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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乞丐做好账房

心想是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老天爷待明佳与不薄,失足掉进河沟里并没有要她小命,而是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两年之内,百两黄金赎命,否则将永远坠入虚无”,这怎么能忍,明佳与当然是……没脾气地答应了。无论条件多么无理,总归是比不上命重要,对吧。明佳与做好一番心理建设,睁开眼,再次瞬间破大防了——没人告诉她要回到古代啊!她大致估摸一番,一两黄金=十两白银=十贯铜钱=一万文铜钱……老天爷分明可以直接要她死的,偏偏还要她苟活两年。她正想反悔,却被老天爷一脚踹醒,哪那么多废话。身处全新的世界,明佳与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成了乞丐。她的脸上挂不住情绪,万万没想到人生的下限能够如此之低,她痛定思痛,这一次不摸鱼不躺平,开源节流稳扎稳打,只为开启她人生的第二春。直到遇见宋遇辞,她的春天...

主角:明佳与,宋遇辞   更新:2023-01-08 23: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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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明佳与,宋遇辞的其他类型小说《翻身乞丐做好账房》,由网络作家“心想是”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老天爷待明佳与不薄,失足掉进河沟里并没有要她小命,而是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两年之内,百两黄金赎命,否则将永远坠入虚无”,这怎么能忍,明佳与当然是……没脾气地答应了。无论条件多么无理,总归是比不上命重要,对吧。明佳与做好一番心理建设,睁开眼,再次瞬间破大防了——没人告诉她要回到古代啊!她大致估摸一番,一两黄金=十两白银=十贯铜钱=一万文铜钱……老天爷分明可以直接要她死的,偏偏还要她苟活两年。她正想反悔,却被老天爷一脚踹醒,哪那么多废话。身处全新的世界,明佳与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成了乞丐。她的脸上挂不住情绪,万万没想到人生的下限能够如此之低,她痛定思痛,这一次不摸鱼不躺平,开源节流稳扎稳打,只为开启她人生的第二春。直到遇见宋遇辞,她的春天...

《翻身乞丐做好账房》精彩片段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明佳与在想,如果她记住这句至理名言就好了,她就不会苦闷地去小河边散心,也就不至于现在被时间与金钱架在脖子上过活。

人们都说上辈子作孽,这辈子学会计,她是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大学就这么匆匆而过了,她满腔的追求与抱负,还没施展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心中郁结,头晕眼花,一个不小心就掉进了河里,还没扑腾两下,便头脑清明,飘飘欲仙了。

她要死了吗?

“欢迎进入生命兑换局。”

什么东西?

内心中那个声音继续发言:“两年之内,百两黄金赎命,否则将永远坠入虚无。”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明佳与同样以默念回应,她何止是没懂什么意思,甚至连这个“你”,都不知道是谁。

恍惚中,似有神明之意。

“同意,或者现在就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佳与还能怎么办,连忙手脚并用在水里扑腾着点头,生怕她意思表达不够明确及时,自己便呜呼哀哉了。

她内心不忿,还神明呢,一点也不慈悲为怀。正想着,便被一波大浪拍在了河岸边。

“咳,咳咳……”她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哪是什么生存游戏啊,分明是想直接要了她小命。

岸堤由青石堆砌,撞得明佳与前胸贴后背,疼得面色扭曲。

不远处,一位浣衣大娘注意到异样,忙紧着脚步过来扶她,“小姑娘,你没事吧?”

“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听大娘一句劝,你的福气在后头。”

小姑娘?

明佳与靠在大娘有力的臂弯之中,虚弱地点头致谢,待到稍微缓过劲儿来,目光朝水边探去,乍一看恍然心惊。

水中,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与她四目相对,透着稚气的脸上镶着一双哀怨的眼睛,明佳与心想不好,自己大概是抢了哪位想不开的大户小姐的身体了。

她牵强地扯起一抹微笑,手脚并用想要站起身来,不料又被石上的青苔滑了一跤,裙摆上蹭满了污渍。

此情此景在大娘看来,完完全全是一个倔强少女不服输的形象,“小姑娘,浇了水就不要再逞强了,你家在哪边,大娘我丢了功夫送你回去?”

大娘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眼里亮晶晶的。

眼前小姑娘身着轻纱罗裙,不似寻常布衣人家,她把人送回去,正好邀功请赏一番。

多么美妙的计划,不曾想,明佳与一番话直接打破她的美梦。

“大娘,你认识我吗?”

“我怎么能认识你呢,我这不是正问你是哪户的小姐吗?”

