了日期:2008年,12月11日。

2008年——

顾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被椅子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冲出了笔录室。

“诶——笔录还没做呢,你去哪儿?”

老赵回过神,急忙追了出去。

“虽然笔录已经做好了,但你还不能走。我已经打电话联系过你班主任了,他待会儿会过来把你领走。”

民警小赵带着已经做完笔录的周经时走到了大厅。

这时,一道人影冲了过来。

小赵出于本能避让开,对方就这样撞到了周经时身上。

周经时及时稳住自己的身体才没向后摔去。

他站稳后,发现撞到自己的人正是顾惜。

顾惜根本没注意自己撞到了谁,此时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迅速冲向了派出所大门口。

派出所大门处,挂着的牌匾上清清楚楚写着“杭城市公安局义桥街道派出所”——

不对的,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顾惜下意识闭上双眼。

她肯定是被车撞傻了!

“喂,你怎么了?”

周经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和民警老赵、小赵在刚才来到了顾惜身后。

顾惜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人,问道:“如果,如果我说,我是从海城来的,你信吗?”

老赵身经百战,下意识安抚情绪不太稳定的顾惜:“海城啊,小姑娘有眼光,我们杭城可一点都不比海城差。”

顾惜转而看向周经时,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你信吗?”

“信。然后呢?”

少年嘴上说信,但顾惜听出他心里是不信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我是说,我一眨眼就从海城到杭城,还下雪了。”

周经时沉默地听着。

而后,他转身看向老赵和小赵,说道:“警察叔叔,你们可能需要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她可能伤到了这里。”

少年冷静地指了指自己的头部。

顾惜仿佛被泼了一身冷水,冰冷地触感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般,但她混沌的脑子却陡然清醒了些许。

是啊,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从2022年年夏天的海城莫名其妙来到了2008年冬日的杭城,又怎么让别人相信她呢?

顾惜猛地转身跑了。

“你回来,你还没做笔录呢……”

任凭老赵在身后怎么喊,顾惜都没有回头。

而一旁,少年静静看着顾惜的背影,心想——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道路上的积雪还未融化,人行道旁边树枝的枝丫也被白雪包围着,若是平时,顾惜一定会开心地拿出手机拍下美美的照片,精修之后发在朋友圈。可惜,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没这样的闲情逸致。

她现在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回家。

可是,她究竟该怎么回家?

顾惜凭借记忆,回到了她刚睁眼时的那条路上。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顾惜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怔然片刻后,不顾一旁座椅上的积雪,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无分文,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下一刻,憋了很久的委屈倾巢而出,眼泪瞬间哗啦啦就掉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

顾惜终于恢复了冷静,伸手胡乱往脸上抹了抹眼泪。

哭显然是无济于事的,仔细回想着她莫名来到这个地方的缘由——

十字路口,斑马线,红绿灯,救人。

顾惜眼前陡然一亮。

是不是,只要再去斑马线那儿救个人,就可以回家?

她飞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十字路口狂奔而去。

到了十字路口,顾惜并没有迎来救人的机会。

这个城市的交通太过于好,斑马线上不管是否是绿灯,车辆都会自动停下来礼让行人。

这让在十字路口蹲守了快一个小时的顾惜内心深处无端的气馁。

或许,她真的像陆庭树说的那样,想做什么都做不好。

为什么连想舍命救人,都那么难?

顾惜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树挪死人挪活,或许,只要她冲到路上,被车一撞,就可以回家了?

顾惜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咬了咬牙,回家的急切心理还是占据了上风,她眼睛一闭,朝前冲去——

尖锐刺耳的喇叭声瞬间划破宁静。

一颗梨滚落在地,被飞速驰行的汽车碾成碎片,发出“扑哧”一声闷响。

“不要命了吗?”

