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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人间

柒月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古老的神觊觎着人世的光辉腐朽的皇朝在夕阳下狂欢卑鄙者、阴谋者、长生者、荒唐者种种黑暗笼罩下终会有人走向曙光他说不做神仙,我将站在山巅,悲悯人间

主角:夏衍,夏宇   更新:2022-12-10 02: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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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夏衍,夏宇的其他类型小说《百年人间》,由网络作家“柒月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老的神觊觎着人世的光辉腐朽的皇朝在夕阳下狂欢卑鄙者、阴谋者、长生者、荒唐者种种黑暗笼罩下终会有人走向曙光他说不做神仙,我将站在山巅,悲悯人间

《百年人间》精彩片段

第一章

人生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应该是苦难的。我们从母亲的子宫里来到这个世界,世界第一次给予我们感觉的时候,我们往往回报以嘹亮的哭声。或许走过奈何桥的我们,饮下那一碗孟婆汤,就将所有的不快与遗憾通通遗忘,在轮回中再次经历着未知的生活,未知的父母,未知的伴侣,未知的职业,未知的喜怒哀乐,未知的悲欢离合。

世界对于我们大多数都是未知的。

“劳资从现在起就要光屁股打天下。”小胖子说道,胖乎乎的手插着腰,“我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羞耻,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嗯,嗯,嗯!我要挣许许多多的钱,娶许许多多的老婆,生许许多多的孩子,丫的,或者我应该叫许三多?”

“所以呢,这就是你撒完尿不穿裤子的理由?还敢说脏话!”一只纤瘦的手将正在豪言壮语的小屁孩拎起来,麻利的给他套上了裤子,然后赏了他不痛不痒的两个巴掌。

“姐!你能不能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小胖子在一个女孩的怀里用力的挣扎着。“嘘!别动!”直到那个纤瘦的手掌又落在他的屁股上他才安分了些。

身材瘦小的女孩将小胖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手指间夹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符纸,眼神警惕地望着四周。周围的空间静谧的吓人,风无法吹进这茂密的林中,泥土也因此散发着腐烂闷热的气息。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光与暗的交界处,一只很巨大的狸猫慢慢的从树上爬下来,脚步轻盈地落在地上。没错,这是只很巨大的狸猫,之所以说巨大,是因为在小胖子的估计下,这只狸猫一口将他囫囵吞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这个大家伙长着猫的样子,要不是额头上没有王字,小胖子完全认为这就是老虎,所以,现在,给这个小屁孩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出声了。

狸猫没有看向姐弟二人,疑惑地抬起头环顾了四周,鼻翼微微张开,用力地嗅了嗅,却仿佛闻到了难闻的气味,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姐弟二人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狸猫前进的方向。

狸猫摇了摇头,没有看向姐弟二人,优雅的走了,踏着轻盈的猫步,在树林的阴暗处慢慢的消失。然后两声突兀的长长的出气声就在树林中回荡开来。“姐,这个大猫快有老虎大了吧?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应该不会了。”女孩说道。即便狸猫已经离开,她依然紧紧抓着小胖子,明亮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唉,世界太恐怖了,到处都是危险,这让我这个三岁的孩子怎么活啊。”小胖子用力从怀里挣脱出来。“这里到处都是怪物,比老虎还大的猫,小山一般的大象,比我都大的蚊子,三只眼睛的巨人,手里拿着一百多米长的铁棍,还有啊。。。。飞剑!”

一把青幽幽的长剑悬停在小胖子的脸前,小胖子惊吓的表情倒映在飞剑光洁的表面上一览无余。“是竹剑啦,看把你吓得。”女孩长出口气,伸手握住悬停在空中的长剑剑柄,剑柄呈现为竹子的形状,一节一节的被她握在手里。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伴随着剑鸣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空中远远地飘来。

夜色渐渐笼罩在大地上,丛林依旧静谧。远山传来似有似无的吼声,也许是哪一位百兽之王被打扰了睡梦。篝火燃烧着,树枝不时爆出噼啪的响声。篝火旁,小胖子卧在小小的兽皮上呼呼大睡,毕竟是小小的孩子,些许响动完全不能影响他的睡眠。小女孩抱着瘦削的膝盖坐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篝火上的肉烤熟。哀鸣的竹剑悬在篝火上,两只山鸡就这么串在光滑的剑峰之上。或许在旁边的黑衣青年看来,这样一把充满灵性的剑此时做着烧烤签的工作适得其所。篝火的温度将丛林中的湿气蒸腾,小女孩瘦削的脸庞在蒸气中忽隐忽现。

“大哥,烤的差不多了吧?”她轻声问道。

“嗯。把小宇叫起来吧。”黑衣的青年人轻声回应了一声。

“哦哦,醒醒,吃饭啦。”小女孩在趴着的小胖子耳边喊道。

“嗯?嗯?啊!终于开饭了,饿死我啦。”小胖子睁开迷糊的眼睛看着篝火上的山鸡,一张脸从洋溢着开心就慢慢滑落到低谷。

“大哥,你到底会不会养孩子啊?天天吃肉我会便秘的!”

青年正将山鸡从解脱了的竹剑上取下来,听到小胖子这样说,微微一笑,然后认真的看着夏宇开口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会养孩子。”

“额”,小胖子无语了。

小女孩看着这对仿佛要针对养孩子这个话题进行一番讨论的兄弟俩,有些哭笑不得,将小胖子摆正坐好,开口道。“行了,赶紧吃。别和大哥顶嘴。”一只油乎乎的鸡腿递给小胖子,小胖子便啊呜一口咬去了小半。

“夏衍!咱们还有几天才能走出这片林子啊!”

“叫大哥!没大没小的!”纤细的手啪的拍在小胖子的屁股上。小胖子嗷的一声,挥舞着手里的鸡腿,“夏颖,你再打我小心你以后平胸,忘了你之前就总打我,快三十都还只是A,诅咒你 !”

“给我闭嘴啊!”

在少女的天音怒斥之下,看着已经濒临发火的小女孩,小胖子还是低下头默默的啃起鸡肉来。

空气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伴随着小胖子狼吞虎咽的咀嚼的声音。两只山鸡在三个人的合力下,最终变成了一堆骨头。吃过饭的三人抱着肚子看着燃烧的篝火都不想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小胖子打破了沉默。“夏衍,咱们就在这丛林中过一辈子吗?”

“怎么说话呢?”少女抬起手就要往小胖子的屁股上揍去。

“姐,别,我错了。”小胖子灵活的避开手掌。

“说了多少遍,叫二姐!”

看少女也不再打他,小胖子终于挪回自己的位置。

“我们这样一路向北走,会走出丛林的。”夏衍开口道。

“一个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小胖子嘀咕着。身子在兽皮上扭了扭,继续开口说到:“大哥,你说这世间真的有仙人吗?长生不老的那种。”

长生。

“呵,长生肯定会有的。”夏衍笑眯眯地对小胖子说,“一般来讲,普通人一生大概会有甲子之寿,身体好呢,也可以活到一百多岁了。而像我们这样的修行的人呢,随着境界的不断提高,就会有更悠长的生命,而想要活过千年万年,也是可能的,不过要很高的境界才可以的。”

“那,那大哥,你之前教我的吐纳方法,我练了好久,还是感觉不到你说的灵气啊!”小胖子有些郁闷开口问道。

“不要着急,你要放松心神,这也可以说是一个冥想的过程,通过把握呼吸的节奏,将天地间游离在的灵气感受,捕捉,再纳入体内。”

“好吧。”

寂静再度蔓延开来。夏衍盘膝坐好,瘦削的背挺直,开始吐纳,呼吸。呼吸之间间隔很长,一呼一吸之间,可见一道白色的气流在口鼻之间流转,就像一条调皮而蜿蜒的小蛇。

小胖子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衍,想着再仔细些,也许会发现一些窍门。不过少女却在夏衍的一呼一吸间发现了与以往的些微不同,不由得轻咦一声。

“嗯?怎么了?小颖。”夏衍睁开眼,看着停顿了的少女开口问道。

“大哥你受伤了吗?”少女急切的问道。

“嗯,受了点伤,不过没事。”

“怎么会?”少女继续追问道,却被夏衍抬手制止。

夏衍警惕地环顾四周,抖动的篝火将树木的影子扭曲,舞动着不详的气息。小胖子惊恐地望着夏衍的身后,口中塞的慢慢的食物都忘记了咀嚼。

一个阴冷沙哑的声音在夏衍背后远处响起。

“小子,神州之上,一招半成未成的长生九剑还杀不掉我!”

神州大陆起始于何时,已经无人知晓。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从他们记事起,这座大陆就叫做神州大陆,至于为什么会叫做神州,更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有兴趣去探寻。对于人类而言,历史的最远可以抵达神朝的开始,那个距今一万年的混乱的年代。

得益于天地灵气的充裕,修行界中人最高可以达到近千年的生命,因此一万年的历史就这样在口口相传中,在门派与神朝的玉简中,记录下来,让后人知晓,神朝的起源,以及万年前的混乱的天地。

相传,万年前,天地间妖魔共舞,烽火不休,人族势弱。妖魔肆意以人族为食。或许人族的起源无人得知,但是人族得天地钟爱,渐渐地累积之下,涌现了一批又一批的高手,最后,经历了不知多久的战争,建立统一了神州大陆的神朝,那些曾经凶名赫赫的妖魔,却湮灭在岁月中无人知晓。万年以来,人族日益鼎盛,神朝依然以其强大的力量统治着神州大陆。

此时,在神州大陆的中心,神朝的都城朝歌城中,尽管夜已至后半,却依旧灯火辉煌。在朝歌城中央皇城最高的大殿上,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辩。

“陛下,西南匪患猖獗,已经严重扰乱了西南百姓的稳定,据臣所知,西南军方承平日久,懈于训练,加之其军中将领贪污腐败,压迫蛮族子民,致使蛮族叛乱,这才给了那些乱臣贼子可乘之机。臣以为,是时候将西南军方整肃一二,查奸除恶,同时,请大将军出战,扫平叛乱,切不可使贼人势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灯火通明的大殿上,随着老丞相慢慢的声音回荡开,大殿上其他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响动。不少的人都默默地看向武将队列领头的那位魁梧的老人,独孤大将军此时怕是心中怒火千丈,谁都没有想到,从西南军方出身的大将军在离开西南后,西南军方竟然糜烂成这个样子,此时军民皆乱,席卷西南,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此前定下的大将军出关西北的计划不得不搁浅,神朝三十万大军滞留铁门关,每日间光人马的吃喝就是海量的银钱,神朝局势就此尴尬,也许神皇也正在等大将军给他一个交代吧。

诸位大臣可以偷偷地大量大将军和老丞相的脸色,却没有人敢抬起头看着坐在皇位上的人族共主。神皇陛下倚坐在皇位上,眼神漠然地看着身前的空地上,默不做声,似乎,真的是想要知道大将军会给他什么样的解决这乱局的办法。

神朝中人大多知晓,老丞相与大将军素来不和,两位神朝的中流砥柱之间的恩恩怨怨据说可以追溯到这辈人年少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一个人才辈出风流倜傥的时代,至于具体是大将军靠着武力抢了老丞相的青梅竹马,还是老丞相靠着自己诗书风骚迷住了大将军心心念念的谁家小姐,一切都无从考证了。反正老丞相对大将军当年纵兵屠城双手血腥深恶痛绝,带着门下弟子执笔怒骂了几十年,几十年也没能将这位功勋彪炳的军中悍将骂倒,反而大将军凭借着军功青云直上,任你怒骂嘲讽,我自岿然不动,坐稳了这一朝只有一人的镇国大将军。神皇也知道这左膀右臂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嘲讽黑手小绊子暗中不断,于是干脆就上朝时候左右两列,老丞相大将军各领一头,朝堂上就此泾渭分明,每天吵的不可开交。

大将军对此时的局面似乎也有些头疼,狠狠地啜了两下牙后缓缓出列开口道:“陛下,西南糜烂还请治老臣不察之罪。”

然后,大将军就站定不动。群臣不禁有些懵了,这就完了?治罪,治个毛啊!

神皇也是微微一愣,老丞相愤怒的吼声随之响起;“治个毛啊!啊?要治你老匹夫的罪早八百年就治了!老夫现在问你西南成了这样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大将军头都不抬就回一句。

谁也没想到,在这火急火燎的时刻,大将军还有心思和和老丞相抬杠。看着独自凌乱的老丞相,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老丞相站在大殿上,已经气的哆嗦个不停,不禁让人想到,难道大将军想借这个机会直接把老丞相气死?

“独孤老匹夫!”老丞相哆嗦着手指狠狠地指向大将军,“西南糜烂,贼人席卷荆、凉二州,你纵容军兵,实乃首恶。”

“那有怎么办?老子也没想到那帮混蛋竟然这么贪!”

老丞相快要被大将军的无赖样气疯了,“老匹夫,今天你不给朝廷个说法,老夫今晚就告诉你那婆娘,当年你养的小的给你生的孩子现在在哪!”

噢噢噢,群臣顿时哗然,连神皇都突然有了兴趣,坐直了身体似乎很想知道的样子。本朝今年最大的瓜终于出现了。独孤大将军竟然曾经养过小的,而且还有一个私生子!总所周知,独孤大将军纵横天下,神鬼辟易,唯一的弱点就是,惧内。这要是老丞相把这个惊天大瓜爆料出来,可想而知,大将军晚上回家估计是又要睡书房了。

大将军有些懵了,“真的假的?老李,你从哪知道的?”嗷嗷嗷,大将军竟然承认了,群臣又是一顿兴奋起来。“你管老夫从哪知道的,反正今天你就是躺这你也得给老夫解决了这西南!”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大将军,估计按大将军惧内的情况来看,今天怕是不解决不成了,可是三十万大军都在铁门关,这要是再调到西南,不说舟车周转的困难,单是对同属军方体系的西南乱军下手,军心立刻就得涣散一半,更不要说西南犯事的将领大多数都是大将军的嫡系,大将军下的去手吗?

“办法不是没有,用不上大军回返。”大将军慢悠悠的说,群臣听到大将军如此说,顿时疑惑了起来。“按照祖制,”大将军缓缓开口道,“修行宗派有义务协助朝廷处理涉及到凡间的动乱,朝廷只需为宗派提供必要的物质支配。”群臣的脸色在听到大将军这句话开始变了。“老匹夫,你怎敢?!!”刚刚平复下来的老丞相听闻大将军如是说顿时怒了。大将军没有理老丞相,自顾自的说道:

“请陛下下旨,命青山宗派出门下弟子下山平乱。”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了整个朝堂。

“不可啊,陛下!”老丞相二话不说,跪地向神皇道。

“不可啊,陛下三思!”“大将军为何出此下策!”“大将军不能让青山下山啊!”群臣汹涌,黑压压的跪地一片人。面对群臣汹汹,神皇的目光落在大将军的脸上,大将军也正看着神皇,突然,大将军竟然促狭的向神皇眨了眨眼睛,神皇又看向了老丞相,这个伏地不起的老人满脸的愤怒与恳求,看着神皇。慢慢的,神皇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开来。

“大将军即日起赶赴铁门关,兵部调配军资不得迁延,另,吏部尚书李忠德持令前往梁州,凡作乱军兵杀无赦。”

“神皇命,青山宗弟子下山平荆州乱!”

“陛下,六宗轻易不得入世,这是祖训啊!”老丞相跪地顿首哀呼道。

一个青衣道人出列开口道;“陛下何故执意妄为,养虎为患?”

神皇慢慢凝视着青衣道人的双眼,大殿中隐隐有一股伶俐的气势散发开来。

青衣道人缓缓俯下身去,汗水渐渐在背后氤氲开来。

“诸位,夏衍回来了,朕要给那个孩子一个交代!”

大殿上顿时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呼,呼!”

剧烈的呼吸伴随着胸膛急剧的起伏,狼狈的夏衍紧紧盯着前方的人影。残破的衣衫披在那人干枯的身上,依稀可见是道袍的样式,却被锋利的剑痕切开,化成一道道布片。

天光微亮,一夜过去了,夏衍与这可怕的人已经整整战斗了一夜。夏衍的左肩,几个豁开的伤口狰狞恐怖,右臂却紧紧握着竹剑,将姐弟二人牢牢护在身后。小女孩手中的符纸早已激活燃尽,此时手中正持着半面残破的铜镜。铜镜的镜面不似他处,依然光洁,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护佑着姐弟二人。

干枯的道人看着夏衍,将粘有夏衍鲜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吮动着,眼中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夏氏的仙血,味道真是好极了啊!”

“张喆!”夏衍爆喝一声,手中竹剑化成剑光,飞速刺向道人的头颅。

道人张喆袖袍挥舞间,将竹剑荡开,后撤的同时,手中散发出道道乌光,打向夏衍的同时,还想绕过夏衍,击向后面的姐弟二人。

“啧啧啧,贫道当年首创于你父,本要寿元干涸,却硬生生拖到了今天。天可怜见,让贫道碰到你们三个夏长生的小崽子,让贫道窥见了复苏之望。待我吞了你们身上的仙血,恢复天人指日可待!哈哈哈。”

夏衍回身劈散乌光,一言不发,持剑向道人攻来。

道人张喆身形如鬼魅般游走,不与夏衍正面交锋。待到夏衍一气力竭,待要换气之时,屈指成爪,回首在夏衍胸前掏出五道血痕。不待夏衍反击,便又遁去开来。

“二十岁,摸到了天人的门槛,这天赋,真是古今少见啊,小杂种,我天师府怎能留你?”

夏衍不加理睬,横剑在胸,轻声道:“临!”

