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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重楼

唐娇娇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唐娇娇因意外穿越回大历年间,醒来成为徐家最不起眼的庶出小姐,虽然得不到父亲的关心疼爱,但好在嫡母与祖母给力,将她抚养长大,后被送入宫中,在困境中得遇贵人,成为女官。深宫之中繁华与黑暗并行,但我们穿越女不就是升级打怪走上人生巅峰,最后抱得美男归吗?既然到了这个地方,那就大家都拿出本事来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主角:唐娇娇,息尘   更新:2023-03-26 16: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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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唐娇娇,息尘的其他类型小说《锁重楼》,由网络作家“唐娇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唐娇娇因意外穿越回大历年间,醒来成为徐家最不起眼的庶出小姐,虽然得不到父亲的关心疼爱,但好在嫡母与祖母给力,将她抚养长大,后被送入宫中,在困境中得遇贵人,成为女官。深宫之中繁华与黑暗并行,但我们穿越女不就是升级打怪走上人生巅峰,最后抱得美男归吗?既然到了这个地方,那就大家都拿出本事来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锁重楼》精彩片段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酉时已过,登州徐府陆陆续续点上灯火,西院正房堂屋内坐着一位白发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串檀木念珠,穿着与周遭的富贵清雅相比,有些格格不入,与此同时,屋内下首坐着的是如今徐府的当家人,徐秉白。

“此次升迁之事可打点好了?”徐老夫人语气平缓,未有波动。“那是自然,京中几位世叔世伯的礼单儿子已经拟好了,只等母亲大人过目呢。”徐秉白从下人手中接过礼单,递给一旁的侍女。

“我老了,不爱在这些事上多嘴,你如今越发老练,处理这些事,我很放心。但切记,银子要用在刀刃上,不可过分谄媚讨好,不卑不亢便可。那些老大人肯帮你。也是看你出色,不全是因为家族长辈的原因。”说完,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水顺顺气。

看着座上已年过半百的嫡母似有疲惫之意,徐秉白赶忙上前,替老太太端走茶杯,捋着老太太的背说到:“母亲说的是,儿子知道分寸的,但母亲这里也太简陋了,其他人家也有礼佛的老人家,房内的装饰也不似母亲这般清苦,不如儿子给您从新整修一下吧,不然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如何说儿子不孝呢!”

徐老太太道:“不必了,我习惯了这样生活,再说了装扮的再热闹,我不喜欢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徐秉白知道母亲的意思,连忙调转话题,说道:“母亲还记得咱们刚到登州的时候吗?那时候觉得登州离京城太远,生活上也不如从前便利。没想到这里,不仅民风淳朴且物产丰富。现下要走了,儿子倒有些不舍。”

“是啊,我自小生活在京城,连富庶的江南也不愿多去,没想到,这小小的登州倒是住的习惯,想着后面买几处山水风光好的庄子,留着养老是最好不过的了。”徐老太太笑着说。“儿子觉得好极了,到时候儿子亲自去河边钓鱼,给母亲做您最爱吃的鱼羹。”徐秉白笑着说,仿佛时间倒退回了他的孩提时代,他本是徐家的远亲,那个时候他刚刚失去亲生父母,家产也被黑心的族亲抢走,彼时徐老太太刚失去自己的孩子,心内郁结又与徐老大人多龃龉,被送回老家静心。碰到了被逐出家门的徐秉白,徐老太太可怜他孤苦无依,徐家当时又无所继,于是便收养了他。

后来,徐老太太也振作精神,重新回归徐府,惩治娇蛮妾室,只是与徐老大人的情分就更浅了。徐老大人风流倜傥,家世又好,自然爱慕者众多。情场上的风流韵事自然也多,一开始徐老太太还会生气吃醋,自从失去孩子后,便变了一个人。只要府上的实权,不要飘渺的情爱。从此以后,教养徐秉白,处理府中事物,再不理会旁的事。等老大人去世,徐秉白成家后,便将手中的权力一股脑交了出去,只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想着想着徐秉白回过神来,笑着对徐老太太说:“母亲刚才说的庄子的事,儿子会尽快办好的,母亲就等着颐养天年吧!”

徐老太太规矩甚严,这番话说下来,满屋子的侍女仆妇都没有一点声响,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徐秉白几次想说一件事,动了动嘴唇,又憋了回去。徐老太太看了身边的侍女一眼,领头的侍女招呼屋里的几个仆妇丫头出去,站的远些了,徐老太太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用这般藏着掖着,你还想替她瞒到我死为止吗!”

徐秉白赶忙跪下,惶恐不安:“儿子很后悔当初没有听母亲的话,酿出今日祸事,都是儿子无能,让母亲生气、家宅不安。”

“只是家宅不安?”徐老太太反问道,“我知你向来在妻妾之事上不甚关心,只要还能过下去就不会多加约束,没想到你如此昏聩,竟要将整个徐家都毁掉才甘心吗!”

徐秉白磕头道:“母亲,儿子和燕白都知错了,她年轻不知事,也不知事情会到如此地步啊...”

“你给我闭嘴,她年轻不知事?她有儿有女,如何不知事?你少替她辩白,如果不是你宠妾灭妻,乱了嫡庶规矩,她怎么敢这样行事!现在好了,闹出人命来了,这样大的祸事,我看你如何收场!”

徐秉白还要继续求情,希望母亲不要过分惩罚自己的爱妾:“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不好,儿子总想着她与云姝是族亲又有几分相似,家道艰难,不免怜惜的多些,加之儿子又得过姜家的提携,没想到过分宠爱竟是害了她,养的她愈发不知进退,儿子真的知错了。”

徐老太太听了,冷笑几声,也不讲话,自顾自的端起茶杯,茶杯盖子划过杯身,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太太吹吹茶沫,饮了一口才道:“你不忘恩义提携是好的,但姜燕白不是云姝,你合该知道,她们不过是远亲,借着那几分血脉亲情,长相有些相似罢了,如今你已经对姜家多有报答,也算仁至义尽了。”

徐秉白不敢抬头,只言辞恳切的说:“母亲,您是知道儿子的,儿子忘不了云姝,她与儿子青梅竹马,要不是姜家犯了事...儿子,儿子...”剩下的话,徐秉白没有说出口。

他无法向母亲诉说他对姜云姝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他只知道,当初他只是一个受人白眼冷落的无依孤儿,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是姜云姝给了他一块绿豆糕,那个穿着嫩黄色衣服的明艳少女,在那一瞬间照亮了他。而后不久,他就被徐老太太收养,成为徐府的嫡子。他刻苦努力,孝敬养母,希望终有一天可以走到那个少女的身边,却没想,姜家一朝事发,树倒猢狲散。

很多年以后,徐秉白已经听从徐老太太安排,迎娶了齐太傅家的幼女,却在一次出城的路上,碰到了与姜云姝颇为相似的姜燕白。虽然了解两人为族亲,但徐秉白更愿意相信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让姜云姝重回人间,与他相见。

于是徐秉白不顾新婚妻子的感受,甚至跪在徐老太太面前,求老太太成全他的真心,弥补他的遗憾。尽管徐老太太不同意,但还是不能违拗其心意,最后还是同意姜燕白入府为妾。

只是入府之后,姜燕白行事愈发乖张,其实徐秉白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嫡妻不说,他也愿意装作不知道。每每姜燕白犯了错,他都略施小戒,也不过是看在那张与心爱之人相似的面庞,下不去手罢了。

徐老太太放下茶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让下人把徐秉白扶起来,缓缓说道:“我岂能不知你的心思,但你也不想想,你正值壮年,仕途正好,当初与你一同入仕的几位里,有几个如你这般一帆风顺。官场上最怕的就是他人的嫉妒眼红啊!况且陈姨娘又是良家子出身,人家家里也是耕读人家,要不是遇到天灾,是断不可能给你做妾的。现在被姜燕白折腾死了,要是被别人拿住把柄,告你一状,我看你还能顺利升迁吗?”

徐秉白被一语惊醒,连忙对老太太说道:“还是母亲明白,有母亲坐镇,儿子才无后顾之忧。”

“行了,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赶紧想想怎么处置了姜氏吧。”徐老太太又恢复成那个语气平平的样子。想了想,又说道:“你那大夫人,怕因这事耽误了你的前程,已经风光发送了陈姨娘,又替陈姨娘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做了法事,超度亡灵,又把陈姨娘留下三姐儿带在自己身边教养,很是得体,我看她最近劳累的很,你得空多去瞧瞧她,夫妻一场,她对你也算很好了。”

徐秉白连连答应,转身离开了慈安苑,往齐氏的馨雅苑来了。对于自己的这个嫡妻,徐秉白是很满意的,温柔、识礼、出身大族又会持家理事,满足了这个时代对于女性的一切要求,只是不甚美貌,但也端庄大气。嫁给自己以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家世而慢待自己,反而事事以他为先,为他生儿育女。哪怕是在他纳姜氏进门的时候,也只是暗自神伤了一阵子,之后姜氏有孕,还怕他空房冷落,又将陈姨娘抬进门,很是贤淑。

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馨雅苑门口,徐秉白迈步进去,此时已入夜,四周静悄悄的,伺候的人都不在。徐秉白进了正房暖阁,发现妻子正坐在床边,替熟睡中的女孩子打着扇子。

“怎么不叫下人们来做?本来身子就不好,这样劳累反倒累到自己......”徐秉白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氏拉到一旁说:“三姐儿刚睡着,你别又吵醒孩子。我倒不累,看着孩子睡前还在喊陈姨娘,可怜的很。”说着,齐氏望向床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躺在上面,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好不可怜。

徐秉白不由得对这个女儿多了几分怜爱,坐在床前替她擦去泪珠,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捏了捏。三姐儿其实长的很好看,结合了徐秉白和陈姨娘的优点,烛火照耀下,十二岁的徐慕灵雪肤墨发,因少年丧母而过于悲痛,脸色苍白的甚至有些透明。

徐秉白不忍心再看,拉过齐氏的手,温柔道:“辛苦你了,幼宜。”齐幼宜反握住徐秉白的手,笑道:“夫君怎得如此客气,你我本是夫妻一体,三姐儿虽不是我亲生,但陈姨娘素来与我交好,慕明已经长大了,慕欣已经出嫁,我又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自然会多照看她一些。”说起儿子,徐秉白很是欣慰,徐家嫡长子徐慕明年少聪颖,于读书之事很是用功,徐家以后的辉煌还要靠这个长子来续写。

第二日,徐秉白下达了对姜姨娘姜燕白的处置结果,将姜燕白的一双儿女交由大夫人教养,即日起将姜姨娘幽禁拢翠居,未经徐秉白同意,不得探视,只留一个侍女一个婆子一个小厮照顾其生活起居。任凭姜姨娘如何哭诉,徐秉白也无宽恕的意思,在姜姨娘闹了三次自杀未果之后,徐秉白更觉此女与自己的白月光相差甚远,直接将她送去了城外庄子上养病。自此,陈姨娘事件告一段落,徐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这个人的离去只是在这所大宅院里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


在徐秉白处置了姜姨娘的第二天,唐娇娇醒了。刚清醒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房间里这古色古香的摆设,她不会是在做梦吧!没过多久,唐娇娇就知道,这不是梦,她是真的穿越了。

此后,她迅速的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处事原则,索性先装睡,大概了解了一下自己的生活状态,以及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了解的差不多之后,唐娇娇正式成为徐慕灵,在准备苏醒之前,她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原谅我之类的话,人总得先活下去吧。

徐慕灵悠悠醒转过来,身旁的侍女惊喜道:“三小姐醒了!三小姐醒了!”。徐慕灵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阻拦,小丫头就一溜烟儿的跑出去房门去了。

“喂,先给我一口水喝吧...”徐慕灵眼看侍女夺门而出,不得不自己下床倒水喝,心想:“以为自己终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千金小姐,就有人伺候了,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靠谱,果然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因为在床上躺的时间有点久,唐娇娇觉得自己的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喝完水之后,赶紧在房间里慢慢走了几步,想着恢复恢复体力。没想到,刚才跑出去的侍女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人,唐娇娇赶忙回到床上躺好做废人。