预想中的撞击感并没有出现,顾惜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死死拽住。

一声呵斥声让顾惜重新睁开了双眼,她回头,目之所及,赫然是之前的少年——周经时。

此前在派出所,顾惜跑了后没多久,班主任就急匆匆赶来领走了周经时。

一开始,班主任得知周经时在保送生资格面试上出幺蛾子,把自己送进了派出所,气得火冒三丈。后来又得知他是为了救人,这气消了些,但周经时还是狠狠挨了一顿批评。

骂完,班主任也知道周经时今天的保送生资格面试已经没了希望,可能是怕自己的批评会给学生心里添负担,班主任又换了副面孔,安抚了周经时一通,让他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周经时在路边水果摊买了一小袋爷爷喜欢的梨,正要走,就看到了顾惜。

他本来以为顾惜是在等待红绿灯过马路,谁知下一秒就见顾惜闭着眼要朝马路中央冲去。

他来不及多想,把手上的那袋梨一扔,飞快冲上前死死拉住了顾惜。

一颗梨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朝马路中央滚去,瞬间被飞驰而过的车辆压扁,果汁溅了满地。

“看到那颗梨没?”周经时冷冷问道。

“什么?”顾惜终于回过神,磕磕巴巴回答道:“梨不错,挺有水分,一斤多少钱?”

“谁问你这个?”周经时冷冷的眼刀子打在顾惜身上,“睁大你的双眼好好看看那颗梨的下场!刚才我要是没拉住你,你就会像它一样,被飞驰的车辆压扁,变成一滩肉泥。还有,想死也不要拖累无辜的司机。”

当时顾惜是赌徒心态,只想着以死相搏,却不没想过万一博不成就拖累了无辜的司机。

被周经时这么一骂,顾惜脑子一清醒,顿时心虚了起来。

“哈,哈哈,我就是想过个马路。”

周经时轻哼了一声,见顾惜已经清醒过神,放下心松开了她的手腕,蹲下身去捡地上滚落四周的梨。

顾惜见状急忙蹲下帮忙。内心渐渐接受了这不可思议的遭遇后,顾惜的理智终于逐渐回笼。

就算这是个陌生的时空,就算这是杭城,她依然可以回家啊!

在交通发达的年代,只要买张票,坐上车,不就可以回到海城了吗?

她眼前陡然一亮。

哪怕只是回到2008年的海城——

又或许,走出这里,真的就能回到2022年的海城呢?

想回家的心顿时急切的躁动了起来。

除了马路中央被压扁的那颗,其他梨子都被一一捡回了袋子中。

周经时拎好袋子起身就要走,顾惜慌忙拽住了袋子。

周经时不明所以,看向顾惜。

顾惜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无法克制住想回家的心。

她尴尬羞赧中又带着一丝乞求,声音不自觉变得很小:“那个,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顾惜期盼地看着周经时,周经时却不发一言抿唇看着她。

他的视线有些锐利,让顾惜的心不自觉往下沉,就在顾惜以为他兴许不会帮助自己时,忽然听到他问道:“借多少?”

沙哑变声期的声音,在这一刻听在顾惜耳中犹如天籁,她生怕对方反悔,小心翼翼地说道:“两百?”

两百,应该不多吧?

顾惜心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纠结之色。

少年从口袋中掏出钱,本想抽出其中几张一块的零钱,想了想又放弃了念头,将所有的钱一股脑都塞到了顾惜手中,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轻咳了一声,说:“就这些了,爱要不要。”

这些零钱大概也就六七十块,但是买张去海城的火车票还是够的。

顾惜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零钱,回过神了发现这其实是对方身上仅有的,不免有些温暖,她感激道:“谢谢!我会还的!”

顾惜说完转身就要跑,却被少年拉住了手。

她一愣,回头。

只见他神色淡淡的,声音清冷:“义桥街道桂花巷83号。”

“什么?”

顾惜不解。

少年平静地说:“我家的地址。别忘了还钱。”

说完,他想走,却不料顾惜拽住了他手中的袋子。

他又回过头看顾惜,以为顾惜想吃梨。

“这梨是我买给爷爷吃的。”

“我不是想吃你的梨。还有,你放心,我肯定还钱。”

不过,也许是在2022年还。

顾惜厚着脸皮:“那个,你不是有自行车吗,能不能把我送去火车站?”