道人一声戾笑,“又是长生九剑,小子你技穷了吗?”不待夏衍反应,就向前扑来。

“兵!”夏衍心中默念。

道人身影极快,须臾间窜到夏衍身前,挥手向夏衍头颅击去。夏衍挥剑将手掌斩开,发出金铁相击之鸣。道人换手又击。

“斗!”夏衍又斩,竹剑上渐渐覆盖有金色的光芒,将道人斩开。

“者!”竹剑上光芒愈发强烈,道人张喆怒喝一声,再度探手抓来。“皆!”夏衍一剑斩向道人抓来的左手,道人却不避,任由竹剑在手臂上斩开一道血痕,甚至手臂骨都被斩断,一掌击在夏衍右颊。夏衍脸部顿时血肉模糊。

“阵列!”夏衍心中默念,挥剑继续斩向道人。道人怪叫一声,身体诡异地在空中顿住,向侧面避开。夏衍一剑斩空,转而上撩,将道人击至更空中。

“前行!”夏衍咬紧牙关,屈膝跃起,挥剑向已经浮空的道人斩去。

“这分明是刀法!”道人张喆怒喝道,身体却在空中诡异的膨胀了一下。

“不好!”夏衍出声道。

彭的一声,道人身体右侧炸成一片血雾,碎肉碎骨四散开来,同时掀起的冲击波将夏衍掀开出去。趁此机会,道人残存的身体向相反方向遁走,不巧却正是姐弟二人方位。

“小杂种!该死啊!”

突然,道人发现,铜镜的光晕下,只有一个小胖子在抱着铜镜哆嗦着向他做了个鬼脸。那个小女孩却不知去向。

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在道人的心头,那是一种哪怕是为了遁逃逼开夏衍而炸开身体都没有的感觉。

砰的一声巨响。道人张喆残存的身体化成了碎块,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只看到侧面的树后,一只白皙消瘦的手,扔出了一个圆圆的球,那个球,让他四分五裂,再难回天。


槐樱城是一个坐落在荆州西南的不大的小城。槐樱城有两处较为有名的景色,一是那盘根错节,不知有多少年月的槐树,一是那绵密成林的樱树。苍劲槐树的青黑枝叶与漫天飞舞的樱花,是当地人世世代代记忆里难以抹去的盛景。

然而,当罪恶盈胸的乱兵发现这座古老的小城时,这座小城迎来了万物的终结。这是血、火、还有混乱的世界。战乱席卷所导致的,不仅仅是生命的流逝,还有秩序的崩塌。当古老的槐树被乱兵摧折、焚烧,当樱花树下流淌着鲜血,当世间的善与美堕落于深渊,罪恶就在血火中不断的上演,每一个绝望的乱兵都在癫狂中释放心中无限的恶意。

槐樱城倒塌的城门缺口处走来了三个人。瘦削的青年被身旁的少女搀扶,拄着竹杖,身边的小小男孩紧紧抓着青年的衣角,用他那初临凡尘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个小城在火中熊熊燃烧,一眼望去,尽是尸骸。就在三人面前,一个浑身血水的兵丁,将手中的长枪从身前裸体的妇人体内抽出,妇人的身体随之不断抽搐,一双眼睛里,早已毫无生气。兵丁抬起头看向夏衍三人,血红的眼睛猛然间爆发出野兽一样的光芒,然后就此散尽,一柄纤细的长剑直直地钉进他的额头,将头颅刺透。

夏衍走过去,将竹剑从兵丁的身体里拔出,剑身上的血迹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大哥,发生了什么?”夏颖领着夏宇紧忙跟上问道。

“我也不知。”夏衍的声音很是平淡,蹲下身来,看着兵丁的尸体沉默不语。

“荆州府兵。”夏衍确定了兵丁的来路。

“朝廷的军队竟然犯下如此恶事,这个朝廷肯定腐朽至极。姐,你看我说什么,绝对的权利集中必然导致绝对的腐败。上事不察,下必效之。要我说,这个时代就该我这样的天选之子带来深刻的变革,我决定了,我要推翻这可恶的封建朝廷,建立修行宗派与凡间无争的共和政权,从而引领神州走向新的时代。”

夏衍起身,看了眼兀自胡言乱语的小胖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提着竹剑,向不远处向他们奔来的乱兵走去。小小的孩子尽管用大声的话语掩盖着内心的恐惧,看着这惨白的尸骸,依然呕吐了起来。竹剑在空中飞舞而过,乱兵的头颅就纷纷落地,随着夏衍走过就是一地尸体。这些兵丁,或者死在向夏衍冲锋的路上,或者死在逃跑的路中,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乱兵涌了过来,“是青山剑修!”在一个兵丁临死前喊出这句话后,数支泛着蓝盈盈的光芒的长箭呼啸着向夏衍飞来。夏衍正将竹剑从前方死去的兵丁体内抽出,看到这明显不同寻常的箭矢,竹剑在身前划出一个圆,充盈的剑气将箭矢抵挡在夏衍身前,夏衍随即一震将箭矢向着远处激射而去,同时夏衍不再留守,将竹剑反手背在身后,左手捏剑诀,一道道剑气自夏衍身中溢出,化成一道道飞剑,向着周遭的乱兵飞去,剑气纵横交错,顷刻间将这些乱兵击杀一空。看着远处还有些许兵丁仓皇逃窜进了密林,夏衍没有追击,而是将竹剑归鞘,默默的看着尸横遍野、破败不堪的小城。

“大哥,你还好吧。”夏颖抱着小胖子走到夏衍身边问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兵过如匪,二姐你没听过吗?自古兵匪不分家,要我说,不外乎就是两种可能,一是杀良冒功,二就是杀人越货。”夏宇喘着粗气说道。

“不论是什么原因,死人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夏衍开口说道,“小颖,你带着小宇在跟着我,我看看还有没有些干净的粮食。咦,有人来了。”

一声嘹亮的鹰呖划破长空,听到声音夏衍三人抬头时,头顶已经是阴影笼罩,一只巨鹰盘旋着降落在地上,看着这只翼展数米的巨鹰,夏衍的眼中露出微微的激动。几名身穿青色衣衫的年轻人从鹰背上跳了下来。为首的年轻人带着警惕看向夏衍,尤其是夏衍手里的剑。“你们是什么人?这些乱兵是你杀的?”

“报告师兄!”一名弟子检查过尸体后喊道。

“说。”为首的年轻人依然警惕的看着夏衍。

“师兄,这些乱兵死于青山剑法,是,是直峰的归元剑法!”

为首的年轻人脸色顿时就变了,急忙走到那位向他报告的师弟身边蹲下,看着尸体上被剑气撕开的伤口猛然间回头喝到:“警戒!”

其余弟子听闻纷纷拔剑对准了夏衍,为首的年轻人快步走到夏衍身前问道:“阁下是何人?青山所有的弟子我都认识,阁下为什么会青山剑法?”他顿了顿,“尤其是直峰之中的弟子,我不可能不认识,你从何处学得这归元剑法?”

夏衍看着这个和他同龄的年轻人,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赵狩。”“恩?”年轻人皱起眉头,看着夏衍;“你怎知我的姓名?”

“赵狩,不可无礼!”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巨鹰上传了下来,随即一个苗条的身影从巨鹰上跳下。

“师姐。”赵狩看着这名少女点头道,“师姐小心,此人来历不明。”

少女却仿佛没有听到,仔仔细细地盯着夏衍看,仿佛有些疑惑,一步步的朝着夏衍走来。小胖子夏宇看了看悄悄的在夏颖耳边说道:“姐,这个姐姐好漂亮呀。”

夏衍微笑着看着少女走到身前,突然,少女伸出手,直接抓住夏衍握剑的手,看到了夏衍手中的剑“竹剑!”少女惊讶的喊道,“什么?竹剑!”巨鹰上一个女子的声音也传了下来。一个身着青衣的丰满高大的女子一瞬间就出现在夏衍身前,愣愣着看着夏衍。夏衍看着她那记忆中依然熟悉的面孔,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师姐。”

“小师弟,是你吗?”女子颤抖着抬起手,慢慢抚上夏衍的脸庞,“是你。”女子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是你,小师弟,真的是你。”女子狠狠的将夏衍搂进怀里,“这么些年,你都去哪了啊?”

话音未落,一声欢快的鹰啼响起,一个硕大无比的鹰脑袋挤到了夏衍身前,琥珀色的鹰瞳中露出欢喜,只是这巨大的身体让巨鹰无法低头,想很久以前那样依偎进那个孩童的怀里。

夏衍敲了敲巨鹰的喙,笑着说道:“这家伙,长这么大了。”

“小师叔,我算过啦,你走了有十年了啊!”一旁的少女抹着眼泪低声说道。

“是啊,十年了,我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蛮荒虽然静好,又怎么比得上这烟火人间。

坐过飞机的人都知道,云层之上的阳光很是刺眼,徜徉在无尽的云海之中,偶尔俯视大地,便会给人以俯瞰之,天地如此之大,万物如此之小的感觉。此时的云海之上,一艘巨大的银色飞舟正在天际慢慢的飞行。

夏衍盘坐在船头,流线型的船身将气流剖开,使得夏衍身前虽有罡风拂面,却不剧烈。高挑丰满的女子在一群莺莺燕燕好奇满满的目光中走到夏衍的身边,附身坐下,“小师弟在想什么呢?”

“师姐,没什么。小宇睡了么?”夏衍回道。

“那个臭小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非得让师姐抱着才肯睡,小手跟你一样不老实,你们俩可真真是亲兄弟啊,想我秦筝,怕不是上辈子就欠了你们哥俩的哟。”

夏衍默不作声。

“师叔他?”师姐轻轻问道。

夏衍望着眼前翻滚的云,良久才回答,“嗯。”

“终究还是走了吗?若是白城都不能救回师叔的命,这天下间,我们只能束手无力了。说起来,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白城有一条通往青山的古路。”

“原来是这样?古路艰难,怪不得小师弟受了伤。未曾想到,小师弟竟然有如此修为。”

“倒也不是,师姐请看此物。”夏衍手中出现一枚小小的木令。

“这是天师府的敕令,这,是张喆!这老贼终于出现了吗?”师姐从夏衍手中接过木令,顿时怒道。

夏衍开口道:“这老道当年受了重伤,跌落天人境界,却不知为何,在青山南面修行疗养,被我遇见,杀掉了。”

“杀得好!”师姐用拳头用力捶了下掌心,“这老道怕是在青山附近潜伏,为了给他们天师府刺探情报。掌门师兄说,这次荆州兵乱,背后就有他们天师府的影子。”

“你可知这荆州凉州兵乱起因为何?”师姐问道。

“不知。”

“我们也不知,朝廷的说法是荆凉二州承平日久,军方将领日益腐败,克扣百姓,使得荆州苗人叛乱,引得二州百姓景从,军方为了隐瞒贪腐之事,未能及时上报朝廷,致使局面愈演愈烈,朝廷征伐西域在即,不得不按大将军所言,调派青山弟子下山助朝廷平乱。师姐我不幸接了这个差事,这才带着首峰,律峰与容峰三峰弟子下山,也就有了今日咱们师姐弟的重逢。”

“原来如此。”夏衍轻声道。良久,复又开口道:“没想到,九州百姓,也不易啊。”

秦筝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夏衍,仿佛要把眼前的这个青年看透,透到骨头中去,眼前却略微有些模糊,仿佛又看到十几年前那个粉嫩可爱的小孩子,最喜欢缠着自己喊着姐姐抱的天真快乐的小家伙。时隔经年,这个小家伙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青年人。记忆中那个小家伙仿佛依稀在眼前姐姐姐姐地喊着,而眼前这个青年人却坐在自己身旁,瘦削的身体上流淌着仿佛无尽的落寞与孤独。

“师弟,待师姐此番事毕,师姐带你回青山可好?回家吧,掌门师兄和剑律师兄一直都很惦记你。”

良久,夏衍开口道。

“嗯。”

青山的飞舟划过天际,在云海中劈出一道笔直的线。

船舱内,在中心是一块氤氲着雾气的沙盘,夏衍等人围在沙盘前看着沙盘上的地形,只是沙盘上郁郁葱葱的林莽,就让人难以分辨位置。

“禀师姑,小师叔,在咱们和神朝一同处理下,乱兵基本上都已经安定下来,作恶的士兵都解除了武装,为首的将领和官员都被收容在州府,等待押解京都,各地破乱之处也在进行整治,大部分的百姓被州府收容,小部分的在我们的管理下也安定了下来。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哪?”赵狩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现在一旁的夏衍。

“其实,现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是,苗人十八寨的叛乱,对于这些苗人,我们青山该如何处置。”秦筝皱起好看的眉头,突然撒娇似的看向夏衍,“小师弟,你一定有办法帮帮师姐的对不对?”

夏衍思索片刻道:“对于这些苗人,我们的原则应是不杀,尽力安抚,青山地处西南,与苗人历来亲近,应给与优渥。”

“可是,小师叔,额,我们不应该是诛除首恶吗?对于苗人叛乱的首领我觉得应该押送朝歌,由神朝审讯定罪。”

“哦?”夏衍看了赵狩一眼,“定罪?他们何罪之有?”

“回师叔,自然是叛乱之罪。”

夏衍轻叹一声,看着围绕在沙盘周围的青山弟子,开口说道:“青山地处神州西南,我宗于万年前在这西南蛮荒之地开宗立派,至今已有一万余年。在这万年间,我青山受苗人世代供养,诸峰之中,出身苗族的仆役数不胜数,更不用说,这万年间,苗人为我青山供奉的无数灵药供我等修行。如今苗族受贼人压迫,我们却在山上修行不曾伸出援手,苗人无望之下,起兵造反,此次动乱,青山其实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夏衍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众人,复又开口道:“苗人可收其武备,命其安分即可,主要是这位苗人的首领,敢走上这条路,可以说是魄力非凡,九州之中少有。”

“真是无知者无畏。”秦筝轻叹道,“九州之中,藏龙卧虎,更不用说神朝万年积累。随随便便一个四流宗门就够他们苗人受的了。苗人受限于血脉,自古族人不能修行,靠着些许祖辈遗泽,一身蛮力,方可在丛林中存活,殊为不易啊。”

“其实苗族之事,弟子之前略有耳闻。”赵狩插嘴道。

“请细细说来。”夏衍道。

“是,师叔。”赵狩思索下,开口道:“自古以来,苗人在林莽中国以狩猎为生,可是林莽中野兽横强,甚至有吞食月精日华修为傍身之兽,加之林中瘴气弥漫,毒物丛生,苗人生存十分艰难。幸而与青山相邻,万年来,苗人常常供奉灵药宝物,我宗回馈以保护,苗人才得以繁衍至今。只是,近年来,苗人步伐走的很远,竟然与荆州府城商家做起了生意。苗人以野兽皮毛筋骨,林中矿物药材,在荆州治下换取粮食布匹。倒也可以说这苗人的手段进步非凡。”

“这苗族首领颇有见识。”秦筝点头道。

“只是,苗人不能修行,历来孱弱,加之生意利润颇丰,渐渐的,荆州府城那些大商家就动起了心思,而且,这些年,青山封山,让那些人胆子越来越大。加上荆州军方的支持,竟然逼迫的越来越甚。”

夏衍轻声道:“看来,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这是我宗的疏忽。”秦筝开口道,眼眸环顾一周,看着周围星散站着有些沉默的青山弟子,咬了咬牙,开口道:“青山封山十五年,这是掌门师兄和诸峰峰主共同决定的,当年你们都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此次入世,我们就不能再回到封山的日子。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像苗族这样与我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苗人我们要保下来,苗人的首领,我们也不能交给朝廷。我们此番前去,必须要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平息苗人的愤怒,即便神朝怪罪,也不用理会。”

“现在,向苗族祖寨出发。”


苗人祖寨位于西南这片丛林的深处。

从天空望下去,一望无际的丛林仿佛一片墨色的海洋,随风起伏的林梢宛若那汹涌的海浪,巨大的飞舟真的就如同船行于水上一般,从丛林上空划过,将这墨绿色的树浪劈成两半。

无边无际的丛林在不起眼处骤然凹陷,随即可以看到,一条峡谷蜿蜒而出,又渐渐的没入远方不知所踪。

祖寨就在这峡谷的起端。

从飞舟上俯瞰,祖寨呈圆形,数不尽的青黑色建筑密布在圆形中央。一条河流将祖寨环绕以后,顺着峡谷向远方而去,就仿佛有人在这大地上画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只是不知这问号的尽头位于何方。时值盛夏,祖寨外围绽放着茂密的花海,姹紫嫣红。随着飞舟徐徐降落,船头上的小胖子一眼就看到花海中劳作的苗族姑娘。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静谧美好,让人很难想到,这些善良美丽的苗人姑娘放下手里的花朵,拿起刀剑,穿行在血与火之中的景象。

飞舟在花海边缓缓降落,夏衍一行人从飞舟上落下。

美丽的苗族姑娘和精壮的小伙子们沉默地围了过来。

“恭迎青山仙师。”所有的苗人跪地说道。

夏衍等人望着臣服的苗人,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从神朝的角度讲,这些苗人确实犯下了罪行。可是,面对祖祖辈辈都效忠的青山弟子,这些朴实的苗人依然习惯性地臣服,也可以说得上是束手就擒了。

“我认得你。”

片刻后,秦筝打破了沉默,抬起手指,指向苗人中为首的那位老人开口道。老人愕然抬头,满是老年斑的老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秦筝走到老人的身边,伸手将老人扶起来,“三十年前,青山之中我见过你。你是这苗寨的长老吧?”