“我也不太知道。”明佳与可以理解,照古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求,小姐是不可能抛头露面的,不过她的身世可就更难打听了。

大娘的目光顿时心疼起来,可怜的小姑娘,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可能是伤了脑子。

她徒有善心,奈何只是寻常人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扶着明佳与上岸,嘱咐她小心看路。

明佳与客气道谢,便踏上了探索新世界的征程。

首先,一个迫在眉睫的现实情况摆在她眼前,她不能不考虑。

她大概是要流落街头,沦为乞丐了。

明佳与和她最后的倔强,是绝对不能允许这类事情发生的,她迫切需要了解自己这副身体的真实身份。退一万步来说,她需要一个栖身之所。

秉承着在现实生活中二十来年,有苦有难就找警察叔叔的经验,明佳与循着大娘指的路,直奔县衙门而去了。

一路上东拐西拐,明佳与浑身的水渍被风吹干了。

挺好,不再透心凉了。

可是等她到了县衙门口,只看一眼,她的心又一次凉透了。

如她所见,这个地方虽不至于穷乡僻壤,但也绝对不是京畿重地。明佳与想不明白了,就一个普通县城,能有如此多的错案冤情?

排个队都望不到头了?

她不死心,小心拍了拍前面大爷的肩膀,“大爷,请问您是报什么案?”

“啊?你说什么?”

额,大爷耳朵有点不利索。

她没有心力拔尖着嗓子说话,直摆摆手,改换向身后大姐发问,“大姐,你报什么案?”

标准打探情报的话术,不料大姐却像是被戳中了某个倾述欲的穴道,跟明佳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小姑娘啊,以后选夫婿可要擦亮眼睛啊,不然就会落得跟我一样下场……”

啊这,难道是家暴啊?

明佳与气上心来,“大姐,这种男人绝对不能姑息,他能对你动一次手,就能有第二次。”

“啊,动什么手?”大姐收起眼泪,“他要是肯动手劳动就好了,就不至于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摇骰子,现在还需要我带着银子来衙门赎人了。”

啊,原来是赌。

“这种男人也不能要。”

“小姑娘你不懂,我们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哪有这样的道理,明佳与愤愤不平,大脑宕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身处在古代,眼前人有这想法并不奇怪。

但是存在并不意味着合理,她一定要说些什么,“大姐,话不能这么说,你既有能力养活一大家子,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填他这个无底洞啊,自己一个人过多么潇洒。”

一言既出,顿时引来了周围人的嗤之以鼻,“哪里来的不守妇道的小丫头片子!”

“你们懂什么!就知道欺负妇女孩子!”明佳与不甘心就此作罢,定要与封建黑恶势力斗争到底。

果然有些男人开始跳脚,叫嚷着要上来打她,以振夫纲。

明佳与没有闭嘴的意思,借势把事情闹大了,引来一名带刀衙役的关注。衙役走上前来,问怎么回事。

她立马变脸,哭得一派梨花带雨,“小女子前来喊冤,不知怎么惹了几位大爷,竟嚷着要打我。”

泼完脏水,还不忘低声啜泣两声,勾得衙役心颤颤。

旁人哪能由着明佳与颠倒黑白,撸起袖子就要争辩,此时衙役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抬起握刀的手,无声制止了辩驳。

非但如此,衙役还公然带着明佳与插队,大咧咧进了文书备案厅。

明佳与心下得意,从在河边惊鸿一瞥以来,她就知道自己可以利用这副皮囊行很多便利。

当然,原则问题除外。

不论她是主动还是被动,她都已经使得这位小姑娘的灵魂四散飘零了,再不能使小姑娘的身体遭受半点损害了。


案几上,一名文书头也不抬,听了衙役引荐后,问:“堂下何人?要报什么案?“

“……”,明佳与支支吾吾,不料第一句就被问到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衙门就是想问问自己是谁。”

“什么?”文书猛然抬头,紧皱的眉宇透露着他的不满,“小姑娘,你看我很闲吗?”

闲是不可能闲的,明佳与忍不住朝厅外长长的队伍看一眼。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想再为自己争取争取,“大人,小女子不是来找事的,我大概是伤了脑袋,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

“伤了脑袋,就去找大夫看病。”文书没好气,大手一挥,让带下一位。

衙役脸上挂不住,灰头土脸,带明佳与下堂途中忍不住抱怨,“小姑娘,你怎么能拿这事开玩笑呢?”

明佳与也很委屈,不顾四周人来人往,据理力争,“我没有开玩笑,我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说我不报官,那我怎么办?”

她本是小姑娘模样,再一哭,顿时引得往来人群侧身观望。

“怎么回事?”一位身着捕头行头的人,闻声过来质问。

“回杨捕头,这小姑娘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住嘴。”杨畔东神情冷峻,制止了衙役,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小姑娘,你怎么了?”

明佳与看来人官阶比较大,遂再次不厌其烦地讲一遍她脑子出问题了的说辞,听得杨畔东太阳穴突突的跳。

张口一个脑子出问题了,闭口一个头脑不太清醒,当真不忌讳啊。

杨畔东耐着性子,弓着腰与明佳与平视,“小姑娘,县衙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便打发了明佳与走。

明佳与不甘心,却又不敢不走。她怕自己再不走,真会被判以扰乱公堂给抓起来了。

离开县衙,明佳与漫无目的在街上晃悠,没有了去处,心情不免低沉起来,忍不住想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她碰上离谱的事情?