“大人,我家三姐儿怎么样了,可是大好了?”一个中年妇人急切的问道。“夫人不必忧心,三小姐原本就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晕厥,多加休养就会康复的,现在人已经醒了,后期按照我给开的方子好好养护就可以了。”说罢,便退下了。

“快,去给老夫人和老爷通传一声,就说三小姐醒了,请老夫人和老爷放心,我会照顾好三小姐的。”“是,夫人。”一个年纪尚小的侍女应声而去。

齐氏看徐慕灵神情呆呆的,以为她还沉浸在失去生母的悲痛中,柔声安慰道:“慕灵乖,慕灵不用怕,虽然你姨娘去了,但有母亲在,谁也不能欺负了我们慕灵去,万事都有母亲给你撑腰呢。”

唐娇娇假装悲痛的点点头,靠在齐氏的肩头,含着靠掐自己挤出来的眼泪,柔柔说道:“灵儿都听母亲的,一切但凭母亲做主。”(虽然矫情做作了一些,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送走齐氏一帮人后,唐娇娇开始正式审视起她此生的家,屋内的装修陈设中规中矩,既不会让人轻视,又不过分出挑。现在正值盛夏,屋内闷热,唐娇娇踱步出屋,走到院子中纳凉解暑,坐在园中陈设的石凳上发呆。

她仔细的整理起装睡的那些天听到的各路八卦,迅速的理清了现在这个家的人物关系图。徐慕灵的亲爹,也就是这徐府的当家主君,叫徐秉白,两榜进士出身,目前是个中等品阶的官员,即将入京赴任,他原本是没有这种好命的,多亏了这家的老太太收养他,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徐老爷有一个大老婆和好几个小老婆,她只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是他小老婆中的一个。

她好像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昏睡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三姐儿怎么怎么样”那她大概在家排行第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是另一个小老婆所生。

但好像这另一个小老婆已经失宠了,因为争宠害人,害的就是唐娇娇寄居的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啧啧啧,大宅院真是吃人的魔窟啊!”唐娇娇不由得感叹道。其他的消息,唐娇娇也不甚清楚了,等她养养身体,再继续打听好了。

唐娇娇在穿越过来之前,是一个准备逃离体制的小科员。大学毕业以后,选择去祖国偏远地区发光发热,一头扎进基层建设事业中去,每年只能回一次家那种。但是,干着干着越来越觉得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复杂的人际关系让她感到痛苦,越来越多的酒局饭局让她觉得厌烦,于是,准备等手上的工作了结的差不多了,就提出辞职。

还没等她把辞职信甩到领导脸上,她就出意外了。或许,她真的不该一意孤行,非要在大雪天开车出门,这样就不会在路上遭遇雪崩了。在那个回不去的世界里,她应该已经死了吧,不知道有没有被挖出来,如果被挖出来了,样子还能看吗?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妈妈没有看到她的遗容,这样可能会好受一点。

想到这里,唐娇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身旁拿着托盘的侍女描云以为她还在为陈姨娘伤感,宽慰她道:“奴婢知道小姐伤心,姨娘知道小姐过的不开心,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为了姨娘放心,小姐也要快点好起来才是。”我看了看描云,自顾自说道:“是啊,要快点好起来才是,人也总得活下去才行。”

唐娇娇很快适应了新身份,就是这具身体过于娇弱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的快一些都要歇一阵。唐娇娇决定,每天锻炼一个小时,以此增强这具身体的抵抗力和体力。

很快,阖府上下都觉得三小姐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前安静娴雅的三小姐现在变得活泼了许多,旁人问起,便说是强健体魄,预防生病。但大家都觉得是三小姐遭受的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

很快,搬家的日子就来了。因着徐府中的下人大部分是本地买来的,有的舍不得离开故乡,齐氏就一并给了遣散银子,结果就是众人交口称赞徐家宽厚爱民,民众满意度+10086。徐秉白则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带着全家老小出发,未免招摇,他先让十几个随从管事带着一部分行李辎重在几日前出发了,好提前去京城的住宅打点上下。

唐娇娇跟着齐氏一辆马车,身边的丫鬟婆子是刚被换过的,她实在是记不住这些人的长相和名字,索性懒的记了,只是一味的吃了睡,睡了吃,气色倒是养的好了许多。齐氏见她恢复的不错,便也由着她躲懒。

另外,姜姨娘的女儿,徐府的五小姐徐慕然也在这辆马车上,小姑娘仿佛从没出过门一般,路边的小花小草或是路过的老黄牛,都能让她感到稀奇,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都会来和她的三姐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是她的三姐一直没有搭话,反而一脸忧郁的看着她。

其实,唐娇娇很纳闷,姜姨娘那般有心计的后宅妇人,怎么会养出这么娇憨可爱的女儿呢。可能,因为她年纪真的还小吧,才八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唐娇娇自己八岁的时候还只知道贪玩儿。

说到姜姨娘,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刚关禁闭没几天,靠着一封对主君诉说旧情的书信,让徐秉白再一次心软,这次去京城也带上了她,只是远远跟在车队后面,用一辆破车拉着,也不许再靠近四少爷和五小姐。当然,这些都是唐娇娇听家里的老妈子丫鬟碎嘴子听来的。

等出了登州地界,徐秉白路上打发了几个家里的管事,当然这几个管事都是姜姨娘的人。被剪去羽翼的姜姨娘立即去徐秉白面前求情,可这次不论她怎么哭诉,徐秉白都默不作声,半晌只冷冷的道:“是你走还是他们走,你自己做决断吧。”说罢,再不理她。只留姜姨娘呆呆的瘫坐在地上。

姜姨娘失势,齐氏心里其实是开心的,只是她端着大家嫡母的架子,不好表现出来。但是唐娇娇还是在装睡的时候听到齐氏和身边的赵妈妈说私房话,语气里都是得意和开心。主母高兴,唐娇娇也跟着沾光,吃的穿的越发的好了。徐秉白常来看唐娇娇,每见一次都发现自己这个女儿的气色好过上一次见面,不由得大赞齐氏贤惠。

等到了京城,徐秉白独自去吏部办理升迁事宜,又进宫叩谢了皇恩,出了宫门又去看望了京城故旧及师长,傍晚才回到府中。刚进大门,姜姨娘身边的婆子李妈妈凑上前来,半躬着身子对徐秉白说:“姨娘身体不适,想请个郎中过来瞧瞧,又怕大夫人最近搬家忙乱劳累,扰了大夫人,先来请老爷示下。”

徐秉白到底是念着往日情分的,关切道:“燕白怎么了?哪里不适?可是最近舟车劳顿惹的旧疾复发了?”李妈妈一听,知道姨娘果然算得准,便按照先前和姜姨娘说好的回道:“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一路颠簸,又担心着老爷和少爷小姐,吃不下东西,没想到病情拖着拖着今天竟然直接晕倒了。”“快派人去请郎中!”徐秉白着急道,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到了姜姨娘的院子。

徐秉白进了房门,李妈妈很识趣的带着侍女悄悄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只留徐秉白和姜姨娘在屋里说话。一见到徐秉白来了,姜姨娘撑着柔弱的身体,起身行礼。徐秉白见姜姨娘面色苍白,身体无力,向前扶她坐在床边,说道:“身体不舒服还起来行礼,也不怕又头晕么?”姜姨娘顺势倒在徐秉白的怀里,轻轻啜泣道:“妾身知道老爷厌烦了妾身,能带妾身同来京城已是老爷和夫人开恩,所以不敢以一己之身多加叨扰,让老爷夫人烦心。但是老爷请您明察,妾身真的不是有意害陈妹妹难产,实在是妾身使唤不动那些奴仆...”说罢,轻咳起来,“但陈妹妹说到底也是因为妾身的软弱无能而没了,妾身难辞其咎,老爷生妾身的气也是应该的,妾身恳求老爷不要因此伤了自己的身子,如果老爷因此闷闷不乐,妾身才真是罪该万死啊!”

姜姨娘哭的哀哀戚戚,双眼红肿,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咳嗽,仿佛说了这几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伏在徐秉白腿上,徐秉白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庞,实在不忍心,又对姜姨娘多加安抚。(真是太牛了,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出去了一大半,果然啊,说话的艺术!)

这边,徐秉白安抚完姜氏后,又回到了齐氏的院子,齐氏早就知道徐秉白去看了姜姨娘,也不多说什么。徐秉白见妻子如此,自知理亏,笑着去逗齐氏,从后面抱着齐氏道:“这些年我让夫人受委屈啦,从今往后,我一定不再纵容姜氏,我已经告诫她,从今往后要对你百依百顺,起早问安,端茶倒水服侍你。”

“老爷真的舍得?”齐氏调笑着问徐秉白

“如何不舍得,你才是我三书六礼娶来的正室原配,是我的枕边人啊!”徐秉白抱着齐氏,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说道。

“老爷惯会哄我开心,我何时会介意姜姨娘做了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老爷对着姜姨娘从无好脸色,也当着母亲的面说要重惩姜氏,如今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我是怕老爷受人非议罢了。”齐氏温言说道,眼里满是担心。

“不过如今咱们已经进京,只要将当初的奴仆变卖出去,换些人进来服侍,一来新人不知府中之事,好将此等隐事瞒住;二来外人也全当是府中搬迁,人手需要裁撤换人。如此,倒可以保住姜姨娘,只盼着姜姨娘静心改过,别再犯就好。”见妻子处事圆滑周到,徐秉白心中感动,自是与齐氏感情更厚,接连几日都宿在馨雅苑。

唐娇娇听描云说完姜姨娘复宠后,只是轻轻一哂,“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啦,只要不招惹我,我是愿意和大家和平相处的。”(真不知道徐秉白这官儿是怎么当的,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说动啊,初恋白月光的威力就这么大吗?!)

描云突然觉得,病一场后的三小姐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但是这种不一样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再受欺负了!她是真的心疼从前的三小姐,陈姨娘是个软弱性子,这性子对着男人还好说,总能搏一个娇弱美人的名头,多得到一些怜惜,但对于无甚宠爱的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三小姐跟着陈姨娘,缺吃少穿,每每大夫人说要给些什么,陈姨娘多半也是推辞,导致三小姐看着还不如体面的丫头吃穿用度好。

描云私下里也问过陈姨娘为什么不接受大夫人的好意,陈姨娘总是说:“不要给主人家添麻烦,现在这样也已经很好了。”描云总是气不过,都是姨娘,凭什么姜姨娘就能过的这么好。


徐秉白同志新官上任,为营造和睦祥乐的家庭形象,给同僚们看到他家的父慈子孝,在完成工作交接任务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带着全家上下,浩浩荡荡的去慈安苑给徐老太太请安去了。

进了慈安苑,徐秉白并齐氏一起向徐老太太行礼,然后分别坐在罗汉床两边的椅子上,因外出上学的大少爷也赶回家了,故接着是徐慕明向祖母问安,徐家的二小姐徐慕欣已经出嫁不在家中,接下来就该徐慕灵请安了。

其实唐娇娇还没睡醒,在一番忙乱之后,脑袋清醒了一些,她被侍女扶着向老太太磕头问安,道:“孙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康健。”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给这个家辈分最大的人请安,唐娇娇怕说错话,于是学着电视剧里的人说话,好在,老太太似乎是个不在意这些虚礼的人。

等徐慕清和徐慕然也行过礼后,徐老太太才淡淡的开口:“我素日里喜欢清净,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闹这些虚礼,以后还和往常一样,每半个月来请安就行了。”

齐氏粉面含春,想是最近都睡得极好:“老太太这样说真是叫儿媳羞也羞死了,在您跟前尽孝道本就是我们这些晚辈的本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哪有不来常看家中宝贝的人家呢?这也是家里这些小辈们的福气,多跟着老祖宗学些做人的道理和处事的规矩呢。”徐秉白也跟着一齐说:“母亲,莫说是晨昏定省,就是在您跟前端茶倒水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若母亲不允,那是儿子的错,儿子自当去祠堂祖宗跟前罚跪认错。”