*

脸皮厚当然也有好处,周经时最终还是同意送顾惜去火车站这件事。

周经时骑着自行车载着顾惜前去火车站。

路上,为了缓解尴尬,顾惜和周经时尬聊着。

“你去过海城吗?”

“没有。我长这么大,连杭城都没出过。”

顾惜惊讶:“你都不出去旅游?”

“穷。”

顾惜顿时有些尴尬:“对不起……”

“没关系。穷也有穷的生活,我没那么玻璃心。”周经时倒不觉得有什么,贴心转移起了话题:“海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海城啊?和杭城差不多,有的地方高楼大厦,有的地方平民区。以后你会知道的。”

“嗯。”

“……”

周经时载着顾惜在火车站外一路之隔的地方停下。身旁就是一个地下通道入口。

“到了。路对面就是火车站了。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

顾惜从自行车后座下来。

周经时指了指地下通道入口处,说道:“你从这儿下去,穿过地下通道,就可以到对面火车站了。我就不陪你过去了。”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周经时。”

“我叫顾惜。很高兴认识你,周经时。”顾惜再次认真地道谢,“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

“那,我走了。”

“嗯。”

顾惜跑到地下通道入口处,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步伐,朝还在原地的周经时挥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再见,周经时。”

周经时下意识也笑了笑:“再见,顾惜。”

顾惜道别之后,大步朝地下通道走去。

周经时本来打算离开,忽然看到原本迈出步伐的顾惜又往后退了一步,以为顾惜还有话想对自己说,下意识又留了下来。

然而,一切并不像周经时以为的那样。此时的顾惜脸色十分古怪,刚才的她好像被一道无形的白雾墙弹了回来。

顾惜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傻了。

别慌顾惜,再试一次!

顾惜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再次迈出步伐,然而,这一次她眼前所见与之前并无不同——交界外是一片白雾,她就像游戏里的bug人物一样,只要往前,就被弹回。

她被困在这座城市,回不了家了……

顾惜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你在干什么,怎么进进退退的?”

一旁,周经时不知何时推着自行车来到她身边,目睹了她的一切行为。

此时顾惜的脸色十分苍白,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糟糟地,整个人六神无主。

“周经时,你知道城市交界处在哪吗?”

“不知道。我没去过那边。”周经时摇了摇头。不过,看到顾惜脸上的失望之色,他下意识又说:“那边报刊亭有卖地图,买一份看看,我就知道在哪了。”

对呀!

顾惜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而后扭头跑向一旁的报刊亭,买了一份城市地图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喂——”

周经时在身后喊她,却只见她飞快冲进了不远处的公交车总站。

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人有些不适,周经时收回自己的视线,默默骑着车走了。

而顾惜坐上公交车后,转了两三趟车,终于来到了所谓的城市交界处。

大多数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地方,仅仅一路之隔,就是两个不同的城市。

只要穿过眼前的斑马线,顾惜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

顾惜怀着忐忑的心,迈出了步伐。

结果,无疑令她感到绝望。

这座城市仿佛被上了结界一样,顾惜再一次被无形的空气墙弹回,无法走到斑马线对面。

冬日的暖阳明明那么温暖,但阳光却仿佛被冰雪冷却过一样,让她觉得冰冷刺骨。


天色越来越晚,街边的小贩们都已经陆续收摊,空荡荡的街道像一条沉睡地河流,蜿蜒在皑皑白雪的余晖中,似是在回味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华。备受打击的顾惜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原本已经被少年周经时抚平的委屈不知不觉又爬上了心头。

这么大个人,竟连找个地方落脚都那么难。

漫无目的走了一路,也不知到底走到了哪儿,顾惜心不在焉地想,难道真的只能再去派出所求助了吗?

