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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仗剑行

沧海泛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九洲大地,人族孱弱。三千年前,一人执剑与天对弈,欲扭转乾坤,逆天改命。少年转世而生,遂成天地间最大之变数。……易为水仗剑而行,笑问天下——尔等可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主角:易为水   更新:2023-03-12 12: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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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易为水的其他类型小说《孤身仗剑行》,由网络作家“沧海泛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九洲大地,人族孱弱。三千年前,一人执剑与天对弈,欲扭转乾坤,逆天改命。少年转世而生,遂成天地间最大之变数。……易为水仗剑而行,笑问天下——尔等可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孤身仗剑行》精彩片段

正值三月时节,江南水墨之中,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细雨蒙蒙而下,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手中油纸伞旋开雨墨,又在石板街上汇聚。

整座小城,都沉寂在幽深的静谧中。

“二两二钱!”

入目是一口端正的棺材。

棺材用料寻常,但做工精细,表面仔仔细细涂了一层桐油,滑溜溜的。

棺材旁倚靠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戴蓑笠,眉目清秀,口中喘着粗气。

街上走过几个路人,瞧见这横在街边的棺材,有意无意的绕开了些。

昏暗的店铺里走出一个妇人,目光先是看向棺材,恍惚片刻,方才看向少年。

“少些吧……”

只听妇人道。

少年皱了皱眉,直起身来拍拍棺材,道:“先前付定金便谈好了价钱,现在你又反悔……”

妇人抿了抿嘴唇,打断少年的话,坚定道:“抹个零头。”

少年不说话了,只是平静的看着那妇人。

雨似乎大了些,打在蓑衣上,很快又落下,碎在青石板砖上。

似担心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鞋,妇人微微蹙眉,往屋檐后边退了退。

少年仍站在原地不动,许久才道:“下着雨呢,我扛了好几里路。”

妇人没说话,只是看着少年。

“那就二两一钱,不能再少了。”

“好。”妇人应声,摸出二两一钱银子,放在少年手里。

少年收好银两,扛起那棺材,穿过店铺放在后院避雨处。

没有再和那妇人说什么,少年转身走入细雨中,背影朦朦胧胧,很快就看不清了。

……

青山城外,青石板街在此处断了,与其接壤的是泥泞的黄土。

少年一手压着头上蓑笠,快步跨过浑浊的水坑,草鞋踩在泥地上啪啪作响。

下了官道,少年绕过几座山。

再不远,便瞧见一处狭小的院落,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料,用油纸遮着,因此更显得逼仄了。

在院子最里边,有气无力的立着一间破落屋子,若不是背靠着院后一座矮山,也不知这屋子能不能安然立着。

到这儿,早已见不到人烟了。

少年打开院门,三两步便跨上了台阶,脱了蓑衣斗笠,猛然抬头,才发觉屋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腰悬长刀,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屋里的昏暗中。

少年迈步走进屋内,熟稔的点起了灯,方才看清这人的容貌。

是个面容刚硬、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少年打量他,他也审视着少年的身段样貌。

“你是萧清河的徒弟?”

那男人先开了口,声音沉稳,中气十足。

这话让少年有些局促不安,犹豫片刻,终于答道:“不算徒弟,萧老不收我做徒弟,他对外人只说我是雇的长工。”

男人沉默片刻,却忽然无声的笑了。

少年瞥见男人将右手从腰间刀柄上挪开,放在了腿上。

“叫什么名字。”

“易为水。”

“好名字。”

男人直起身来,借着灯光环顾屋内布置,许久才道:“屋里可有空房?”

不等易为水接话,男人又道:“除了你师父那间,死人的房间,住着不吉利。”

易为水没有说话,只是引着男人走向里屋,那里新拾掇出来一间空房,被褥洁净,桌椅上连灰尘都瞧不见。

见此,男人又笑了,只见他卸下腰间长刀靠在床边,随即转身看向易为水,问道:“你知道我要来?是你师父说的?”

易为水点点头又摇摇头,应道:“是萧老说的,他不是我师父。”

男人显然没有在意易为水后半句说的话,只道:“去给我打杯水来,你跟你师父待了两年学了些什么,除了造棺材,连点待客的礼数都没有?”

易为水忙跑到外边去,不久便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

刚进门,易为水便瞧见男人站在窗前,微微仰头不知在望些什么。

后面不过一座低矮难看的矮山罢了,再远也不过看到天空的一角,此时还下着雨,易为水有些担心雨点飘进来会不会将被褥浸湿。

这已经是屋里最厚实的一床被褥了,这几日春寒料峭,若是打湿了,男人就只能盖萧老生前盖的那床。

他不是说不吉利来着?

想到这,易为水将茶放在桌上,道:“茶来了。”

男人转过身来,易为水迎上前去,将窗户虚掩着。

见此,男人也没有说什么。

拿起桌上热茶,男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易为水坐下。

“你师父有没有与你说过我叫什么?”

易为水有些拘谨的坐在男人跟前,点点头道:“萧老提起过,说你姓方名旌,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闻言,方旌面色不变,只是抿了一口茶水,又道:“他还说过什么?”

易为水犹豫片刻,抬眼看向方旌,却发现他正认真的盯着自己。

许是虚掩的窗外进来一阵寒风,易为水紧了紧衣领,才道:“以前总有些时日,萧老会让我一连打十几口棺材,每次棺材打好,隔天就不见了,萧老不让我多问,也不让我记账本……”

“后来萧老提起过一次,说这些棺材是为一个……唤作方旌的魔头打造的。”易为水抿了抿嘴唇,接着道,“萧老说你时常暴起杀人,一杀就要灭人全家,一家人一口棺材哪里够……”

说到后面,易为水声音越来越小。

房间里陷入一阵静谧,易为水没有再往下说,只觉得天地静籁无声,连窗外的雨滴都安分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兀然响起一连串的笑声,易为水吓得一哆嗦,抬眼一看,那方旌笑得前俯后仰,声响之大,几乎要把房梁都震碎了。

良久,方旌方才止了笑声,只见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易为水有些纳闷,不知道方旌为何忽然有此一问,只能应声答道:“好人吧……”

“我一怒就要杀人,还是杀人全家,这也能被称作是好人?”方旌连连摇头。

易为水也不知要如何作答,只觉得与此人说话真是一种煎熬,踌躇道:“因为我觉得……如果是真正的魔头,为何杀了人还要为人家准备棺材呢?棺材也不便宜……”

方旌又是一笑,点点头道:“说的在理,萧清河这老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片刻,方旌又道:“你师父让我来此地,自然是想让我教你一些本事,如今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所以你是更喜欢打棺材,还是更喜欢杀人?”

易为水这次却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方旌话音刚落,便答道:“自然是打棺材!”

闻言,方旌点点头,嘀咕道:“也是,人活一生平平安安的最好,其余恩怨厮杀,都是狗屁……”

易为水松了口气,只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所以从今日起,我教你杀人!”

少年目瞪口呆。


倏忽间,已然过去三日。

许是前几日绵绵细雨下了太久的缘故,天气终于舍得放晴了。

天色虽是晴朗,但春寒依旧,易为水裹着单薄棉衣,在院中打水。

井水清冽,靠近些都能感受到井底飘上来的阵阵寒气。

易为水还记得以往自己做工做的差了,萧老便要唠叨,说他不如一头钻进井里淹死自己,还省了萧老一口棺材。

萧老说话不论谈及什么,总是绘声绘色,好似确有其事一般,两年来易为水都觉着,这井里是不是真的淹死过人?