徐慕灵站在靠后几排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这对夫妻一唱一和,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排练好的,配合的十分默契。正想着,旁边的男孩女孩也都跪了下去,纷纷祈求老太太,端的是言辞恳切,徐慕灵也被描云拉着跪了下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徐老太太见状,也只能同意,挥手让侍女把徐秉白夫妇扶起来:“你们执意如此,便由着你们吧。”

对于徐慕灵来说,关于请安的认知还只在宫斗电视剧里见过,无非就是大老婆把家里的人叫来开晨会,问问“你好吗?”“她好吗?”后再打打鸡血,不是催生就是挑拨离间。但看着小丫头们给他们几个小辈也端上小杌子后,徐慕灵觉得自己应该改改自己的想法了。

请安对于古代大家族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家里的管家婆子要汇报最近的工作情况,然后请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主人家安排过后,领对牌钥匙去做各自相应的活计。有孩子的也要带着孩子来给老祖宗们看看,有共享天伦之乐那意思,陪着长辈聊天,逗长辈们开心开心。

齐氏做起这些事来游刃有余,熟门熟路的和老太太讨论起登州和京城的不同来,“这京城的天气不比登州温暖湿润,早晚都要凉一些,母亲可要多加注意,及时添衣。随离了登州,有些不舍,可这京城里有母亲最爱吃的云香糕呢!我已经叫人去买来了,母亲可一定要尝尝!”说着招呼人拿了一盒子热腾腾的点心过来。

一时慈安苑里气氛融洽和谐,徐老太太又问了问孙儿孙女们住的惯不惯,徐慕明笑着站起来回话道:“祖母是知道孙儿一直在京城读书的,自然是惯的,如今一家子都住在一起,孙儿也能多在祖母跟前尽孝,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是啊祖母,如今咱们一家人团聚,孙儿也能多跟大哥学着读书,又能得见京城繁华富庶,哪有不惯的呢?”四少爷徐慕清说。

“灵丫头,你呢,身子可好些了?”徐老太太看着徐慕灵和煦的问道。

“祖母放心,都好了,现在都能多吃半碗饭了。”徐慕灵回道。

“哈哈哈哈哈...看来灵丫头是真的好了,来,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徐老太太拉着徐慕灵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遍,轻轻拍着她的手,道:“前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不过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前阵子看着你因为你娘的事那样伤心,祖母也跟着难过,但是逝者已逝,你要保养好自己,你娘才能安心啊。”说罢,又让侍女拿出一根老山参来给徐慕灵补身。

徐慕灵看着那支萝卜一般粗的山参,有些发毛:“这些日子她吃的补身汤水和药汤比上辈子吃的加一起还要多,她再也不想吃这些苦了吧唧的东西了,但盛情难却,这玩意儿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想了想还是一脸感动的收下了。

说到这里,徐秉白向徐老太太提议,在家里设置女学堂,让徐慕灵和徐慕然一起上学,“女孩子虽不用上考场考科举,但也总要多读些书,知书达理才好,才不辜负咱们诗书传家的家训啊。”徐秉白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微笑道。

“这些事你看着办,请个好的女学究来教导她们姊妹便是,再从京城中挑选琴棋书画师傅,一并学些女红,也就齐全了,省得整日闲在家中,没得闲出病来。”徐老太太让人摆了早饭进来,一家人吃罢,时候也不早了,便依次离了慈安苑,回各自院子去了。

负责徐慕灵起居的老妈妈还没来,她趁此机会在走廊上一边等老妈妈来一边散步,细细端详这院子里的建筑。果然京城和地方上的建筑风格迥异不同,看着更大气疏朗些,院落幽深静谧,转过照壁,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庭院,打扫的很干净,角落里有一棵梧桐树,苍翠茂密,清晨的阳光在树枝中间零零星星的散落下来,光影斑驳。镂空的木门上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大厅里虽只摆放着几件简单的家具但也古朴雅致。

徐老太太吃斋念佛,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整个慈安苑也如同佛堂一般,下人们也一样过着出家一般的日子,平常没什么油水可捞,是以在慈安苑伺候的都是徐老太太带过来的老人儿。

正想着徐老太太过的孤苦,徐慕灵走进了一间佛堂,推开木门,看到小小的房间里正对面放着一张紫檀桌子,上面堆放着几卷经书,向左是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旁,再往里走,徐慕灵看到供桌上供奉着一尊玉观音,有袅袅的烟从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中缓缓飘起,供桌下方还放着一个蒲团,这原来是一间佛堂。

唐娇娇记得,她曾有一块玉观音吊坠,那是她出生的时候,奶奶去寺庙求的。当时她奶奶觉得她一定是个男孩儿于是去求了一个观音吊坠,因为有男戴观音女带佛的俗语。没想到她是个女孩儿,奶奶颇为失望,对她也是淡淡的,只催着妈妈赶紧生个二胎,给他们老唐家传宗接代,虽然如此,唐娇娇还是很喜欢那个玉观音吊坠,一直带在身上,因为那是奶奶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突然想到了她的妈妈,不知道她过的还好吗?徐慕灵突然对着观音像跪了下去,心里默念:“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希望您能保佑我的妈妈健康平安,不要因为我伤心过度,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认为老天对她是不公的,前世里她是一个普通人,通过十万分的努力才能打破性别差异和歧视过上还算不错的生活。即便她穿越重生了,也合该穿越到一个条件更为优越的身体里去才好,没想到是女子生存状态更为堪忧的古代,别人都可以走正常的人生轨迹,读书毕业升职加薪或者结婚生子,而她,居然又要开始重新奋斗了吗?她要重新开始熟悉这个社会,去讨好这个家里跟她并无血缘关系的亲人,甚至要学着忍气吞声、看人脸色,重新学习这个时代的女子生存守则和技能。她不愿意,可是她又有什么选择呢?

她默默的想着这些事情,想着自己的未来完全不会掌握在自己身上,按照她的年纪没有几年也要出嫁,万一嫁给一个泼皮无赖,她岂不是要搭上一辈子,万一被家暴了,也不能提出离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她学着妈妈拜佛的样子,诚心的祈求上苍,希望这一世,上天可以对她好一些,既然事已至此,她也会努力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祈祷过后,徐慕灵擦擦眼泪从佛堂里出来,迎着满院的阳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接她的老妈妈也已经等候在院门口,她平复了心情,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带着下人们大步的走出了慈安苑。

徐慕灵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徐老太太的贴身妈妈看在眼里,转头就告诉了徐老太太,三小姐是如何在拜佛时强忍泪水无声哽咽,跪拜在蒲团上时是如何的虔诚。说着说着,秦妈妈也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感叹三小姐真是可怜:“小小的人儿,只敢在无人的时候露出悲伤难过,悄悄的拜菩萨,偏人前还要装的没事儿人一样,怕家里人担心,才多大年纪就要遭受这种苦楚,哎~”


夏末秋至,京城的天气逐渐转凉,早晚会有带着北地特有的冷风吹过,徐慕灵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描云在徐慕灵身后给她披上一件香色琵琶披风道:“小姐还是不要在风口站着了,才养好的身体,药停了没多久,赶明儿吹了风,又要喝那些苦的倒胃的药了。”

徐慕灵答应着,乖乖回到里屋圆凳上坐好,绘雾斟了一碗茶,一边递给徐慕灵,一边说:“描云姐姐最是关心小姐了,小姐病的那段日子,描云姐姐事事亲力亲为,连小姐的药都是尝过之后才端给小姐喝,还怕小姐觉得药苦,又给小姐专门做了腌梅子,又去学习做药膳给小姐补身子呢。”

描云是个典型的大姐姐,心里只有主子的安危,她比徐慕灵大了几岁,虽是主仆,但其实更像是姐妹。徐慕灵知道描云是个忠心的丫头,待她更与旁人不同。

“对啊,现如今我这里是你描云姐姐当家,她说东我不敢往西呢!你也多跟描云学着点,以后也好替她分担,省得我累坏了她,再也找不到这样贴心的丫头了!”徐慕灵调笑道。

“都是小姐你宠坏了绘雾,她也十来岁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知道说话的轻重厉害,总得多吃些教训才能长大,小姐总一味护着她,是害了她。”描云道:“还不快把秋日里吃的雪梨甜汤拿来给小姐喝,这东西润肺止咳最好不过呢!”徐慕灵冲绘雾眨眨眼,后者反应过来立马应声去拿甜汤了,边跑边说,“姐姐的话我都记着呢,一定不给小姐添麻烦!”

天气渐渐转寒,徐府里也都烧上了地龙暖炕,唐娇娇是南方人,没见过北方的取暖神器,上辈子对北方的暖气念念不忘,没想到这辈子用上了暖气的老祖宗,内心一阵窃喜。这是徐慕灵病愈以来的第一个冬天,齐氏对她的身体很是上心,养护的更加用心,是以整个冬天都没有生病。但是,徐老太太却病了。

徐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上前面举家搬迁至京城,路途遥远过于劳累,入秋之后身体就不太安康,一直咳嗽,吃了许多药总不见好,到了冬日里,病的就更重了。一日突然发起烧来,接连几日都不退烧,郎中来看了,也说万分凶险,老人家最怕冬日里发病,可把徐秉白夫妇吓得够呛。

于是徐家夫妇同心同德,齐心协力的照顾徐老太太,老太太要吃的药方也仔细推敲用量,衣不解带的精心照顾,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终于在几日后,老太太退烧了,气色也渐渐好看起来,夫妇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秉白:“不用丁忧了!”

齐氏:“不用担心老公要丁忧了!”

徐老太太生病的这几天,徐慕灵其实常去慈安苑探望,她既然要在这个大家族中生存下去,必然要寻找一个依靠,单靠嫡母齐氏,并不稳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徐慕灵觉得老祖母才是真正的参天大树。

她看着慈安苑里流水一样的补品汤药送进去,有些同情徐老太太的,因为那些补品的味道真的不算高明,跟中药比起来,不相上下。于是,她带了一些描云做的腌梅子来,就当是给祖母换换口味,好在,徐老太太很受用。除此之外,还经常来慈安苑陪老太太礼佛说话解闷,祖孙俩其乐融融。就连老太太身边的秦妈妈也对徐慕灵赞赏有加,在徐秉白面前直夸三小姐孝顺,慈安苑多了许多欢声笑语,老太太的身体都好的更快了。

徐秉白听了,很是欣慰,当夜就来看望徐慕灵。徐秉白进屋的时候,徐慕灵正在看书,看到父亲进来了,起身行礼,动作斯文流畅,他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徐慕灵免礼。徐慕灵当然看到了他满意的目光,心想:“不枉我费劲巴力的跟着师傅学了好久,就连师傅都说我做的极标准,很是难得。徐秉白自诩文官清流,诗书传家,想来自己的女儿礼节周到也是开心的。”

“听你祖母身边的秦妈妈说,你时常去陪伴老太太,你祖母年纪大了,有你在身边伺候,时时说话解闷,身体好的也快些。”徐秉白和煦的说到。

“父亲公务繁忙,无暇分身,母亲要掌管着家里一应大小事务,也是辛苦。哥哥要读书考取功名,延续家族荣耀,姐姐已然成家自有一堆事情要料理。弟弟妹妹们年纪又小,虽然活泼爱动,但祖母大病初愈,不能过多叨扰,女儿既是祖母的孙女,父母的女儿,兄姐的妹妹,弟妹的姐姐,自当为家里着想的。”徐慕灵柔柔道

一席话说的徐秉白内心熨帖,对这个女儿更加另眼相待,心想如若家里的子女都如此懂事,他便可无忧了。想罢,又对徐慕灵关心嘱咐了一些,才回正屋休息去了。

另一边,得知徐慕灵讨徐家上下喜欢的姜姨娘,却心有不甘。她的女儿才该是这府上最得喜爱的小姐,徐慕灵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卖进府中的妾室生的女儿,也配和她的女儿平起平坐。

她虽是姜家的远亲,却也是正经小姐出身,如果不是姜家遭难,她也会嫁作正室,哪还有齐幼宜什么事。一开始姜家遭难的时候她是开心的,她知道这样她的堂姐姜云姝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再也不能和心爱的人成婚,而她就有了一丝丝机会可以靠近徐秉白。