“回仙师,三十年前青山掌门继位大典,老朽曾有幸随先人观礼。不曾想仙师能记得老朽,老朽真是三生有幸啊。老朽如今,忝为祖寨的大长老。”

老人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满脸皱纹,双目却十分清明。

看着这个老人,秦筝开口说道:“既然三十年前去过青山,此番苗人之乱,大长老给个说法吧。”

“老朽不敢。”大长老听闻秦筝如此说,顿时惶恐伏地道,“仙师容禀,我们也不想如此的啊,只是。”

“我知道。”秦筝打断了他,“你起来说话。”

看着大长老起身,秦筝开口说道:“知不知道三十年前为何大典会让你们来观礼?”

“这,自然是仙恩浩荡,老朽。”

“不用你跟我说这个。你一把岁数了不必奉承我们。”秦筝又打断道。“就从大典说起吧,青山视苗人为朋友,兄弟,所以掌门继位,会邀请苗人观礼,我说的没错吧。”“这是自然,我苗族上下无不以之为荣。”

“既然如此,此番动乱,为何?”

“仙师啊,实在是那荆州将军贪得无厌,欺压我们苗人啊,那荆州将军他。”

“他死定了,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就问你,当初荆州军队第一次进入丛林的时候,你们怎么做的?为什么不向青山汇报?他荆州将军鱼肉苗人的时候,青山为何不见你苗族来人?”“我们也曾派人去过,可是仙师不曾伸出援手啊。”

“有这回事吗?”秦筝回头道。“赵狩,怎么回事?”

赵狩上前道“回师姑,确实有山上主管苗族事务的弟子接到求助,却不曾上报。现在已经被处置了。”

“他为何不上报?”

“那名弟子是荆州府城人,家族与荆州将军府有关。”

秦筝回头看着赵狩,看得赵狩不得不弯下腰不敢直视秦筝。秦筝冷漠的声音在赵狩的耳边响起:“那个弟子,处死吧。灭族!”

“这,会不会太霸道了些?”赵狩犹豫说道。

“我们必须要给苗人一个说法。大长老你觉得呢?”秦筝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去,看着大长老说道。

“这这,老朽。”

“行了,青山这边就这么处理,现在你来告诉我,这么大的乱子你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切都请仙师做主。”大长老长出一口气道。

“是吗?”秦筝冷漠地看着大长老问道。

大长老长叹一声,佝偻的身体弯下去,再次匍匐于地上。稀稀落落的,围绕在周围的苗人带着悲苦和不甘,跪倒在地,甚至依稀可以听见传来的啜泣声。不远处,一群双手缚后的苗人,绝望地低下了头颅。

“苗寨三长老,五长老,六长老,七长老,八长老以及九长老,用心不纯,居心叵测,妄图挟持苗人以抗神朝,老朽认为,当处以极刑,至于首领,已经率领叛乱的苗人叛离祖寨,请仙师发落!”

秦筝抿着嘴唇,看着周围满脸绝望的苗族人,良久开口道:“传令,青山弟子进林莽追击大虞,祖寨领路,不得迁延。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哭声,终于沉默之后,在灿烂的花海中,回荡开来。

夜晚渐至。

飞舟巨大的阴影在月色下笼罩了半个花海,花海之中,篝火熊熊的燃烧着,蒸腾的热浪使得夏衍闭目的脸庞在火光中忽隐忽现。而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一排排的尸体堆在一起,不断有着哭喊声打破这黑夜的宁静,然后戛然而止。

“这些人有什么错?经历了这般动荡,苗人的骨气百年之内难以再聚。”一个小胖子奔跑着穿过火光到夏衍身前怒吼道。夏衍睁开眼睛,看了夏宇一眼,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你这么做就是在摧毁一个民族的脊梁你明白吗?苗人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凝聚力就这样又被你打散了,从此这个乐观的民族就成为了你的膏粱,是不是这样?大哥。”小胖子稚嫩的吼声并没有得到夏衍的认同。

“神朝律,叛乱谋反者诛族。”夏衍开口说道。

“可是错误的不是苗族的人民,是那鱼肉百姓的荆州将军府!”夏宇继续吼道,“苗人被压迫,奋起反抗不对么?难道就要任由着那狗屁的神朝继续欺压吗?”夏宇坐在了夏衍的身前,小脸上涌现出了些许的激动。

“大哥,我知道这件事不像我想的这么简单,没有人知道天师府在这西南做了什么手脚。昨天二姐查阅将军府收缴的卷宗时发现,将军府大量的财务通过云梦泽的漕运流入青州,青州是天师府的老巢,显然这些年荆州将军一直在为天师府做事。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天师府对青山的阴谋,青山将在苗族民心与神皇的意见中做出选择,不论如何,都会伤筋动骨。”

夏衍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小胖子恨恨的踢了夏衍一脚转身就跑了。远处的行刑依旧继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天上的弦月似乎被这杀戮所震慑,渐渐的隐藏在了云层之中,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的行为都被黑暗所阻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花海仿佛被淡红色的雾所笼罩,不知道这无尽的繁花会不会在明天生长的更加茂盛。

夏衍缓缓睁开眼,黑色的眼眸看向了远方的山崖,那里漆黑一片,却仿佛对他有着神秘的吸引。夏衍起身,足尖在地上轻点,身体就仿佛一道黑影掠入夜空,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那山崖飞去。

山崖上,空空荡荡,夏衍站在山崖边上负手而立,在他眼下就是已经不再静谧的祖寨。

沙沙的声响在夏衍身后响起,夏衍没有回头,任由发出声响的那人走到身后。

“属下拜见大公子!”苍老疲惫的声音从夏衍身后传了出来。

“我没想到是你。”夏衍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人。

月光从云层中透出,在夜色下,夏衍看到了这个苍老的老人,“大长老,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随着月光越来越清晰,大长老那张老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苦涩。“大公子容禀,老奴自幼入教,至今已有甲子。教中很少有教务吩咐下来,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教中让我接近上代大长老,谋取长老之位。之后,我顺利接任,教中却一直没有联系,老朽都快忘了,我还是神教的死间。直到近期,老奴才接到教务说大公子要来祖寨。”

夏衍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大长老。大长老俯身低声说道:“大公子此番有何吩咐,老奴定当竭力完成。”

“神教对苗族的事务没有章程,也不需苗族的供奉。怕是神教也没想到,你竟然成了祖寨的大长老。待我走后,你就忘了神教这回事吧,安安心心做你的大长老!”

“老奴不敢!”

“无妨,我问你,大虞是谁,此时身在何处?”

“回大公子,大虞是苗族祖寨出身,父母早亡。她是女子,却胆识过人,幼年曾独身进入蛮荒,有所奇遇,修行了一套神秘功法,力大无穷。后来她依仗神力,带领族人进林狩猎,从不曾空手而还,正因为如此,族人才将她选为圣女。之前,荆州将军府逼迫,也正是大虞率先反抗,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们本来只是想救回被抓的族人,拿回我们的粮食,大虞却发现其他长老野心不止于此,他们,他们甚至妄想攻陷州府,劫掠百姓。后来我们闹翻了,大虞就带着她的人走进了丛林,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夏衍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大长老,转身俯瞰着祖寨的花海。

“那些长老,嗯,为何束手就擒?”

“自然是青山仙师到来,他们已然知晓自身罪孽深重,甘心俯首。”大长老道。

“嗯。”夏衍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大长老弓腰侍立在侧,却也不敢直视夏衍身体,他人虽老,心思却十分清明,隐约中已经感到,身前这个年轻人似乎知晓了一切。冷汗渐渐在老人的后背氤氲开来。

“你猜,除了你,神教在苗族中还有没有眼线?”

大长老眼神陡然一缩。

夏衍呵了一声,抬起手,向远处指去,“大长老,花海之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啊?”随着夏衍手指所向,花海中确实在月光下有着几处阴影,正在不安地涌动。

“动手!”

一声大喝从崖下传来,声音尖厉无比。在此同时,夏衍身后的大长老突然直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把黝黑的匕首向夏衍刺来,动作干脆利落,哪里还像那个垂垂老矣的老朽。

一道人影从山崖下方翻了上来,仿佛一只灵敏的狸猫。身体裹在黑色衣物中的人手里拿着一柄短剑向夏衍胸口刺来,与大长老一前一后,同时封死了夏衍的前进和退路。

夏衍并未惊慌,左手将竹剑连鞘立于背后,精准的挡住了大长老刺出的匕首,同时右手探于胸口,以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刺来的短剑。

大长老咬牙继续前冲,竟将竹剑抵在夏衍后腰。

一个纤细的人影悬空而滞,手中短剑一刺不成,竟然强行扭转身体,不让身体因重力落下,左手握拳,怪力蓬勃而出,向夏衍眉心击来。夏衍双手被制,避之不及,眼看着小小的拳头在眼前放大,重重地打在了自己的额头。

夏衍的身体被这一拳击的腾空而起,重重的落在地上,然后竟然晕了过去。

喊声将睡梦中的青山众人惊醒,花海中火光冲天,照耀地周围宛若白昼。一道道人影踏着花丛从四面八方向青山云舟冲了过来,嘈杂的喊声汇聚在一起,与山谷中的回声呼应着,就像冲锋的号角,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都别慌!先将云舟升起来!”秦筝迅速出现在船头,向着慌乱中的青山弟子命令道!

云舟在秦筝的主持下缓缓升起。“青山弟子,随我退敌!”火光冲天中,赵狩举起手中长剑大喝道,随即,便有数名青山弟子从云舟上跳下,毕竟还有一些弟子露宿在云舟之外。

秦筝战在飞舟上,看着不断汇聚过来的苗人,这些苗人不再顾及花海,硬生生的从花海中趟出一条条道路,尽管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秦筝依然感到如临大敌,毕竟,这些苗人实在是太多了。

“师姐!”夏颖跑了过来,“你看见我大哥了吗?我大哥不见了!”

“坏了,出事了。”秦筝脸色大变,“这苗人看样子蓄谋已久,那苗族的大长老肯定有问题。真是舍得啊,杀了那么多的长老和族人,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吗?”

“不好说,师姐,估计来的应该是大虞的人!”夏颖开口道。

秦筝向远处眺望而去,那些苗人已经将飞舟团团围住,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张张脸庞上写满了绝望,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在和神州大陆上最强大的宗门为敌。苗人汇聚在一起,也不做声,就是将飞舟围住,在秦筝的视野之中,密密麻麻的苗人铺满了大地,就那么安静的注视着飞舟,竟然让她感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师叔!飞舟出问题了!”一名弟子跑过来喊到,“飞行法阵坏了,现在剩下的灵石只能够我们悬空两个时辰的。”

“怎么回事?”秦筝转头怒视这名弟子喝道,“飞舟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回禀师叔,今夜有几个苗人为我们送吃食,上过飞舟。”

“不好,这吃食中肯定有问题!”秦筝脸色又一次变了,“快,去找出吃过苗人食物的弟子,服用解毒丹药!”

话音刚落,空气中便飘来了一阵花香,秦筝刚闻到香气便知道不妙,可是为时已晚,身前的青山弟子已经软倒在地,秦筝环顾四周,周围的青山弟子已经尽数倒地,倒是夏颖从船舱中拖着夏宇跑了出来。

“你们没事吧?”秦筝赶忙问道。

“师姐我们没事,这花香有毒?”夏颖皱了皱鼻子,闻到了香气,随即立刻就把小胖子的鼻子捂住。

“花香没毒,只是与之前送来的食物相遇就会成为迷药,小颖你松开他吧。”

夏颖松开挣扎的夏宇,有些担忧的说道:“我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大哥,大哥不会出什么事吧?”“师弟修为深厚,应该不会出问题。”

小胖子夏宇趴在飞舟边上看了看下面的苗人,就立马缩了回来,“这人也太多了吧!”

“看样子,苗人并不是想动手,应该是准备和我们进行谈判。”夏颖分析道,“只是大哥,恐怕出事了,这可怎么办?”

“大哥?大哥才不会出事呢!大哥那心思,估计应该猜到了什么,现在指不定在那个角落里憋着坏呢。”夏宇无所谓的说道。

“你给我回船舱里去。”夏颖揪起小胖子的耳朵喊到。看到夏颖已经生气了,小胖子也就不得不磨磨蹭蹭的回去了。

几名不曾中毒的弟子在飞舟上散开守卫,可是对于这飞舟下海一般的苗人,所有人心里都在发怵。光是这视死如归的沉默,就让人感受到了苗族的意志,如山海般的压力让这些其实是初出茅庐的青山弟子紧张的难以呼吸。

“来了!”秦筝望向苗人中的一处位置,眼神顿时一缩。密密麻麻的苗人从中分开一条道路,一行人慢慢出现在飞舟之前。

大长老拄着拐杖站定,看着飞舟上杀气腾腾的秦筝,突然扔了拐杖,跪拜开口:“恳请仙师放过我苗人一族吧!”

“我已经给了你们最大限度的宽容,你们就是这样来回报我的宽容的么?给你们的你们不要,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秦筝冷漠的开口说道,身上苍白色的剑气四溢,对于秦筝而言,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胁迫于她。

大长老伏地开始痛哭起来,“仙师,我族已经死去了太多的同胞!苗族生存不易,这些年都靠着圣女领导我们,才能在这莽荒丛林中活下来啊,恳请仙师务必要放过我族圣女!”

“此事与你族圣女何干?”秦筝继续开口,剑气已经在她周围聚集起苍白色的火焰。

“回禀仙师,我族圣女便是,大虞!”

“原来如此。”

“仙师,我族受那将军府的欺压,圣女迫不得已才带领我们族人反抗的啊!我族万年来,在这大山之中,受那血脉限制,灵根不显,无法修行,受那生老病死之苦,还有这大山,终年烟瘴,野兽横行,族人,实在是太苦了啊。现在不一样了,大虞她不一样,她能修行!我族终于出现一个能修行的幸运儿。上万年啊!就这么一个啊!仙师啊!我族若是能够修行,又何必受那荆州将军的压迫啊!这世道,终归还是强者为尊,我族孱弱,我族不甘啊!!”

沉默着,秦筝无言以对。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修行中人统治的世界。然而,千万人之中,才会出现一个能够修行的幸运儿,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修行的人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是他们一辈子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光芒。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悲哀。

苗人中,渐渐走出一个修长纤细的人影,在她走过的路上,苗人纷纷跪拜在她的脚下,这是个女子,身着苗族的服饰,赤足行走在地上,她的右手中,提着一柄巨大的长刀,刀身狭长,呈现出一种古朴厚重的气息,而在她的肩头,扛着昏迷的夏衍。

“大哥?”夏颖轻声咦了一声。

“大虞,见过仙师。”女子屈膝行礼道。夏衍被她平放在身前。

“放我师弟,饶你不死。”

“今日我想与仙师做一个交易。”大虞咬牙道。秦筝身上的剑气激荡,杀意弥漫下,空气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讲!”

“我以他性命,为我族换得青山护佑。”

“这本是自然,”

“大虞虽至此,却也有苟活之念,望仙师成全。”

“你的死活,与我青山何干!”秦筝冷声道。

“既然如此,仙师就不在乎你师弟的性命了么?”大虞提起手中的刀。

“你确定?”秦筝笑了,戏谑的看着大虞,她开始觉得,这个女孩,是的,原来还是个孩子啊。她什么都不懂,清秀的脸庞十分严肃,皱眉与秦筝对视。秦筝心道,她终究初入修行道,怎可知师弟这半步天人的修为,能被她所败?

“这人,气势蛮强的,还不是被我一拳放倒。”大虞将夏衍放倒地上,长刀抵在夏衍胸口,运势就要刺下。

突然,夏衍睁开眼睛。双目相对之下,大虞吓了一跳,顿时就要刺下。夏衍伸手握住刀尖,便欲起身。

大虞银牙一咬,刀尖继续刺下。

夏衍单手抓住刀尖,大虞顿觉仿佛刺到石头一般,进不得,也退不去。夏衍伸手在地面一拍,身体随即跃在了空中,一身黑衣随风而动,头发飞起,露出夏衍冷漠的脸庞,伸手一招,竹剑离鞘,从苗人中飞了出来,被夏衍握在手中。

竹剑笔直前刺,大虞惊觉,夏衍身体竟也如她一般,独立悬空,不曾下落,一手抓住她的大刀,一手持剑,向她刺来。她弃刀意欲后撤,却发现,竹剑已经横在她颈边。

夏衍站定,看着被制服的大虞。

“我给你一个机会。投降青山,我保你无事。”


苗人入青山为仆,在青山历史上并不少见。青山之上修行的弟子,也需要有人为其打理生活,于是万年间,数不尽的苗人进入青山,服侍青山弟子,青山也一直护佑苗族。

“我投降?你可保我?”大虞注视着夏衍。

“可!”

“呵。”大虞发声呵道,“你们青山真是古怪,你一个神教的,还是青山弟子。你这秘密,就这么暴露了吗?”

大虞说完,看向秦筝,却发现秦筝戏谑地看着她。心中微微不妙,这神教是什么东西她不清楚,只是之前与大长老定计之时,大长老坦白与她。只是这神教到处安插迷谍死间之作为,不像是神州正道,想来青山宗也不能容下。

秦筝呵呵笑了起来。

“你笑甚?难道你们青山和这劳什子神教是一伙的?堂堂神州大宗,怎么与邪道为伍?”大虞心中不妙更甚,不由得急声道。

秦筝微笑开口道:“小师婶,哦,也就是师弟的母亲,是神教圣女的事天下皆知。神教,虽被称为魔教,但其诸多行事,在我青山看来,也只不过是行差踏错,为保生存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罢了。至于真有那作乱的魔教妖邪中人,我青山也不是没有斩妖除魔。”

大虞不是很明白。只是,事情的发展远远在她想象之外,纵有万般不甘,却也知到此为止了。

夏衍轻声道:“青山都能容下神教,为何就不能容下大虞呢?”