收回思绪,易为水提起水桶,转身向屋子走去。

院落里空旷了许多。

三日前方旌便将院里的木料都移去了外边,说是院子要留着给易为水练剑用。

易为水还记得那日,方旌只是在院内一跺脚,木材便一齐飞了起来,随后只见刀光闪过,眼花缭乱之下,木材便成了木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房屋东侧的墙边。

之后,易为水便更加老实。

他本是不愿学方旌那所谓的杀人术,这几日来却是连这个想法的苗头都没了。

不过奇怪的是,方旌似乎不愿教易为水练刀,用他的原话来说,是易为水生的秀气,用刀显得不伦不类,用剑却是恰到好处。

易为水也不知方旌剑法如何,但想来他刀法如此绝伦,剑法应当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反正易为水也没指望真的练剑练成绝世高手。

易为水平稳提着两桶井水走上台阶,方旌正好迎面走来。

看一眼他手中清澈的井水,方旌指了指院内那深井,问道:“以前那井上是不是有一块压井石?”

易为水点点头,应道:“两年前我刚来这的时候就有了,萧老常说这压井石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有也这样没也这样,放在那要打水还浪费人的力气,不如扔了算了。”

方旌呵呵一笑,又问:“那它一天真的没了,你没问问?”

“问了。”易为水放下水桶,叹息一声,无奈道,“萧老说是掉进井里去了,我就没再追问。”

“哈哈哈,这老东西……”方旌哈哈大笑,啧声笑骂,“还是那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易为水也笑笑,却没有搭话。

那压井石比井口大了一圈儿,自然是掉不下去的,但萧老就是如此,满嘴胡言乱语,他早就习惯了。

易为水擦了擦手上水渍,走进屋内为萧老上香。

方旌站在他身后,背靠着门,双臂环胸抱着长刀默默看着,也不知是在看萧老的牌位还是在看上香的易为水。

萧老临终前叮嘱易为水,住在这院中一日,便要为他上一柱香,不过二人并无师徒名分,萧老不准他行跪拜大礼,易为水清清楚楚的记着。

眼看着易为水行完礼,正要走上前去立香,方旌忽然出声道:“易为水,你并非此世之人吧?”

方旌言语之声并不高,落在易为水耳中却如春雷乍响。

双手不自觉的颤了颤,易为水屏住呼吸,还是插好了香。

只是有些歪斜。

转过身去,迎面是一把刀刃,寒光凛冽,晃得易为水几乎睁不开眼睛。

刀尖渗出的寒气,让他不由想起那口深井,也是这般冰冷彻骨。

易为水望着方旌,两人目光交汇,他看不出后者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宛如深渊。

“不是。”易为水简短答道。

易为水本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三年前忽然厄运降临,他的父母亲人接连离奇死去,而他自己也经历了一年百病缠身,最终死在医院病房之中。

而正是在两年前,易为水转世重生在这个世界,一个同名的十三岁小乞丐身上,小乞丐生前身体羸弱,死于春寒。

易为水重生于小乞丐之身后,被外出伐木的萧清河发现,将他救了回来,并将他雇为长工,教他伐木、打造棺材,就这般过去了两年。

月余以前,萧老一言不发便离开了青山城,整整七日不见踪影,等到七日后萧老再回来,却已是奄奄一息。

这七日萧老去了何处,易为水不得而知,萧老只是告知易为水,一个月后可能会有一人来青山城寻他,此人便是方旌。

萧老要易为水像信任自己一般信任方旌,因为方旌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不利。

最后,萧老叮嘱易为水,若是可以,希望他平平安安度过这一辈子,莫要踏入修途,免得招来横祸,但若那方旌执意要他修行,便由他去好了。

道完这一番话,萧老便与世长辞了。

易为水依着萧老的意思,将他火化后,骨灰埋在了那口老井旁。

易为水“不是”二字出口后,两人俱是沉默不言,方旌没有追问的意思,好似只想知道一个答案,至于前因后果,他并不关心。

“你若对我隐瞒,那这一刀,便没那么好收手了。”方旌长刀入鞘,面色淡然,“转世重生乃逆天而行,其中因果大到连我都避之不及,老萧救了你,真是有极大的魄力。”

易为水本欲出言,却被方旌扬手打断,只听他道:“你现在偏居一隅,没必要追问那些虚无缥缈之事。但你要知晓,我等身居高位之人,最厌恶的便是变数二字,而你,是我如今所知最大的变数。”

言及于此,方旌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易为水心中些许苦涩,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便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转世重生之人?”

方旌瞥他一眼,随口道:“你未曾踏入修途,三魂七魄却如此凝练,若非转世重生拥有两世记忆,还能是为何?”

易为水沉默许久,又问道:“那你与萧老都不愿收我为徒,便是因为怕沾染因果?”

方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老的牌位怔怔出神。

良久,方旌抖落手腕,手中化出一柄铁剑,交予易为水手中。

“待你蕴气于身,踏入修途,便开始练剑吧。”

易为水默然接过铁剑。

方旌转身向外走去,口中嘀咕道:“许久没喝酒了,这青山城里的酒不知道怎么样……”

“喂!”易为水忽然出声喊住了他,“你不想教我练刀,却要我练剑,也是因为厌恶我这个变数?”

闻言,方旌顿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不。”

朝阳下,方旌面色平和,眼眸中透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只是因为萧清河,在三千年前,便成为了天下最好的剑客。”


当天傍晚,易为水便引天地灵气蕴藏于身,步入蕴气境一重,正式踏入了修途。

第二日,易为水便开始练剑。

方旌刀法绝伦,剑法造诣也奇高,以他的话来说,天下万法万变不离其宗,刀剑有许多相通之处,又有许多差别。

练剑,是一辈子的事。

“剑乃百兵之君,其法以钩、挂、点、挑、刺、撩、劈七式为主,练习时要剑随身走、以身带剑,杀敌时要剑与身合、身与气合、气与神合……”

“要练好剑法,需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快慢相兼、刚柔并济,动如蛟龙出水,大开大合,静若灵猫捕鼠,锱铢必较……”

方旌坐在院中槐树下,手中握着一只黄皮酒葫芦,看似迷离乱性,实则双目始终落在不远处练剑的易为水身上。

两年来,萧清河看似从未教过易为水剑法,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打磨其根骨与秉性,直到此刻方旌亲手教他练剑,方能堪破其中精妙。

不足为外人道也。

方旌知道萧清河的秉性,自然猜得到他其实不愿易为水踏入修途,更不愿易为水参与大道争锋,那是一条极为惨烈的道路。

但萧清河想必也清楚,方旌定然不愿萧清河平白无故的为他人扛下如此大的因果。

在方旌手上,易为水是必然会踏入修途的,而且会走的很远很远。

值得吗老东西?

方旌摇摇头,眯眼看着那略显清瘦的背影,恍惚间竟有些像年轻时的萧清河。

眼看时辰将至午时,方旌将易为水喊过来坐下休息。

易为水一身单衣已然被汗水浸湿,练剑一上午,只觉浑身酸痛,握剑的右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见此,方旌脸上笑意愈浓,手中黄皮葫芦一晃,便消失不见。

易为水见怪不怪,知晓方旌这是将葫芦收进了芥玉之中。

所谓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这芥玉就是一种承天地造化而成的特殊玉石,有储物之效。

只见方旌衣袖在桌上一拂而过,桌上便化出酒菜,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这一手倒是唬住了易为水,开口问道:“这就是仙家道法的玄妙之处?我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啊?”

“狗屁的仙家道法!”方旌一筷子敲在易为水头上,骂道,“昨日方才和你说了,我走的是武道至圣的道路,我是武夫!武夫!要不是怕萧清河那老东西在黄泉下骂我,我就让你学武继承我的衣钵了。”

方旌手劲极大,打的易为水龇牙咧嘴。

“那这些酒菜是怎么变出来的?”易为水又问道。

闻言,方旌咧嘴一笑,道:“以肉身武力破碎虚空,在青山城里借来的。”

易为水怔了片刻,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偷吗!