但她没想到,姜家犯的事足以株连到她自己,她和姜云姝一道被充作官妓,她怎能不恨,那些被殴打、被辱骂的日子,都拜姜家和姜云姝所赐。她们想尽一切办法逃跑,却每次都被抓回来毒打,终于有一次,她们趁守卫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

可是她们身上没有钱、没有吃的,很快姜云姝晕倒在路上,姜燕白背着她走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找到可以收留她们的地方,一路上还要躲避追逐她们的官兵,实在是狼狈的不行。不得不说姜燕白是狠心的,她趁着姜云姝还没苏醒,把她卖给了一个讨不到老婆的瘸子,换了一点路费和几个窝窝头。她知道,姜云姝如果醒过来了,一定会崩溃,甚至会活不下去了,但她没有一丝愧疚,甚至在想到姜云姝会经历什么之后,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能和徐秉白白头到老共度余生的人只能是她。她知道男人的情爱是会变的,所以她不怕徐秉白喜欢姜云姝,因为只要她更好,徐秉白一定也会喜欢她,像喜欢堂姐一样喜欢她。

后来,她靠着一路乞讨,终于在快饿死的时候见到了徐秉白,那个她遥遥一见倾心的男人。果然,徐秉白将她救活,她苏醒以后,看到徐秉白守在她的窗前,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臂支撑着脑袋睡着,仿佛梦到了什么,似有不安的皱眉。

姜燕白轻轻回握着徐秉白的手,有些贪恋他手心里的温度,那是人间的温度。徐秉白醒了,看着她喊:“云姝,是你吗?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姜燕白不留声色的掩饰住眼神里的一丝痛意,从徐秉白手里抽走自己的手,虚弱的说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云姝姐姐。”

徐秉白眼里有一瞬间的失望,这一瞬间的失望瞬间又点燃起一丝希望,“你说,云姝是你姐姐?那你可知道云姝现在在什么地方?”“是的,我叫姜燕白是云姝姐姐的堂妹,云姝姐姐她...她在...”姜燕白故作迟疑,似有不忍之意,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在哪里?她到底怎么了?”徐秉白有些急了,语气不似先前那般温和。

“姐姐她和我被充作官妓,我们费劲力气逃了出来,却不曾想半路被山贼所劫,姐姐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留自己的清白,绝望自尽了。”说完,姜燕白流下两行清泪,呜咽着哭了起来。

徐秉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只木然的哭泣。姜燕白趁此说到:“姐姐和我说过,让我去登州找徐大人,说徐大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会收留我的。大人,听您刚才说的话,您是认识我姐姐吗?”

“我就是你姐姐说的徐大人徐秉白,既然你姐姐将你托付于我,自然你是要跟我回登州的,只是我此次还有公务在身,你一个女子跟随不便,还是给你找个住处先安顿下来,等我身上的公务了结了,再带你回府。”

“但凭大人做主”姜燕白低头说到。

再后来就是几番相处之下,徐秉白觉得姜燕白颇通诗书,善解人意,性格温柔,又与自己的白月光极为相似,一来二去互生了情愫,即便老母亲不同意也还是力排众议将她纳入府中,又与她生儿育女,过了这许多年。

等姜姨娘回过神来,已然是点灯时分。徐府里花树掩映的苍檐下,高悬着玲珑而精致的花灯,泛着暗红的光晕,姜燕白掐了一枝凤仙花在手中把玩,有鲜嫩如血的花汁流到姜燕白的手上,是诡异的妖艳,她轻笑一声,扔掉手中的花枝,转身回房去了。


在徐府上下都安顿好了以后,儿女们的课业,也被提上日程。徐秉白早先几年就想请欧阳先生来家里开府学授课,书信、礼物不知送了多少过去,都没请动这位儒学大家。因着欧阳先生教育成果颇丰,是远近闻名的教育家,是以行情好得很呐。终于,在排队等候了这么久,徐家终于摇到了欧阳先生的授课号码牌,开始准备起大家上学的事宜。

跟随欧阳先生来的只有几个随行的仆人,听闻他早年丧妻后终身未再续娶,一直一个人生活。当欧阳先生的车马到达徐府的时候,徐秉白正带着齐氏和自己的儿女在门口迎候,以显示自家是诗书传家的文官清流以及对当代大儒的尊重。

在这之前,齐氏就已经把徐慕灵和徐慕然叫过去好好的叮嘱了一番,“虽说女孩儿不比男孩子家,不必学的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日后上科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女子读书也是正理,需得懂得做人的道理,日后才能更好的管家理事、相夫教子。”而徐秉白则是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颇为严厉,“欧阳先生的学问极好,在科考应试方面很有自己的心得,你们千万得虚心求教,不得惹先生生气,若是叫我知道你们靠着家里的官职地位,待人傲慢无礼,立时打死你们。”

徐秉白最后的话说的严重极了,两个男孩儿只能低头称是,顺便表表决心,什么“绝对不会让父亲母亲失望的”“绝对会努力学习为家族带来荣耀”之类的话说了好多。然后才被放回自己屋里休息。

清晨,万籁寂静,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的浸染着浅蓝色的天空,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到来。徐慕灵先是被侍女描云从被窝里捞出来,强制开机开始洗漱,然后被推到梳妆台前梳妆打扮,整个过程徐慕灵仿佛是一个人形娃娃一般被摆弄。当秋日清晨的风吹到她脸上的时候,她终于清醒了。

今天是第一天上学的日子,是不好迟到的。描云催着徐慕灵出门,生怕自家姑娘晚到,让先生介怀。没过多久,徐慕灵就到了学堂,看到自己的二哥已经开始温书了,便也找了个位置坐着发呆,她今天起的太早了,一直在打哈欠,索性撑着头假寐起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徐慕然和徐慕清也到了。少男少女们凑在一起,总是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男孩儿们在讨论哪位诗词大家新出的作品,探讨一下最近的课业,徐慕清很是仰慕自己的这位大哥哥,一脸敬佩的听着徐慕明给他解疑答惑。

而徐慕然在跟两位哥哥见过礼后,走到了徐慕灵这一边。她手撑膝盖,弯着腰看着徐慕灵,以为三姐姐真的睡着了,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徐慕灵的脸,温柔的喊到:“三姐姐,三姐姐快醒醒,别在学堂里睡了,先生来了,快醒醒!”

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欧阳先生闪亮登场。

欧阳先生当然知道徐慕明和徐慕清才是他的目标学生,先生的课很有意思,不只是单调的讲解经史子集,还会触类旁通的讲解一些题外话,这让昏昏欲睡的唐娇娇很是喜欢,不由得对这位先生敬佩起来。

徐慕明和徐慕清坐在最前面,这个年纪的少年挺拔的如同小白杨一般,徐慕灵再一次感叹,徐秉白的强大基因。家塾里一共有四个学生,外面的廊下还有几个随侍伺候的小厮丫鬟。学堂里是摇头晃脑念着课文的少男少女,徐慕灵很喜欢这样念书,因为正好可以活动一下她的颈椎。

这样上了几天课后,专门为女孩子们请来的教习先生也到了徐府。女孩子们的课程表就变成了上午跟欧阳先生念书,下午跟着教习姑姑学习琴棋书画并一些女红。一整天下来,累的徐慕灵眼冒金光,回到房里只想着赶紧躺下睡觉,连饭都顾不得吃。

对于徐慕灵来说,古代的学习课程真的太难了,她只有一点点绘画基础,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报的课外班学的。最后还被辅导班老师以吃不了艺术这碗饭给退货了,给自己亲妈气的不行。

她好歹也是一个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女性,怎么能容忍自己在学习上败下阵来,她可是在竞争激烈的高考中取得优胜的人!于是练习的更加刻苦,连向来勤学的徐慕明都对她的努力倍感压力,更加用功了。

不过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通常都是曲高和寡,在她现在这个世道,老百姓的人生目标都还只是温饱,能懂这些高雅艺术的人太少了。根据自己的身份,以后也不会嫁给什么高门大户,只要自己未来的夫婿不是十八摸的忠实粉丝,自己就阿弥陀佛了,哪敢要求别人听懂这些东西。

古代的字也不像现代汉字这样简便,但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苦练,徐慕灵已经基本掌握了读写能力,偶尔有不确定的,靠猜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前些日子还在老太太和大夫人面前结结巴巴的读完了徐慕欣写来的家书。

这封信写的也颇为简单,主要是记叙了自己的婚后生活还不错,自己的老公对自己很贴心,原先房里的通房妾室也不怎么理会了,她准备后面找个时机再打发了。自己的公公婆婆也是宽和的人,很喜欢这个活泼讨喜的儿媳妇,现在已经在管家了,日子过的还是挺好的。

徐慕灵一边读一边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姐嫁的真是不错,公婆和气、丈夫体贴,只要后面顺利的生下孩子,就可以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不得不说,大夫人和徐秉白真是会挑亲家。齐氏听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知道慕欣是个有些挑剔的孩子,有三分的好也只说一分,像信里这般说的,想必真的是过的很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为人儿媳,受点委屈也是有的,但是咱们自己要先占理。如今信里瞧着,慕欣日子过的不错,但也只是刚开始,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孝顺公婆、好好管家,受了委屈也要及时跟家里说,不要报喜不报忧......”徐老太太忍不住唠叨。

齐氏叹息道:“儿媳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慕欣是我的独女,又自小体贴懂事,为人也好,如今嫁了人总是担心她被人欺负或被辜负。哎,好在姑爷是个上进的,等日后挣出自己的日子来,就什么都好了。”

徐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徐慕欣的,宽慰了齐氏几句,又让齐氏给徐慕欣送去几件补身的补品,回信里再三强调不要把书读傻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和家里讲,早点怀上孩子才是要紧的......

时间过的很快,徐府的日子过的也很平静。齐氏管家很有一套,经常带着孩子们来给老太太请安。徐秉白看着府里秩序井然,家中下人处事妥帖,内心感到十分高兴,觉得自己治家有道。只是姜姨娘那里不肯善罢甘休,一会儿装病,一会儿作诗,一会儿弹琴,一会儿落泪诉衷肠,好在徐秉白没有老糊涂到上相同的当,狠下心来不去理睬,一腔热情都扑向了工作中去。

姜姨娘见徐秉白真的有疏远自己的意思,连忙收了性子,放出万分温柔的手段,好不容易才将徐秉白哄的差不多了。但相较于从前,还是少了很多宠爱。而徐慕灵则没事就来老太太的慈安苑,和老太太作伴。每每都能抖的老太太开怀大笑,饭都能多吃半碗,身体也越来越硬朗了,每次徐秉白来请安的时候,都觉得慈安苑气氛融洽轻松,十分的惬意舒适。看向徐慕灵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爱。

短短三两年的功夫,徐秉白政绩颇为突出,加之他惯会做人,等三年任期一到,再次评优,徐老爹又升官了。官场得意,职场顺遂,徐老爹就不怎么在意姜姨娘,只跟齐氏待在一处,每日跟老太太请安,再指点一下儿女们的功课,日子过的很是悠哉悠哉。

徐慕灵也颇为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上学是很累,每天忙的眼冒金星,但是不用再想那些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事了,既然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就要努力学着这里的规矩继续活下去。生活却是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但是她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放弃生命的人,既来之则安之,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日,大家正在学堂开展激烈的学术讨论会,远远看到一个少年跟着欧阳先生往学堂走来。等二人走近后,徐慕灵看到一个身着靛蓝色长袍,袖口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被顶嵌玉小银冠松松束住,在玉色的衬托下,更显得他发如泼墨,面如美玉。

欧阳先生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从前的学生,叫息尘的。”那少年走到欧阳先生桌前,拱手而拜,起身朗朗道:“我近日随家里入京,想着来拜见先生,与先生刚才交谈甚欢,忘记了时辰,耽误各位师兄师妹们功课了,请众位师兄师妹不要介怀才是。”