大虞低头涩声道:“我,终究是犯了神朝律,而且是死罪。这点我还是知晓的。”

夏衍道:“所以你投降青山,我可做主,让你成为青山外门弟子。神朝那边,由我来一力担之。你可做我记名弟子,以后随我修行。”

“随你修行,我自己一走了之,可我族族人怎么办?”大虞道。

“苗族,自可由青山照料。”秦筝开口道。

大虞苦笑一声,道:“照料?又是想以往一样,让我们自生自灭吗?我族万年来,呼瘴吸痢,披荆斩棘,又何尝不是在这蛮荒画地为牢?现如今,我们已经见过这世间繁华,又怎能甘心回到这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去?”

秦筝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

“如果我说,我能让苗族人都如你一般,踏上修行之路呢?”夏衍徐徐开口道。

这声音无异于晴天霹雳,本跪伏在地的包括大长老在内所有苗人都抬头,震惊地看着夏衍。

“你说什么?”大虞惊道。

夏衍开口道:“苗人之所以不得修炼之法,在于苗人经脉区别于常人,心脉有缺,如那缺口之碗,无底之桶,难以吞呐天地间灵气于体内,开辟丹田气海,自然不能得以修行。但是,我今日见你,发觉你体内,灵气涌动,不亚于青山弟子十年修为。常人见之甚少,我却明了。神州修行,吐纳灵气,囤于气海。但如你这般,乃是采用上古妖族修炼之法,化天地灵气为自身血气,随着心脉奔流于全身,这就是你一身怪力的由来。”

“可妖族修有内丹啊。”秦筝问道。

“这时间,有一种妖族是不修内丹的。”夏衍轻声道。

秦筝倒吸一口冷气道:“极北妖族。怪不得师弟你知晓。”

“你又多少把握?”大虞咬牙问道。

“自然是十足把握。”夏衍答道。

“我该如何信你?”大虞一双眼眸死死盯着夏衍的眼睛。

夏衍长出口气道:“我夏衍以青山历代祖师名义发誓,我必能让苗族子民踏上修行之路,不再受这蛮荒之苦。如违此誓,形神俱灭。”

“既然如此。”大虞起身,环顾四周,看到了族人已经有些激动起来,道道希望的眼神,正注视着她。

“自今日起,我大虞以你为师。”

皎洁的月光破开遮蔽的云层,苗族的少女向着身前的青年,毅然决然行下了三跪九叩之礼。

飞舟缓缓飞离了苗族的祖寨,此时天刚蒙蒙亮,夏衍站在飞舟船头,任由罡风吹拂过身体,轻声咳了两声。

夏衍望着无尽的云层,心中默念大虞的炼体法诀。这是她孩童时期偶然所得,法决略显晦涩,很多处都有残缺,而且上古文字与今时不同,即便夏衍家学渊源,也理解起来相当吃力。

而且,这份法决,颇有意思。

良久,夏衍心中已定,转身走入船舱,船舱中,秦筝搂着夏颖,还有夏宇,三人齐齐盯着大虞,见夏衍进来,方才作罢。

夏衍走到大虞身前,看着跪坐在身前的苗族圣女,直至此时,才有时间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应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段却是生的玲珑有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并没有分明的肌肉,很难想象这纤细的胳膊能打出如此力道的拳头。

更让他恍惚的是,这个年纪好像比他还要大一些的女子,今后就要叫他老师了。

“大虞是你圣女之名,你本名为何?”夏衍在地板上盘膝坐下问道。

“虞姬。”大虞低头出声道。

“虞姬?!”小胖子在一旁跳了起来,“大哥,这名字厉害了啊!”“哦?怎么个厉害法?”夏衍问道,就连虞姬也迷茫的抬头看着兴奋异常的小胖子。

“这个名字啊,很厉害,有个叫项羽的人吧,他,呜呜呜!!”夏颖伸手捂住了小胖子的嘴,将小胖子摁在了怀里。秦筝将姐弟俩领了出去。

“不用理他,他总是疯言疯语。”夏衍说道,“虞姬,我这里给你这份功法,你今天试试,看看能否修炼。”

“是,老师。”

夏衍将书案拉到身前,取出纸笔,虞姬在身旁伸手研墨,夏衍思虑片刻,提笔写到:“道门练气,青山修剑,唯吐故纳新,穿经引脉,于丹田见气海,真气生息,阴阳周转,五行轮动,方至御气而逍遥;以气运血,伐骨洗髓,得强体魄,而初见长生。今苗人体魄殊异,经脉宽阔如奔流大河,气之所以,难聚也。当习上古之法,藏气于体,蕴灵于血,气血之威,亦可得长生之术,然逆天之行,区大道亘远,困难重重,万古不一也……”

时间流逝,虞姬跪坐于夏衍身边,素手研墨之时,也时时打量着夏衍,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她双十年纪,却早早将族人的安危扛在了肩头。此刻,放下了这份责任,心中难免忐忑。可是见夏衍专注如此,心中微微安定。虞姬心想,或许,这个人真的能够改变族人的命运吧。

“若是你不顾族人死活,仅为保全性命追随与我,我也不会如此耗费心血,这篇古经应该可行,但是没人敢说一定能行,你若冒然修行,恐怕会有性命危险。你可考虑清楚了?”

虞姬抬头,看着夏衍的眼睛,“弟子愿意一试。弟子不怕危险,族人等待修行之法已逾万年,今日有法如此,我愿以身试法。如若弟子不行,还望老师将来,一定要为我苗族寻觅到修行之法。”

“可!”夏衍将手中经文放在虞姬面前。虞姬在夏衍书写之时就已然记住,当下坐稳,按照经文中法决,开始修行。

夏衍盘膝坐好,感受到空气中的丝丝缕缕的灵气不情不愿的向虞姬汇聚而去,一颗心微微提了起来。只是灵气刚刚一入体,就立刻逸散出来。良久,自然不行,虞姬睁开眼睛,有些迷茫的开着夏衍。

“灵气在体内周转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没能吸纳入血液之中?”

“弟子不知,我只是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热流,流经几处穴位之时遇到阻碍,就消失了。”

夏衍闭目沉思良久道:“不应该,苗人穴位与我等无异,只是天生经脉宽阔且有疏漏,不应该在穴位上受到阻碍,你把穴位给我指出。”

虞姬伸手解开外裳,露出束胸里衣,伸手在自己胸口点到,“这里,神封穴。”

夏衍脸色如常,伸指抵在虞姬神封穴初,微微用力,真气自手指溢出,向穴中灌注而去,片刻后,夏衍收回手指,“还有吗?”

“还有神阙和天枢。”虞姬伸手将夏衍的手拉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夏衍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尴尬。虞姬倒是神色如常。

“咦?”夏衍惊讶了一下,这穴位如此熟悉,竟然……夏衍手中真气透出,仔细查勘虞姬这两处穴位的情况。虞姬感受到小腹升腾起一阵热气,待要说话。突然,咣当一声,舱门突然打开,一个嚣张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哥,我二姐说,呃,卧槽,你俩在干嘛?!”

夏衍从沉思中被惊醒,愕然转头间,便看到大开的房门,以及门口同样愕然的夏颖和小胖子,还有美眸瞪的老大的秦筝。

尴尬的气氛就这样散发而出,夏衍猛然间将手缩回来,而虞姬却因为没有夏衍手掌的支撑,身形一个不稳,就此摔进了夏衍的怀里。

“大哥!”小胖子嘴角咬着自己的胖手含糊不清的道,“所以说,你这是要师生恋吗?好刺激哦。”

屋内的众人纷纷落座,即便虞姬是屋内除了秦筝外年纪最大的人,在小胖子满脸好奇的注视中也通红了脸庞。尴尬的气氛围绕着周围,就连夏颖也都用她明亮的眼睛在夏衍与虞姬身上流转不休。

“说正事!”夏衍严肃的说道,“这个,虞姬的身上有些问题。”“就算有问题,小师弟你也不能上手啊,而且你也不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再说了,人家可是你的记名弟子啊。以后啊,山上的女弟子可要小心了啊,别被小师弟你骗了一群一群的。”

“呃……”夏衍无奈的看着虞姬,虞姬却盯着夏衍,一双眼睛幽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夏衍叹了一口气,说道:“虞姬身体有三处穴位出了问题,功法应该无错,虞姬不能修行主要原因就是这三处穴位出了问题,我在探查这三处穴位时发现……”“老师,那个……”虞姬低头打断夏衍,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难言,开口道,“还有一个穴位。”

“哦?还有哪处?”

“是,是,呃,是会阴穴。”

看着尴尬不已的虞姬,夏衍无语的看着秦筝,秦筝已经笑的弯了腰。“师姐!”夏衍没好气的开口说道,“这穴位你来查看一下,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惊讶了。”

“来来来,我来看看。”秦筝伸手点在虞姬穴位上,脸上笑意却逐渐消失,到最后,竟然也同夏衍一般皱起眉头。

“按照虞姬的说法,这四处穴位本身并无异常,只是修行了她获得的功法之后,功法运气之时,会不自觉地避开这几处穴位,这其实是说不通的,没有一个正常人修行的时候需要避开这些穴位。而且我看了虞姬的功法,功法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围绕着这几处穴位在修行,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莫不是那开创功法之人,体内这四处穴位有伤?”夏颖开口问道。

“是的!师弟,把虞姬之前修行的功法给我拿来看看。”

秦筝仔细的看着手中古老的卷轴,良久开口道:“若真如卷轴上所说,这种功法是为了拔出穴位中的剑气,可就不得了了。一般来讲,这几处穴位同时受到剑修重创,基本上必死无疑,然而此人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开创出这般奇异功法,修为可谓是惊天动地,看这卷轴痕迹,应是几千年前留下,可在青山记载中,并没有只言片语。”

“师姐,问题的关键在于,能同时重创并在这四处穴位留下剑气的剑法,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难道是?”秦筝眼眸顿时睁大,惊呼一声。

“长生九剑!”

“师叔于三十年前开创长生剑法,进而归纳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剑诀,世人称之为长生九剑,可是这功法分明是为了应对临字诀和阵字诀,而且是在几千年前,真是奇怪!”秦筝翻着卷轴大为诧异。“可能是巧合吧!”夏颖开口道。

夏衍摇了摇头,“不是巧合。具体我也不清楚,等回到青山我问问掌门师兄。虞姬你先针对这些穴位进行调整,然后再按照我给你的功法再试一试。”“好的,老师。”虞姬点头道。

“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夏衍说完,起身便离开了船舱。

秦筝放下手中的卷轴,疑惑地看着夏衍走出去。却有些欲言又止。

“小师叔好!”“见过小师叔!”飞舟甲板上,青山的弟子三两聚在一起,看见夏衍纷纷招呼道。夏衍点头示意,之后走到船舷边站定,看着随着飞舟翻滚的云海,心思却飞了很远很远。

一幅幅画面从他脑海中飞过,天边那座白色的巨城,巨城里那个慈祥的老人。想起那个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个万年的老头,夏衍就有些难受。长生啊,长生!

离开那座城已经好几个月了,夏衍心里想到。那座城其实也挺好,可以安静的读书,修行,只是,只是对于一个十岁孩子而言,一座城中半数的人恨他,半数的人爱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可这些年过去,恨他的人死去了,爱他的人也死去了,他的心依然和那座城连接在一起,他始终是城里的一个人。

“翻过年,我就二十岁了,成年了。”夏衍心里又想到。“母亲,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啊?”


荆州大地水域密布,不仅有着奔流而过的大江,幅面辽阔的云梦大泽,还有着星罗棋布的湖泊河流。丰富的水域中,荆州百姓开垦了数不胜数的水田。是以,荆州一直以来都是神朝的粮仓所在,富庶不亚于京都。荆州位列天下九州之一,按照神朝法度,设立有州牧、刺史等文职以牧民,同时设立一州将军府,总领兵事。州牧统领一州政事,权柄极重,是神朝真真正正的封疆大吏。而一州将军又统领一州所辖军兵,手握兵权,也不容小觑。州牧与将军相互制衡,将军调兵需州牧签发调兵令,将军却有监察州牧政事之权。在过去这些年间,将军州牧大多相安无事。太平年间,荆州军兵连个山贼都没打过,建制空缺的厉害,早已不是当年独孤大将军领去血战西域的那支军队了。可是就是这些军兵,荆州一场动乱就将这一州之地打的七零八落。荆州牧在荆州将军叛乱之时就直接被荆州将军带领部下屠杀了全族,荆州刺史也被掳走不知所踪。荆州州府在突然发动的军事力量面前显得不堪一击。荆州将军一击得手,荆州自此糜烂。

荆州将军王震,出身江左王家,于天启十一年就任荆州将军,至今已有七年之久。其妻许氏,江左许家嫡女。有一子王炎,年二十三,任荆州校尉。王震囤积大军于荆州城,想要依据坚城与朝廷对抗。不过,十日前,独孤老夫人带着独孤家的八百亲兵兵临荆州城,城内叛军纷纷倒戈,于是老夫人兵不血刃进驻荆州城,王震于将军府被擒获,王炎失踪。不过,据青山所知,王炎师从天师府张敕天师,为张敕闭门弟子,这其中,天师府在整件事中的作用,可想而知。

夏衍坐在书案前,默默回想这份密报,心中不断盘算。此时他正与青山弟子住在荆州城内青山宗的驻地,青山飞舟于昨日抵达荆州城,秦筝就带着众人在青山驻地安顿了下来。荆州城被战火摧残,百废待兴,但作乱的首恶已经伏法,至于这抚民工作,青山倒也无从下手。是否回山,尚未可知。一时间,青山弟子也只能等待着神朝的下一步命令。

看着手中这份密报渐渐被火焰吞没,夏衍突然笑了。独孤老夫人带来的人之所以这么快攻破荆州城,主要还是打了王震一个措手不及。任谁也不会想到,独孤老夫人会亲自来解决他王震。确实,神朝也不会给一朝大将军的夫人下这样的命令。而且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神朝平乱的人马还在路上,独孤老夫人就带着家将和部曲先一步拿下了荆州城。

这样一来,王震父子为天师府搜刮的物资与财富应该还在荆州城中,还未能转移出去。看样子应该就是在那个叫王炎的小子手里了。现在,该着急的是那天师府的人了。只不过,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这荆州搅弄风云。

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夏衍心道。纸老虎,小宇的形容确实有趣。

夏衍伸手,敲响了身旁的铃铛,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从这间屋子传了出去。不久,虞姬就走了进来:“老师,有什么事么?”

“你把小颖小宇叫来,咱们开会。”

“哦。”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虞姬有些好笑的坐在饭桌前看着严肃的夏衍三人,桌上的饭菜依然热气腾腾,只是这种严肃的氛围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夏衍坐在主位,提起筷子开口道:“吃饭,吃完饭我们开家庭会议。”

夏颖有些疑惑的看了夏衍一眼,并没有在夏衍的神情之中获得什么信息,也不知晓为何大哥就信了小胖子的玩笑话,开起了所谓的家庭会议,就端起桌上的饭碗开始吃晚饭,而小胖子早就已经啊呜啊呜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虞姬看看夏衍,看看慢条斯理的夏颖,再看看狼吞虎咽的夏宇,带着一肚子了问号也吃了起来。

晚饭就在这沉默之中结束了,等到小胖子用馒头抹净了盘子里最后一点汤汁,然后一口吞下,夏衍终于开口了:“既然小宇吃完了,我们就开始今天的家庭会议吧。”

小胖子听闻,急忙用袖子擦了嘴角,严肃的坐好,看得虞姬努力的绷紧了脸,让自己不笑出来,终究还是被夏宇发现,小胖子伸出拳头恶狠狠道:“严肃!”

虞姬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夏衍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虞姬,家庭会议是小宇最先提出来的,我觉得很好,所以我们会经常在吃过晚饭后总结这段时间的收获,然后再安排接下来需要去做的事情。你作为我的弟子,就是家里的一员,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时候参与到会议中。”

“好的,老师。”虞姬听夏衍如是说,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这是她前所未闻的事,给了她极大的兴趣。

“大哥,喝水。”夏颖给夏衍倒了一杯水放在夏衍的手边,夏衍开口道:“荆州府城的情况大家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抓王震。”

烛火噼啪,一个围绕着那个荆州将军公子的战前会议,徐徐展开了。

独孤家在荆州有着深厚的关系,孤独大将军年轻之时,就曾任荆州将军,统率一州军务。后来,大将军率领荆州子弟西出阳关,在西域与西胡野战数场,打得西胡人二十年不敢东顾,直到近年来,才敢来神州边境放肆一下。独孤老将军,就是荆州人的老大哥,荆州子弟崇拜的偶像。

荆州城最好的地段上,就有着独孤家的宅院。

此时独孤府上灯火通明,甚是热闹。

秦筝带着夏颖夏宇来到独孤府前,看着守卫森严的府院有些感慨。作为神朝第一军门,独孤家在军方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而独孤大将军作为神朝武将第一人,而且是神朝自建立伊始第十一位镇国大将军,在军中可谓是军心所向。独孤家千骑出朝歌,火速平定荆州,这般力量也足以让天下侧目。

门口家将见到秦筝三人,便抱拳行礼道:“见过秦峰主,老夫人以备好酒宴,只等峰主入席了。”

秦筝点点头:“辛苦了,带路吧。”

入门便是一座不小的园林,神朝园林素来以扬州为最,扬州园林分布最广,景致最美。这独孤府中园林样式,与扬州园林迥然不同,粗犷多于景致,豪迈远超细腻。石头假山上,还有它老主人以往练刀留下的痕迹,让这园林中,充满了肃杀之气。或许是因为主人长居朝歌,角落里杂草横生,池中也有鸭鹅游曳。

走过不多不少九曲回廊,秦筝一行人就到了正厅,厅前几人错落而立,为首的一名宫装老妇人看见秦筝三人走来,顿时展开了笑容,未等到秦筝走到身前,便大笑道:“秦峰主这几年不见,真是愈发年轻漂亮了啊,真不愧是青山第一美人,让老身好生羡慕!”