顾惜疲惫地坐在一旁的公共座椅上,心中有种天大地大却无处容身的悲哀感。这一天,她经历了各种打击,本以为自己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有了坚强的盔甲,却不想内心深处她依然是原来那个没用的自己。

冬夜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伸手想从口袋里掏纸巾,却只掏出了一把纸币。

少年周经时的身影顿时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顾惜盯着纸币,犹如溺水之人看住了浮木。

人生地不熟的顾惜终于聪明了一把,她拦了辆出租车,在出租车司机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桂花巷。

桂花巷是一条老巷子,巷子两旁是大多都是几十年前建的老民房,旧城改建还没到这一带,它依旧保留着破旧古老的一面。

司机虽然有心想帮助顾惜,但他也不知道83号究竟在哪儿。计价器一直在跳着,顾惜囊中羞涩,一直在出租车上找也不是办法,最终还是选择了下车自己找。

天空中不知不觉飘起了小雪,小巷内空无一人,顾惜独自站在长长的小巷口,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出了步伐。

小巷子显得有些阴暗拥挤,虽然有路灯,但昏黄的灯光也照顾不到每一个角落,顾惜艰难的分辨着门牌号,雪越下越大,雪花不知不觉已经将她的头发和身上的外套打湿,刺骨的寒冷一丝丝透过潮湿的外套往顾惜心底钻。

忽然,顾惜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陡然扑向前去。下一秒,一股浓浓的酒气,夹杂着腥臭味,在冷风的吹拂下灌入了顾惜的鼻腔,她整个人落入了一个令人作呕的怀抱。

阴暗角落里不知何时躺了一个醉酒的流浪汉,太过疲惫的顾惜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以至于绊到了他的脚。

流浪汉顺手抱住了顾惜,醉醺醺的笑着:“喝,好喝,一起喝。”

说完,嘟起嘴朝着顾惜的脸亲去。

啪!

顾惜下意识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醉汉顿时懵了,这一巴掌似乎让他清醒了些,他忽然冲顾惜露齿一笑,发黄且不整齐的牙齿看起来有些狰狞。

他朝顾惜扑了过去,顾惜下意识抬脚踢向了男人的关键部位,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对方,惊慌失措使出了吃奶的劲疯狂朝前狂奔。

顾惜在大雪中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一幢民宅前。

雪花拍打着顾惜疲惫的双颊,湿咸的眼泪和着融化的雪水冲刷着顾惜的脸庞,彻底崩溃的她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

身后的屋檐忽然亮起了灯,灯泡显然也老旧了,灯内钨丝忽明忽暗,老屋破旧的大门忽然咿呀一声被打开,一道身影打着伞走到了顾惜身边。

“这么大的年纪,哭起来不觉得丢人吗?”

雨伞替顾惜挡下了冰冷的雨水,熟悉的声音顾惜一时间忘了哭泣,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周经时清隽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好看。他的到来就像冲破阴霾的晨曦,为顾惜冰冷绝望的心房注入了新的希望。

这一天下来,她真的受够了!

顾惜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也顾不得丢不丢人,扑入了少年怀中再次放肆的哭了起来。

少年本想推开她,见她这么可怜,索性就任由她抱着自己哭。

屋檐上的灯泡忽明忽暗地映照着一旁的门牌号。

上面赫然写着桂花巷83号。

*

桂花巷83号是整条巷子中最破旧的老民房,上下两层结构,周经时的房间就是在二楼临街方向。

顾惜跌坐在雨中哭前,周经时正开着窗在屋内埋头苦刷着五三套卷,对于一个即将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来说,每日刷题到深夜似乎已经成了日常,冬夜虽冷,但寒意却能让他的脑子保持清醒。也正因如此,顾惜哭时,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片刻后,顾惜情绪发泄地差不多,回过神知道丢人了,飞快退出了少年的怀抱。

周经时也没有刻意嘲笑,领着尴尬的顾惜进了家门。

为了省电,屋内的灯有些昏暗,屋内没什么摆设,墙皮很多处都已经脱落了,墙壁上唯一的装饰就是周经时学校颁发的各式各样的奖状,从旧到新,整整齐齐贴了一面墙。

不难看出这是个拮据的家庭。顾惜想起自己之前还向周经时借了钱,觉得羞愧难当。

周老头正好从厨房内走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碗面条。

周老头是个精干瘦小的老头,不是慈眉善目的长相,看起来就像电视剧里的倔强刻薄的老头。他是周经时的爷爷,周经时自幼和他相依为命。

“我爷爷。”周经时简单地向顾惜介绍了一句,又对周老头说道:“爷爷,这是我朋友,晚上住在我们这儿暂住一晚。”