说着朝徐家儿女们一拱手,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姿挺拔似松柏,连徐慕灵都暗自感叹:“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看这少年通身的气派,徐家兄妹便知他来头不小,立刻站起来回礼,等行完了礼,欧阳先生才开口介绍。这翩翩少年是现任定国公的幼子,母亲是安阳侯嫡女,因安阳侯一家满门忠烈,沙场阵亡,只留这一个女儿,被收养进宫,自幼跟随在圣安皇后身边长大,圣上亲赐福宁郡主,这少年果真是天潢贵胄、满门显贵。

他叫息尘,比徐慕明小两岁,几年前便拜在欧阳先生门下受教,后随家中外任才别了欧阳先生,近日定国公一家举家回京,息尘听闻欧阳先生在徐家任教,便请父亲递了拜帖。徐慕灵见欧阳先生待息尘很是亲热,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徐慕灵知道欧阳先生向来不喜王公贵族家的子女,觉得他们既蠢笨又傲慢,正纳闷着,徐慕清却已出声说道:“我猜就是先生的高足,当称呼一声师兄。”说完便笑着再鞠一躬。

欧阳先生指着息尘笑道:“这小子顶好的家世,好端端的不等着荫封,便要自己苦读科考,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都来我那破房子找我,急的国公爷和福宁郡主团团转。”

少年的脸上面露微红,赧然道:“我父亲常以未曾科考为憾,又觉得我们是武将世家,不如文官清流人家诗书传家,自然希望后人能够走正经仕途,幸亏徐大人请了欧阳先生来,息尘便厚着脸皮跟来了。”说着又跟慕明慕清拱手行礼,大家序过齿幼后又是一番行礼。

欧阳先生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急吼吼道:“你们几个年轻人怎么比我一个教书先生还啰嗦,还听不听课了,不听的话就赶紧出去。”徐慕灵暗自说道:“所以你做不上官来着。”

欧阳先生让息尘也坐下来一起听课,早有伶俐的小厮搬来桌椅,原来的位置是徐慕明靠右,徐慕清靠左,在他们后面坐着徐慕灵和徐慕然,如今凭空来了个息尘,欧阳先生便让他坐到徐慕灵身后。

徐慕灵正腹诽背后有了个监控,没想到息尘路过她时对她粲然一笑,道:“妹妹好。”徐慕灵呆了一下,这家伙怎么......?然后看向徐慕然,发现徐慕然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和嫉妒,徐慕灵心中了然,忙正襟危坐,一言不发,认真听课。

徐慕灵不知道这节课到底是怎么捱过去的,只觉得自己如芒在背,仿佛息尘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而她脑海里一直闪现徐慕然刚才的神色。果然,青春期的女孩子容易被情爱搞昏了头,她一定要好好处理和息尘之间的关系,不然后面搞得姐妹反目就不好了。

因息尘还要去拜见老太太,众兄弟姐妹齐聚慈安苑吃午饭,徐老太太很是喜欢息尘,再瞧着边上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心里不免一动,想起福宁郡主的脾气性格,又不免叹气。

徐秉白看见息将军递来的帖子,对自动找上门来的权贵喜不自胜,当下就邀请息尘来徐家家塾一起读书,息将军本就仰慕文官清流人家,也担心耽误自己儿子的功课,当时便两下投机,相谈甚欢,马上派人带息尘并一批礼物来徐家拜访。

徐慕灵从未觉得哪天像今天一样难过,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请安读书,中午吃个饭又赶上息尘来拜访,饭桌上大家各有心思,吃的也不畅快,下午还有才艺课要上,她的午觉时间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徐慕灵内心大哭。但是,对于徐慕然来说,这一天应该是非常美妙的一天。

下午上琴课时,慕灵的琴声如高山流水,情真意切,教琴先生闭眼听着,表情享受很是满意的样子。徐慕灵听着曲子看向徐慕然,只看小姑娘脸颊微红,巧笑倩兮,下一秒开心的就要笑出声来了,叹了口气,心想:“春天呀~”

只有来到这个世道,才发现和现代的差距大到出乎想象,古代女子的第一要务是什么,是嫁人生子!然后呢,相夫教子,给婆家当大管家和生育机器,就像现在她和徐慕然的刻苦努力,都是为了嫁个好人家这个终极目标做准备。而现代,她们明明可以靠着自己的本事过不一样的生活。

徐慕欣管家看账不是为了日后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高级管理人才,而是将来能更好的在夫家替夫家打理家事,管理钱财,在婚嫁市场上更有价值;徐慕然吟诗作赋不是为了将来科考中榜,而是顶着才女之名得嫁高门,博得未来夫君的欢心;同样,徐慕灵识字读书也是为了以后在夫家能过的舒心。

一个古代女孩儿从很小的时候起,家族长辈们就会若有若无的灌输婚嫁概念,小时候唐娇娇从母亲嘴里听到的最多的是:“你这次考试考的很差,怎么能退步这么多!以后不许你再玩电脑了,出去玩的时间也要减少,直到你成绩提升为止,这样下去,你能考上什么好大学,能有什么好前途。”而现在,她能听到的都是:“姑娘怎么绣个手帕要绣这么多天,以后成家了该怎么给自己的夫君孩儿裁制新衣呢?这样下去被嫌弃了可怎么是好。”

当然,这时候女孩子们都会做娇羞之态,但她们心里却早就接受了嫁人生子的观念,又城府谋算的女孩儿甚至早就开始为自己盘算了。所以,徐慕灵一点也不奇怪,夫婿对于古代女孩儿而言,不只是爱情这么简单,还关系到自己的一辈子过的是否顺遂无忧,当然也是自己的饭票,是安身立命的保证。

她们这般姿态,徐慕灵反而觉得自然,要是故作天真,硬说是当兄长亲近,那才是谎话连篇。何况遇到的是这样一个眉清目秀家世显赫的少年,不动心才是不正常呢。徐慕灵忽然觉得惆怅起来,她呢?她未来会被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会有怎样的人生呢?现如今她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关卡离她越来越近了。

晚上睡觉前,徐慕灵正在看一个画本子,缓解一下今天的不快和愁苦,正看的起劲,徐慕明身边的小厮搬来一个青花白瓷敞口浅底盆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松了口气道:“三姑娘,这是大少爷特意买来的红鱼,给姑娘解闷的,说姑娘看书或是做女红时间久了伤眼睛,没事便多看看这红鱼。”

徐慕灵凑过去,只见瓷盆里装着几尾红白纹的金鱼,鱼尾摇曳生姿,穿梭在盆地的水草之间,水光潋滟,游鱼灵动,红鱼绿草硬着白瓷,颜色甚是好看,徐慕灵很是喜欢,对着小厮说:“回去告诉你们少爷,我很喜欢,改日再去谢谢大哥哥。描云,快带他下去喝盏茶再拿几百钱给他做赏银,辛苦他担惊受怕抱着这盆子了。”

这小厮不过十岁,见有赏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连忙谢了恩跑出去了。绘雾还是一团孩子气,马上凑到慕灵身边看红鱼,连称好看。描云回来也凑过来一起看鱼,不由得笑道:“咱们这个大少爷可真是细心,知道姑娘每天不是呆呆的看书就是做女红,都是伤眼睛的活计。特意从自己的缸里捞来这些小鱼儿给姑娘,奴婢听说,这些红鱼大少爷很是宝贝,谁都不让碰呢。”

徐慕灵不说话,只静静听着,时不时用手指戳戳红鱼的胖肚子,心道:“这个大哥哥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是最细心的。看来以后要多去麻烦一下这位大哥哥啦。”

第二天,徐慕灵很痛苦的从被窝里钻出来,被侍女服侍着洗漱穿戴,然后半睡半醒间去向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一进慈安苑的门,徐慕灵就被珠光宝气的徐慕然给闪耀醒了。

只见徐慕然月蓝色的锦绣长裙缓缓而动,裙摆划过漂亮的弧度。外面罩着一件蜜色的棉袍,明明是厚实的衣物却被她穿出一股轻灵的感觉,宛如仙子。头梳流云髻,插着一对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鬓边簪一枝白玉兰,拉起徐慕灵的双手上还悬着一对银丝缠碧玉镯子,和先前的样子大为不同。

徐慕灵知道为什么徐慕然今日这般打扮,果然美色误国啊。如果她这个没比她小多少的妹妹动了息尘的心思,她恐怕会成为假想敌,天知道她根本对这个美貌的小少年没有歪心思,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庶女根本搞不定那样的婆家,但她这个小妹妹仿佛已经被冲昏了头脑里,她只希望未来的日子自己的妹妹能够对自己少些假想,能够早日清醒,只是这些得以后慢慢讲给她听了。


请完安,吃过早饭,各位少爷小姐们就得预备着去学堂上学了。息尘带着几个小厮早早的到了,正在温书,徐慕然眼前一亮,款款走向前去,温婉说道:“息尘哥哥来的好早,果然勤勉,我昨日偶有心得,做了一首诗,不知做的好坏,想请教一下息尘哥哥。”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迹娟秀的花笺,递给息尘。没想到息尘并不接过,客气道:“五姑娘的两位兄长都颇善诗书,何不请教他们?”慕然顿时尴尬至极,顿了一下说到:“昨日听得欧阳先生夸息尘哥哥高才,妹妹这才想请教一下,哥哥若不吝赐教,妹妹当万分感谢。”表情一派天真娇媚。

息尘接过花笺细细读过,慕灵直接站在一旁,凑在边上低声细语,不多时慕清也凑了过去,三个人谈论平仄对仗,而慕明则在一旁温书,并不参与,表情里还带着些许不满。

徐慕灵冷眼旁观了一圈,而后只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假寐,她只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别来沾边,只想等午睡的时候好好的睡一觉,好弥补自己这两天的辛劳。不幸的是,徐慕灵没有如愿。

欧阳先生的课在徐慕灵做到第四个梦的时候戛然而止,她一开始只是想着眯一下,没想到听课真的太催眠了,一个不小心直接昏睡过去了,欧阳先生看她睡的太香了,忍不住停下来,想提醒她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没想到他的声音刚停,徐慕灵就醒了,“怎么?他的课是摇篮曲吗?一停就不睡了!这个小丫头真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欧阳先生心想。

这边徐慕灵刚醒,就看到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看她,欧阳先生站在一边,捋着胡子笑里藏刀的问:“三小姐真是厉害,都能闭目听课了。既然这样,那就请三小姐总结一下今天上午的学习内容吧。”

“啊?啊...这!先生,您要不还是责罚我吧,我愿意抄书的。”徐慕灵回答不出只能讨饶,不就是抄书吗,大不了可以找府中的侍女小厮帮她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慕灵正盘算着给多少赏钱合适,欧阳先生出声说道:“倒也不用抄书,你只今天将这篇文章背下来,明天上课时候背给我听就好了,要做到知词达意,不要只死记硬背。”

徐慕灵感觉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瘦弱的脊梁上,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凝滞了,在电闪雷鸣之中,她背着那座名叫“文章”的大山,艰难前行,就快要被压倒了。让她背书这不是要杀了她吗?欧阳先生已经宣布下课,她根本来不及求情,只能欲哭无泪的看着侍女收拾书桌,看来先生真的是想要我的命。

想着背书的事,徐慕灵哭丧着脸离开学堂,想着赶紧回去午睡一下,好应对下午的教习姑姑,没想到这个愿望也落空了。

这天中午,家中来了贵客,息尘的母亲,福宁郡主来访,正在慈安苑和徐老太太并齐氏说话呢,只等着孩子们下学,好见一见徐家的儿女们。

皇帝亲封的正三品郡主娘娘果真是气度非凡,慕灵远远的刚看见慈安苑门口那两棵海棠树郁郁葱葱的枝头,就发现慈安苑门口站了两排低头垂首的仆妇丫鬟,秦妈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看到他们便向里头通传,从徐慕明以下各个都是凝神屏气,按着齿序进入正房,看见一个华服女子和徐老太太分坐正中两侧的座位上,齐氏坐在徐老太太下首的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息尘率先上去给三位行礼,然后站到了那华服女子身旁。

“还不快给福宁郡主行礼问安。”徐老太太说道。

徐家儿女们依次向那女子叩头问安,然后站到齐氏身后去了。

徐慕灵定了一定,悄悄打量那福宁郡主,见她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一件金黄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里头衬着月白色中衣,下着一条墨绿色刺绣妆花裙,露出一对小小尖尖的锦绣鞋头,鞋头上还分别坠着一串珍珠流苏,再看郡主生的发黑如墨,肤若白雪,眉飞目细,妩媚多情。眉眼之间与息尘有几分相似,心下便了然,息尘那小子的美貌是继承了谁。

