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尘一进医院便形同无脑苍蝇,好在遇到一个路过的医生,问到前台的位置,知晓了母亲所处的病房。
忐忑地上楼,走进中医科,那道门并没有闭死,而是露出一丝逢隙。
张子尘深吸了一口气,将要推开门时,提前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推着输液车的女护士。
“额。。”
不禁有些许慌乱。
“你,你是齐玉兰的儿子?”
护士指了指他,轻笑一声,“你和你妈长得真像。”
张子尘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
“真帅啊小伙子,第一次来医院吧。”
护士一脸轻松地搭话,让原本有些不安的张子尘放松了不少,点了点头:
“是的,我刚刚得到消息,请问。。”
“没什么大事,就是平日里操劳过度导致的。”
护士抬了抬口罩:
“她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觉得有什么异常就找到值班的护士,当然,实在不放心,就去找个护工。”
张子尘不敢和她对视,连忙点了点头:
“好的医生。”
“我不是医生,哈哈,去吧。”
护士笑了笑,转身离开。
张子尘颤抖着推开门。
房间不大,只靠墙放有三张床,母亲平躺在中间那张,身上被盖了一床蓝白色的薄被,床旁放有一个输液杆,调节器正不停向下滴着液体,时间仿佛定止在了这一刻。
张子尘嘴唇张了张,想到她此时正陷入昏迷,没有出声,静静走到床前。
母亲脸色稍显苍白,睫毛不时颤抖,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来了。”
张子尘撇了撇嘴,坐到了一旁的床上。
本想握住她的手,但看着上面的针管,放弃了这个想法。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渐渐回过神来,竟有一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晓该干嘛,也不知道自己身上那点钱是否能够交上医药费。
强烈的现实总是会让这一丝母子重聚的温情消失殆尽。
“唉。。”
摇了摇头,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护士,请问,我母亲的医药费。。”
张子尘绕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了之前那个护士。
“你还在读大学吧。”
护士笑了笑。
“嗯。”
“你不用太在意这个,和你母亲一起来的那人已经将住院押金和一个月的伙食费用交上了,在这期间你母亲一定能醒来,药物和营养品最后也可以算在押金内。”
“哦。。”
张子尘轻叹口气。
“大人这么辛苦养你也不容易,好好读书,以后找个体面一点的工作,不要想太多。”
护士的眼神柔和下来。
“谢谢。。”
张子尘淡淡一笑。
“谢什么,对了,你如果有事,走就是了,也不用请护工,现在中医科人少,我时不时抽空过去看看就行。”
护士摆了摆手。
“这。。这怎么好意思?”
张子尘脸有些发红。
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不好意思,根本请不起护工。
“我就是护士,这就是我的工作小子。”
护士笑了笑。
“谢谢姐。”
张子尘整个人终于是放松了些。
他也的确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如今没了学校的收入,母校也卧病在床,可庞大的债务下个月还是需要还上,哪怕去除了剩余的利息,据他估计也还有四十万。
父亲走时足有八十万,每个月光是利息就接近两万,哪怕这一年来张子尘和母亲已经拼尽全力,可距离还清仍然很是长远。
必须想办法赚钱将这个月的债务还上。
“走了啊,小伙子这么帅,没事多笑笑,就别操大人的心了。”
护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张子尘摸了摸脸,苦笑一声。
这个世道都说帅能够当饭吃,可那饿不死,味道却苦涩难咽,如果不是真的别无他法,并不会选择那条道路。
转头看了一眼母亲的病房。
那便是他最后的底线。
医院厕所。
“为什么!为什么!!”
张子尘用力砸着墙上的瓷砖,喘着粗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这一年来,他究竟付出了多少,究竟有多少不堪,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富足、乐观,也正因如此,每日都活在极度的落差与自卑之中。
却又不能在他人面前显露出任何的迹象。
一个学期,又一个学期。
压抑得他快要疯掉。
而如今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操劳过度躺在了床上。
他此时真的想将那个废物老爹抓起来痛快地揍上一顿!
嘭。
一道厕所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正提着裤子的中年男子。
张子尘僵硬地转过头。
深情对视。
互相都看出了对方眼神里的尴尬。
男子轻咳一声,率先开口:
“小伙子,这个,你继续。”
张子尘脸通红,吱吱唔唔不知说啥,摆了摆手。
“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男子指了指阳台上的烟灰缸,上面堆满烟头,“我的,看看,压力不比你小吧。”
张子尘嘴角一扯,下意识点了点头。
“都是尿性,这天底也没有过不去的坎。”
男子自顾自地点燃一根烟,将火机潇洒地甩灭:“现在的年轻人承受能力太差,多经历经历,对未来有好处。”
“嗯。”
张子尘向四周看了看。
“你别不信。”
男子竟直直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机会啊,都是留给心性坚韧的人,看你年纪也不大,眼神这么坚毅,人也帅气,怕是以后成就不低啊。”
张子尘皱眉,嗅了嗅,并没有闻到酒味,苦笑道:
“谢谢叔叔。”
“哼哼。”
男子笑了笑,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离开,推门时突然感叹了一句:
“年轻,就是好啊。”
张子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这里毕竟是医院,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经过这个小插曲,心中的郁气倒是消了不少。
轻叹了口气,将自己关在了一个厕所包间。
“爷爷,我该怎么办。。”
鼻子一酸,好歹忍住了。
他记得爷爷在的时候,家里也发生过巨变,可老人却似轻描淡写,给无能的父亲博得千万家产。
可这个顶梁柱,究是不存在了。
究竟要怎么才能做到,要如何才能保护母亲,才能抑制住这铺面而来的压力呢。
张子尘双眼轻眯。
爷爷死前只给他留了一兽皮小盒,并千般叮咛不可让父亲知晓。
还隐隐记得那天老人说过的话:
“子尘,等到哪天实在已无路可走,父母无力照料于你,方可窥探其中,此般,因果极大,只能保你性命,莫求福气相伴,可听爷爷的?”
“嗯!”
小时候的张子尘并不清楚这些话的含义,只是爷爷说的,他便听。
“莫求。。福气相伴。。”
张子尘小声嘟囔。
爷爷,如此下去,你的乖孙,又何来福气一说呢。
推开门,直直朝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