周老头点了点头,见顾惜浑身湿漉漉的,向来沉默寡言的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嗯”了一声,转身就避开了。

周经时带着顾惜踩着破旧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到了屋内,周经时找出了一套自己以前像顾惜那么高时穿的长袖长裤旧棉服,又找了干净的浴巾毛巾递给了顾惜,说道:“你可以去浴室换衣服,要想洗热水澡也行,有热水。”

将衣服塞给顾惜后,他将顾惜带到了浴室门口,等顾惜进了浴室,他又折回房间,抱起床上的被子转身下了楼,准备去周老头房间里打地铺。

顾惜进了浴室,脱下了身上潮湿的棉大衣后,决定洗个热水澡,驱散一下身上的寒意。

点火式热水器打开开关,一束小火苗跳出,热水浇洒在顾惜身上的瞬间,她觉得这一天的艰难在这一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身上的贴身衣物也已经潮湿,飞快冲好澡后,顾惜用浴室里的吹风机吹干贴身衣物,穿好后又套上了周经时给的衣服,飞快跑回了周经时的房间。陌生的环境总是让她缺乏安全感,她习惯性的让自己缩到了舒适区域。

周经时下楼还没回来,顾惜打量起了这间卧房。

因为房子老旧,墙壁上墙皮脱落的地方被旧报纸糊了起来,若不是有个地方露出个小角,很难被发现。睡床贴着墙壁摆放,墙上像很多男孩子喜欢的那样,贴着海报,是位马术运动员,瞧着很是眼熟,顾惜一时之间想不起究竟是谁。

一些杂物也被收纳的整整齐齐,顾惜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桌上摊开的卷子一眼,密密麻麻的数学试题让她头皮有些发麻。书桌上书本和试卷叠了老高,那些五三套卷黄冈试题等等,轻而易举让她判断出主人正面临高考。顾惜的视线忽然被书堆中一本书吸引,伸手将书抽出后,只见封皮上写着《马术基础教程》几个字。

想到陆庭树,她心头顿时又百感交杂,情绪也变得低落。她忍不住想,要是这一切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奇幻的梦该有多好,只要一觉醒来,什么都恢复成原样……

以后,真的都回不去了吗?

不,不会的,能来到这儿,就一定有办法回去。

顾惜心里不停给自己打气。

*

此时楼下,周老头将已经凉了的面条重新加热好摆放在饭桌上后,抽起了自己的老烟斗。在他卧房内打好地铺的周经时到来,看到这一幕顿时皱起眉头,说道:“前几天社区医院的张医生说您该少抽点烟。”

“我就好这一口。”周老头又抽了两口,问道:“那个女孩真是你朋友?”

周经时也知道骗不过周老头,遂如实将自己和顾惜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周老头听了,问道:“有困难找警察,你之前怎么不把她送去咱们家附近的义桥街道派出所?”

“她听到去派出所就跑了,估计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周老头点点头,想起来更重要的事:“面重新热过了,你把它吃了早点睡。”

说完,乘着周经时还没过来夺走老烟斗,转身迈着大步伐回了屋。

“爷爷,别锁门,我今天晚上睡你这儿。”

周经时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着晚上一定乘老头睡着把他偷藏的烟叶和老烟斗都收起来。他边想边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正要吃面,忽想起了楼上的顾惜,下意识又放下了筷子,端起面条上了楼。

*

周经时回到房间时,看到顾惜正坐在书桌前翻着书。

“对不起,我不应该私自翻你的东西。”

见周经时到来,顾惜急忙将书放了回去,见他神色淡淡也分不清是不是不高兴了,她下意识想为自己的行为描补,故作轻松地找着话头,说道:“你也喜欢马术啊?我看你床边贴着骑手海报。”

“海报?”周经时看了墙上贴着的卡佩尔曼海报一眼,淡淡说道:“糊墙用的。”

“那书架上的马术相关书籍呢?”