福宁郡主给了每个孩子一份见面礼,男孩子们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宝,女孩子们是一串上好的白玉珠串,这玉珠看着颗颗饱满滚圆,色泽莹润,价值非凡。徐老太太静静道:“郡主太客气了,如此破费,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福宁郡主笑道:“孩子们生的可人疼,我很是喜欢,只可惜我自己是个没福气的,只得了两个儿子,可是羡慕你们这些有女儿的人家,如今多赏赐些也无妨,只当是给尘儿认作妹子了。况且以后也是要委屈她们一阵子了。”

徐慕灵不解,心想:“委屈一阵子?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齐氏看孩子们似有不解,对着慕灵和慕然道:“欧阳先生已经和你们父亲说了,以后你们就不必早起同哥哥们一起上学了,专心在屋里学些女红规矩才是正理。”慕然失望极了,转头看着慕灵一脸的镇静,仿佛这事与她无关一样,心里却想:“欧阳先生停了课,那她就很难有机会见到息尘了,也不能擅闯课堂或者半路拦截世家公子吧。但如果不靠着见面三分情,以后按照自己的身份如何匹配定国公府嫡子出身的息尘呢?”想到这里,慕然的神色更加失落沮丧了,连后面大家说了什么也没听到。

慕灵则是长舒一口气,太好了,这样也不用背书了,也不用被罚抄书了,更好的是,自己的五妹妹长时间都会见不到这位丰神俊朗的小公子,那点儿荡漾的春心也能稍微冷静冷静,若是这样继续上课下去,学堂里可要硝烟弥漫了,阿弥陀佛,灭灾难于无形之中,上上大吉。

接着福宁郡主又跟徐老太太和齐氏说了一会儿话,说要再看看三姑娘,于是正在神游的慕灵又被冷不丁点名,略有些忐忑的走了过去,“喏,这就是我家的三丫头,名唤慕灵的,是个淘气喜人的。”徐老太太笑道。

福宁郡主仔细端详着慕灵,见慕灵身穿浅墨色罗裙镶银丝边,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外着一件紫罗兰绣芙蓉长衫。微含笑意,青春而懵懂的一双灵珠,泛着黑玉般的光泽,睫毛纤细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一双柔荑纤长白皙,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光泽。如玉的耳垂上戴着淡蓝色的璎珞坠子,手上带一个乳白色玉镯,一头乌黑秀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发带挽出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玉簪和几朵零星小花装饰。眉眼间满是温情,瞳光碎碎流转。

“确实是个美人儿,只可惜这般出身,实在是没办法跟自己的儿子相匹配。”福宁郡主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温和道:“欧阳先生不让你们去读书,你心里是不是有些不乐意啊?”

慕灵心想,这问题问的多少有些刁钻了,只好坦白说:“灵儿还得多谢欧阳先生跟父亲说我们女孩子不用去上课呢,不然我这十根手指头即便是都用上,也抄不完先生罚我的课业呢,现在好了,还能每日多睡一会儿。”

“好你个小皮猴儿,原来不去上课竟是便宜你了!”徐老太太笑道,说罢又是满堂和气。

齐氏被贴身侍女扶着回到自己房里,斜躺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侍女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你今天可看明白郡主的意思了?”王妈妈正坐在脚踏上给齐氏捏着腿,主仆俩对视一眼,随即说道:“奴婢瞧着,郡主娘娘此次来访,明面儿上是说来给咱家的老太太请安,顺便给公子小姐送见面礼,实际是在探听虚实。生怕咱们家的小姐们勾了他儿子的魂,影响以后的科举仕途。也怕咱们这样的中等官宦人家攀上她家这个高枝儿呢。”

“夫人看到没有,三小姐倒是对息小公子淡淡的,甚至刻意躲着他。今日虽然被郡主娘娘拉过去单见,但行事稳重大方、端和有礼,很合规矩呢。”王妈妈继续说道。

齐氏想到今天慕灵的做派就感到欣慰,但想起慕然,就一脑门子官司。她不是看不出来慕然对息小公子动了心思,可是这样的心思怎么能露出来呢,一旦被有心人给散播出去,他们徐家的女儿们以后还怎么谈婚论嫁,都是姜姨娘先前带坏了慕然,也怪自己没有早一点将她接来亲自教导。

“王妈妈,给咱家的姑娘们都说一下,以后息尘来咱们家的时候,没有长辈召见,一律不准私底下和他见面,更不准生了痴心妄念,做出辱没家族门楣的事来。”齐氏一边吩咐王妈妈,一边自己内心气闷:“真真是个眼高于顶的郡主娘娘,我家的女儿无论样貌、才学还是管家、理账,不知道比其他府里的小姐们强了多少出来,不被定国公家看上也好,省得家里的女儿嫁过去还要受婆母的气。”想到这里,齐氏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拿起桌上的杏仁露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对了,王妈妈,老爷今晚在哪里休息?”齐氏问。“奴婢看见老爷往拢翠居去了,估计今晚姜姨娘有很多话想对老爷说呢。”主仆俩相视一笑,齐氏说道:“我倒真希望她跟老爷提起此事,这样咱们便有好戏看了。”

是夜,拢翠居。

“你说然儿还要继续上欧阳先生的课?”徐秉白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美妾姜氏。

姜姨娘娇嗔道:“我知道老爷是觉得孩子们大了,得懂得避嫌,可是然儿是个什么性子老爷你最清楚不过了,这孩子知书达理,是个极爱诗文的,如今她听着欧阳先生的课正有滋味呢,突然给停了,这让她怎么受得了,实在不行,从中间加一架屏风隔开就是了。”

徐秉白皱眉道:“不行,且不说已经跟先生说好的,再改动甚是不好,然儿也已经十岁上了,纵有满腹诗书,又不去科考中举,要那么多学问干什么?我问问你,你女儿的针织女红学了多少了?至今连荷包都没给我绣出一个瞧瞧,女孩子以后出嫁,诗书只能是添加闺房情趣,不能用来管家理事的啊。”

姜姨娘听的银牙暗咬,但还是忍住,款款走到徐秉白身边,给他捏着肩膀,徐秉白觉得一天的辛苦都被捏跑了,舒服的闭着眼睛享受,这时姜姨娘凑到徐秉白耳边,轻声说道:“老爷先别生妾身的气,读书的事先放一边,老爷何不想的更长远一些?那息小公子和咱们然儿,真是...”

徐秉白猛然睁开双眼,回头看着姜姨娘,神情中掺杂着震惊,冷冷道:“息小公子与然儿有什么关系?”

姜姨娘并未发觉徐秉白的异常,自顾自的继续说:“我看那息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家世也是顶好的,今日还与然儿讨论诗词,真是一双璧人,要是......”

徐秉白猛的站起来,不顾一时晕眩,推开姜姨娘的手,上上下下把她看了几个来回,姜姨娘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强撑着惧意道:“夫君,这么看我做什么?”

徐秉白一阵冷笑道:“你真是好大的口气,张嘴闭嘴就要跟公侯家的公子说亲!”

姜姨娘知道自己惹怒了徐秉白,揪着帕子眼里含泪,怯生生问道:“夫君这是什么意思?是妾身说错话了吗?”

徐秉白白了她一眼,走开几步,挥手屏退房中的下人,又收了窗户,回头看着姜姨娘,低声说道:“你可知道福宁郡主的娘家是满门忠烈的安阳侯,为着安邦定国全家战死沙场,只剩这么一个女儿,被圣安皇后带进宫养在身边,极为宠爱。而息尘的父亲定国公,陛下亲封护国大将军,战功赫赫,与福宁郡主又极为恩爱,膝下虽只有两子,长子已经授予军职,被派往边关替父镇守,年纪轻轻就已经颇得瞩目了。眼看息尘是不会再走军中这条路了,看郡主今日的说辞,势必是要息尘科考入仕的,仗着陛下皇后的恩宠和自家的军功,何愁没有大好前程,眼看就是一条烈火烹油之路啊!这样的人家,咱们家如何高攀得起?”

姜姨娘越听越觉得自己眼光真是好,如此的家世人品,恨不得立即招来做女婿,看向徐秉白的眼光里,更多了几分希冀,谁知徐秉白看她还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声音愈发严厉道:“息尘这般出身,放在京城里,什么样的豪门贵女聘不得,就是配公主郡主也配得上了,哪里轮得到咱们家!”

但姜姨娘犹不死心,继续劝道:“可是咱们然儿虽然是个庶女,但京城这么多公侯王府家的小姐,又有几个能比得上她呢?然儿颇具才情,生的模样也好,怎么就轮不上我们然儿呢?”

徐秉白气的倒吸一口气,冷笑道:“你简直是不知所谓,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不为过!那是什么人家?人家堂堂的国公府嫡子,凭什么娶一个庶女做正房原配?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你可千万不要同外人去说这些,免得让人笑掉了大牙,还要指责我们徐家上赶着送女儿去攀高枝儿!便是太太生的慕欣,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呢,何况是你一个妾室生的小小庶女!”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严厉刻薄,姜姨娘呆滞的看着徐秉白讲出这些锥心之语,她仿佛被一把钢刀刮遍周身,疼的说不出话来,神色也更为卑微落魄,不由得低低哭了起来:“老爷不愿意便不愿意了,何苦说这些伤人的话?然儿虽是庶出,可当时老爷也同疼大姑娘一般疼爱然儿,还说家中姊妹当不分嫡庶,妾身也只是怕自己的出身会影响到然儿的未来,果不其然,还是妾身耽误了她。”说罢哭的更加伤心。

徐秉白冷哼一声,道:“你也不用在这里说什么耽误不耽误,觉得我苛待你们母女,不让然儿高嫁,要不是你太眼高于顶,脑子不清醒,我今日也不会把话说的如此难听,你想攀高枝儿也得有个度,人家是什么出身,然儿又是什么出身,成天里不想着怎么孝敬老太太,教养好儿女,就知道白日做梦,你干脆让然儿去做皇后、贵妃好了!真是愚蠢至极!”

姜姨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虽心头暗恨,但不敢表现出来,为了女儿的未来和她的未来,她还是跪倒在徐秉白跟前,拭去眼角泪痕,只能摆出杀手锏了,随即温柔说道:“夫君,这也不是全为了妾身自己还有然儿,老爷想想,若能攀上定国公府的亲事,老爷的仕途岂不也能有所助力,想必一定可以一帆风顺,也能重现徐家往日的辉煌了。老爷试都不试一试,怎么就断定真的不行呢?”

徐秉白听到姜姨娘说到复兴徐家,心中一动,便对姜姨娘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去与国公大人提及此事?”

姜姨娘连忙点头,充满希望的看着徐秉白。

徐秉白不说话,深吸几口气,走出两步突然回头给了姜姨娘一个耳光,怒声道:“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件事你想都别想!合着刚才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还做着严格春秋大梦,今日说不上学的事,就是郡主提出来的,为的是什么,你心里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你既然装作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就是告诉咱们,咱家的女儿是不可能进她家做儿媳的,让我们死了这条心!”

姜姨娘没想到徐秉白会打她,又听徐秉白刚才讲的那些话,捂着半边脸,震惊道:“怎么会?怎么会是郡主?”

徐秉白仔细忖踱着白日里郡主的话,又看今晚姜姨娘提出的事情,心中难免后怕,拉起伏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的姜姨娘,骂道:“你想让我去试着提亲,你想过没有,要是国公爷一口回绝了我,传出去了,我以后该如何在国公面前立足,如何应对同僚的悠悠之口,慕欣在婆家该如何自处,咱家的女眷该如何在京城自处,这些你都想过没有?你只记得自己的荣华富贵,丝毫不顾家里其他人吗?真真是无知妇人,蠢笨不堪!”