“卖包子嘞,刚出炉的包子!”街边有小贩一边用蒲扇散着蒸笼里的热气一边吆喝。

明佳予暗恨小贩太有心计,奈何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咕咕叫,闻见什么味道都觉得香。

“您这包子什么馅儿的呀?”明佳与腆着脸问。

小贩上下扫一眼,对她脏兮兮的一身打扮嗤之以鼻,“你有钱吗?”

“不能问问啊?”明佳与反问,看人下菜碟可不好。她白小贩一眼,抬头挺胸转头就走。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最后的体面上。

她一定会有钱的,她迟早会有钱的。

她坚信。

回神,眼前一驾马车惊险掠过,明佳与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耳边就传来不堪入耳的咒骂声,“谁他娘的不长眼睛!”

明佳予忍不住挑眉,转过身,入眼是一对主仆相互拉扯着,堪堪站直了身体。

只打量一眼,画面不太美好,她就准备开溜,不料却被那少爷叫住了。

“你,就你!”宋愈辞痛得抱脚原地跳了两圈,急得小厮跟着绕了两圈,“踩了本少爷的脚就想跑?给我站住!”

明佳与左右张望,不确定地问,“我吗?”

这可把宋遇辞本就郁闷的情绪,一把火点着了,他顾不上脚痛,上前一步跟明佳与理论,“不是你,难道是我自己踩了自己?”

那还真说不定。

明佳与没感觉到自己踩到了人,却也不想与他们纠缠,便随意地道了声歉,“哦,对不起了。”

哦?

“哦什么哦?”宋遇辞上下打量明佳与一番,嫌弃地皱眉,“小乞丐,你什么态度?”

“我跟你道歉啊。”明佳与下意识回嘴,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怎么成小乞丐了?

“你才小乞丐!你全家都小乞丐!”明佳与真的伤心了,无家可归的无助顿时袭上心头。可能从小河边醒来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沦为了乞丐。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越想越委屈,她顾不上自己还在跟那少爷激情对线,蹲身抱着膝盖哭,眼泪簌簌地流。

冥冥之中,明佳与在默默叹气。吵架这事,输人不输阵啊,为什么即便是换了一副皮囊,她仍旧是拥有不了强势输出的天赋。

她这一哭,宋遇辞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跟身边小厮大眼瞪小眼。

“你……你,我都还没碰你,你不要哭……”

啥,你还想扒拉我?

明佳与更委屈了。

宋遇辞不知道如何收场,急得团团转,拍一旁小厮的肩膀,督促他快想想办法啊。

小厮表示自己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无能为力,理所当然被宋遇辞嫌弃了,“我养你有何用?”

“……替少爷背锅。”

“你说什么?”宋遇辞吹鼻子瞪眼,果然是不能对下人太好了,都敢接他的话了,气得他就要追着小厮打。

一时间,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渐渐离明佳与越来越远了。

敢情这是他们主仆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专门给明佳与演戏啊。

明佳与哭得伤心,却连象征性的被哄都没有,多少有些下不来台。悲伤劲儿过去了,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心中无声地挽留宋遇辞。

别走啊你,要走也行,先给我一个台阶下啊,顺坡我就麻溜下了!

“站住!”

听到声音的瞬间,明佳与不禁恍惚了,难不成是自己的念想有声音了?

“宋遇辞,你又欺负良家小姑娘!”

不远处,宋遇辞像是被猛地戳中了竞走穴道,越走越远,待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才不忘回身挑衅一番,“畔东老弟,别来无恙啊。”

杨畔东的脸色不由得更黑了几分。

分明是他比较大好不好。

想当大哥的人,都是弟弟。

他伸手扶起蹲在地上的人,抬眼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是你?”

“我正找你呢。”

明佳与慌了,“大哥,你不要抓我,我真不是故意扰乱公堂的,我……”

“我知道,”杨畔东看她慌乱的样子,忍俊不禁,他伸手抹净明佳与挂在眼角的泪,“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吗?走,我带你回家。”

回家?

明佳与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莫不是自己时来运转了?

原来,明佳与才被哄着从县衙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位明家老奴前来报官,虽然他头晕眼花耳背,好歹不负重托,当着文书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了。

杨畔东正好回衙门休整,碰巧听到老奴讲述他们家表小姐的外貌特征,不就是形容的刚才遇到的小姑娘吗?

他一拍大腿,顿觉不好,急急忙忙出来寻明佳与。

听杨畔东讲明来龙去脉,欣喜之余,她不禁会想,杨畔东口中的老奴,不会就是当时排自己前面报官的那位大爷吧?