秦筝也笑着快步上前行礼道,“老夫人身体康健否,经年一别,本座很是想念啊!来来来,小颖,小宇,见过老夫人。”

夏颖夏宇便上前行礼道:“见过独孤奶奶。”

独孤老夫人看着眼前两个孩子哈哈大笑道:“好,好孩子,第一次见面也不认生,果然是夏家的孩子,来来来,奶奶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今晚就住在这,跟奶奶好好亲近亲近。”说着就一手一个,向外望着,出声道:“孩子们,小衍怎么没来?”

“大哥说今晚有事来不了了,让我替他向奶奶您道声歉。”夏宇奶声奶气的开口说道。

“这臭小子,去哪了?也不知道先来看看老婆子我。”老夫人叹了口气,又俯身看着小胖子,越看越是喜欢,就一伸手将夏宇抱在怀里,“嘿呦,小胖子有些分量,有没有喜欢吃的,奶奶让人去做。”

秦筝赶忙开口道:“老夫人让他自己走就行,莫要娇惯了他。”

“无妨,无妨。老身膝下只有一个孙女,既然小宇叫我一声奶奶,奶奶就好好宠着我们小宇,是不是啊?”

“嘿嘿,奶奶真好!”

荆州地广,九州之中仅次于凉州,而且山林泽被,物产丰饶,仅仅从这独孤府上晚宴之丰盛就可见一斑。老夫人准备这晚宴是下了心思的,时值盛夏,水中鱼虾最是肥美之际,巨大圆桌之上各类河鲜琳琅满目,让人食指大动。

“来来来,秦峰主赶紧入座,今日没有外人,老身安排了些许荆州特产,我们边吃边聊,可惜了小衍这个臭小子,今个儿就没这口福喽。”秦筝也笑道:“连日奔波,今天可算在老夫人这里吃上一顿好饭食,本座就不客气啦。”

老夫人将夏宇放在身边的椅子里,给他从桌上捞出一个肥美的鸡腿让他用手拿着,回头吩咐道:“管家,取一坛荆州老窖黄酒。听闻峰主好酒,来荆州这老窖黄酒不可不尝。”“谢过老夫人,山上虽有佳酿,哪里比得上这人间红尘酒水百味,老夫人费心了。”秦筝开口道,“还有这藕,这季节的藕香脆可口,配上这秘制红油,实乃夏季开胃首选。可惜老身年纪大了,牙口不比从前,享受不了这人间美味喽。”

桌上老夫人很是亲切,亲自为夏宇夏颖布菜,看着小胖子吃的狼吞虎咽,啊呜啊呜的像个小老虎似的,就更是欢喜,便道:“昔年长生剑仙与我家老爷相交莫逆,曾言道,若有子嗣,当与我家结为亲家,如今老身膝下有一孙女,与小宇相仿,我看,不如就定下一门娃娃亲,如何?”

“这…”秦筝有些为难道。

“谢过奶奶,只是小宇性子顽劣,恐辜负了奶奶错爱。”夏颖放下筷子开口道。

“哪里哪里?老身就喜欢调皮的孩子。”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小胖子,小胖子却只对身前的美食感兴趣。

“那就先谢过奶奶,只是此事还需大哥决定,待大哥归来,定会上门拜访奶奶。”

“哈哈。好说,老身也甚是想念小衍这孩子,要不是小衍年纪大了,这门亲事可就轮不到你这个小混蛋啦!”老夫人拿着手绢,替小宇拭去嘴上油腻。夏宇开口道:“谢谢奶奶!要是能娶您孙女,是小宇八百年修来的福分呢。”

“哈哈哈哈。”老夫人开怀大笑道:“小坏蛋,来来来,尝尝这个,奶奶给你夹过来。”

桌上老夫人看着夏宇夏颖甚是欣喜。却在此时,城东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一道声音传来,竟是以深厚的真气驱动,传遍全城:“张敕,你想护着这个逆贼不成?”

老夫人放下筷子开口道:“管家,问问什么情况?”

“是。”管家待要动身,门外一名家将便跑了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老夫人,城东夏衍仙师发现了王震之子王炎,抓捕之时遇到了天师府张敕天师,现在双方正在对峙。”

老夫人挥挥手就让那名家将退下,开口道:“管家,去帮小衍。”管家笑着开口道:“老奴上次和张敕动手还是十年前,不知道这老乌龟现如今有没有长进。老奴这就去了。”说罢,老管家竟拔地而起,掠上屋顶,迅速向城东疾驰而去。

老夫人回过身来,向秦筝笑道:“峰主莫要担心,我这管家乃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助阵,小衍定会无碍,家将搜索城中已经有几日了,始终未曾找到这王炎,定是被张敕隐藏了行踪。不曾想这天师府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窝藏神朝要犯。小衍这臭小子,就是去办这事了?”

秦筝有些迟疑,她也不知道夏衍今天晚上去干什么了,便看了夏颖一眼。夏颖开口说道,“奶奶放心,大哥修为深厚,不会有事的,有管家前辈助阵,相信很快就能归来。大哥说要那这王炎作为礼物送给奶奶。”老夫人听了顿时眉开眼笑道:“这孩子,太见外,礼物不礼物的老身何时在意过,只是这臭小子太矫情,看他过来老身不抽他的。”

此时城东,一座阁楼已经在夏衍的剑气下坍塌,夏衍站在另一处阁楼上,凌空看着空中的紫袍道人。道人就是张敕,一身华贵道袍鼓荡,脚踏一柄桃木剑站在空中,手中拂尘更是散发着盈盈星光,夏衍胸前鲜血淋漓就是拜这拂尘所赐。废墟边,虞姬拖着一个死狗一般的华服青年,正是那王炎,王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口中呜呜作响。

虞姬伸手,将王炎腰间一个褡裢取下,打开看了一眼,向夏衍点了点头。夏衍知晓已经得手,便对张敕道:“天师府真下了血本,竟然连这小乾坤袋都拿了出来,还做了层伪装。可惜啊,可惜。”

张敕于空中怒道:“夏衍,你因何能感知到贫道?”

“你是不是忘了你有个师弟,叫张喆!”夏衍冷声道。

“原来如此。”张敕脸色微变,“看来师弟是亡于你手了。这样,贫道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夏衍问道。

“小乾坤袋给你,放了王炎。这宝物有我天师府禁止,你打不开的。”张敕咬牙道。

“老师,这贼子害了我族好多同胞!”虞姬急到。

“这小乾坤袋中有荆州府无数珍藏,夏衍你好好考虑考虑!”

夏衍看着紫袍道人,默不作声,只是目光死死盯着道人的眼睛。

道人心中微急,开口道:“贫道可先告知你一半的口诀。”

“不必。”夏衍突然微笑道。“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道人心中顿感不妙。

“我拿不拿这比珍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天师府,再也拿不到了。”

虞姬怒喝一声,一刀就斩下了王炎的头颅。

头颅咕噜噜滚到紫袍道人的身旁,道人须发遒张,目眦欲裂,怒道:“你当真要与我天师府不死不休!今天,贫道就让夏长生绝了后!”

道人一身紫气蓬勃而出,紫芒中隐约可见一点金光。道袍无风而动,手中拂尘乱舞,正蓄势待发。

夏衍眼中现出寒光,“不死不休?看来今天天师府还要搭上一位紫袍天师了!”

言罢,夏衍手中竹剑翻转,横与胸前,丝丝缕缕的剑气从剑中逸散出来,萦绕在夏衍周围。“道家修金丹而化元婴,进而窥长生。二十年前你就金丹修为,今天还是如此,张敕,你这老狗,这二十年看样子活到狗身上了吧,不知道你这颗金丹能抗住我几剑之威,临!”剑气激荡,夏衍身形如鸿,瞬间掠到张敕身前,竹剑爆发出扎眼青芒,向张敕胸前刺去。张敕身前,黄紫真气流动,聚在拂尘之上,拂尘横于胸前,挡住了这一剑,张敕待要后撤拉开距离,夏衍却没给他这个时间,长生九剑自临字决起,逐一使出,剑气纵横之下,剑招变化无比之快,张敕已经抵挡不住,终于被夏衍一剑穿胸而过。

“这不是长生九剑!这是什么剑法?你的修为,怎会如此?”张敕身前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珠子浮现,随即炸裂开来,将夏衍逼退。夏衍收剑退回阁楼之顶,负剑而立道:“呵呵,你猜!”

张敕落在地上,手中拂尘已经破碎,体内再无真气外溢,一身道袍也支离破碎,模样凄惨至极,“夏长生逆天而行,以遭天谴,如今你又不自量力,走你父的老路,咳咳,看天能不能容你夏家!老夫今日身死于此,自当有人替天行道,咳,看你又能几日风光?长生剑仙又如何?还不是身死道消!老夫于地府黄泉等着!”

“你这修为,照你师弟差远了。当年你就畏首畏尾不敢与我青山交战,今天依旧难逃死劫!”夏衍一剑飞出,削去了张敕的头颅。

然后,一口鲜血就从夏衍口中喷出。身体微晃,却被人从身侧扶住。老管家轻声开口道:“大公子,好修为。”

虞姬眼眸一怔,看着夏衍,并未言语。

独孤府上,晚宴依旧在继续,除了夏宇还在大快朵颐之外,谁都没有那份心情,老夫人神色复杂看着厅外,秦筝也不再饮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突然,老管家从天而降,掠进厅中,老夫人起身急道:“如何?”

老管家摇了摇头,老夫人顿时急了,“小衍呢?他人呢?”

老管家开口道:“夫人,老奴去晚了。”

老夫人一愣,待要开口呵骂,老管家道:“老奴去时,衍公子已经手刃了张敕。衍公子无碍,受了些许小伤。”

“你这狗奴才!吓了老身一跳!还不快滚去拿些丹药给小衍送去!小衍人呢?”

老管家一闪身就溜了,老夫人的脾气可是一般人都消受不了的。

夏衍的声音从厅外响起,“奶奶。”

老夫人愕然,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愣愣回头。看着门口屋檐下站立的消瘦的青年,眼泪滚滚而下。

夏衍走上前缓缓跪下,“小衍见过奶奶。”

老夫人一把将夏衍搂在怀里,不顾夏衍这满身的血迹,泪流满面,“我苦命的孙儿啊!”

夜色渐渐浓郁,秦筝已经先行离去,老管家也带着夏颖和夏宇去厢房休息。厅中夏衍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来来,乖孙,尝尝奶奶煮的面,都说离家的饺子回家的面,来,尝尝。”老夫人笑着端着面条进门道,夏衍起身笑着接过,“奶奶的面,这些年可想的很呢。”

夏衍提起筷子,夹着面条送入嘴中,好吃的眯起眼睛。老夫人将门关好回身看着夏衍,开口道:“好吃吧!奶奶也就会这口喽。”“嗯嗯。”夏衍呼噜着将这一碗面吃完,老夫人便伸手夹了菜送到夏衍面前,看着夏衍狼吞虎咽,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了出来。

夏衍放下筷子开口道:“奶奶,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你们一家三口,说走就走,你那狠心的爹娘,说把你带走就带走,说把你扔下就扔下不管。白城那帮混蛋,守不住城就拿你一个孩子做法!人都死光了吗!老婆子我就是修为不行,要不然见到白泽,一定要先啐他一脸!反正这老王八也不要脸了!”老夫人瞄着夏衍的脸色,长出口气叹道,“孩子,白城的规矩老身知道,你此番南归,许了你多长时间?”

“二十年。”夏衍道,“白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神州走动了,我回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小颖小宇送到青山,然后为白城收集物资。奶奶您是不知道啊,白城现在是真的穷,城里的小孩子都很久没有新衣服穿了。这些困难克服一下也就好了,最关键的还是粮食和铁器,灵石丹药缺口更是巨大,这些都是燃眉之急,而且……”

“乖孙!”老夫人打断了他,“那你呢?”

“什么?”夏衍一愣,“我说,你呢?你怎么办?”

迎着老夫人的眼神,夏衍的眼神竟有些退缩,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我的命已经和白城息息相关,我能活下来,是我欠他们的,我知道,我会办好这些事情,我要让那些孩子尝尝南方的糖,姑娘能穿上美丽的衣裳,战士手中能有锐利的长枪,我要让他们不再说我是个胆小鬼,我会变得很强,比父亲还要强,我会成为最厉害的剑仙,我会守住白城,我不是胆小鬼,我只是想活着,我没错。奶奶,错的不是我,是不是,我没想到父亲会代替我去死啊,奶奶我错了吗?我没错!”

老夫人看着捂脸哭泣的夏衍,陷入了沉默。

不是世间所有的事都能分清是非对错,也不是我们说问心无愧就能问心无愧的活着。

若不是,当年老头子告诉老婆子这一切,老婆子我啊,也就不会这般无奈啊。白城啊,白帝城,城里的人,都是在等死的人啊!


清晨,老管家带着夏衍一行人来到厅中吃早饭。

“奶奶!”小胖子撒丫子就跑进厅中,老夫人一看到这小胖子就眉开眼笑起来,俯身将夏宇抱在怀里,大笑道:“奶奶老喽,你再大些奶奶就抱不动喽。”

“奶奶才不会老呢。”夏宇和老夫人贴脸亲昵了一会才从老夫人怀里溜下来,在椅子上乖乖坐好,看着桌上又是琳琅满目的早点,眼睛放出光来,伸手就抓起两个包子各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真好,竟然还有包子,牛肉馅的我喜欢,咦,白菜猪肉馅?哇,好好吃啊!”

老夫人笑眯眯地将盘子端到夏宇身前,“来,乖孙,尝尝,还有别的馅的,慢点别噎到,喝点粥。你们那混账的爹当年最喜欢奶奶包的包子哟,奶奶老啦,现在想捏个褶手都没劲喽。”

老夫人看着夏衍身后局促的虞姬开口道:“丫头,一起坐下吃吧。”虞姬看了看夏衍,夏衍示意她无妨,虞姬挨着夏衍着坐下。尽管虞姬昨晚见到老夫人时,老人家搂着夏衍又哭又笑,慈爱无比,可是她心中自然知晓,现阶段,整个荆州,都是独孤老夫人一言而决。老夫人看着虞姬开口道:“昨日夜深了,没来得及说。丫头,你们的事老婆子已经知道了,神皇那边,老婆子会亲自为你求情,你就放心吧,奏折已经在路上了。神皇陛下多少也会给老身些许薄面,加上你拜师青山,神朝对于你的事情基本上就不了了之了。只是这苗人的补偿,多少要打些折扣。老身看呢,荆州将军府里,有些物资,你要是信的到老婆子我呢,就给个信物,我让人给你们族里送去,不会深入,在丛林边交到你们族人手里就回来。”

虞姬赶忙起身行礼道:“虞姬谢过老夫人。老夫人的恩德,苗族永世不忘。我这就写封信,族人看到信就明白。”

“倒是不急,吃过饭后再写不迟,一会儿让管家带你去库房里点,看看族中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挑出来,这事我亲自安排,丫头你就放心吧。”

“虞姬谢过老夫人。”

老夫人吃过一碗粥后就放下了碗筷,看到夏衍也吃完便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啊,奶奶我还能在荆州呆上一段时间,等等朝廷的命令,以及新任荆州将军与刺史,你若没什么事的话,在荆州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也正好陪陪奶奶。”

夏衍想了一下,开口说道:“恐怕不行,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师姐她们今日就要出发前往朝歌,我暂时不想去见神皇,所以应该先回青山。不过,回青山之前,我要先去一趟云梦大泽。”

“云梦宗?去那干什么?”老夫人疑惑道。

“莫无常。”

“什么?”老夫人惊道,“那老鬼不是死了吗?难道,他诈死?”

“不知道,所以我去看看。莫无常要是还活着,我就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份天人之誓?如果他忘了,我就为白城的云梦先贤帮他想起来。”

老夫人想了一下开口道:“既然这样,我让管家与你一起去吧。”

“这倒不必。”

“为何,那老鬼行如此悖天之事,云梦宗恐怕会与你翻脸。”老夫人有些担忧。

“他们不敢!”

夏衍轻笑道,“掌门师兄,已经在下山的路上。”

云梦泽,是九州第一大湖,其北临荆州府城,东西之距无可知晓,而大泽南岸,更是在那蛮荒烟瘴之地,无人可至。可以说,光云梦泽就占据荆州半州之地。曾有诗家在荆州城头远眺大泽,感慨这浩渺烟波,留下诗句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岳阳城乃是荆州府城的古称。因上古时期此城有个著名景观岳阳楼得名。至于这片大泽为何称之为云梦,已经无可考证。自神朝建立伊始,这片大泽就叫做云梦泽,而这云梦泽之中,又有着一个神秘的宗门,云梦宗。

“神朝对各门各派管制十分严格,将九州之中门派按照实力划分为宗、门、派、帮这四个等级。九州之上,如有修行中人结为团体,与神朝上报,经神朝允许,在九州之内,可称之为帮,受州府管辖。在建帮之上,如果能立下传承,设立宗祠,可称之为派。而在派之上,如果可得到神朝划分的一条灵脉,占据一处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就可称之为门;在门之上,就是修行界最为强大,与神朝同在,受神朝管辖,却不受神朝制约的宗。而神朝祖制中明确提出,各州之中,只能立下一宗,非于神朝有大功的门派,即使本州无宗,也不可称宗,所以,九州之中,只有六大宗的存在。其中,云梦宗就是荆州的最大的宗门,其来历已经无人知晓,甚至,云梦宗于万年前参与了神朝的建立,神朝为了彰显云梦宗的功绩,就将这云梦泽划为云门宗的宗门属地,云梦泽周边的赋税,不上交国库,为云梦宗所有。”

风平浪静的云梦泽上,一条小船正划破湖面,向大泽深处飞速行进。船上,只有一男一女相对而坐,正是夏衍和虞姬。

虞姬开口道:“如果按照老师所言,一州之地可立一宗,可为何青山宗却不在九州之中任何一州之内,而是在荆州凉州交界之外,比邻苗族和无边丛林呢?”