姜姨娘从未见过徐秉白对她如此疾言厉色,知道自己是真的惹怒了他,只得求饶:“老爷,然儿她自小出挑,生的又极好,我总想着她生成庶女是委屈了她,以后的亲事上再不要委屈了她才好!老爷,然儿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您难道不管她了吗?”

徐秉白见这女人还是缠杂不清,一把推开她抱住他的手,说道:“只要你别再心怀贪念,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大梦,然儿的亲事我会自己看着办,况且然儿年纪还小,上头还有灵儿这个姐姐没定下来呢,咱们再慢慢选看就是了。你以后还是少见然儿吧,让然儿多跟着夫人学些大家小姐该学的东西,我看前些日子的禁足你还是没有得到教训,没得教坏了孩子!难道你也想让然儿跟你一样去做别人的妾室吗?你是只看到国公府的气派,没看到里面的心酸,单是郡主这个婆婆,就够然儿受的了,且我只是个中等京官,然儿以后受了委屈,难道咱们还能上国公府去给然儿出气吗?”

姜姨娘听着,一颗心直直的坠了下去,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徐秉白看她又要做出可怜的样子,心下不耐烦,挣脱了姜姨娘,大步走出了拢翠居。

姜姨娘看徐秉白出了院子,收起刚才娇媚可怜的模样,用帕子拭去脸颊眼角的泪痕,神色冷了下来,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慕然,冷冷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件事你父亲想必是不会帮我们了,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徐慕然看到自己母亲神色的转变,其实是有些怕的,她不懂自己人前温婉的母亲为何在人后会是这样一幅精明算计,能哭会笑的模样,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怀念跟夫人一起生活的日子,起码齐氏会真的对她们好,而自己的母亲...算了,虽然自己看不上母亲的一些做法,但她终归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爹爹不是说了,不让我们再接触息尘哥哥了嘛,再如此下去,一定会惹的爹爹不快的。我听着爹爹刚才说的很有道理,咱们还是算了,没得搭上整个徐家,等日后爹爹为我再寻好人家就是了!娘也别担心了,难道娘这么想让我早点嫁出去吗?女儿年纪还小,还想多陪娘和爹爹几年呢!”

姜燕白看着自己已经出落的婷婷玉立的女儿,不由得神色放缓了,替女儿整理好耳边的碎发,温柔说道:“你是个生在福窝里长大的孩子,虽是庶出,但好在你父亲对你是极好的,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自己又争气,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只可惜没托生在高门显贵家里,不然今日娘何苦要受你父亲这般折辱。你哥哥读书也不甚灵光,以后估计也就是靠家产度日。你一定要嫁进定国公府,然儿,你是娘唯一的指望了!”

看着姜姨娘眼中的灼热,徐慕然被吓到了,她是喜欢息尘的,但是自己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做出有辱家族门楣的事情,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强求的,正如他的喜欢,她也不能强求。但这些事该怎么跟自己的娘亲说清楚呢?


与拢翠居的哭天喊地不同,徐慕灵对于不用上课这件事,开心的可以说是溢于言表,所以当天就跟齐氏请假说想休息几天,齐氏见慕灵向来稳重守礼,读书也刻苦努力,便欣然同意,只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云云”便放她去玩耍,徐三姑娘随即便投身到火热的游乐当中去了。

唐娇娇上辈子从幼儿园算起到研究生毕业,加起来读了二十多年书,早就读厌烦了,且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读过的样子,着实累得慌。虽然欧阳先生的课对她来说也很有裨益,比如她通过听欧阳先生的课,更深刻的理解了她现下所处的这个时代,也更好的调整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也不能说是不好吧,但是欧阳先生上课多讲应试方法和八股取士,唐娇娇生前只会写领导讲话稿和汇报材料,听的她是眼冒金星、头昏目眩,在课堂上睡着被抓到还要被罚抄书,听了两年多的课,抄的书都快绕地球三圈了,所以听说不用上欧阳先生的课,她是最开心的,她早就想找借口不去了,真是要好好感谢那个“疼儿子”的福宁郡主呢!

吃过美味的晚饭之后,把碗一推,由人伺候着洗漱更衣,开开心心的钻进香软小被窝去跟周公攀谈一番去了。第二天也不用过分早起,去跟老太太、太太请过安后,舒舒服服的吃了早饭,就可以跑出去撒野了。

此时正是夏秋交接的时候,空气里开始有丝丝凉意,徐慕灵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放暑假的时候,问王妈妈要了一个竹筐并鱼竿,就跑到徐府的花池旁钓鱼去了,她早就看到花池子里肥美的鱼儿,当时心想:“我迟早给你逮上来做鱼汤。”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虽是夏天快结束了,但太阳晒在人身上还是火辣辣的,描云给慕灵戴好草帽,怕慕灵被晒到了,还一直在她身后替她支了一把大绢布伞,静悄悄的陪在慕灵身后,只敢小声询问,“小姐,鱼上钩二了没?”生怕自己声音过大,把鱼儿吓跑了。其他捧着茶水吃食的侍女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自己家的姑娘大获全胜。

绘雾年纪虽小胆子却大,蹲在离花池不远的岸边,看着池塘里的肥鱼游来游去。时而神色紧张,时而神色懊恼,看起来比谁都着急。“小姐,我看这鱼笨的很,鱼食都喂到嘴边了,也不去吃,白白让咱们在这里等着。依奴婢看,咱们还是下水去抓吧,小时候阿哥就总带我去溪水边抓鱼呢,一抓一个准儿。”绘雾嘟着嘴说道。

其实徐府里有两个池塘,一个靠近徐秉白妻妾住所,时常有人经过,且都是长辈一级,免不了要起身行礼问安,这样一来不仅玩不好还会坏了兴致,慕灵不愿意在玩乐的时候还要守着规矩,于是便在这处稍微偏远的池塘来钓鱼,这里的鱼既没有什么人来专门打理又甚少有人经过,她可以专心的享受自己的假期。

慕灵看着今日自己出来钓鱼阵仗这般大,不钓上来个十几条鱼也说不过去,于是更加着急。但是钓鱼这件事是急不得的,越急越钓不上来,就在她快要接受绘雾的提议,下水捉鱼的时候,鱼竿开始有了动静,徐慕灵顺势一挑,一只鱼儿被拉出水面。

随着徐慕灵大开神威,相继有鱼儿上钩,王妈妈给的竹筐被装满了大半,徐慕灵将身量还小的鱼儿放归池塘,说等鱼儿长大了再来钓鱼。今日收获颇丰,慕灵正盘算着这些鱼怎么分配,准备鸣金收兵,然后赶紧奔徐府厨房去了。

到了厨房,一众人见是三小姐来了,都毕恭毕敬的行礼,只见慕灵将竹筐中的鱼儿尽数倒出,让人把鱼处理了,便开始洗手准备做饭。厨房的安大娘见三小姐想动手,只上前想拦着,怕姑娘身上沾了鱼腥气,却被徐慕灵制止,非要自己来做。

徐慕灵按照前世的记忆,将油倒入锅中,把葱姜等料也放入锅中煸炒,等炒出香味儿了再将处理好的鱼放入锅中,顿时锅中发出“哧”的一声,等把鱼儿煎的两面金黄的时候,锅中倒水加一点黄酒炖煮,快出锅时放入切成四方小块儿的豆腐,不多时一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鲫鱼豆腐汤便做好了,再撒上一把葱花,真是色香味俱全。

等鱼汤做好的功夫,慕灵拿出另一条被处理好的鱼,用刀在鱼身上划上几刀,再将鱼身上抹上盐巴、姜片和少许黄酒,研制一盏茶的功夫,再把装鱼用的盘子铺上葱姜垫底,把腌制好的鱼放到盘子里,再盖上几片姜片。等蒸锅中的水开之后,把鱼放进去蒸一会儿。等鱼蒸好了,再在鱼身上放上切好的葱丝,淋上酱汁和热油,瞬间厨房被香气萦绕。

等到中午开饭时刻,看到饭桌上的人,慕灵心情由雀跃变为心情极差,恹恹的坐在桌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从老太太、徐秉白、齐氏还有大哥哥、四弟弟、五妹妹身上划过,最终落在了息尘的身上。“他怎么会来我家吃饭啊?怎么也没人告诉我啊?早知道他在我就不做吃的了,他妈怎么同意他在别人家吃饭呢?真是躲都躲不掉的灾星。”徐慕灵心想...

这般想着,徐秉白开口说道:“今日欧阳先生下课晚,息小公子再回到家中用饭也是不便,于是留他在家中吃个便饭再走,你们都认识也不必拘束。”

大家笑着客气了一番,开始动筷吃饭。“听说今日的鱼汤和蒸鱼都是灵儿亲手做的?”徐秉白笑着问道

“父亲快尝尝女儿今日做的,这做菜炖汤用的鱼,可是女儿亲去池边钓的呢,一时也不敢晚了,立马就做成了饭菜,让祖母和父亲母亲尝尝鲜。”徐慕灵神情娇俏,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单纯可爱。

徐秉白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在口中细尝,只觉得鱼肉鲜美异常,腥味儿被剔除的非常干净,还有淡淡的黄酒香气。不觉看向徐慕灵的眼光更加柔和慈爱。徐慕灵转头对着老太太说道:“孙女儿见祖母最近几日总是胃口不好,吃什么都觉得没什么味道,所以特意炖了鱼汤给祖母尝尝,着汤足足炖了一个时辰,豆腐也已经炖的鲜香软烂,最适合祖母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喝着补身了。”齐氏给老太太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老太太喝着也是赞不绝口,只觉得自己这个孙女格外的体贴入微,更是喜爱。

“三妹妹今日做的清蒸鲈鱼甚是可口,不知可否请妹妹赐教说一下怎么做的,也好让我学习一二,回家做与我母亲尝尝。”徐慕灵抬头看向息尘,只见他言笑晏晏,极为清朗俊逸,眉目带笑的说道。

徐慕灵立即转变了自己的态度,语气里带着些客气与疏离,正色道:“定国公府名厨如云,想必做出来的菜肴比我做的要美味百倍千倍,我只是有点自己的心得,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还请公子见笑,实在算不上赐教。”然后便跟大家说起做法来,只是神色不及刚才娇俏可爱。

一时饭毕,众人用过了茶便也散了,息尘告别徐府,骑马回府的路上想起徐慕灵对他严肃认真,唯恐避之不及的神色便想笑,一旁跟着的小厮瑞平看着自家少爷,一脸的春风荡漾,好奇问道:“少爷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也说给奴才听听呗。”

“别瞎说,我哪有高兴什么,不过是因为今天欧阳先生夸了我罢了。不许你回去胡乱说话,不然我就换个小厮跟着我,听到了没?”最后一句是警告,瑞平自然之道自家少爷的脾气,自是不敢多说。

息尘知道,母亲是从不愿意自己跟别家姑娘接触的,就连自家的堂表姊妹自己都不认得几个,母亲的担心对他来说确实是有点多余,他现在一心只想科考中举,好为父母争光,哪有功夫管那些儿女情长。只是...徐慕灵的样子总在他心中来来回回的出现,他知道她是害怕跟他扯上什么关系的,但越是这样,他越忘不了她的样子。

等自己中举以后吧,有了官职傍身,再跟母亲提及婚嫁的事吧,自己从来都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就这一次相求,父母亲应该不会不同意的。

这边息尘正在盘算着以后,慕灵则是气鼓鼓的坐在床上,描云见她神色不虞,小心问道:“姑娘是怎么了,从吃饭的时候就不太高兴,对息尘公子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那息小公子可是国公嫡子,又长得好,多少京城名门贵女喜欢他呢。怎么小姐倒是像烦他似的?”