要真是这样,真真是有点命中注定了。

只不过差点就被大爷的头晕眼花耳背误了事,她想不通明家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前来报案?

好在她注定是要做表小姐的人,表的又怎么样,照样也是个小姐。

虽说老天爷给她开了个不小的玩笑,但也并没有完全不给她留活路,明佳与顿时有些感恩戴德了。

表的好呀,作为旁支,钱和地位少不了,还不需要承担责任。


前往明府的路上,明佳与的心情尤为复杂,既雀跃又不免有一些紧张,于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杨畔东搭腔,把明家几口人几套房几亩地,这些基本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要不说有个吃公家饭的朋友就是好哇。

据杨畔东所言,明家绝对是县上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祖辈出了好几个进士,甚至有位官拜左丞,虽近几十年香火不胜,在当地的名望还是在的,这无疑给她发家致富奠定了绝妙的物质和舆论基础。

快要到明府,杨畔东没忍住问出了口,“你当真一点事情也不记得了?”

他这话问的明佳与都不自信了,她摇摇头,“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没什么,”杨畔东欲言又止,似乎轻微叹了口气,“回家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养病,如果需要帮忙就来县衙西厢找我。”

看来他是默认明佳与脑子有病了。

不,不能说脑子有病,失忆了就说是失忆了。

“好,谢谢你,”明佳与真心感慨,“你真是人民好公仆。”

“什么?”杨畔东不理解,说我是仆人?

“夸你好。”

“哦。”杨畔东心里滋滋冒着得意,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为什么哭?”

“那个宋遇辞,骂我是小乞丐。”

杨畔东内心惶恐,他最开始也以为明佳与是新来他们县上讨生活的小乞丐……

“你不要跟他置气,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人挺好的。”

“我不生气,之前我也狠狠踩了他一脚。”明佳与甜甜笑着,“我们抵消了。”

杨畔东没预料到,明佳与小小年纪活得如此洒脱,不经意挑眉,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瞟眼注意到街道转角处,明府主仆众人早已浩浩汤汤排到大马路上来迎接了。

有些话不便再说了。

他主动上前几步,与明家老员外打个照面,嘱咐他几句,便拍拍明佳与的后背,让她跟着都快哭成泪人的奶妈回家。

面对着眼前大群所谓的家人,明佳与心中突然生出怯意,她才僵硬地往前挪了几步,就被明府员外夫人一把拉到跟前。

“佳与啊,我们可算找到你了,听说你伤到了脑子,你还记得舅母吗?”说着,明夫人关切地查看了明佳与的脑袋。

与其说是查看,还不如说是在她头上揉面团,明佳与感觉自己都快被她摇吐了。

“我……挺好的,就是不太能记得人和事了。”当然不认识了,眼下可以说是大家第一次见面。

明家所期待的,熟悉的表小姐,早就被河里的恶灵凶煞给吃干抹尽了。

而现在的明佳与,不过的一个替代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她只知道她要替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过好她本该有的人生,也过好自己的人生。

明佳与颇有些心虚地注意着明夫人的表情,不知道是自己幻觉了还是怎么,她明显感觉到明夫人在听说自己不记事以来,眼角眉梢的喜悦更加灿烂了几分。

“不记事没关系,人回来就好,我们重新认识认识就好了。”明夫人顺手从后排拎出一个不情不愿的小姑娘,约莫跟明佳与一般大小,“来,这是你表妹妹,你不在她可想死你了。”

想我死了?

明佳与反应了一下,哦,原来是想死我了。

果然脑子还是受到了些微影响,听人说话都有些下意识跳字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被所谓想死她了的小妹妹,并不友善的表情影响到了。

跟杨畔东告别后,明佳与被明夫人揽着手领着进了明府。

明府上下,亭台楼阁,装潢陈设都是不错的,要能在其中安身立命,明佳与已经心满意足了。

直到走了好久,腿脚都开始酸痛,明佳与才意识到不对劲。

“舅母,我的住处还要走很远吗?”

“不远了不远了,前面就是了。”

明佳与顺着舅母手指之处看过去,两间厢房孤零零地立在对面。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就住这里吗?”明佳与大失所望。

“你忘了,是你自己要求住这边的,说清净点儿好。”明夫人谄媚笑着,边解释还招展着自己的手帕,扑明佳与一脸脂粉。

明佳与忍不住咳嗽,这哪是清净啊,简直就是清贫。

她们脚步不停,进到厢房里面一看,用家徒四壁形容再恰当不过了。明佳与敢肯定,这绝对不是一个表小姐该有的待遇,说是下人都不为过,唯一能体现她身份的是,还有奶妈跟在她身边伺候。