“因为我们夏氏。”夏衍悠悠开口道。

“我夏氏,与神朝皇族李氏,是远古人族两大人皇的血脉后裔。谁也不敢让青山得享一洲供奉。”

湖面之上,狂风大作,激起阵阵浪涛。

夏衍看着惊吓到的虞姬,微笑道:“莫要惊慌。天地有知,有些事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虞姬回过神来,“相传,神朝皇族之所以能皇位永固,与皇族的血脉有着很大关系!这保证了皇族的无上地位,而夏氏竟然!”

“你说的没错。”夏衍微笑道:“皇族之所以是皇族,是因为天道选择了具有人皇血脉的李氏,治理天下,这份天道护佑,使得李氏皇族的神皇,拥有超越人间任何境界的力量。”

“那。”虞姬靠近夏衍小声道:“岂不是说,在某种程度上,老师你也有成为神皇的可能?天道为何选择了李氏,而不是夏氏呢?”虞姬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夏衍不禁笑道:“不用紧张,此间就你我二人。”夏衍望着虞姬的眼睛,慢慢说道:“当年,先祖与初代神皇达成协议,李氏为皇,夏氏建立青山,如果李氏背道,夏氏可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虞姬仿佛感觉到一道惊雷在耳畔响起。

夏衍缓缓,又开口说道:“所以,青山宗为六大宗门之首,独立于九州之外,与神朝同朽。”

与神朝同朽!

虞姬难以置信,神朝的强盛不仅仅在于神朝有着强大的军队,无敌的神皇,更在于九州之上数亿百姓的支持,万年以来,神朝对九州的统治早已深入人心,就连虞姬之前带领族人叛乱之时,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求得神朝对苗族的关注与安抚,为此,虞姬将自己的生命早已置之度外。神朝对于九州之上的人而言,就是高高在上,无可反抗的天!

神朝万年以来,致力于形成宗门、朝廷、以及百姓三方的平衡与稳定,为此,神朝经过历代神皇的不断治理,将修行界成功纳入了朝廷体系之中,甚至拿到了分配宗门之间修行资源的权利。此外,万年以来,神朝本身就培养了无数强大的修行者,其中达到天人境界的强者数不胜数,并且留下了许许多多强大的传承。所以,除六大宗之外,九州之上的门派,皆有神朝刑部管辖,受神朝律制约。就连六大宗,都要接受神朝的调遣,听从神皇的命令。历代神皇也一直致力于对六大宗的制衡。在历史上,也曾有宗门违反神朝律而被神朝灭门的例子。现在,虞姬听到夏衍说,青山宗与神朝同朽,这意味着神朝对青山宗不余遗力的支持,意味着只要神朝存在,就有青山宗的立宗之地,不因青山宗的衰弱而改变,也不因神朝的强大而背离。

“在青山宗的历史上,曾有数次巨大的危机,都是在神朝的支持下安然度过。青山在九州之上,执剑道之牛耳,成为六宗之首,神朝自然功不可没。”

“可是?”虞姬疑惑的问道:“难道神朝就不会担心青山过于强大而反噬神朝吗?老师,我只是猜测一下。”

“会啊!神朝对青山的提防始终不曾减弱。六宗之内,也只有青山弟子不曾入朝为官。”夏衍说道。

“那这次,神朝为何会让青山弟子下山平乱呢?”虞姬心中隐约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到底是能统帅一族的大虞,初闻这些修行密辛便能抓住重点。

“自然是因为我。”夏衍面无表情回答道。

小船在水面上飞速的划行,看着一层不变的水天一线,虞姬不禁问道:“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云梦宗啊?这水面好像没有边际啊!还有,我们为什么不乘飞舟过去呢,这小船划过去实在是太慢了。”

夏衍有些好笑的看着坐立不安的虞姬,知道她被之前所听到的事情吓到了,而且毕竟还是年轻的姑娘,这单调枯寂的小船实在是能把人逼疯。

说起来,自己也还是未曾及冠的年纪。夏衍轻叹一声,开口说道:“神朝有令,云梦泽上禁止飞行,包括人以及飞舟。”

“这也太霸道了吧。”虞姬嘟囔了一句。

离开苗族已有数日,族人危机已经成功消弭,而自己也得以安身。虞姬身上的负担一下子就鸿飞冥冥,小女儿心态竟也渐渐流露出来。

“我们到了。”夏衍说道。

虞姬心中一惊,起身看着依然一望无际的水面,不禁疑惑道:“老师,我们这就到了吗?云梦宗在哪?”

话音未落,虞姬感觉到小船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使得她身体一晃,坐了下来。待她抬起头时,愕然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小船依然在湖面上,而眼前却不在是无边的湖面,而是一座巨大的岛屿,青翠的岛屿高耸若山峰,占据了虞姬的全部视野,就仿佛是从湖面上突然转移到了山林之中,突兀却自然。若不是虞姬依然在船上,恐怕她会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中。

小船缓缓靠岸,夏衍带着虞姬走上渡口。一位身着湖绿色长衫的青年走上前来,夏衍抱拳行礼道:“青山隐峰夏衍,冒昧打扰。”

年轻人赶紧行礼道:“不敢不敢,云梦三代弟子刘青风见过,额,见过师叔祖,师叔祖请随我来,晚辈这就向掌门禀报。”

夏衍带着虞姬跟随刘青风向岛上走去,沿着石阶蜿蜒而上,虞姬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致,也好奇的打量着刘青风。这位身着湖绿色长衫的云梦弟子相貌平平,但身上这温润的气质却与这服饰颜色相得益彰。虞姬突然问道:“这位道兄,你不是说向掌门禀报,怎么没见你动作啊?”

“额。”刘青风有些不解的道:“我已经用传讯玉牌通知门中的师兄弟了,师兄弟们自然会向掌门禀报二位的到来,这位姑娘,看你服饰,怕不是青山弟子吧?”

虞姬微微一笑:“我是老师的记名弟子,还未拜过青山祖师堂。”

刘青风的眼睛瞪大了开来,看了看这年纪相仿的师徒二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再言语,只是径直带着夏衍二人向上走去。

三人一行无话。

渐渐地,虞姬发现路上的云梦弟子越来越多,这些弟子或行去匆匆,打量了夏衍和她一下就直接离去,也有些弟子,就站在路旁,毫不掩饰的盯着她二人,目中却多有不善。

虞姬按下心中疑惑,只是跟着夏衍继续前进,终于,在走过漫长的台阶之后,三人走到了岛屿上的最高点,一座平台之上。平台上,许许多多的云梦弟子错落而立,不论男女,皆是身穿湖绿色衣衫。白玉铺成的地面华贵大气,亭台楼阁辉映其中,显得云梦弟子都是风姿无两。居中三人,两男一女,更是气质出尘,为首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约有四十余岁,身上威严深重,正居高临下望着夏衍。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散发开来。

虞姬心中略有不妙,这般气势,绝非待客之道啊。而刘青风在带着夏衍虞姬到此处之后,就行礼退去。虞姬站在夏衍身后,看着夏衍单薄却稳健的身躯,心中有了些许底气,继续打量起周围来。

夏衍停下脚步站好,看着前方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开口道:“青山夏衍,见过掌门莫师兄。”

原来此人就是云梦宗的掌门,莫星河,怪不得板着一张脸。虞姬心道。

云梦掌门看着夏衍良久,低沉威严的声音慢慢响起:“师弟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夏衍迎着云梦掌门的目光开口道:“回禀师兄,在下有要事,不知可否能见莫师伯一面。”

云梦掌门的眼神微微一缩,“教师弟失望了,家父年迈,于后山闭关已久,不见外客。不知师弟所谓何事,可先告知与本座,本座可为师弟代为转达。”

夏衍思考一下,开口说道:“此事机密,还请师兄与我密谈。”

“不用。”云梦掌门冷漠道;“此处皆是我云梦弟子,事无不可对人言。”

“既然如此。”夏衍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请师兄转告师伯,师伯是否忘记了天人之誓?”

天人之誓!

这是何事?虞姬心中不知。回顾四周,却发现云梦弟子也尽是茫然。

“本座知晓了。”沉默片刻的云梦掌门缓缓开口道,“若无其他要事,就请师弟下山去吧。”

“还有一事。”

夏衍示意虞姬上前,开口道:“荆州此番动乱,云梦宗毫无作为,致使苗族子民损失惨重,还请师兄给苗族子民一个交代。”

“哦?此事与我云梦何干?”云梦掌门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神朝律,六宗有监察地方之责,荆州将军府鱼肉百姓,致使苗族饱受欺凌。甚至有贼人暗中相助,王震才能祸乱一方。神朝请青山弟子下山平乱,我等自然尽职尽责,只是这荆州之变虽已平复,却疑点重重。不少证据似乎指向了大泽,不知此时,师兄是否知晓?”

哗然声顿时在广场上响起,云梦弟子皆是又惊又怒,还未上前与夏衍对质,莫星河开口冷声道:“欲加之罪。”

夏衍呵呵一笑,对云梦弟子的怒气并不在意,只是虞姬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她隐约知晓夏衍如此挑衅是为了将莫星河一手,但是这罪名扣得不免大了些。

夏衍悠悠道:“至少失察之责云梦宗难辞其咎,当给苗族子民一个交代。”

莫星河盯着夏衍开口道,“你想要什么交代?”

“大泽经第七卷第十一章!”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云梦掌门莫星河的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夏衍!”云梦掌门身边的年轻男子怒喝道:“你欺人太甚!”说罢,这名男子径直走出,看着夏衍怒道:“我云梦宗当你为客,看在青山的面子上与你以礼相待,你却先逼迫师祖在先,谋夺我云梦根本在后,你是何居心?好一个青山隐峰,真当我云梦无人不成!”

年轻男子上前一步,“今日,就让我云梦宗孟至领教领教青山的剑法!你不是想要大泽经吗?看来青山剑法不过如此,你青山弟子还腆着脸妄想修我云梦心法。”

“既然如此,得罪了。”夏衍拱手道。

“老师!”虞姬有些担忧,将竹剑递给夏衍道:“小心!”

“大泽经第七卷之中记载了炼体之法,我为你取来,可以解决你身上的问题。”

这,虞姬有些愣了,她不知道夏衍所说的为她讨个说法是为了这个。一时间,许多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这一刻,虞姬真真正正觉得,自己的老师,给自己的承诺,他一直记在心头。

“请!”夏衍持剑站定。

“起!”孟至双手虚抬,只见夏衍身前两道水流旋转凭空而出,形如龙蛇,向夏衍激射而去。同时,两道水流于孟至双臂缠绕盘旋,直至他整个人都在水中。夏衍提剑向龙蛇水流斩去,龙蛇在夏衍剑下瞬时而断。孟至身形暴起,向夏衍当空砸去,水流将夏衍逼退,而孟至双拳暴击,砸向夏衍面门。夏衍横剑身前,硬抗孟至一拳,由水流包裹的拳头砸在竹剑剑身上,将竹剑击的弯出弧度,而夏衍借由这弧度回弹,身形后掠开来,而孟至也欺身上前,得理不饶人,双拳瀑布般砸落,一拳快过一拳,将夏衍击飞出去。

孟至收起拳架,冷笑一声道:“不过如此!”

夏衍于空中翻转,落在十步外站稳,微笑道:“云梦道法果然名不虚传。”夏衍将竹剑横于身前,开口道:“不过,要是就这点水平的话,还是差了许多啊?”

“哦?”孟至开口道,“听说你从白城归来,不会是被那个鬼地方吓破胆,溜回来的吧?”

夏衍闻言,看了莫星河一眼。莫星河面无表情,一双星目幽深。夏衍微微一笑,莫师兄看来是将自己的来历给门下弟子说了个分明。

不是夏衍有备而来,而是云梦宗巧设一场鸿门之宴。

你莫星河要做小宇故事里的项羽么?可我夏衍不是刘邦。

夏衍持剑而立,向孟至微笑道。

“呵呵,就你这样的,白城随便拿出一个差不多的,都能打你十个!”

“那我就让你打十个!”

孟至阴沉着脸,双手合十,用力向外撕开,身后的空气仿佛在他一撕之下,裂开一道缝隙,随即,一个巨大的龙头从缝隙中探出。

“水泽!”

由水变化而成的水龙,从空间探出头来,爆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两条龙须飘摇着,巨大的眼睛死死盯住夏衍,随即一口粗大的水柱就从水龙口中喷出,向夏衍喷射而去。

巨大的水柱将夏衍的身形淹没。结束了?孟至收起双手,冷笑道:“打十个?”突然,他眼神一变,身前水雾弥漫之间,一道身影缓缓走出,夏衍持剑立于身前,左手二指抵住剑身,微笑道:“华而不实。”

竟然毫发无损!孟至眼神一缩。与此同时,夏衍左手食指一弹,身形前掠,一剑向孟至刺出。孟至大吼一声,身后水龙也随之在怒吼声中,从空间中探出一只巨大的龙爪,向夏衍拍去。

“嗷!”水龙惨嚎中,伸出去的那只龙爪就被竹剑斩断,掉落在地上化成万千水珠,溅射开来。同时,又是一声痛苦的龙吟,水龙探出空间的半个身子被夏衍一剑洞穿,“临!”夏衍轻喝一声,一道白色剑光在水龙身子中爆发开来,水龙只能在不甘的吼声中,化作铺天盖地的水珠,破碎开来,水雾弥漫开,笼罩住夏衍于孟至的身形,一道道剑光在水雾中游走,伴随着一声声的闷哼声,在场的云梦弟子惊骇发觉,还未彻底散去的水雾,竟然透出丝丝缕缕的红色。

“住手!”几名弟子迅速上前,取出兵器,将水雾围住,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距离水龙崩溃,到水雾散去,也就是数个呼吸之间。待到水雾散去,夏衍依然持剑而立,只是脚下,孟至躺在地上,左右肩头,各有微小剑伤,人却昏迷了过去。

夏衍的手臂上渐渐露出血色。一滴一滴的鲜血汇聚,从夏衍的手掌出滴落下来。

“呵呵。”夏衍抬头笑道:“师兄,请问我这白城出来的,剑法如何?”

“长生九剑,果然名不虚传!”云梦掌门莫星河轻声道,“倾城,你去领教领教师弟的剑法。”

“是。”云梦掌门身后的少女应道。

少女姿容秀美,眉眼如水,气质温婉。莲步轻移,向夏衍走来。

夏衍持剑而立,身前弟子早已将昏迷的孟至抬走医治。而那名少女款款走来,在夏衍十步前站定,屈身行礼道:“莫倾城见过师叔。”

“请。”夏衍开口示意道。

少女伸出手,一条水流同样在她手臂上缠绕而出。云梦宗以道法著称于世,因居于大泽之上,宗内更以水之一道冠绝九州。出乎夏衍意料的是,那道水流在少女的手中,竟然凝结成一道冰剑,散发着森森寒气。少女气质瞬变,凛冽非凡,英姿不愧倾城之名。

“请师叔赐教。”

夏衍点了点头,开口道:“请。”

“起!”莫倾城轻声喝道,夏衍身周一道道水柱凭空而出,与孟至的道法有着异曲同工之法,却在夏衍身周形成一个水制的牢笼,水柱凝结成冰,就这么将夏衍困于笼中,夏衍一剑挥出,斩在牢笼的冰柱上,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同时,牢笼内,数道水流从笼上蜿蜒而出,先是缠绕住夏衍的双脚,再将夏衍的腰腹双手缠绕起来,将夏衍困于笼中动弹不得。

竹剑也被水流缠绕,凝结出了一个小巧的冰鞘。

“师妹的道法控制的愈发精妙。”孟至苏醒过来,简单包扎就坐于一旁观战,“这冰水牢笼,坚不可摧,这夏衍,此番必输无疑。”

夏衍被束缚住手脚,眼神依旧不变,看着十步外的莫倾城,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会用剑法与我一战,原来更是道法的一种,厉害。”

“道法无形,可化牢笼控制师叔,自然可以用之于剑。我这牢笼至少可以维持半柱香,师叔小心了。”莫倾城开口道,同时一道道水剑在身前凝结而成,剑尖直指身处牢笼的夏衍。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到来前,她能凝结出足够多可以对夏衍造成伤害的水剑,她就赢了。

“你知道白城是什么地方么?”夏衍突然开口说道。莫倾城一愣,没能反应过来,而云梦掌门也微微皱眉。

夏衍站在笼中仿佛放弃了战斗的欲望。

“白城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那里,半年白天,半年黑夜,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让人寂寞的发疯啊。”

夏衍露出奇怪的神情,仿佛沉浸在回忆中,带着悲伤还有怀念,“在那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杀人,对的,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从黑暗中走出来,拿着被黑暗浸透的武器,驾驭着山一般高的妖魔,在白天的半年里,不停歇的围住白城,潮水一般的向城头进攻。”

“他们也会修行,也有道法和剑术,也有地仙与天人,与白城的强者捉对厮杀,直到一方倒下。”

“我们这些人,只能有资格在城墙上守城,攻势猛烈的时候,女人和小孩也会拿起刀剑,拖死一个是一个。”

“我眼睁睁看着美丽的姑娘,被砍下头颅,她的母亲,只能保护住她的十岁的弟弟,因为弟弟的修行资质比姐姐好,以后能杀更多的妖魔,为姐姐、哥哥、父亲、爷爷报仇。”

“活着,有能力的活着,是我们最重要的事。就算拿不起剑了,我们还能用精元催动战阵,用血水去祭炼我们的武器,然后交给孩子,看着他们走上城头,去替自己去战斗。”

“只有在黑夜的半年里,我们才能休息,去雪原上狩猎可怜的猎物,与凶残的野狼争夺丁点的食物。只有这个时候,孩子们才能平静的成长,姑娘们才能穿上祖辈传下来破旧的裙子,才能在祖辈尸骨点燃的灯火中,等待天亮,等待下一个半年的杀戮。”

“黑暗中,还有些无数的诡异,依然不断带走我们的伙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坚持。可是谁都知道,早晚有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这一天,我们等了一万年。”

丝丝缕缕的血色,从夏衍掌指之中弥漫,浸染着夏衍,浸染着困住夏衍的牢笼。冲天的血气,自夏衍的身上升腾,在这低沉酷烈的气势中汇聚,最后猛然间凝聚,化作一柄血色长剑。

这是一柄由夏衍手中滴落的鲜血凝结而成的剑,为了有形成剑的规模,夏衍不惜将体内奔流的血液自伤口处逼出。

莫倾城的眼神变了。她从未见过这样作战的技法。

血色的剑光燃起火焰,覆盖在夏衍身周的冰牢上,冰牢转瞬即化。莫倾城急喝一声,身前凝聚出了道道水剑向夏衍激发,同时双手结印,脚尖点地后撤,下一个道法已经准备就绪。

然而剑光划破了夏衍身前所有的阻碍,震耳的音爆声中,夏衍一剑劈碎了莫倾城身前的所有水剑。又是一剑,夏衍身形瞬间前移,血色剑气击打在莫倾城的手腕处,使得她准备好的道法戛然而止,然后以竹剑剑身拍在她的身前。莫倾城的身形如同折翼的飞鸟飘飞而去。

夏衍剑势不断,手中剑于身前震颤,爆发出凄厉的剑鸣。

“临!”夏衍暴起前掠,一剑笔直刺向负手而立的莫星河。莫星河身形微动,身前出现一道透明的水墙,夏衍的剑抵在水墙上,不得寸进。

“兵!”竹剑上血红色的剑气爆发开来,血气将夏衍的手臂笼罩,一柄血色巨剑以竹剑为骨凝结出来。

“斗!”