然而抬眼一瞧,便发现方旌正看着自己,易为水无辜的笑了笑,将未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酒足饭饱,方旌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丹药,随手丢给了易为水。

这丹药闻起来有股莫名的清香,但吃起来却是奇苦无比,奈何方旌说这是治疗身体恢复体力的药,易为水只得死命咽了下去。

午后,易为水依然练剑,方旌也没闲着,又从青山城借了只香喷喷的烧鸡下酒喝。

直到傍晚,方旌从芥玉中摸出一大堆灵药,又掏出一口三足鼎,为易为水准备好了药浴的灵液。

易为水练了一天剑后几乎累的瘫倒在地上,被方旌随手扔进了鼎中。

泡在鼎中滚烫的药液里,鼎下还有灵火炙烤,易为水没什么别的感受,只觉得自己似乎要被煮熟了。

方旌瞅着易为水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大骂他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又吹嘘了一番这药液是多么珍贵。

“小子。”方旌忽然叫唤一声,见易为水从鼎内冒出头来,接着道,“先前你道萧清河称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笑了许久,你还记得吧。”

易为水点点头。

“萧清河应当没有与你说过,这世间有一群人唤作镇灵人。”说到这,方旌面容严肃了些,道,“暂且不说这镇灵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你可知我们所处的天地是何模样?”

闻言,易为水来了精神,应道:“我只知道天下分为九洲,其余地界皆是汪洋大海。”

方旌颔首笑道:“大致说的不错,那你可知在这九大洲陆,有人迹的区域有多少?”

见易为水摇头,方旌道:“九洲,人族只占其三,而余下地界或人迹罕至,或全然被邪魔妖祟、洪荒猛兽占领,而这可笑的一点地域,还是人族繁衍自强数万年的成果。”

“所幸人族先辈不断摸索武道、修行二途,才让我辈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免受妖魔侵扰,否则这人间,将化作一片炼狱。”方旌言语间带着几分感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易为水也深以为然。

在这弱肉强食的一片天地,此言更是令人不得不信服。

方旌接着说道:“人族所占地界虽只有极小一部分,但这些地域都算是富饶之地,因此数万年来妖魔等族始终对人族繁华之地虎视眈眈,妄图争夺我族领土,时有邪魔妖祟潜入人族领土大肆虐杀百姓,甚至有大妖为祸朝政,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由此,镇灵人应运而生。”方旌道,“镇灵人,便是行于天地之间,镇压妖魔鬼祟的一群人,我便是世间最早的几位镇灵人之一。”

停顿片刻,方旌看向易为水,又道:“萧清河也是,而且细论起来……那死老头是杀敌最多,贡献最大的镇灵人。”

闻言,易为水心中对萧清河与方旌的敬仰又拔高了几分。

“你是想让我……成为镇灵人?”

方旌忽而一笑,随即道:“是,不过你也不用太早做决定,身为镇灵人行走于世有极高的风险,另外,镇灵人所做之事与许多人的利益相背,这才是最令人寒心之处。”

“那……”易为水欲言又止。

“你小子是想问成为镇灵人有何好处吧!”方旌一眼看穿易为水的心思。


易为水挠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方旌没有在意此事,只是解释道:“镇灵人要镇压世间作乱的邪魔妖祟,自是有独一无二的法门秘术,因此镇灵人较之寻常修士要更强大,另外……还有一个益处事关天机,我只能告诉你二字,‘气运’。”

言尽于此,方旌不再开口。

易为水几乎没有考虑便应道:“我加入!”

话音刚落,方旌一巴掌便拍在了易为水脑袋上。

“你小子!让你好好考虑清楚!”

易为水忙躲开方旌的巴掌,辩驳道:“我这人生来就正气凛然,日后遇上妖魔作乱定然忍不住要出手的!那我何不加入镇灵人捞点好处……”

眼见方旌两只眼睛越瞪越大,易为水说着说着又没了底气。

方旌伸手作势又要打,易为水双手抱头,整个人马上蹲进了药液之中。

见此,方旌面上显露出一抹笑意,然而片刻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你会有这般想法也在我预料之中,也罢,日后你会明白的……”

闻言,易为水钻出水面,咧嘴一笑。

随后,方旌引着易为水立下了天地契约,许诺永世不得将镇灵秘术外传,否则便是忤逆天道,要承九霄神雷之罚。

即便是方旌修为如此高深之人,在立那天地契约之时表情也极为凝重,如此看来,天地契约也不是何人都能立的。

而后,方旌传给易为水三门秘法,嘱咐他三日之内铭记于心,而后便要将其归还。

这三门秘法皆是篆刻于兽皮之上,字迹早已泛黄,但易为水竟能从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令人心悸。

易为水粗略翻阅了一番,三门秘法分别唤作望气术、封妖令及镇灵杂谈。

其中镇灵杂谈内容最多,易为水一扫之下,恰好瞧见一行字。

“孤魂野鬼之属,以捉鬼术御之,后需借棺木为媒,草身替之,安置于土,以渡其魂,得以超生。”

这便是以往萧老在世之时,间或需要打造十几口棺材的缘由吧。

易为水暗自咂舌。

如此看来,在他转世之后,萧老仍经常外出镇压邪魔妖祟,而自己竟没有丝毫察觉,不知该说自己以往是个榆木脑袋,还是该说萧老道法高深不着痕迹?

……

时光流转,白驹过隙。

方旌来到青山城已有月余,这一个月来,方旌寸步不离院子,尽心尽力的为易为水初入修途引路。

已是四月时节,清明前后。

院子远离青山城繁华所在,加上此处原先是个棺材匠铺,是以少有行人至此,间或有人来定棺材,也被易为水找借口给拒了。

又是细雨纷飞,恰如易为水与方旌初见那一日。

远处青山隐入雨雾之中,便连近些的山水也朦胧的只瞧见轮廓了。

春雨润物细无声,万物生长于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方旌还是那般一人坐于桌前,一手烧鸡,一手老酒,不过这一回桌上还摊开了一首诗。

字写的一般,诗倒是极佳。

正是大诗人杜牧所著的《清明》一诗。

可惜坐在桌前的是个粗人,最是藐视诗词文雅之兴,觉得这诗倒不如手中的烧鸡。

外酥里嫩,芳香扑鼻,嗯,当为这烧鸡浮一大白。

不远处,易为水正锤炼剑术。

较之月余以前,易为水的剑术可谓进步神速。

侧耳细听,只闻剑鸣阵阵宛若龙吟,定睛瞧去,剑光道道如匹练急落而下,裁断雨丝,杀机毕现。

方旌瞧着易为水练剑,倒是极为满意,此刻看去,少年的身形也健硕了些,可惜衣裳质朴,否则也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剑客。

约莫二十日前,易为水忽然声称也要入武道修肉身,方旌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此事,只是按部就班为其熬炼皮肤筋骨,谁知易为水在武道上也有毫不逊色的天赋。

此事倒的确给了方旌一个惊喜,便顺水推舟一并将武道一途教给了易为水。

这也算是满足了方旌自己的私心,至于日后易为水主修何门,便全看个人缘法了。

将最后一口酒吞进肚里,方旌随手一抛,便将那黄皮酒葫芦收了起来。

方旌微微侧过身去,正对着院后那矮山,视线越过矮山望向遥远天际,那里隐隐有极光流转,晶莹剔透,似剑光,也似刀光。

这几年守门的是何人?

思量片刻,想不起来,方旌也便不再想了。

索性三两刀罢了。

一念至此,腰间长刀微微一颤,似欲冲天而起。

方旌右手轻轻往下一按,长刀便沉寂下来。

举手伸了个懒腰,高大的男人站起身来,正巧少年递出了那剑法的最后一剑。

方旌唤道:“小子,过来!”

闻声,易为水收了剑,迈步走来。

方旌一挥衣袖,只听砰的一声,空中落下去一块大石头,正砸在易为水面前。

“这……”易为水瞪圆了眼,“这不是那块压井石吗!怎么在你手里……”

方旌点点头,道:“自然是萧清河赠予我的,我算算……估摸着是半年前?当时萧清河只道是求我办一件事,送来了这压井石,又不说要我做什么,如今看来,这老东西早就算到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了……”

顿了片刻,方旌接着道:“这石头我可是觊觎了有千年了……你可知那口井下有什么?”