“勤工俭学必备品。”少年将手中那碗热腾腾的面条塞到了顾惜手中,而后将书塞进了抽屉。而后转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抱出了床单和棉被,重新开始铺床。

闻到香味,顾惜的肚皮不争气的发出了咕噜咕噜的饥饿声,她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端着碗低头吃起了面条。

面条热腾腾的雾气萦绕在顾惜眼前,她的眼眶不自觉有些泛红。

如果再找不找个人倾诉,她或许会被逼疯。

忍了片刻,顾惜终于说道:“小鬼,你知道吗?今天,是我长这么大最狼狈的时候。我回不了家了。”

“那你应该许个愿,让今天成为你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正在铺床的少年头也没抬:“另外,我不叫小鬼。我有名字,周经时。”

“那,重新认识一下。你好周经时,我是顾惜,你可以叫我惜姐,很高兴认识你。”若今天成为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那未来她就不可能再过得像今天这么惨。顾惜顿时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话安慰道,眼泪瞬间又回去了。她又吃了一大口面,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碗面用的面条特别长,碗底下还偷偷卧着一个荷包蛋。想起小时候过生日时的爸妈精心准备的长寿面,她脱口问道:“长寿面?”

周经时没有否认。

“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那个,几岁生日啊,祝你生日快乐。”顾惜顿时手足无措,她居然吃了寿星的长寿面。

“年年都吃,有点腻了,你帮我吃了正好。”看穿了顾惜的内疚,少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不在乎:“床重新铺过了,被子也换成了之前洗晒过的,晚上你就睡这儿,我去楼下跟我爷爷睡。你吃快点,吃完我还要去洗碗。”

顾惜小时候年年生日吃长寿面吃到后面也很腻味,当下就信了他的话,在他的催促之下,又接着吃起了面条,边吃边问:“今天是你几岁生日啊?”

“18。”

周经时的回答让顾惜微微有些错愕,她本来以为是十六七岁的生日,才会吃碗长寿面就算庆祝,没想到会是成人礼这种人生大节日。

吃了人家的长寿面,难道连个礼物都不送?

口袋里那一百多块还是跟对方借的。

顾惜纠结了半晌,喏喏开口:“要不,我教你骑马吧!”

作为国内知名马术运动员的女朋友,情浓时,陆庭树认真教过她一阵子骑术,她也有心学,只是后来他嫌弃她天分不好就不肯再教了。

顾惜想,她的水平不说有多好,但教一个初学者骑马应该没问题吧?

她心中有些不自信,但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的骑术还不错。吃了你的长寿面,教你骑马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行吗?”

或许是顾惜忐忑的模样太让人难以说出拒绝的话,周经时最终还是点了头。

见他应允,顾惜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油然生出一种被认同的喜悦感,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喜悦的情绪让顾惜不仅将整碗面吃了个精光,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早点休息。”周经时收了碗,转身就走。

“等等!”

周经时步伐一顿,回头,疑惑地看着顾惜。

“这些钱还给你。”顾惜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借的那些钱,塞到周经时手中。随即她又想起前面打车到桂花巷花了十几块钱,忙又说道:“花掉的那些等我赚钱了再还你。”

周经时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收下了钱。

“不客气,你早点休息。”周经时说完,端着碗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就剩下顾惜一个人,很快,她关了灯,在床上躺了下来。

和量身定做的乳胶床垫相比,木板床的舒适可想而知,但和大雨天流落街头相比,一切都变得可以接受。

一躺下,顾惜才发现原来此时的自己已经疲惫不堪。

被子上似乎还残存着阳光的味道,听着窗外雨水拍打着窗棱的声音,片刻后,她就进入了梦乡。


昨天那场雪下到半夜就停了,第二天是个晴天。

一大清早,周老头就换上他的环卫工作服离家开始了每天的工作。政府对他们这样老弱家庭有扶持,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份环卫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不少,够一家两口的开销。