巨剑与水墙之间爆发出刺耳的声音,剑尖不断向水墙中深入。

“者!”

水墙爆碎开来。莫星河伸手抵住剑尖。一条条水龙在他手中盘踞,将血剑死死的扼住。

“皆!”

“阵!”

“列!”

“前!”

“行!”

血色巨剑破裂开来,竹剑穿透了莫星河的手掌,在他的错愕中,刺入他的胸膛。

“爹!”莫倾城凄厉喊出声来。

“掌门!”“师父!”惊呼声中,莫星河死死盯着夏衍问道:“伤了元气,伤上加伤。值得么?”

“值!”夏衍咽下涌上来的血水,露出满口的血牙笑道。

“莫无常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你以为这就能杀了我么?”

“你可以试试!”夏衍伸出左手,抵住剑柄,继续用力。莫星河同样伸手握住剑刃,竹剑却依然一点点地前行。

“夏衍!你疯了!你今天袭伤掌门,青山也护不住你!”孟至怒吼出来,而莫倾城则死死盯着夏衍的剑,随时准备出手。

虞姬赤手空拳,场上的局面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一时竟不知所措。

夏衍的嘴角淌下一缕血水,一字一字地说道:

“白城的英灵正等着你,九州死去的天人让我问问你,莫无常,你敢违誓否?”

“莫无常,你敢违誓否?”

“莫无常,你敢违誓否?”

“莫无常,你敢违誓否?”

夏衍嘶哑喊出的这句话,回荡在沉默的云梦宗,看着这宛如杀神一般的男子,所有的弟子,从心底流露出丝丝的畏惧。虞姬呆呆的看着这个她拜为老师的男人,这种惨烈的荡气回肠,真真让她心悦诚服。不是为了夏衍能够改变苗族,而是这个男人,在战斗中爆发出的战意,剑锋所指,无所畏惧!

我此生为一族,你此生为一城。

“唉!”

一声长叹,在白玉平台上响起。所有人惊奇发现,一个白袍老者,就仿佛从空中突然出现般,出现在云梦掌门的身侧。

“祖师!”云梦弟子纷纷呼道。

夏衍看着这个老人,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唉!”老者手一挥,空中如有微风拂过,夏衍的剑就脱离莫星河的胸口,从夏衍的手中脱落,坠在地上,而莫星河也出现在老者身后。

“父亲!”莫星河捂住伤口道。

老者挥手止住他的话,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夏衍,流露出一丝好奇与疑惑。老者轻声问道:

“小家伙,为什么是你活了下来?这不应该啊!”

夏衍轻笑一声,右手曲掌成爪,将竹剑吸入掌中。

“莫无常,你天人五衰,寿元枯竭,没有成仙的那个希望了!”

老人脸上慢慢浮现一丝苦涩。

夏衍开口道:“师伯,今日,你要么去白城,要么,杀了我。”

莫无常默默地看着夏衍,空气一点点地凝固。良久,老人长叹一声:“也对,罢了!”

莫无常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老年斑的手,丝丝缕缕的水流在手掌之上缠绕,老人缓缓开口道:“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我还没有这么老吧。”

莫无常看着夏衍道:“你说的对,我寿元枯竭了。没有几年好活了。”

“我就死在白城吧。”

“父亲!不可!”云梦掌门急忙道,莫无常向他摆了摆手,“星河,不必说了,夏衍说的没错,老夫错了。”

莫无常看着夏衍,看着台上惊慌的弟子,微微笑道:“老夫心存侥幸,妄想得道成仙,执迷已有甲子,竟然走到了寿元尽时。今日亏得夏衍师侄以命相逼,老夫才明悟过来,却也悔之晚矣。你们从不知晓,万年前,我们人族祖先在妖魔统治下,为奴隶,为鱼肉。经祖先奋战,将妖魔赶去白城以北,而白城,就在你们不知晓的情况下,镇守九州之北,已经万年。万年间,每一位天人在成仙无望的时候,都会去白城,参与守城,直至死亡。这就是,仙人之誓约。”

莫无常顿了顿,看着台上这些年轻稚嫩的面孔,微笑道:“祖师这就要北上白城。祖师老了,当与夏衍师侄一样,去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其实,战死在白城外,比这默默死在云梦山上,好了太多。”

“父亲!”莫星河低声道。

“祖师!”低低的哭声在台上蔓延开来。夏衍收起长剑,默默看着莫无常,并不做声。

莫无常对夏衍说道:“白城的事情,早晚都要让众生知晓的,老夫今日透露给自家弟子,不算违约吧?”

夏衍沉默着,没有言语。

莫无常转头看着眼前的云梦弟子,露出慈祥的笑意:“你们日后当努力修行。我们修行中人,修的是天地造化,自然要担负起天地的因果,守护这片天地,是我们的责任,日后,需要你们去为苍生做些事情的时候,不要像祖师这样,要同夏衍师侄这般,以手中剑,出一份力。”

“祖师在白城,当多杀妖魔。就当为你们减轻负担吧。”

莫无常回头看着夏衍道:“我会带着一万云梦灵丹以及其他物资一起去白城,我走后,云梦宗还要多多仰仗师侄。”

夏衍微微俯身:“多谢师伯。”

莫无常环视着周围,缓缓说道:“星河。”

“父亲!”莫星河跪地泣道。

“云梦宗,就交给你了。我走后,这担子就彻底落在你身上,好好带领宗门。不可对白城心生怨怼,记住了。”

“是,孩儿记住了!日后孩儿无望仙道之时,亦要去白城,与父亲一样,为苍生一战!”

莫无常轻叹一口气,“走了。”身形飘摇中,老人踏空而去,转眼间,已经不见人影。

“恭送祖师!”孟至沙哑着嗓子喊道,所有的云梦弟子跪地,向着祖师离去的方向叩首。

“恭送祖师!”

低低的哭声中,夏衍倒持竹剑,躬身行礼。为这个老人,为这个世间,久久不起。

这个世间,总是有一代又一代的人,前赴后继,将热血,洒在寒冷的土地上。

正因为有这些人,我们才不会绝望,白城的万年,也就有了意义。

只是,还是有些难过。

歌舞升平日,凌冽白骨寒。


云梦宗渡口,夏衍从莫倾城手中接过书册,微微欠身道:“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莫倾城黯然摇头道:“师叔不必自责,这是爷爷的选择,与师叔无关,我只是,只是有些不舍,毕竟,我从小就是在爷爷的身边长大。”

夏衍复又躬身行礼道:“此间事,多有隐情。待到将来,再与你细说。只是,嗯,抱歉。”语毕,夏衍从怀中取出一本手记,递给莫倾城道:“这是我在白城记录的前人的一些道法,还有我的修行心得,作为补偿,就送与你。”

“多谢师叔。”莫倾城行礼道。世间修行万法,因人而异,各有奇妙。夏衍能将自身修行心得赠出,也是难得。莫倾城接过手记复又开口问道:“师叔还会再回白城吗?”

“我奉命行走人间,大概,大概二十年后,就会回去。”

莫倾城点了点头:“既然这样,请师叔到时候带我一起去,我也想看看,守护了人间万年的白城的样子。然后,就在那给爷爷守灵。”

夏衍认真的看了看这个姑娘,缓缓开口道:“好。”

“师叔慢走,恕不远送。”莫倾城屈身行礼,然后转身而去。

“我们走吧。”夏衍对虞姬说道,将手中莫玄机带来的书册递给虞姬。

“这是什么?”虞姬问道。

“大泽经第七卷。”

天空之上,莫无常负手而立,俯身看着云梦宗所在的岛屿,久久不曾动作。任由罡风吹的身上白袍猎猎作响,老人只是认真看着这座岛屿,仿佛要把这云梦宗永远记在心里。

“上次这么看云梦宗,还是三十多年前。身在云梦三十年,仿佛真如一场成仙大梦,今日得见仙胎,大梦也就醒了。”老人轻声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就这么放下,我都做好准备出剑救我那可怜的师弟了。”一道懒散的声音在老人身边响起。

老人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青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看着老人,大笑起来。

老人也随之开怀大笑。“陆沉,你今日不来,老夫也不会出手。执迷多年,今日大梦初醒,才知蹉跎了岁月啊。说回来,你有个好师弟啊!”

陆沉笑道:“老鬼,我送你一程。一万云梦灵丹,大手笔啊,可解白城燃眉之急。到了白城,你又能多活好些年了。”

莫无常笑道:“也没准到那就直接战死那了。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去,你我二人可以联手,让那极北妖魔见识见识我九州的剑术与道法。”

陆沉哈哈笑道:“老鬼,我可不像你,我已经初窥仙道,得道成仙指日可待!待我成为剑仙,我就可杀入极北,将那残存妖魔,斩杀干净!”

莫无常闻言,脸色黯然下来,看着陆沉,轻叹一声道:“原来,你已经踏出这一步了。也好,九州多一位仙人,我们的胜算就多了一分。不过你也不可大意,当年夏长生,比之与你,更胜一筹。”

莫无常看着陆沉低声道:“万年前,还有仙人残存至今,也有那魔神退入极北之地,更有万年天地神祗,不可不防。”

“明白。”陆沉说道。

“嘿,你们青山,了不得!老夫也就没有什么留恋的了。陆沉,守护好这人间,老夫去了!”

老人白袍飘摇,向北而去。

陆沉站在空中,躬身行礼道:“恭送师伯!陆沉为天地,谢师伯大义!”

老人在远方,挥袖作别。

“原来如此!”夏衍合上手中书卷,轻叹一声道。

来时的小船在水面上疾驰,虞姬坐在船上,正百无聊赖,听闻夏衍终于出声,便问道:“老师!可是有什么收获?”

夏衍微微一笑,“想来,我已经知道,你该怎样修行了?”

“这云梦宗的法门甚是奇妙,尤其是这本大泽经第七卷,在云梦宗内,按理是无人可以修行的。”

“为什么啊?”虞姬问道。

“因为,这第七卷,不是给人修炼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妖族功法,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妖族修行功法。”夏衍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须知,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不仅包括你我,还有这草木鱼石,都有着大道赋予其独特的意义,在天道的眷顾下,就都有了灵性。在世间,草木有灵,飞鸟有灵,走兽有灵,鱼龙有灵,这是我们所说,寻常意义上的妖,这类妖,生而有命,只要有着大道机缘,就可产生灵智,进而化形为人。而此外,更有异类,为那山川,河流,土石,灵性不显,经过万千年来的岁月浸染,最终却有了灵智,这类妖,可称大妖。而这卷经文讲述的就是大妖的修炼之法,故而难得。你来修行此法,便可解决之前所修功法岔路的问题。”

“可是,公子。”虞姬不解问道:“云梦宗是人族九州六宗之一,为何会有这大妖的修炼之法?而且还记载在云梦宗的最高法门大泽经之中呢?”

“呵呵。”夏衍回头看着茫茫的水面,微笑不语。

虞姬回头,看着夏衍所看的方向,心中疑惑更深,突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她的心中,随后脱口而出。

“难道这云梦宗所在的岛屿就是一位大妖?”

“上古之时,诸神相争,有神龟陨落于大泽之上,留有龟甲,巨大无朋,久经岁月,于大泽之中,化为一岛,岛名云梦。后又经万年,岛屿有灵,化妖传法,称云梦宗。”

一个中年青衣男子突兀的出现在小船之上,带着笑意将这段秘辛娓娓道来,虞姬微微一惊,看向夏衍,夏衍却坐在船头,看着青衣男子笑道:“好久不见,掌门师兄!”

荆州城为神朝南方重镇,繁华不下朝歌,只是近来被动乱波及,才动荡了些。待独孤家平定动乱,荆州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熙熙攘攘。日出城门打开,人潮汹涌,荆州城就仿佛一个坐落在云梦泽边的远古巨兽,吞吐着荆州最好的货物,最多的人口,直至花灯初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方才归去。之后,却又是夜幕下的热闹喧嚣,万家灯火。

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夏宇像风一般冲进独孤府的饭堂。人还没站稳,就开始嚷嚷起来:“奶奶!奶奶,饭好了没?”

夏颖气喘吁吁的跟着跑了进来,只是进门便见夏衍坐在座位上,身边站着虞姬,另一侧却还有一位青衣中年男子歪坐于椅中。中年男子其貌不扬,身形惫懒,正笑眯眯地看着夏宇和她。

夏颖行礼道:“奶奶,我们回来了。”

夏宇直接冲进老夫人的怀里,拉着老夫人的手道:“奶奶,我回来啦。”老夫人就将小胖子抱了起来,笑着说道:“乖孙,今天玩的怎么样?”

“玩的很好呢!奶奶,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呢!还有好多好吃的,我肚子都快吃饱啦,要不是想着早上出门时奶奶说晚上有好吃的,我还能吃不少呢!刚才看到那有烤鸭,感觉好好吃,奶奶,晚上我们吃个烤鸭怎么样啊?”

看着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的小胖子,老夫人大笑起来,“管家!管家!去把乖孙说的那烤鸭买回来,快去!”

看着老管家笑眯眯地走了,夏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今天真是辛苦管家爷爷陪我玩呢。”

看着眼珠乱转的小胖子,青衣中年男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夏衍开口道:“好了,小宇。过来。”

小胖子只得从老夫人怀里下来,走到夏衍身边。夏衍起身摸摸他的头,害的小胖子的脑袋乱晃起来。

“这是我们青山的掌门师兄。”

看着笑眯眯地陆沉,夏宇瞪大了眼睛,嘟囔道:“大哥,你没弄错吧?这也不像堂堂青山掌门,大剑仙啊!”

陆沉笑着说道,“怎么不像了?你问问小衍,我是不是一出剑老天爷都要抖一抖的!”

夏宇瞪着眼睛,还真的回头看着夏衍,像是在问夏衍这家伙说的是不是真的?

夏衍没好气的拍了小胖子一下,小胖子才不情不愿的躬身行礼道:“见过掌门师兄!”夏颖也是行礼道:“见过掌门师兄。”

陆沉笑着应下,却听到夏宇又是小声嘟囔道:“掌门师兄也太小气了,来一回也不说带点礼物。”

陆沉的脸色有些发黑,老夫人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乖孙,你师兄才不小气呢,你师兄只是真的太穷了。”

夏宇嘿嘿笑着看着脸色发黑的师兄,说道:“师兄,你在青山做掌门每年给你多少工资啊?有没有提成啊?呜呜呜”

陆沉好笑的看着被夏颖捂住嘴拖下去的小胖子,对老夫人道:“这些时日老夫人费心了。”老夫人笑道:“老身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就是看着乖孙,老身心里就高兴。陆掌门,老身膝下只有有一个孙女,与小宇同岁,老身有意许给小宇,掌门意下如何?”“老夫人厚爱,陆沉就替师弟应下这亲事,待到小宇大了,就让小宇去侍奉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其实,老婆子我还是偏心啊。真是可惜我家灵儿生的晚了,老身最喜欢的还是小衍,要是小衍真是老身的孙子,该有多好。”

夏衍笑道:“奶奶。我就是您孙子啊!这谁敢不认,谁不认我就让师兄去跟他好好讲讲道理。”

小胖子突然有些迷糊的问道:“啥?奶奶你们在研究啥呢?”

“我们给你说了一个小媳妇!”老夫人笑道。“啥?哪呢?”小胖子跳起来道。“好看吗?”