易为水摇摇头,伸手抚摸那压井石,还是如以前一般,入手粗糙,透着一股沁人的寒气。

“一缕剑气。”方旌正色道,“天地间第一缕剑气,过去便被镇在那深井之中,而这压井石,压了它三千年,自是沾染了天地之玄妙,胜过世间许多珍宝。”

“可惜这石头原先只是寻常山石,留不住多少造化,是以也只堪做个磨刀石用……”

说着,方旌便抽出了腰间那柄长刀。

长刀简朴无华。

方旌低头看着长刀,喃喃道:“嗯……怎么说呢,这刀原本仅仅堪称上乘,自从萧清河把石头给我以后,我每日磨啊磨,磨啊磨,如今它是天地间最好的刀了。”


话音未落,方旌手中长刀骤然抖落一道刀光,落在那压井石上。

刀光如铁线压豆腐一般轻轻滑过,甚至没有任何声响,那压井石便被切下了巴掌大的一块。

“这半年来,压井石中的天地造化几乎被我消磨殆尽了,只余下这一小块,尚未损耗。”方旌将那巴掌大的石头丢在易为水手中。

“日后你便以此石磨剑,不仅磨剑身,也磨剑心。”

“那井水实为剑气所化,两年来你日日饮水、沐浴,早已锻出一副练剑的好胚子。”方旌从怀里摸出一枚芥玉,一并交到易为水手中,“而这也是我让你练剑的缘由之一,若让你练刀,却是暴殄天物了。”

易为水指尖颤了颤,低声问道:“你要走了?”

方旌没有答话,只是伸手取过易为水手中铁剑,左手握剑,右手持刀。

刀光纵横,长刀刀尖落在铁剑剑柄处,铭刻“清河”二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铁剑骤然嗡鸣大作!

方旌分明是以刀刻字,落在那剑上,竟有汪洋般浓郁的剑气遁入剑身!

只一刹那,一道剑光扶摇而上,直冲九霄,似平地起了一道惊雷,反落在了云间!

凝视那“清河”二字许久,方旌长刀入鞘,须臾间掐了一道印诀,并指轻轻一点,那铁剑便安分下来。

方旌顺势挽一道剑花,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走上前去,仔细将铁剑别在易为水腰间。

“萧清河走了,没了他的镇守,那一缕天地初开时诞生的剑气也不知去向何处,这井水已经没多少造化了。”

方旌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易为水听。

言毕,方旌一手托着那压井石,走到井边,平平整整的将其压了上去。

转身一看,随着那压井石归位,这院外的篱笆、院内的槐树、以及那破落房子,皆是化作尘埃,眨眼间便消散在风中。

只有那井,那井上的石头,安安静静的躺在原地,正如千年前一般。

在井旁的地下,还有易为水亲手埋葬的,萧清河的骨灰。

“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方旌叹了一声。

易为水看着眼前景象,内心泛起一阵莫名的感触,说不清,道不明。

轰!

耳畔传来轰鸣声,犹如天雷炸响,随即便是巨石滚落,山间鸟兽齐鸣。

竟是院后那矮山崩塌了。

这矮山,倒像是因为没了那破屋,再也支撑不下去。

“三千年了。”

方旌凝视那矮山倒塌后的一片狼藉,喃喃出声。

“小子,还在等什么?路在脚下!”

少年眼前有些迷蒙,许是这山间细雨大了些?

没有犹豫,少年向外走去,朦胧雨中,眼前一片翠丽青山。

不过迈出十余步,少年却转身跪倒在地,对着雨中高大的身影,对着那苍老的深井,磕了三个响头。

那高大的男人右手按在腰间长刀上,只是面向倒塌的矮山,面向那遥远的天际,留给少年一个背影。

“师父!我去哪儿寻你!”

雨越下越大,山中渐渐灰暗起来,那高大的男人似乎转过身来,又似乎一动不动。

“小子,大胆往前走,我在山顶等你!”

语落,男人按刀的手颤了颤。

长刀寂静无声。

男人紧了紧右手,小声骂道:“奶奶的,这一声师父差点祸害了老子千年道行,臭小子真是没良心……”

就这般在雨中矗立许久,男人方才转过身去瞧了一眼。

入目是与少年所见一般的翠丽青山,只是如今雨大了,山水蒙上了一层灰黑的细纱。

男人忽然想起少年念过的一句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

青山城百里外,一位白袍老道飘然落在山巅,皱眉遥望远方,掐指细算,却觉天机难以堪破,遮遮掩掩看不真切。

这是为何?

老道沉思片刻,拂袖取出一枚小巧八卦玉盘,正欲再算,却闻一阵凛冽风声袭来。

是个络腮胡子的汉子。

见汉子落下山巅,老道翻手收起那玉盘。

“流云真人,多少年没见了,别来无恙啊。”汉子脚下生风,跨出一步便出现在老道身前,笑道。

老道轻点地面退开三尺远,应道:“屠宗主还是这般任意而行,随心所欲。”

汉子没有理会老道的暗讽,只是负手眺望远处。

“如此惊天的剑气,是何人?”汉子问道。

老道摇摇头:“不知,天机被遮掩了。”

汉子眸中掠过寒光,面色有些狐疑。

“难道有别洲强者前来?”汉子道,“以你问道之境,天下都没有几人更比你能探天机才是。”

白袍老道没有将这不知是真心还是捧杀的言语放在心上,只道:“究竟如何,去了不就清楚了?”

闻言,汉子道:“那你我联袂前去如何?若是真有绝世异宝在我紫衿洲现世,自然要留在我紫衿修士手中,可不能被别洲修士窃走了。”

不等老道回应,汉子又笑道:“不过这大胤王朝偏居一隅,照理应当没几个高深的武夫修士,若是有人争抢,杀了便是。”

老道微微皱眉,道了一声:“屠宗主,戾气太重,可是影响修行的。”

言毕,老道没有再停留,先行向那剑气现世之地掠去。

汉子冷哼一声,骂一句道貌岸然,紧随其后。

……

青山城外群山之中,方旌盘腿而坐,长刀置于身前,闭目养神。

周身隐隐有些扭曲,方旌知晓,这天下开始排斥他的存在了。

遮掩天机一月有余,今日为了给易为水那铁剑刻字,却是顾不上那许多。

时间所剩不多了。

方旌双目紧闭,却是神游于天地之间,俯瞰这一洲之地,真真切切,无所遁形。

各地皆有修为高深之人拔地而起,或武夫、或修士。天穹之上掠过几道流光,或快或慢,接连赶来此地。

这大胤王朝,许是数百年间都没有过如此热闹了。

方旌神色淡漠,右手已然轻轻覆在长刀刀柄之上。

十里开外,早有不少修士蛰伏,却是没人敢现身,能修炼到这般境地,都不是蠢人。

此处群山之上,犹有些许剑气环绕。

方旌掐指估算,易为水应当已经入了青山城。

空中传来风声。

不知是自诩实力强劲,还是不愿夜长梦多,有人现身了。

方旌抬眼一看,不远处落下两道身影,一人是个身着白袍的老道,须发皆白,另一人身形魁梧,是个络腮胡汉子。

两人还未落地,便觉察那持刀的高大男人身后有一口井,而空中环绕的浓郁剑气,便来自井中。

络腮胡汉子走上前来,道:“阁下面生的很,是何方人士?”

方旌不答。

汉子也不恼,只是笑道:“能先我们二人来到此地,阁下道行定然极为高深,但我看你是个使刀的,贪恋这剑气作甚?”

方旌依然不答,只是望向两人身后。

有人出头,现身之人便多了起来。

这天下的人族气运竟已羸弱到如此田地?此处人族武夫、修士,竟没有几个真正强大的,难怪近百年来人间妖魔作乱愈加猖狂。

方旌心中默念,随即站起身来。

“此地生人禁入,否则,便做方某刀下亡魂罢。”

方旌手握长刀,立于此地数十人前,身躯挺拔,犹如松柏。

闻言,那白袍老道上前一步,反驳道:“天下造化能者居之,阁下出此言,是要与天下豪杰为敌不成?”