既已造成了眼下这等局面,明佳与想奶妈也是一个敢怒不敢言的。

寄人篱下就是痛苦生活的开端,她一定努力搞钱,尽早搬出去自立门户。

明夫人是一位很有眼力见的妇人,见明佳与脸色不太好看,便问她是不是还不舒服。可能是连她自己都过意不去了,遂打发两个丫鬟去库房,领些生活用品送过来。

明佳与还没从找到家的狂喜中冷静下来,就被现实狠狠浇了一个透心凉。她懒得应付明夫人众人,干脆称病换了个清净。

众人退去,房间里只剩明佳与跟奶妈面面相觑。

当真清净啊,清净到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一声。

这不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明佳与近趋崩溃,脸色很难看,不过还是尽力地保持着微笑与平常心。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压根就没有继承巨额财富的命,还是不要心存幻想了。

明佳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创造美好未来。

奶妈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生怕明佳与是触景生情,想起来什么痛苦的记忆。

“小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奶妈揪着心劝解,“别再想起来了,平添自己的烦恼。”

“你放心奶妈,我会努力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相比于舅母一家的两面三刀,她更倾向于把奶妈当成自己人。

“宋家少爷虽然家世不太好,但钱财雄厚啊,小姐嫁过去的日子,怎么样都会比这边舒坦。”

此时此刻明佳与还沉浸在雄心壮志之中,随意点头应承两声,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你说什么?”明佳与感觉自己脑子转不过弯了。

“嫁人呀,小姐愿意回府来,不就是同意嫁给宋家少爷的意思吗?”

“啥呀,我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嫁什么人!”

“这……”,奶妈为难起来,“明员外已经做主,为你和宋家少爷订了亲,良辰吉时都已经找人算好了,就定在中秋之后。”

“宋家哪门子少爷?”明佳与着急上火,一时说话失了分寸,“要真如你所说这么好,他怎么不给他亲生女儿定这门亲?”

这大概就是问题所在。

她实在是太生气了,气到还没来得及为找到安身立命之所而高兴,下一秒就想跑路了。

猛然间恍然大悟,她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明家表小姐要不辞而别了。


宋遇辞在明家吃了瘪,又在路上被人杀了气焰,灰溜溜回到家,谁也不想见。他避开正厅,蹑手蹑脚走路,奈何还是被守着和尚庙的老爹逮个正着。

“慢着!”宋老爷厉声叫住他,“你去明家怎么样了?”

“挺好的。”

宋遇辞回答的模棱两可,不想多说,但很显然老爹来者不善,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什么叫挺好的,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好法。”宋老爷不放心,他早听传言议论明家表小姐失踪了,不知道对他们既定的姻亲关系有什么影响。

“明家老爷没多说,让我回家等消息,说大不了把他亲生女儿许配给我。”

“就这?他想得美!”宋老爷顿时火冒三丈,扬起拐杖就往宋遇辞身上砸,“这就是你说的好?”

宋遇辞被追问烦了,没好气地回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要我上赶着娶他明家的小姐,我说过我不着急成亲的。”

“我管你着不着急!”

“那你倒是说为什么?”

“我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我让你娶的是明家的小姐吗?我让你娶的是明家书香门第的地位!”

“既如此,随便娶一个他家的小姐不就行了吗?”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爹爹放着正牌的小姐不让娶,非要强力求娶明佳与这个表小姐。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宋遇辞早就听闻这个表小姐同样不愿嫁给他,如此僵持下去,真怕会闹出人命来。

“他明老大要不是继承了明家的香火,就他个草包样儿,也配跟我结为亲家!”宋老爷歇口气,继续说道:“而明佳与的爹虽然早逝,却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是独一份的尊容。”

宋遇辞沉默不语,自知纵然自己能经营好客栈的产业,挣万贯家财,也抵不过一个高高在上的进士头衔。

宋老爷看不惯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甩手欲走,临行前交代他每日勤快些登门拜访明家,即便不见明佳与真容,打听打听下落总是应当的。

此前,他每每去明家拜访,明佳与不是称病就是抱恙,一直未曾露面,只有明家小姐明柔许在眼前花枝招展的,虽说她模样长得确实喜人,奈何一张小嘴太能叭叭了,听的人脑袋嗡嗡直响。

总之他就没有快乐过,莫不是时刻陪着笑,两家讨好,最后很可能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

越想越烦闷,宋遇辞在屋里坐不住了,干脆起身去母亲居住的东厢,那里有片池塘,育着开不败的荷花。

当然,弟弟也在。

弟弟宋念词是他甘愿忍受这一切责难的根源,每当他的忍耐到达极限就要爆发时,只要见到弟弟,他又会即刻充满无尽的动力。

他还未踏进门,眼前便虚晃过一个及肩的身影,把他拦腰抱住,“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宋夫人见两个儿子如此亲热,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赶忙吩咐宋念词松手,牵哥哥过来坐。

宋念词已年过十四,却是五六岁小孩的心性,当真亲切地牵着哥哥的手,一刻都不愿撒手。

“吃些点心吧。”宋夫人说。

“谢谢娘。”