周经时也早早醒了,他一早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昨天做了一半的试卷做完。

周经时就读于杭城实验中学高三(1)班,实实在在依靠自己的实力考进去的。

当初录取通知书送到的那会儿,整个桂花巷都引起了轰动。

那可是实验中学,杭城的老牌名校,升学率自不用说,每年考上国内一流大学的学生比比皆是。

实验中学难进是整个杭城出名的,只要进了这学校,基本上就半脚踩进了名牌大学的校门,家长们都挤破头想把孩子送进去,学校周围那些学区房供不应求,还有些家长为了陪读,干脆就把家都搬了过来,毕竟在本校念的初中到了升学考试时,自然就比外面的孩子多了些优势。

像周经时这种,小学初中都在普通学校,靠自己过硬的成绩考进来的学生是极少的。从此以后,他就成了邻里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巷子里的榜样,巷子里同龄的和年纪比他小的孩子们差点没恨死他。

回楼上拿自己的书包时,周经时发现顾惜竟然不知何时也醒了,有些惊讶。他问道:“我的试卷和书包还在这儿,方便进来拿一下吗?”

“进来吧。你才是房间的主人。”

听到顾惜的回答,周经时这才进了房间,开始迅速的收拾自己上学要带的东西。

顾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周经时,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一个叫陆庭树的男生?”

睡了一觉后,顾惜的头脑已经逐渐恢复了理智和冷静。在周经时到来之前,她一直在思考昨天发生的种种,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直到她看到了书桌上,属于周经时的东西,发现他竟然就读于杭城实验中学高三(1)班。

顾惜的前男友陆庭树曾经说过,在大学之前,他一直住在杭城,正是就读于这所学校。如果顾惜没记错的话,现在的陆庭树正好就和周经时是同班同学!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顾惜当下就觉得,或许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和陆庭树肯定有些关系!

周经时并不知道顾惜此时心中所想,边收拾东西边回答:“没有。”

顾惜猛地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没有?那别的班级呢?”

“别的班级?”周经时将收拾好的书包背起,微略思考一番,看向顾惜,“好像也没有。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顾惜忽然又想到什么,说:“对了,你们学校是不是有马术队?他是你们学校马术队的队员!”

周经时再次摇头:“我在马术队勤工俭学,队里没有你说的陆庭树这个人。”

“这样啊……”顾惜的失望之色顿时溢于言表,“你今天去学校后,能不能帮我找一找?说不定他在别的班……”

“可以。”这点小事,周经时并没有拒绝,不过他有些好奇:“陆庭树是你什么人?”

顾惜总不能告诉他,陆庭树是自己前男友吧?

她撒了个谎:“呃,他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周经时恍然大悟:“找到他,你就能找到你亲戚家了。”

“对对对!”

顾惜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找到他,说不定她就能回去了!

“我去学校帮你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周经时看了看时间,和顾惜道别:“我去上学了。厨房里热着早饭,你待会儿自己下去吃吧。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家里的门锁好。”

顾惜头皮顿时发麻!

走?走去哪?她现在根本就无处可去。

而后,顾惜犹豫了下,终于下定决心厚着脸皮开口:“周经时,我现在无家可归,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在我找到陆庭树之前,你能不能先收留我一段时间?”

周经时有些惊讶。

顾惜很担心周经时会拒绝,连忙又说道:“你放心,只要找到陆庭树,我立刻就走!”

周经时忽然问:“要是找不到呢?”

顾惜一愣。

她其实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周经时的话,问进了顾惜的心底。

如果回不去,她该怎么办?

她久久说不出话。

“你安心住着吧,我会爷爷说的。”

“谢谢!周经时,谢谢你,也谢谢爷爷!”顾惜没想到周经时居然这么爽快同意了,既激动又感激。她想了想,又飞快地说:“你放心,就算找不到陆庭树也没关系,我有手有脚,总能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等我有了钱,我可以补一份房租给你。”

“没事,大家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先走了,晚上见。”周经时说完,大步走了。

看着周经时的背影,顾惜松了口气。

幸而这世界上好人居多,否则她就该流落街头了。


一所好的学校,学习氛围与普通学校差很多,学校在正式上课前安排了早自习,学习全靠自觉,老师们也不会刻意来盯梢。

高三(1)班内的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教室开始了早自习。

往常这会儿大家一般各自专心致志的复习,今天却不一样。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悄声讨论着周经时没有通过保送生资格面试一事——