“他是国公嫡子,他爹位列一等军侯,母亲又是那样显赫的出身,什么好吃的没吃过,非要在咱们家吃饭,我做那些明明都是为了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你看看今天,一条鲈鱼他自己吃了一半,鱼汤也喝了好几碗,那可是我为祖母特意做的!”慕灵气道。

“况且,我与他身份有别,本就不该多做接触。你想想郡主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明里暗里告诫我们不能擅自与他儿子接触说话,她最不喜那些小门户庶女的弯弯心肠和矫情做派,那不就是说给我和五妹妹听的吗?呸!压根儿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说话给我们听罢了。若是我还不知羞的贴上去好声好气的跟息尘说话,那才是败坏的家族门楣,给家里惹祸呢。最好是凶巴巴的,让息尘懒的理我才好。我是不愿意跟这种人家相处的,能累死我。”徐慕灵一口气说道。

很不好意思,她是功利的具有现代灵魂的人,那息小公子与她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三又不能为她带来什么切实利益,更不可能和她结婚,难道是真的想跟她发展一段纯洁的男女友谊吗?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在这个封教礼教森严的时代,自己还是明哲保身为好。反倒是自己那个妹妹,看着还是像没听懂郡主娘娘的弦外之音,只愿她早日清醒才好。毕竟她也不愿意自己成为无辜的炮灰。

描云见自家姑娘说的这么清楚,知道事情轻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告诫底下的小丫头们出去以后不要多说,尤其是自己姑娘和息小公子,更是提也不要提。

徐慕灵气闷,好好的假期就这样被息尘给毁了,气的她连捶枕头十几下,才歪倒在床榻上,歇午觉去了。


午觉醒来,徐慕灵觉得身心舒畅,刚才的不愉快也少了很多。就着小丫头的手喝了一碗红枣银耳汤,唤人喊来描云和绘雾,商量着下午给备考的大哥哥做一些考场用得到的东西。几个小姑娘在房间里边做绣活边说说笑笑,悦耳的笑声十分动人,以至于很多年后,她都在怀念这个下午。

落日时候的云霞,看着阳光为它们镀上一层淡金色,看云间有光如金缕一样射出来,风来的时候流云就会随着风的方向流动。

慕然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慕灵的门前,在夕阳的映衬下,她显得格外出尘飘逸,宛如九天仙女。她只站在门前言笑晏晏的看着慕灵并几个小丫鬟在做东西,还是出去找丝线的描云看到了,忙出声迎接:“五小姐怎么不进去,站在这风口上,也不怕被风扑了身子。”

说着引着慕然进屋,并使唤人去沏茶上点心。“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怎么也不多加件衣服,如今虽还没正式入秋,但天气一早一晚还是凉的,等冻病了吃药,又该耍赖了。”慕灵对着慕然一阵关心,但话讲的调皮,身旁的侍女们也笑了。

“哪就这么娇气了,姐姐说的我像纸糊的人一般,吹吹就散了一样。不过是看着快到给母亲和祖母请安的时辰了,想过来寻姐姐同去。”慕然边说边冲着慕灵皱一皱鼻子,顺势靠在慕灵肩头。

慕灵看了一眼描云,描云会意,带着屋子里的下人们鱼贯而出,只留她们姐妹二人在房中说悄悄话。

慕灵任由慕然靠着她,“姐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姨娘她...她让我...”说着偏过脸去,悄悄呜咽起来。

慕灵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手,“然儿乖,你是因为相信姐姐才来找我的对吗?”慕然抬头对上慕灵黑玉般的眸子,点了点头,“我与姐姐一同长大,自是知道姐姐对我的好,不然妹妹也不会贸然前来。”

“你是不是喜欢息尘?”慕灵问道。这话说的太过露骨,慕然霎时红透了脸,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可有和他交换过什么信物?或是说过什么话?”慕灵紧张道。

“没有没有,姐姐,我只在学堂跟他讨论过一次诗词,四哥哥也在场的,你知道的啊!”慕然急急辩解。

“那还好,只是在家中书塾交谈过几句,且都是自己家的兄弟姐妹和下人,应是不会有人外传什么。”慕灵心想。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难道真的想嫁去定国公府那个是非之地吗?”

“姐姐怎么这样说?那定国公府虽是武将人家,但人丁简单,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已经过世,现在的国公府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在外驻守边关,眼看息小公子是不会从军了。将来走的定是文臣清流一脉,有着国公府和安阳侯一家的荣光加持,想必以后也是要位极人臣的,郡主娘娘出身高贵,但这几次来咱们家里,相处下来也是个好相与的,定不会做出那种苛待儿媳的事情。这不就是祖母和母亲嘴里时常念叨的好人家吗?怎么姐姐倒像是唯恐避之不及,很瞧不上的样子呢?”慕然噼里啪啦说了一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有不解的看着慕灵。

“你说的这些倒也不错,只是你只看到了事情好的一方面,没有看到不好的一面。国公府虽现在烈火烹油,但是家族兴衰往往周而复始,今日是高门显贵,明日就是阶下囚徒,息家军功赫赫,难免不被猜忌怀疑,现在看着是君臣和睦、宛如一家,明日就能拔刀相向、你死我亡。这些尚且不谈,但就一个郡主娘娘就不是好糊弄的,你觉得她待人温和,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你与息尘私下里探讨诗文,并借此亲近。上次她来家里说是给咱们送见面礼,但实际的意思不就是为了敲打我们吗?停了咱们的课不就是为着避嫌?让我们与息尘兄妹相称,就是为了断了咱家结亲的念头,你怎么就没听出来呢?亏你向来是家中最机灵的孩子,如今为着一个公府少爷就这般糊涂了?”

“你也不好好想想,如果你私下里跟息尘接触的多了,要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到外面胡说一通,你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不只是咱们姐妹的名声坏了,欣大姐姐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她该怎么在婆家过日子,大哥哥、四弟弟日后还能有好前途好婚事吗?还有父亲母亲和祖母,日后咱们家还怎么在京城里立足呢?”慕灵细细解释道。

这一通话下来,慕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比不上姐姐有远见卓识,三姐姐跟父亲说的意思是一样的,又觉得自己受姜姨娘挑唆,差点给家里惹下祸事,神色歉然。

“咱们是从小相处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这次着急冒失也是因为真心喜欢的缘故,可是然儿,你与他到底是身份有别,国公爷和郡主势必是不会同意的,难道你愿意去给他做妾?你我都是庶出的女儿,虽然家中子女不分嫡庶,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那也是因为夫人仁慈,祖母慈爱,可到底还是有分别的,你愿意以后也让你的孩子做个庶子庶女吗?父亲只是个从四品京官儿,如何高攀得起公府呢?”慕灵继续劝道,一字一言皆是肺腑之言。

“是姨娘,她看出我喜欢息尘哥哥,又怕这样好的亲事会被姐姐你抢了去,便出主意替我谋划,让我借机跟他说话,让他知道我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想着他性格温柔,应该不好意思断然拒绝女孩子的请求,所以让我刻意靠近。但是我想着先生还有父母的教导,不敢说太多,怕丢了家族颜面,我虽心悦他但也没有再私下接近了。”

“这样就好,你自然是看出来姜姨娘出的主意上不了台面,但她是你亲娘,你又不好违背长辈,拿不准怎么办才来找我商量,幸好你这丫头没有听姜姨娘的话,不然不仅父亲母亲没办法救你,就连祖母也会厌恶你,哪怕是靠着些伎俩嫁去国公府,失去娘家的依靠,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慕然见姐姐说的颇有道理,姜姨娘虽是自己的亲娘,但灌输给她的都是些自私利己的念头,让她主动甚至是上赶着去接近息尘,好闹出点什么闲话来,到时候风言风语多了,父亲和国公府为着颜面也会想办法促成这件婚事,只是到时候,以这种方式嫁入息家,是她心里不愿的。

“姜姨娘虽是我的亲生母亲,但这几年是越发的不成样子,行事作风越来越上不了台面,自己虽然有心劝解,但姨娘每次都有说辞搪塞过去,过后依然我行我素,等家里忙完哥哥们的科考事宜,自然是要腾出手来整治的,这样下去,岂不是迟早要吃大亏的。”慕然心里想着。

姐妹俩说完,也到了该去请安的时候了。二人携手往慈安苑的方向走去。

刚进了屋子,看到徐秉白、齐氏并大哥哥、四弟弟都到了,姐妹二人赶紧行礼问安,老太太让起了身,身边的侍女给搬来两个黄花梨四开光弦纹坐墩,示意她们坐下说话。徐秉白有些不悦道:“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慕然向徐秉白解释道:“今日是女儿想着和姐姐一起来给祖母请安,到了姐姐的院子里,看到姐姐在给哥哥们做针线活,说是考试的时候好给哥哥们用,跟姐姐一起选料子来着,一时不察就过了时辰了,女儿们不是有心的。”徐秉白听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告诫了一下,就转头询问慕明和慕清的功课进展如何,对此次考试有多少把握。

倒是齐氏微笑点头,跟徐老太太夸赞两个女孩儿极为懂事。老太太也是笑着点头,一边吩咐人给她们小姐妹上茶水点心,慈爱的叮嘱几句早晚添衣,不要吃生冷的东西,免得吃坏了肚子,好好保养一类的话。

女孩子们自是点头应答的,中间穿插几句笑话,逗得老太太越发开心了。晚饭自是在慈安苑用过,饭毕茶寂,徐秉白带着两个儿子去书房看画,只留女眷在内说话。

这时齐氏笑意盈盈的看着慕灵和慕然说:“过几日是十五,老太太决定去山上的广云寺上香拜佛,去为慕明和慕请祝祷科考顺利。这次也带着你们姐妹同去,且听说广云寺的枫叶如今正好看,咱们也去一同观赏观赏,也让你们出去松快松快。只是一点,不准你们乱跑,山中迷路可不是小事!”

慕灵心中开心,自己的假日先是被息尘给毁掉了上午,再是被慕然占去了下午,自己根本没有好好玩儿,好在过几天就可以跟着出门了,自己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后,还没出去转过,这次真是天赐良机!

慕然看着也很激动,拉着她问那天要穿什么衣服,说:“咱们既然是去赏枫叶也顺便带些菊花酒去,火红枫树之下赏枫饮酒作诗,最是风雅之事。三姐姐你说好不好?”

慕灵看着她又焕发了往日的活力,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内心也在暗暗期待这次秋游。

很快,出游的日子到了,这天一早,大家早早的就起来穿戴好准备出发。徐秉白和两个儿子在车队前面骑马前行,身后依次跟着的是老太太、齐氏和女儿们的马车,车旁跟着的是贴身伺候的仆妇、丫鬟、小厮、家丁,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向广云寺出发。

为着老太太旅途多些乐趣,徐慕灵和徐慕然跟着老太太坐一辆马车,路上陪着说些有趣的故事什么的。徐慕灵还是没忍住将车窗的帘子掀开一条缝儿,往外面看去。

只见街旁是准备开门的店铺,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卖早点的摊位上蒸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清晨的阳光开始洒落在街头巷尾,那突兀横出的飞檐有好看的弧度;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旗帜,猎猎作响;那来来往往的行人,露出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好一个泱泱盛世的富裕繁荣景象。

广云寺在京郊的云衔山中,因山势高峻,雾流涧谷而得名。美景伴随梵音,让人如同置身仙境一般。现在是秋日,枫叶红艳似火、层层叠叠,美不胜收。

上辈子唐娇娇可是很讨厌爬山的,恨不得索道直接给她送到山顶才好。如今到了这个世界,好不容易出次门,一定要玩儿够本才行。徐慕灵拉着慕然一路跟着爬山,慕然没爬多久就喊累了,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很是影响她的进度,也不能半路抛下她,只得降低速度。

走在林间小径上,脚踏缤纷落叶前行,抬头看去,天空一碧如洗,洁白的云朵在天空漂浮着,空气中有好闻的草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要是有相机或者手机就好了,现代人那还能看到如此碧蓝的天空呢?”慕灵心想。

等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到了广云寺。慕灵已经是四肢疲软无力了,她果然还是不适合爬山,前半段还可以说只兴致盎然,后半段就是靠着描云和绘雾的搀扶才能走到这里,“佛祖也好,菩萨也好,我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来上香的,但是奈何身体素质太差,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慕灵心里暗暗解释道。

可惜天不遂人愿,下一秒,慕灵就碰到了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张脸,还是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好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乖乖行礼了。

息尘看着那个上一刻还瘫坐在石头上累的不行的小姑娘,看到他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就觉得十分好笑。明明是不想跟自己有过多接触,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起身行礼,她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过此时真的很想捏一捏她气鼓鼓的脸蛋,像是手感很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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