夜深了,在老夫人不舍中,夏衍一行人还是离开了荆州。对于夏衍而言,荆州事了,夏衍离自己的目标就又近了一步。

飞舟在天空飞快的穿梭,夏衍和陆沉在船头相对而坐,点点星光透过云层,落在两人的身上,同样的青衣在风中猎猎飘摇,不同的两人心中,却生出许多波澜。

陆沉率先开口:“想不想做青山掌门?”

夏衍微微一愣,摇头道:“不做。师兄你还年轻,为何想让我去做青山掌门?”

“你做了青山掌门就不用回白城了啊。”陆沉笑着说道:“你当了青山掌门,我就替你去白城。做师兄的哪有让小师弟去冒险的道理。”

“不用,师兄。”

“其实。”陆沉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小师弟,轻声开口道:“不要恨师叔,师叔他,其实也不容易。”

“嗯,我不恨。”

“那,你能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夏衍沉默良久。陆沉就这么看着他,不催促,静静的等着夏衍。沉默了许久,夏衍终于开口道:“那时,我们到白城,父亲就和白泽开始铸剑,慢慢修复长生剑,直到我十岁生日那天。”

那天,夏衍的思绪回到那个让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天。

那个孩子,开心的等着自己的生日礼物。他想着,爹爹也许会送给他一柄剑,他已经学会了青山的入门剑法。娘呢,也许会给自己做许多许多的好吃的,就像别的小孩子过生日一样,自己也许会有一套新衣服吧,自己已经又长高了好多,已经快到娘亲的肩膀了吧,娘亲可是很高的,是白城最高的女人呢。

那个孩子,就这样憧憬着,等待着,等待了一整个白天,直到等来了黑夜,直到等来的是父母的争吵。这是爹娘第一次吵架,他们吵的好凶,让人害怕,在孩子瑟瑟发抖的时候,娘亲冲进屋里,拉起他就要离开。孩子在娘亲的身边,回过头,看到了爹爹,看到父亲悲伤的坐在门槛上,悲伤的望着他们娘俩。

娘亲没有回头,冲出了院子,可是院子外面,很多很多的人等着他们,有哑巴爷爷,有老虎爷爷,有铁匠大叔,还有,还有白泽爷爷。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拿着武器,沉默着。他们围在巨大的铸剑炉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孩子还有他愤怒的娘亲。

铸剑炉中的炉火熊熊燃烧,火焰中,遍布裂纹的长生剑在缓慢的升腾,旋转。热气直冲天际。在孩子的眼里,那火焰张牙舞爪,带给了他浓浓的恐惧。

孩子看到娘亲又和他们吵了起来,娘亲吵的很凶,一点都不像他记忆里无比温柔的娘亲。可是他又看到娘亲跪在地上恳求,恳求这些人。他看到娘亲身上,有着黑色的火焰升起,看着哑巴爷爷和老虎爷爷拔出了剑。孩子只是迷茫的站在娘亲的身后,看到娘亲转身跟他说,要带他离开白城。

离开白城?为什么要离开白城?他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偷偷地看,看老虎爷爷身后,没看到那个喜欢穿红衣服的小丫头,只看到了白虎爷爷手中的剑,剑芒刺眼。

娘动手了,娘向老虎爷爷动手了,老虎爷爷不是娘的对手,被娘砍掉了双腿。娘好像疯了,她好像杀了哑巴爷爷,哑巴爷爷的胸口被娘的剑捅穿,出现一个大洞,可是哑巴爷爷为什么还在笑,哑巴爷爷一定很疼。娘和白泽爷爷打了起来,娘吐血了娘的剑都打碎了。可是,可是,为什么铁匠大叔抓住了自己,抓的自己好疼。

娘哭了,娘还在求他们,隐约中孩子明白了,自己是天生仙胎。爹爹受了伤,长生剑也受了伤,需要用孩子来祭剑,长生剑才能成为真正的仙剑,爹爹的伤也就会好,对了,爹爹。

孩子看到自己的父亲,从铁匠大叔手里抱起自己。爹爹说,这是你的命。爹爹说对不起,他不是一个好父亲。爹爹带着孩子,走向铸剑炉,娘亲的哭声越来越大。娘亲又动手了,可是,娘亲打不过白泽爷爷,还有很多人在围住娘。孩子真的很害怕,娘亲身上的黑色火焰越来越恐怖,渐渐地,白泽爷爷也挡不住娘。

白泽爷爷突然问孩子,想不想活着?孩子说想。

白泽爷爷说那就让你爹娘来决定吧。

可是爹爹还是不同意,娘和爹动手了,娘的气息越来越强,听围住我们的人说道,娘是入魔了,什么是入魔?爹败了,爹没有打过娘,可是娘身上也流了很多血,娘一直在说爹骗她,爹骗了娘什么?

娘真的疯了吗?娘说了很多很多,爹被娘抓住,爹的胸口都被娘打穿了,娘要做什么?爹爹一直没有说话,爹爹怎么了?

孩子瞪着眼睛,害怕的发抖,却没有人管他。

因为,

娘把爹扔进了铸剑炉。

铸剑炉炸了。

爹爹不见了。

长生剑上的裂纹不见了。

好像,好像,娘好像,把爹杀了。


夜一点一点的深了,陆沉与夏衍依然相对而坐。尽管飞舟之上有着符文,挡住呼啸的罡风,寒意还是止不住的渗入舟中,在夏衍与陆沉的身上,凝结出一个个的小水珠,继而,掉落下来。

陆沉仰着头,不让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

师叔的执迷,他明白。只是,他却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陆沉心中知晓,当年的事,已经成为了小师弟一生的梦魇。

夏衍闭目打坐修行。在陆沉助他疗养好身上的伤势之后,夏衍便准备在这飞舟之上消化几次大战的感悟,进而突破当前的境界。他自白城离开时,就已经摸到了天人境界的门槛。何为天人?道门认为,天人就是指洞悉天道本源的人。道家修行,以气运为主,修行到极致,就可以窥得天道法则,知阴阳,通古今,而化金丹,凝元婴,返老还童,以身合天道。佛门却认为,佛徒持五戒修行,不堕恶道,加行十善业,可证天人,可金刚怒目,菩萨低头。

九州修行界普遍认为,佛道两门的天人境界,修的是大功业,证的是大长生,寿元悠长。

可是天下纷纷扰扰,又有几人有着清净慧根呢?

是以,天下众生以习武为基础,外家功法横炼,内家玄功累积。当修行到极致时,以气御道,可为天人。所以,武道的天人境界,体魄强绝,杀力惊人。各家修行不足法,各门各派,各有传承,九州的天人之道也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了。

夏衍此时就是要突破到这一境界。

一丝丝的天地灵气从空中汇聚而来,凝聚成一条条白色的气线,如蛇一般,在夏衍身体周围缠绕,最终于夏衍口鼻之间,被他吸入体内。夏衍胸腹起伏间,灵气就源源不断的涌入飞舟之中,继而涌入夏衍的体内。在陆沉眼中,此时的夏衍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肉身所能容纳的灵气已经到了极限,而夏衍之所以还在不断吸纳,就是想突破这个极限。

青山的修行方法,走的就是极端。

“这就是仙凡之隔啊。”陆沉轻声对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少女道。

夏颖行礼轻声道:“见过掌门师兄。”

陆沉点了点头,“夜深了,怎么还不睡觉?”

夏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感觉大哥有点不对劲,想着出来看看大哥的伤是不是好了些。”

陆沉回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着瘦削温婉的少女,良久才露出一丝苦笑道:“你们拥有仙脉的人,真是让人羡慕啊。”

“什么?”夏颖抬头疑惑问道。

“没什么。”陆沉开口笑道,“我很好奇,师弟怎么在南荒找到你们的?”

夏颖手微微一颤,陆沉见了也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必惊慌,此中缘由,我一清二楚。既然师弟将你认做妹妹,我也一样。”

“不是认的,我和大哥是亲兄妹。”夏颖低头小声说道。

“呵呵。”陆沉轻声笑了,“也好,如果有一天,师兄不在了,师弟,至少还有亲人。”

“掌门师兄,我……”夏颖道。

突然,陆沉神情一震,看着夏衍惊道:“师弟!”

夏颖也看向夏衍。夏衍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看着陆沉和夏颖道:“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一点点的碎片从夏衍身上飘落而下,化成光,飘散而去。可以看到,夏衍的身上,裂开丝丝缕缕的裂缝。道道耀眼的金光从裂缝之中照耀出来。裂缝不断蔓延,转瞬间,裂缝就蔓延到夏衍的脸庞。

夏衍直立而起,向沉默的陆沉说道:“师兄请为我护法。”

陆沉苦笑着,“师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夏衍身形从飞舟上消失,飞舟随即便停下,悬浮在空中。陆沉对迷茫的夏颖说道:“我应该想到的。当年的事,使得师弟道心破碎,这些年来,白城每战死一人,师弟心中的愧疚就多了一分。长此以往,师弟剑心蒙尘,只会与大道愈行愈远。所以,师弟他,弃了仙道,放弃了这半步天人的体魄,走上了神道。现在,只要他将这份神性熔炼进元神,九州,就多了一位天人。只是,这份代价,也太大了。”

“掌门师兄,我不是很明白。”夏轻声说道。

“我辈九州修士,成仙是我们孜孜以求的目标。可是,成仙就意味着飞升,意味着离开这个世界,是大自由,是大长生,可也是世界对我们的放逐。成了仙,就意味着,和世界一刀两断。所以,谁都可以成仙,师弟不能。世间可以没有仙人陆沉,可是不能没有夏衍。师弟自绝仙道,怕是要真的走上那条路了。仙也好,神也罢,都是长生,只是这天下众生,因果报应,轮回不止。这副担子,师弟如何能担得起啊。”

陆沉的脸色愈发凝重,夏颖也不再问,带着担忧疑惑,静静的等待着。

天空之中,金光越来越盛。终于,金光仿佛突破了一个极限,却也戛然而止,继而,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夏衍的身形重新出现在船头,陆沉仔细地打量着他。夏衍微笑道:“师兄,成了。”

夏颖也仔细看着夏衍,渐渐的,她发现夏衍的身上仿佛有了不一样的地方,有一种气势正在慢慢收敛,渐渐消失不见。只是,以前的大哥,虽然沉默,她却知道,大哥对她,对小宇的关怀,是可以表现出来的。现在的夏衍,却仿佛一座喷发后的火山,正逐渐走向熄灭的冰冷。

陆沉打量夏衍良久,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白泽竟然存了这种心思。只是,对你何其不公!”

夏衍笑着说道:“我觉得很好啊。”

“唉。”陆沉长叹一声就离开了船头。

夏颖有些担心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夏衍摸摸夏颖的头道,“小宇睡了么?”

“他睡着了。大哥,我……”

夏衍打断了她,伸手摸了摸夏颖的头,微笑道:“大哥现在状态很好,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青山最近很不平静。

自从青青回到青山之后,青山就很不平静。

因为。

小师叔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小师叔到底什么时候回青山,可是小师叔的消息却一直传回青山,什么孤身定苗族啊,什么剑斩大天师啊,最近还听说小师叔一剑重创云梦掌门莫星河,这让青山的年轻弟子们激动的不行不行的。

于是,弟子们自发组成队伍,每天就在山门口等着小师叔,弟子们排成顺序轮流替换,从不空缺,每天晚上也有着胆大的弟子守夜,商量着小师叔一回来就飞剑传讯。于是,又有几名弟子负责传讯各峰,其中有弟子建议设立烽火,却被大家痛殴一顿。小师叔回山,又岂能当外敌一样,左右不过几把飞剑的事,师姐妹们坚持一下, 肯定不会误事。

青山的师长哭笑不得,却也在心里想着,那个顽皮的小师弟回来了,不知道变没变,在外面也吃了不少的苦吧,听说小家伙变的和他爹一样厉害,这下肯定又得闹的青山鸡飞狗跳了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青山依然鸡飞狗跳,只不过闹起来的不是夏衍,而是一个小胖子罢了。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期盼下,飞舟终于慢悠悠的到了。于是青山就沸腾了起来。

可是,今日却是青山最严厉的墨言长老上课的时候,所有的弟子看着讲台上严肃的墨言长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窗外执勤的师姐已经绕着直峰飞了一圈又一圈,直缝课堂上的弟子们的心早已飘向了外面。

墨言长老慢慢的收起戒尺,环视了一圈,看的所有的弟子们心中一紧,然后开口道:

“看我作甚,快去!”

嗷的一声欢呼响彻开来。于是,墨言长老发现,人一瞬间就没了,摇了摇头轻声呢喃道:“回来了好,回家了好啊。”

飞舟停在青山主峰上的广场中,很快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等着飞舟挺稳,然后掌门的身影就出现在船头。

“呦,这么欢迎我吗?”陆沉戏谑笑道。

“咦!”嘘声顿时响了一片。

“我这个掌门可真是失败!”陆沉摇头苦笑,转身对夏衍说道:“快下来吧,师弟,都等你呐。”

夏衍走上前,站在陆沉的身边。

“出来了,出来了。”

可是,当青山的弟子们看到掌门身旁那个陌生的男子时,骚乱的广场渐渐平静下来。十年的时间,早已改变了夏衍的相貌。

看着飞舟下的青山弟子们,夏衍笑着眯起了眼睛。

看着这记忆中还熟悉的笑容,以及那熟悉的眼神,弟子们终于确认,这就是他们印象中那个熟悉的小师叔。

“啊!啊!!是小师叔!”“小师叔好!”“小师叔!小师叔我想死你啦!”“话说,小师叔有了弟弟妹妹,我们应该怎么叫啊?还叫小师叔吗?”“叫师叔有点太老了,还是叫小师叔吧。”

“可是。”“可是什么可是,我们有了小师姑,那就叫那个小胖子小小师叔吧。”“对哦,小小师叔好!”

夏宇听闻嘟囔道:“小小师叔什么鬼?”

夏颖搂着他,伸手摸了摸小胖子的头,看向夏衍。

突然,一个苍老的身影从空中走来,人群的欢呼声一下子就没了,所有人都看着突然出现的直峰掌律长老。总所周知,掌律长老是青山最严厉最刻板的长老,就连对掌门也不会有一丝笑脸,掌律长老早已经看不惯掌门的吊儿郎当好久了。而且,据说小师叔小的时候,总是因为顽皮被掌律长老处罚。

夏衍看着走过来的老人,俯身行礼道:“二师兄,我回来了。”

老人走上飞舟,走到夏衍身前,看着夏衍道:“你还知道回来?”

夏衍没来的及说话,却发现老人的眼中蕴满了泪水,“我还以为我死前,再也见不到你这臭小子了。”

“嗷!”欢呼声一刹那就轰动了云霄。云船上,小胖子趴在船舷上,看着前面清瘦的夏衍,感受到了大哥身上自内而外的喜悦,冲开了悲伤。直到很多年后,很多很多年后,不再是个小胖子的夏宇,依然会记得来到青山的时刻。在青山的日子,是夏宇漫长到没有尽头的一生中,最难忘却的记忆。

青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这是夏宇对青山的第一印象。没错,青山由很多山峰组成,而在延绵不绝的山脉之后,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山峰存在。世人已知的山峰有六座,分别是掌门所在的主峰,男弟子居住的直峰,女弟子居住的竹峰,为青山弟子炼药的药峰,铸剑的剑峰,以及建有祖师祠堂且埋葬青山弟子的祖峰。剩下的山峰常年隐藏在云雾之中,统称为隐峰。隐峰究竟有多少座,隐峰中究竟有什么,是包括大部分青山弟子在内的世人心中的谜团。而最近百年,隐峰的唯一消息,就是夏长生的出世。

“半甲子之前,青山隐峰之中走出一个少年。他御剑而飞,来到直峰上,对着上任掌门,也就是我的师父说了声师兄,于是就有了天下无敌的长生剑仙。”

陆沉对小胖子说道。

“哇哦!”小胖子兴趣寥寥的回应道。

“你不感到好奇嘛?”陆沉疑惑道。

小胖子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奇啊,掌门师兄。”突然,小胖子看着陆沉严肃说道:“师兄,今日我拜过祖师,是不是就是青山弟子了。”

“是的。”

“那么,青山的传奇,从今日开始。在未来的历史中,应该这样记录:时光长河的激流,交织着命运的辉映,亘古伟大的存在,夏宇的崛起之路,从青山的这一天,开启了。”小胖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此处应该天降九彩,地升祥瑞,群山颤栗,百兽来朝。不如此,难以彰显我的传奇。是的。”

陆沉扶额,总想揍这小胖子一顿,有点头疼。

青山的祖师祠堂很简陋,简陋的仿佛山间的破旧山神庙一般,简简单单的石头砌成的房屋,唯一不简单的是祠堂内的密密麻麻的灵牌。

夏衍闭目跪坐在破旧的蒲团上。这是他第二次来到祠堂。在他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将他的带到祠堂,夏衍也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后来,白泽告诉他,青山的祖师祠堂,有着一部分秘密的答案。

白泽说,一切的一切,都将由夏衍自己来揭晓。

冥冥中,夏衍仿佛听到一声声叹息。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丝冷笑。

“当年,你的脐带血用来祭了长生剑。”陆沉不知何时站在夏衍身后轻声道。

“所以长生剑会对我亲近是吧。”

“对也不对。”陆沉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随着我年岁越来越大,长生剑就与我越来越契合。我总觉得,我的命运,就是成为长生剑的剑灵。不是十年前,就是十年后。”

“啧啧啧,我辈剑修,从来不信命。不过你既然选择神道,估计长生剑与你就此无缘。”陆沉蹲下来轻声道:“小师弟,当着各位祖师的面,说说,谁告诉你这条路的。”

夏衍侧头道:“师兄你莫非有意见?”

“我意见大了。”陆沉气咻咻道。

小师弟,这世间,无情无义,无悲无喜,无知无觉,方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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