方旌咧嘴一笑。

“老头,你大可以试试。”


老道微眯双眼,面色阴沉了些。

只见他翻手摸出那八卦玉盘,玉盘迎风化作一方大阵镇压而下,直逼方旌头顶!

另一侧,络腮胡的汉子眸中闪过精光,身上气势骤然攀升,竟与那老道一齐出手。

汉子脚下生风,瞬息之间急袭至方旌身前,迎面一拳轰出!

竟是个武夫。

眼看汉子一拳将至,大阵之中亦有雷霆闪烁,方旌却是不慌不忙收了刀,一拳迎了上去!

呼——

似有清风拂面,空中雨水却是在拳劲肆虐之下倒卷而出,犹如江河汹涌!

地动山摇,天地变色,方旌安然立于井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远处,那汉子被拳劲裹挟着倒飞而出,落在山脚下。

而那老道仍勉强站着,却是面容惨淡,白袍已被口中鲜血染红,手里那小巧的八卦玉盘,分崩离析。

方旌一拳打碎了老道的本命法宝。

山中已是一片死寂。

“倒海,武道六境,出拳还扭扭捏捏的,没有半点武夫气概,真是丢人。”方旌平静看着远处那汉子,开口道。

周身割裂感愈加强烈了些,这天下似乎不容方旌此人。

方旌皱了皱眉,却是不再耽搁,身躯拔地而起,立于苍穹之上,长刀出鞘一斩而下——

那井边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刀痕,但其中所蕴刀气,似海般深厚!

山中余下修士惊呼一片,没有丝毫犹豫,俱是倒退至三里开外,方能抵御那刀气肆虐之威!

回头望一眼那倒塌的矮山,方旌眸中显露一抹冷意,身躯化作一道长虹,投南而去。

南边,是这紫衿洲最高的山,唤作溍山。

溍山不在王朝境内,但紧挨着大胤王朝疆土,其高四千余丈,峰顶常年风雪交加,绝无人踪。

不过十余息后,方旌已然落在溍山峰顶。

他还记得,这紫衿洲第二高的山唤作崧山,高三千三百丈。

于是,方旌脚尖一点,飞落半山,拔出了长刀。

“刀圣尊者这是何意?”

空中传来人言,其声犹如土石般浑厚延绵,悠长古老。

方旌身上气势仍在攀升,只听其道:“你这紫衿第一高山的名头占了太久了,一身独揽一洲五之其一的气运,如何,你也想以山神之身证位上天?”

闻言,溍山山神显化出形体来,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耄耋老人。

方旌没有看山神一眼,身上威势惊人,气冲斗牛。

老人面色凝重,出言道:“刀圣尊者此言差矣,老夫居紫衿洲第一高山之名已过万年,日日镇守一洲气运太平,何来独揽气运一说?何况这天下名山,哪个不是如此?”

“言之有理。”方旌点点头,却没有半点收手之意,“那我人族连年积弱,要你这紫衿第一山神有何用?”

溍山山神眉头紧锁,不禁抬头望天,答道:“某居山神之位,与天地同心,自是不能偏袒任何一族……”

不等山神说完,方旌便打断道:“那你吃了我人族万年香火,今日便还回来吧,据本尊所知,那些邪魔妖祟、洪荒猛兽可不会喂你香火吧?”

言毕,方旌右手已然紧握长刀,周身虚空破碎,近百里内风云皆静,不敢近身!

山神阴沉了脸,没有再与方旌做那口舌之争,道:“你如此在人间肆意妄为,当真是不怕天地不仁?”

方旌平静的脸上显露一抹笑意,摇摇头道:“还真不怕。”

溍山山神已是哑口无言,叹了口气,道:“却是不知刀圣尊者这等威名显赫之人,也如此不识大局。”

“呵呵,我倒是个真小人。”方旌出言反驳,接着道,“你作为我人族大洲的山神无所作为,本尊也便忍了,可你当了万年山神,胆子却是越来越大,上面没人管,本尊好不容易来一次人间,你要我如何坐视不理?”

说着,方旌指了指北边,笑道:“堂堂紫衿第一山神,借一龌龊矮山的山体,攫取萧清河那点可怜的气运……三千年,萧清河可以为人间江山社稷忍气吞声,本尊可看不下去。”

话音刚落,溍山山神面色大变,形体一晃,遁入溍山本体之中。

与此同时,方旌眸中寒光闪过,手中长刀于身前挥斩而过——

天地宛若静止于此刻。

随即,毫光乍现如银河泄地,一条玄金色细线斩断了虚空,连带着眼前那巍峨数万年的高山,一并斩断。

直到刀光消逝天边,虚空裂缝再度合拢,耳畔方才传来一道刀鸣。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方旌神色淡漠,收刀而立,随后蓄力一拳再次破碎了虚空。

只见其飞身向前,以肉身之力扛起那千丈高的“山尖”,丢入虚空之中。

虚空另一面,却是一片汪洋大海。

大海位于秽垠洲之东,距岸边其实不远。

而那秽垠洲绝无人烟,满洲上下都是邪魔与鬼祟。

那千丈高山重重砸落海中,周遭海水刹那激起千丈波澜,直冲云霄。

紧接着,山一般高的巨浪猛兽一般向四周猛扑过去,不过几息之间已然涌上海岸,惊涛骇浪,威势滔天。

“一次前所未有的海啸。”方旌拍了拍手,满意道,“也算是你为人族做了大贡献了。”

天际仿佛传来一声冷哼。

只见海岸上空惊现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只轻轻一推,那滔天的巨浪便消弭入海,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大手自海中摄出那千丈高的山尖,手掌虚握,将其捏碎成齑粉,消散于空中。

见此,方旌叹了口气,索性一掌将那破碎的虚空合了回去。

所谓眼不见为净。

一旁,溍山沉默无言,只是头顶光秃秃的。

自今日始,紫衿洲第一高山便是崧山,第一山神的名号,自然也易位了。

忽然,方旌抬头望天,只见方才还晴朗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其中天雷滚滚,似乎刹那之间就要落下。

“九霄神雷都来了……”

方旌嘀咕一句,有些无奈。

看来是不得不走了啊。

方旌立于天穹之上,俯瞰脚下大地,绿意盎然、欣欣向荣。

这天地造化的山河之美,令人陶醉,可惜数千年来,这天下一直都让他很失望。

更可惜的是此刻身畔没有酒。

哦对,还要配上一只烧鸡。

最后回首望一眼北方,方旌眼神洒脱了些,随即脚踏虚空掠向天际,一刀破了这悠悠蓝天,身影消失不见。

“人间不怎么样,下次不来了。”


青山城,地处大胤王朝靳州,偏居一隅,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

不过环绕此城山河秀美,因此多有迁客骚人慕名前来,亦是留下了几首好诗,三两段佳话。

易为水驻步,眼前便是青石板街,耳畔已闻稀疏人声。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有余,易为水并没有来过青山城几次。

因为居所隐于山间,少有人会大老远跑去定做棺材,毕竟青山城内也有棺材铺子,价钱还算公道。

是以这两年,易为水与萧老二人的日子其实过的有些拮据。

为免节外生枝,易为水一拍腰间清河剑,将其收入芥玉之内。

此时芥玉中放着清河剑与那压井石,以及百余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十枚地灵钱、数十枚玄灵钱与一堆黄灵钱。

这灵钱便是修士、武夫所用的货币,以一种极为稀有的灵铁所铸,天地玄黄自后向前,遵循百进制。

这百余两银子与灵钱,自然是方旌留在芥玉中的。

迈步踏上那青石板街,易为水环顾四周,只觉自己是山中闲云野鹤,如今落在了尘世之中,终于有了些烟火气。

先前倒算是与世隔绝了两年。

易为水有些感慨,一转头,却看见了不久前遇见的一位妇人。

一个月前,这妇人为自己死去的丈夫定了口棺材,付钱时却执意抹了易为水一钱银子。

此刻看去,妇人端坐店铺内,手中捧着一本不知名的书,正读的津津有味。

易为水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妇人似察觉了什么,抬起头来,只觉得方才路过铺子的少年背影有些眼熟,妇人没有多想,又将脸深埋进书中。