宋遇辞要抬手去拿,弟弟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无奈地看一眼各色的点心。

可惜没这口福了。

宋夫人眼里含着笑,嗔怪他被弟弟拿捏了,自然地捻起一块点心,就要往宋遇辞嘴里送,“我喂你,张嘴。”

宋遇辞一口闷了点心,满脸陶醉。

弟弟看在眼里,自是不甘落后,学着娘也要给哥哥喂点心,像咿呀学舌的小孩子重复宋夫人的话,“我喂你,张嘴。”

幸福的烦恼来得太突然,宋遇辞才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紧接着又有点心送来,他不想让弟弟失落,顾不上嘴里的甜腻难消,又张嘴接过一块。

宋念词被哥哥的爽快鼓舞到,兴致来了,干脆用上两只手抓起点心,往哥哥脸上怼,“我喂你,张嘴!”

宋遇辞哭笑不得,向娘求助,宋夫人见状,忙委屈说道:“念词不给娘喂,念词偏心。”宋念词忙转身后喂给宋夫人。

玩闹过后,宋夫人跟宋遇辞吃饱了点心,打发宋念词出堂外跟小厮们玩去。

宋念词刚走,宋遇辞便受不了了,猛灌了几口茶水,才缓过劲儿来,“娘,我们以后再不能惯着念词了,他太不知道分寸,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宋夫人嫌弃说道:“你还说,还不是你惯的。”

这话说的,宋遇辞都不好反驳了。

早年弟弟翻墙摔坏脑袋,高烧几日不退,宋遇辞守在床边默默祈祷,求弟弟一定要活下来,只要他活下来,自己去死都没关系。

曾经无声回响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如今不过是被硬塞了几块糕点,不足挂齿才对。

“遇辞,你见着佳与小姐了吗?”总算能谈点正事儿,宋夫人颇有一些眉飞色舞,脸上写满了期待。

“没有,”宋遇辞无所谓地回答说,“明老爷说明佳与出远门了,要几日才回府。”

“都定了亲了,还出什么远门,”宋夫人瞬间变脸,忧心忡忡,“我看八成跟传言一样,离家出走了。”

说起,宋夫人委屈得要掉泪,掏出手帕从眼角拭过,“我们家世不好,即便再有钱,也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更别人看不起,如今已经沦落到求娶一个女子竟不能如意的地步。”

“娘,你别多想。”除此之外,宋遇辞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语。

一直以来,士农工商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宋家人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外人都在背后笑话他们是有几个烂钱的土豪,几辈子出不了一个读书人。

跟读书人攀上关系,成了他老爹的心病,全家都逃不过阴翳。

宋夫人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拉着宋遇辞说些体己话,“遇辞,我们这个家就这样了,就是让你受委屈了。”

“……娘,我不委屈。”

宋夫人欣慰地点点头,继续说,“你看你弟弟整日没心没肺的,多开心,他能快乐长大,就已经很好了,你别再……。”

正说着,有小厮前来禀报,“禀夫人,杨畔东捕头有事找少爷。”


“知道了。”隐约之中,宋夫人的嘴角抽了抽。等到小厮退下,她才忍不住敲打宋遇辞的肩膀,“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我没有,”宋遇辞嘴上否认,心里却着实没底,杨畔东这个铁面包公,不会真以为自己调戏良家妇女来抓人了吧?

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宋夫人不置可否地瞟他一眼,打发他快去。

***

宋遇辞匆匆跑着去见杨畔东,心知他铁定又大剌剌地站在正厅等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摆明了是想害死他。

“宋遇辞,你……。”杨畔东转身,抬着手一脸严肃地指着他的鼻子,宋遇辞见情况不妙,一个箭步上前,揽住杨畔东的肩膀,压低了声线说话。

“大哥,有话咱们私下说。”说着的同时,不忘心虚地左右观望。

确定老爹没有被吸引注意力,拉着杨畔东就去了暗处。

杨畔东莫名其妙,他是来报喜的,还要藏着掖着?

“你干什么呀你?”

“我还问你想干什么呢,”宋遇辞扬着下巴,略带挑衅地问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啥大事不要来府上找我,整的影响不好。”

杨畔东气得直翻白眼,咋的,他做了捕头就不能进他宋家的门了?

这是职业歧视!

“那么,我走?”

“来都来了,藏不住了,”宋遇辞生无可恋,“你直说吧,要把我关几天?”

“嚯,这回怕了?”杨畔东上下打量宋遇辞一番,表情别有深意。

“我可先说明,那小乞丐我是一碰都没碰。”

“是嘛?”

“我赌上我宋家的官运发誓,绝对没有。”宋遇辞义愤填膺,右手指天,“我也是老百姓,你也要替我做主。”

“……我看你这就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了。”

宋遇辞不再说话了,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行啦行啦,”杨畔东不跟他开玩笑了,“你不是担心你未过门的小娘子跑了吗?”