要知道,在学校,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周经时失去保送资格这件事,一早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待周经时走进教室,周遭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般,大家都噤声了。

周经时有些诧异的扫了一圈教室,班上的同学们见他看过来,纷纷低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虽然很古怪,但周经时并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在追究这件事上。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早啊,经时。”

同桌朱珠在一旁看着他欲言又止,脸色隐隐有些担忧。

学理科的女生不多,尤其是像朱珠这样模样俏皮可爱,学习成绩又好的,更是少之又少。作为学霸,她和周经时包揽了班级前两名,两人时常在第一、二名争得激烈火热。班主任安排座位时,愣是把第一、二两名排在了一起,令班上其他男生扼腕不已。

周经时拉开椅子坐下,放好背包,朝朱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这样的态度,朱珠早已经习惯了。

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关心:“经时,你还好吗?”

“嗯?”

周经时不明所以。

“就、就是保送生资格面试那事……”

周经时顿时恍然大悟。

见其他同学们纷纷竖起耳朵,周经时有些无语。他道:“没什么,我的成绩足够考一所好大学。”

偷听的同学们想到了周经时的成绩,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周经时,原本就是学神!

大家顿时觉得先前的行为有些可笑,纷纷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学习上。

而朱珠见他的确不像是受打击的模样,不禁松了口气。她从桌上抽出一张数学卷子放到周经时面前,说道:“昨天说的那道大题我解出来了,你帮我看看?”

周经时飞快扫了一眼,指了指其中一个地方,“抛物线公式用错了。”

朱珠认真一看,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公式错了。

这种小错误在她这儿本来不该发生,本想在周经时面前表现一下,却丢人了。

朱珠有些懊恼,她忍不住偷偷看了旁边的周经时一眼,却见对方已经拿出课本进入了自习状态。

阳光透过窗洒金了课桌,少年的侧颜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光,耀眼得让人不自觉沉醉,朱珠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她忽然想到什么,飞快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张宣传单,犹犹豫豫递了过去,说道:“我舅舅新开的马术俱乐部元旦有免费体验活动,你想去看看吗?”

夏天的奥运会之后,马术运动在杭城掀起了热潮。

宣传单上写着大大的“免费”二字,周经时翻书的动作一顿,而后淡淡说道:“不了,我元旦还有事。”

元旦兼职有三倍薪水,他早就计划好,到时候去找个兼职。

见周经时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放到了自习上,朱珠只得见失望压在了心底。

因为课程表临时变动,第一二节课成了语文老师的天下,语文老师来了次突击考试摸底,到了第三四节课,英语老师又抱来了厚厚一叠试卷。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时,英语老师还在口沫横飞的讲解着上周发下来的几分习题,老师讲课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宣布把剩下的几题讲完才能下课。拖堂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大家都显得十分淡定自如,周经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朱珠悄声问:“周经时,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朱珠一直悄悄留意着周经时。

周经时家境不好在学校并不是什么秘密,她作为同桌自然也知道。看到周经时心不在焉,她第一反应就是周经时可能遇到什么困难了。

她有心帮忙,又说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只管说……”

“什么?”周经时神游的思绪终于回笼,“我没遇到困难,谢谢。”

朱珠不禁有些失望。

这时,周经时忽然又想起顾惜请自己帮忙的事,遂问朱珠:“你那儿,还有我们的期中考试年段成绩排行表吗?”

“有啊!”见他主动和自己说话,朱珠瞬间又开心了起来。她在课桌抽屉里翻找了一下,将之前的期中考试成绩表递给周经时。“给!”

“谢谢。”周经时接过之后,开始在上面找寻找陆庭树的名字。

朱珠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找陆庭树。”

“陆庭树?谁啊?”

“我也不知道。”

朱珠困惑着,但还是说:“我帮你一起找吧!”

有着朱珠的加入,很快,二人就看完了整份名单,上面并没有找到陆庭树这个人。

周经时记忆中也确实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所以对此并不意外。他将排行表还给朱珠时,朱珠还想问些什么,可惜很快就正式开始上课了,朱珠只能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学生嘛,学习还得是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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