易为水的本意是在青山城停留一段时间,因为要在这青山城寻一处地方买些除魔捉鬼必须的物件。

当务之急便是寻一处客栈落脚,顺便吃些东西。

然而就是此刻,易为水脚步却是陡然停了,随即转身一看。

身后并无异样,但他明显感觉到,周围有魔物的气息。

刚刚进城便让我遇上了妖魔?易为水心中暗念,随即闪身隐入一处无人小巷,略一轻身,便跃上了墙头。

易为水右手迅速掐诀,自眉心横扫而过,眸中竟显现淡淡金光,眺望这一片胡同巷弄。

正是镇灵人秘法,望气术。

望气术下,易为水清晰看到,不远处一道淡淡的血影正迅疾奔走,片刻便要消失在术法范围之外。

“如今的魔物都如此猖狂?大白天的还敢施展术法显露气息,当真不怕被人发现?”

易为水嘀咕一句,翻身跳下墙头,循着那血影奔走痕迹追了上去。

在镇灵人秘法望气术下,所看之人皆能被窥探到身上气息,寻常百姓未经修炼或武道锻体,在望气术下所见只是一道灰白色暗淡人气。

而那血色便是魔物独有的气息,寻常人察觉不到,若是有修士在此,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端倪。

只不过魔物狡诈,常伪作人形,寻常修士没有望气术傍身,唯有与魔物接近,方能觉察异样。

易为水身上灵力翻涌,一路远远追在那魔物身后,可惜这青山城内错综复杂,易为水跟着追了半晌,最终还是丢了那魔物的踪迹。

暗叹一声,易为水脚步不停,不一会便来到方才所见魔物踪迹消失之处,可惜视线里已无半个人影,望气术加持下也寻不到那一抹血色了。

此处已是青山城边缘地界,再往前便是群山环绕,其中只有一条官道可行,那魔物许是躲入了山中。

见此,易为水只得作罢,正欲转身回去,耳畔却是传来一阵喝骂声,其间隐隐有稚童哭喊,听不真切。

易为水循着声响出了青山城,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农家院落。

院子极为简陋,篱笆东倒西歪,菜地也是一片萧条景象,在院子正中立着一间低矮的草屋。

“要你跟我走就乖乖听话!不要逼小爷动手!”

“我不,我不!爹!娘……”

只见院外站着三人,其中一个下人模样的男子口中大骂,正扯着院中一个小姑娘的手腕,狠狠的向外拽。

小姑娘哭的声嘶力竭,三人却是无动于衷。

易为水微微皱眉,快步走上前去,一手扭开那男子的手,随即一掌将其推开。

男子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胸前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一个趔趄便坐倒在了泥地上。

那小姑娘显然是吓坏了,看向几人的眼中满是泪水与恐惧。

易为水深吸口气,扫一眼小姑娘的手腕,已是一片通红。

“你什么人?敢管我们许家的闲事?”

那倒地的男子站起身来,似有些恼羞成怒,冲上前来大声叱问。

易为水冷冷扫视他一眼,沉声道:“你方才若是再不松手,她的手就要断了。”

男子正欲开口,却被其身后一人出声制止。

此人身披锦衣,腰悬美玉,显然是富庶人家的公子哥。

“阁下倒是侠义心肠,但此女是我家的奴婢,自是随我处置,阁下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那锦衣男子冷冷出声道。

易为水剑眉微蹙,却是忘了在此世,人命轻如草芥,穷人家的儿女,更是没有人权一言。

没有理会男子的言语,易为水转身看向那不过十岁开外的小姑娘,低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是他家的婢女?”

小姑娘仍在哽咽,却是连连摇头道:“不是!我……我从未见过他们!”

“你爹娘呢?”易为水又问。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转过身看向那低矮的草屋。

易为水这才察觉,屋内窗边站着两道人影。

似是察觉易为水看了过来,屋中两人挪开身子,窗边瞧不见人影了。

见此,易为水心中顿时起了一股怒气,哪有爹娘看着女儿被欺侮没有半点反应的事?

那锦衣男子显然没了耐心,只听其道:“阁下究竟想做什么?此女昨日便被她爹娘卖给了我家,卖身契都在此,便是说上衙门,我也占了理,你学人行侠仗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说着,男子从怀中摸出一张白纸,横在易为水面前。

易为水一把夺过那卖身契。

白纸黑字,最下方是一道猩红的手印。

十两银子?

易为水低头看向那小姑娘,后者眼中闪着泪花,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时不时看向身后那低矮的草屋。

草屋沉默无言。

紧了紧手中卖身契,易为水终于是松了手,将其丢回男子手中。

“这姑娘既是你家婢女,你又何必对其如此凶狠。”

随即,易为水自怀中摸出些许银两,道:“我出二十两银子,买你那卖身契,如何?”

见此,锦衣男子笑了,却是骤然向前一步,一掌狠狠甩在那小姑娘的脸上!


易为水一时来不及阻止,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小姑娘已经躺倒在地,脸上一道鲜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刹那间,只听一声剑鸣,易为水已然手握清河,身上灵力涌动,似欲出剑。

“怎么?你要对我动手?”男子冷笑一声,身后两人已然挡在面前,只听他道,“我家的婢女,我想打便打想骂便骂,你是什么东西,敢置喙本公子的家事?”

身后传来那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易为水右手剑光一闪,便要出手——

“住手!”

院外忽然传来喝止声,易为水抬眼一瞥,是青山城官府的衙役。

为首那人显然是衙门捕头,看去竟极为年轻,估摸着不过二十开外。

方才出声之人便是他。

那年轻捕头走上前来,看向锦衣男子,笑道:“许寅少爷,怎么寻花问柳寻到此地来了?”

闻言,许寅冷哼一声,道:“姜大捕头巡城都能巡到城外来,本公子怎么就不能到此地游玩?”

年轻捕头面上带笑,却是让人瞧不清深浅,环视一圈,最后目光看向落在地上的卖身契。

余光扫过那脸上红肿的小姑娘,捕头皱了皱眉,将那卖身契捡起握在手中,啧啧叹道:“许寅少爷还是这般亲力亲为啊,买一个婢女,还亲自上门来抢人,以你这大家公子的身份,也不怕落了口舌骂名?”

“姜渊渟,你闲事管得未免多了些吧?”许寅伸手指向一旁易为水,道,“此处还有个持凶器伤人的,你不管管?你若是来的再晚些,我说不定都人头落地了。”

捕头姜渊渟没有答话,只是叹道:“唉……近日青山城里可是接连有不少幼男童女失踪,知县大人为此事可是大动肝火啊,许少爷,在这个关头你还要买卖贫苦人家的儿女……”

“我奉命调查这失踪案许久了,没有查到什么也不好交差,不如许少爷做个顺水人情,让我查查那些陈年旧案报上去?”

闻言,许寅面色阴沉下来,道:“姜渊渟,莫要忘了我爹是谁,可莫要太过倚仗你这公职身份,靠不住的。”

姜渊渟一惊,倒吸一口凉气,道:“嘶……你爹是谁,你娘没告诉你吗?”

衙役中有人低笑出声。

“你!”许寅面色铁青。

姜渊渟不看他,随手将那卖身契塞到易为水手里,随后从他手里接过那二十两银子,递给许寅。

“此事便就此作罢,姜某人公事繁忙,许少爷,请吧?”