“我不担心,”宋遇辞摆摆手,“……真跑了?”

“嗯。”

“完了,烦死了。”那一刻他想的不是自己莫名被嫌弃的屈辱,反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老爹交差,他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老爹吹胡子瞪眼的叫骂声。

你这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杨畔东见不得宋遇辞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跟他开玩笑了,“又回来了。”

宋遇辞顿时眉飞色舞,又变回他纨绔的本色,“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杨畔东就知道他会嘚瑟,决定再次杀杀他的气焰,“不过,佳与小姐似乎脑子出了点问题。”

“你逗我呢?”宋遇辞瞠目结舌,脑海里浮现了自己弟弟傻笑着喂自己点心的画面。又来一个,他哪里招架的住?

“失忆了。”杨畔东些许得意,淡淡地解释道。

这可把宋遇辞惹炸毛了,冷着脸招来两小厮,“来人,把这人给我轰出去!”

奈何没人敢动,他们可不想当炮灰。

宋遇辞左右张望,面子上下不去,干咳两声,“你识趣点就自己走吧,还要我送你啊。”

杨畔东表示理解,抬手低头退了出去,一副认怂的做派,给足了他面子。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不知道宋遇辞在见到明佳与真容之后,是不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但是他不怕,有时候为了看一场好戏,冒那么一丁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背身走远,他身后隐约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痛呼,“少爷,我们错了。”

杨畔东抑制不住嘴角上扬,个个都很有表演天赋嘛。

宋遇辞探着头观望着,待到杨畔东走过转角,忙厉声吩咐小厮们收声,“演得不错,去厨房领鸡腿吧。”

“谢谢少爷。”小厮利落站起身来,从宋遇辞眼前走过,还入戏地揉着屁股,表情痛苦,并不见好就收。

宋遇辞见着心烦,就要追上去真踢了,小厮看情况不妙,迈开腿撒欢儿跑了。

***

自从听到明佳与当真离家出走以后,宋遇辞的情绪很受伤,就算未能考取到像样的功名,但他的人品样貌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到遭人嫌弃的地步吧。

苦熬了一晚上,总算挨到天亮,他忙不迭登门拜访明府。

他下定决心,要与这位不识好歹的明家表小姐好生说道说道,别的不说,起码也得看看这位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到底长成什么神仙姿色。

去明府的路上,宋遇辞脚底生风,跟他一路贴身伺候的贵哥儿,走路竟跟不上步伐,只好小跑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少爷会突然驻足。

他想不明白,平平无奇的早市上,能有什么稀奇事儿。

宋遇辞从没想过还能再次碰见小乞丐,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竟然还摆起地摊儿了。

他从来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如今正好有仇报仇,有冤伸冤,就停在明佳与摊前不走了。

“小乞丐,你瓷器怎么卖呀?”宋遇辞戏谑地问道,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哪知,明佳与抬头看是他,眼神丝毫不避讳地回了一句,“不卖。”

“不卖你摆什么摊儿?”

“你管。”

“我……”宋遇辞又被怼了,忍无可忍,正想摆出自己一方商贾大户的架势当大爷,没曾想先被贵哥儿从背后撞成了孙子。

贵哥儿身强力壮,眼里只有自己少爷,等有意识时,宋遇辞已经被他干翻在地,不,干翻在了明佳与的地摊儿上。

耳边同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巨响,周围人转过脸来看热闹。

宋遇辞很尴尬,原本居高临下的审视,转眼就成了四目对望,这谁遭得住,更何况还是在这针锋相对的节骨眼上。

贵哥儿看着碎成一地的瓷器件儿,心知自己闯了大祸,一时傻愣着,都忘了扶宋遇辞起来。

宋遇辞尴尬到了极点,在跟明佳与挤眉弄眼的较量之中败下阵来,他恼火地吼了一声,“你他娘的,还不来扶我?”

贵哥儿赶紧上前伸手来扶,却被宋遇辞拍手打掉,“你长没长眼睛?”

“少爷,我错了。”

“错了还不道歉?”

“少爷,我错了。”

“……你跟我道歉干什么?”宋遇辞十分无语,捏起拳头就要锤,吓得贵哥儿把身体往后仰,右脚不自觉向后撤了一步。


明佳与好不容易起个大早,辛辛苦苦把昨日明夫人差人送来的瓷器件都倒腾出来,生意还没开张就被人砸了,愤怒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不是第一回跟宋遇辞交锋,上次就让宋遇辞跟小厮做戏开了溜,眼看这回又有如此迹象,她决定要先下手为强,占据主动权。

“不用道歉了,直接照价赔偿吧。”明佳与冷着脸说。

“行,你开个价。”宋遇辞自知理亏,倒也爽快。

明佳与难得见他不抵赖,刮目相看,既如此,这笔账是要好好算算。

她思忖片刻,不动声色地进行着一番头脑风暴,结合自己上辈子学的会计知识和法律条文,再换算成看小说学来的古代金钱制度,大言不惭地爆出了数额:“五两银子。”

“多少?”宋遇辞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拔高了音调反问。

一边贵哥儿缩头站在宋遇辞身后,委屈的要哭了。

看样子,是要把他娶媳妇的本钱都赔进去的节奏啊。

“不多不少,五两白银。”

“小乞丐,你别狮子大张口啊。”宋遇辞警告明佳与。

“有没有狮子大张口,听我给你算一算,就知道了。”明佳与盘腿坐下,拿过算盘横在腿上拨弄,“我这批货,都是上好的景德镇瓷器,你可以查看官印,如今全碎了,货价应该赔吧?”