许寅手中握着那二十两银子,冷冷的扫视姜渊渟一眼,转身便走。

姜渊渟注视着许寅三人离去,随即看向易为水,道:“青山城内是不许械斗的,你稍后与我去衙门按个章写份文书,哦对了,罚金三两银子。”

易为水不说话,沉默着收了剑,又摸出三两银子,交到姜渊渟手中。

“诶!到衙门再交啊,这是公家钱,你现在给我,他们瞧见说我收私银办公事呢!”姜渊渟躲开易为水的银子,骂道。

几个衙役笑了起来。

易为水苦笑一声,收回银子,正色道:“多谢姜捕头出手相助了。”

闻言,姜渊渟注视易为水片刻,方才道:“罢了罢了,倒是你,这样的事多如牛毛,你若每件事都想管,哪里管的过来?”

易为水沉默。

他清楚知道自己前世也不过是个高中生,并未见过多少险恶,如今转世到这愈加弱肉强食的世界,还是难以越过心坎。

见此,姜渊渟笑了笑,道:“得了,又是个好人啊……好人可活不长哟。”

姜渊渟走向那小姑娘。

方才几人对峙之时,小姑娘便被衙役扶起来了。

眼见小姑娘手腕通红,姜渊渟皱了皱眉,问衙役拿了随身的药物为她敷好,随即一脚踹开了那低矮草房的门。

“刘大元!老子怎么跟你说的?再赌就打断你的手!你记不记得?”

一进屋,姜渊渟便吼了起来,屋内一个妇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另一边那男人直接就跪了下来。

“姜大爷,姜大爷!我保证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男子两手不住扇着自己耳光,哭喊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易为水在一旁看着,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姜渊渟认识这一家人。

姜渊渟似乎想一脚踹上去,但又顾忌到那小姑娘在旁边,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示意一位衙役将刘大元扶了起来。

看着那泪流满面的男人,再一看那躲在角落里的女人,姜渊渟只觉心烦气躁,摆了摆手,吩咐身后衙役。

“待会你们去跑一趟,吩咐城内所有赌场,日后再看见这刘大元便给我丢出来,若是被我发现哪一家接待了他,便等着被衙门查赃吧!”

闻言,一众衙役面面相觑,良久才应了一声是。

青山城内的赌场都是几个大家族经营的生意,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

只是见姜渊渟面色难看,几人才没有敢说什么。

站在草屋里许久,屋内只听得到一家三人小声的啜泣,姜渊渟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拉着易为水走出了院子。

直到快要进城时,姜渊渟面色才缓和了些,道:“走吧,公事公办,去衙门走一趟。”

……

青山城衙门并不远,许是门前两只大石狮子生的太过凶残,衙门前没有多少行人,倒是清净。

也好,易为水可不愿让太多人瞧见自己被衙役押着去衙门。

方才路上,姜渊渟叮嘱了一番,大致是要易为水小心那许寅。

许家是青山城内有名的富庶人家,而那许寅也不是好相与之人,日后说不定还会找上易为水寻衅滋事。

不过只要易为水在青山城辖内,还是较为安全的。

一行人刚刚进了衙门,便见三人迎面走来。

一人大腹便便,身着官服,头顶乌纱帽,一人武夫装束,负手而行。

余下那人是一位少女,着一身红裳,眉眼间透着稚气,年岁应与易为水相当,正是及笄之年。

红裳少女微微蹙眉,脚下步伐似有意加重,看起来有些恼怒。

那身着官服之人跟在少女身侧,竟是低眉顺眼,似乎在说着什么好话。

见此,姜渊渟面色微微一变,忙退至道旁,躬身道:“余大人,叶小姐。”

此人便是青山城知县,余有梁。

余有梁只是微微颔首,正欲继续言语,却见那红裳少女抬起一只手。

“此人生的清秀,好看极了,我要这个!”

余有梁愣神片刻,目光循着少女手指看去——

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


易为水只觉瞬息之间,此地每个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

问题是,自己此刻还被两个衙役押着,这景象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社死了啊!

而那罪魁祸首,方才还一脸不满的红裳少女,此刻笑盈盈的看着他,眉眼间满是欢喜。

见此,一旁余有梁忙低声问姜渊渟:“此人是你带回来的?还不让他们松手?”

姜渊渟神色尴尬,立刻给了一个眼神,示意那两个衙役松手。

红裳少女三两步走上前来,贴近易为水打量一番,忽然转头看向身后那武夫装扮装束的中年男人,笑道:“柳叔你看,生的多好呀!像家里架子上那些瓷娃娃似的!”

这是什么形容词?易为水不禁腹诽。

那少女口中称谓的柳叔只是不着痕迹瞥他一眼,点点头,随即看向一旁余有梁,道:“此人所犯何事?”

余有梁目光看向姜渊渟,后者忙上前一步,应道:“回大人的话,不过是些口舌之争,不足挂齿。”

余有梁连连称是。

柳叔面无表情,只是看向易为水,问道:“你可是这青山城人氏?姓甚名何,家住何处?”

此人言语令易为水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应了一声:“草民易为水,正是青山城人,至于寒舍……隐于山中,不足为道。”

话音刚落,那红裳少女便欣喜雀跃起来,笑道:“柳叔你瞧,我就说这青山城山美水美,自是人杰地灵!”

一旁,余有梁思量片刻,还是踌躇上前,道:“叶小姐,知府大人先前特意吩咐下官,此次小姐前来挑选伴读,重要的是精通诗词歌赋……可不能随意拣选啊。”

闻言,那红裳少女面上又显现几分恼意,看向柳叔,撒娇道:“柳叔!若是选了个样貌丑陋的,簌窈看见便要心情烦躁了,学那诗词歌赋,最要紧的便是灵台清净,若是如此,哪里还学的好诗呀……”

柳叔轻叹一口气,摇摇头道:“簌窈,你如今已是及笄之年,身为叶府小姐,自是要腹有诗书,出门前你爹说话严厉的很,我也爱莫能助。”

“可是方才见着的那些所谓诗词大家,个个囚首垢面,连谢顶了的都有,我是找伴读,又不是找先生!这余知县眼光未免忒差了些……”

“簌窈!不得胡言乱语!”柳叔低声喝道,“这几日余大人为你找伴读,可是废了不少心血的。”

叶簌窈小嘴一撅,气鼓鼓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余有梁面露苦笑,只是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诗词歌赋?

易为水心中暗念,自己前世可是背了有不知多少唐宋大家的名诗绝句,作些诗词岂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如今局势不明,一切还是谨慎为上。

是以易为水只是安静在一旁听着几人言语,并不插话。

眼见几人都沉默下来,一旁姜渊渟心思一动,上前躬身道:“几位大人,小吏倒是有一法子说不定能凑效,不过还需几位大人首肯方能施行。”

几人目光看去,余有梁忙道:“说来听听。”

姜渊渟道:“想来叶小姐此次前来青山城挑选伴读,定然是听闻我青山城山水之美,时常有迁客骚人汇聚于此,是以想从中挑一位精通诗词歌赋之人……”

说到这,姜渊渟看向余有梁,继续道:“五日后,青山城外小涓河畔有一赏灯集,余大人不如顺水推舟放些消息出去,届时必是群英荟萃,叶小姐便能安然挑选伴读了。”

闻言,余有梁眼前一亮,颔首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不知叶小姐意下如何?”

一旁叶簌窈杏眼亦是明亮,迟疑片刻,伸手指向易为水,道:“那五日后,他也要一同去那赏灯集!”

见此,柳叔似欲出言,最终却没说什么。

易为水不动声色,只是颔首道:“是。”

话音刚落,叶簌窈杏眼便弯成了月牙,身上红裳似乎都雀跃起来。

“好了簌窈,我们还有些事要与余大人细说,走吧。”柳叔催促道。

“是!柳叔!”

叶簌窈步伐轻快走在前头,余大人吩咐姜渊渟三言两语后,三人一齐走出了府衙。

眼见三人走远,姜渊渟遣散了其余衙役,领着易为水前去公堂侧堂画押。

“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易小兄弟?”姜渊渟将纸墨放在易为水面前,叹道,“人家来衙门都是倒了大霉,你是鸿运当头啊?”

易为水苦笑一声,按流程画了押,又执笔蘸墨开始写那文书。

“这叶小姐是什么来头?”易为水问道。

姜渊渟笑道:“这靳州知府便是姓叶,你说叶小姐是什么来头?”

闻言,易为水停了笔,心中一动,道:“叶知府的明珠?这是真的大家闺秀啊,高攀不起。”

姜渊渟压低了些声音,笑道:“我看方才那叶簌窈倒是对你青睐得很?若是真能得了人家的芳心,你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叶小姐年纪尚小,囿于皮囊之色不自知罢了,我一介布衣,岂能配得上一州知府之女?”

“哟!”姜渊渟不禁笑道,“我看你自己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说话倒是老气横秋得很呐,脸不红心不跳的。”

“脸不红心不跳那不是死了?”易为水一笑,接着搁了笔,将那文书拿起,又从怀中摸出三两银子,一并递到姜渊渟手中。

姜渊渟扫视一眼,点了点头。

“字倒是写的尚可,可惜你不会作诗呀,否则若是真的能混个叶府伴读之名,也好过在这青山城里囫囵活着。”

易为水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接下来,姜渊渟尚有公事要处理,自是先行离去,临走前倒是问了一嘴易为水的居所,说是有空闲便来找他喝喝酒。

易为水只道自己在衙门就近寻一处客栈暂住着。

独自离了衙门,易为水走了不过将近一里路,便瞧见街旁立着一间客栈。

客栈有三层之高,一楼坐满了食客,饮酒作乐嘈杂之声在街上都听的清清楚楚。

易为水仰头一看,客栈大门上方横置一牌匾,上书二字——好酒。

好酒还是好酒?

这店名似乎有些意思。

易为水迈步走了进去。


易为水付了银子,被客栈小二领着上了楼。

这客栈虽地处青山城最繁华的地界,但价钱还算公道,易为水也不是什么贪图享乐之人,因此所选的房间是最便宜的。

尽管如此,那小二依然客客气气,还递给易为水一小壶酒,说是住房客人的赠品。

那酒名为三川,是这好酒客栈的招牌。

易为水虽是不喝酒,却也没有拒绝,随手放在了桌上。

向那小二道一声谢后,易为水关了房门,眼看天色已晚,正欲去沐浴,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只有身上这一件衣裳,连换洗的都没有。

可惜自己穿了两年的衣裳,都随那院落一道化作尘埃了。

轻叹一口气,易为水没有再多想此事,正准备动身去寻个衣裳铺子买几件换洗衣物,却是猛然察觉有异。

易为水一个箭步跨到窗边,以手掐诀自眉心划过,随后睁眼看去——

不远处,一道微弱血色显现,在一群寻常百姓的灰白色人气中格外刺眼!

又是那魔物!

一片灰白色气息中,还有星星点点的淡金色气息,那是修士或武夫之气,按常理来说,金光越明、色彩越深,修士实力便越强。

易为水没有关心那些或亮或暗的淡金色气息,目光只是紧紧锁定那一抹亮眼的血色,脚下轻轻一点窗台,疾身追了上去。

这魔物三番两次的进城,究竟是在谋划什么?

城中房屋、巷弄鳞次栉比,易为水望气术等阶不高,时常碍于房屋遮挡失了那血影的痕迹,是以不得不暂缓脚步。

心中急躁,易为水脚下发力,索性跃上一旁房屋的屋顶,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好在如今天色渐晚,应当不会引起街上百姓的注意。

几息过后,眼看着自己离那血色身影越来越近,易为水伸指一点眉心,收了望气术法。

这望气术虽是好用,却也极为消耗体内灵力,如今已能凭肉眼看见那魔物的身影,自是省些灵力才好。

借着初生月色,易为水定睛一看,那魔物果然化作人形,身着黑色长袍,体形有些佝偻,只见其在屋顶、院墙上急急掠过,速度并不慢。

这魔物一路前行并无半点犹豫,显然是有目的地的,他这是要去何处?

易为水心中暗念,却是分了神。

只见其脚下一滑,一枚砖瓦滑落,啪嗒一声落在青石板街上,化成了碎片!

此地行人已经少了许多,街上自是安静,因此这砖瓦碎裂之声,便显得格外吵闹了。

暗道一声不好,易为水正欲矮身躲避,余光一扫,那黑袍魔物已然回过头来注意到了此处!

没有半分犹豫,那魔物竟是直接转换方向向城外逃去,其速度较之方才还要迅疾,眨眼之间便跃出三丈开外了。

已经到了这个关头,易为水自是说什么都不肯放弃,也顾不得街上百姓,翻身跃下屋顶便追了上去。

然而那魔物逃遁太快,不过半盏茶过后,易为水视线中已然寻不到那魔物身影了,即便以望气术眺望,也找不到半点血色痕迹。

易为水喘着粗气放缓了脚步,皱眉看向远处。

此处正是下午跟丢了的那个地方,再不远便已经出了青山城。

又让他跑了。

易为水心情有些烦躁,目光一瞥,却是瞧见不远处有衙门巡夜的衙役。

一念闪过,易为水深呼吸几口,平复了气息,随后迈步向那两位衙役走去。

“嗯?易为水?你怎么在这?这么晚了还要出城吗?”

其中一人见易为水走来,出声问道。

易为水闻言一怔,看向那人,才发现是下午在刘大元家见过的一个衙役,易为水还记得他叫做王灏。

另一人倒是面生,未曾见过。

“哦,王灏大哥,不是要出城。”易为水应声道。

“只是刚刚我闲来无事在城中瞎逛,却是看见一个人身着黑袍,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小毛贼,就追了上去,哪知到这就跟丢了……许是逃出城了也不一定。”

闻言,那王灏面露疑惑,道:“出城了?不可能啊,我们两人方才一直在这守着呢,别说人影了,连只鬼影都没见着!”

一旁另一个衙役也点点头,笑道:“这几日城里管的严,若是有人晚上要出城啊,我们都会问上一嘴的,小兄弟,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这便奇怪了……

易为水微锁眉头,难不成那魔物又溜回了城里?

叹了口气,易为水只得抱了抱拳,说道:“那可能是我眼拙没看清,两位大哥守夜辛苦了。”

王灏摆摆手道:“诶可别,这有什么可辛苦的。没事的易小兄弟,明日天亮我们回了衙门便将此事告诉姜捕头,这青山城的治安啊,是该抓抓紧了……”

易为水点点头,打声招呼,转身向城内走去。

……

清明刚过,夜间还是有几分春寒。

一阵风过,易为水只觉身上寒凉,低头一看,身上衣裳有几处已经被汗浸湿了。

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月上梢头。

易为水回客栈途中不住看向街旁,留意还有没有衣裳铺子开着,所幸寻到一间。

可惜价钱不尽如人意,不过已经这么晚了,易为水也没得挑,只好在那铺子里买了几件衣裳。

这一来二去的,芥玉中那一百余两银子却是没剩下多少了。

易为水暗自咂舌。

难道自己才刚刚出来闯荡江湖,便要陷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境地了?

想到此处,易为水忽觉肚饿,这才想起自己从山中出来后还没吃一点东西。

苦笑一声,易为水只得又将魔爪伸向芥玉之中,掏出三十文铜钱,在街边买了一碗阳春面和几个包子,准备带回客栈再吃。

至于为何不在客栈一楼吃,自是为了省些银子。

夜色渐深,客栈一楼也没有多少人了,只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喝醉酒的酒鬼,口中嘟嘟囔囔着什么,也没人管他们。

等到夜深时,小二自会将他们赶出客栈去,至于这些醉酒的是借着酒劲直接睡在了街上,还是踉踉跄跄回了家,便无人过问了。

易为水提着面和包子上了楼,一打开门便放了手中物件,将湿黏的上衣脱了下来。

走到桌旁点着灯,易为水正纠结着是先去洗浴还是先吃个囫囵饭,却是忽觉屋内传来一阵细微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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