贵哥儿不死心,蹲身捡起一看,果然如明佳与所说,宋遇辞瞟眼看得真切,只好咬牙说,“……该赔。”

“很好,三两银子,”明佳与获得阶段性胜利,继续算,“我起早费了老大力气,把瓷器搬来早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就剩这一堆渣滓了,也得赔一两银子;还有我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生生被你们俩大汉砸了摊子,吓都吓死了,也该赔一两精神损失费吧。”

“什么费?”宋遇辞读书虽不上进,却是行商的好苗子,他纵横商场这些年,从来没听过如是说法,不由得怀疑明佳与信口胡诌,敲诈勒索。

“精、神、损、失、费。”明佳与不心虚不怯场,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宋遇辞受够了明佳与大言不惭的样子,没好气地左右打量一眼四周的看客,躬身近到明佳与跟前,低声说道:“小乞丐,差不多得了,三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五两。”

“……三两银子,又五贯铜钱。”

“五两。”

“四两银子。”

明佳与内心有一丝动摇,四两银子用作启动资金也不是不行,就准备半推半就同意了。

哪知此刻,宋遇辞非不识好歹再插一刀:“你最好见好就收,要不然事情闹大了,有你好果子吃。谁知道你的瓷器是从哪里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嗬,威胁我。

明佳与顿时来劲儿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了。

说什么半推半就,拉倒吧。

“五两银子,”明佳与冷着脸,“要不,咱们衙门见。”

眼见明佳与整个人气势上来了,宋遇辞骑虎难下,自是不甘落后,“去就去,谁怕谁!”

两人便一路拉拉扯扯去了衙门,贵哥儿抱着碎瓷器,灰溜溜地跟在身后。

这下好了,事情闹大了,要是少爷不愿意为他垫付银两,保不齐自己都要被抓起来关个一年半载。

“少爷,你借我五两银子赔给她吧,我不想坐牢,”贵哥儿好不容易追到宋遇辞身边,低声乞求着,“这钱,我做牛做马一辈子都会还给你的。”

“闭嘴吧,说什么一辈子,你七老八十了,还不是要靠我家养着。”宋遇辞不同意,金钱事小,面子事大。

明佳与就在近前,听得真切,不由得冷哼,果然是一个死要面子冷血无情的主子。

时辰尚早,百姓们都逛着早市,采买着一天所需,无暇报案伸冤,此时只有明佳与与宋遇辞在县衙门口等着。期间,他们有几次无意识的眼神交汇,双方即刻转脸避开,鼻孔对着天出气,谁也不搭理谁。

少时,衙役打着哈欠推开门,三人便一窝蜂涌了进去,只见文书囫囵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说话都不太真切。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回文书大人,我要状告这小乞丐的陶瓷来历不明,借由我意外损坏之事,故意讹我。”宋遇辞首先抓紧机会回话,势必要避免明佳与恶人先告状的机会。

“哦?”文书语气中带有一丝探寻,如他所见,明佳与衣着得体,举止得当,除了年纪尚轻,跟小乞丐完全不沾边,“小姑娘,就此指控,你有什么话说?”

“纯粹是无稽之谈。”

文书眼神探寻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宋遇辞隐约察觉到情况不妙。

“这批景德镇瓷器,是我娘家舅母心疼我生活拮据,特意赠予我的,至于我怎么处置,当然全凭我说了算。”

“有如此财力的娘家,不知你是哪家小姐?”文书埋头做着笔录,顺着话问道。

“小女子暂时借住明员外府上,小字佳与。”

“谁?”宋遇辞不禁皱着眉头,“你说你叫什么?”

明佳与丝毫不露怯,正视宋遇辞冒犯的眼神,“明佳与。”

闻言,就连文书大人都舍得抬头了,乐呵呵抹了一把山羊胡子,说:“宋少爷,这不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吗?何必跟自家人如此较真呢,伤了和气得不偿失啊。”

宋家求娶明府表小姐的事,在本地已是传得人尽皆知,大伙儿就等着喝喜酒了。

怎么还因为一堆瓷器闹上衙门来?

文书大人话音既落,堂下两人同时瞪着一双被冒犯的眼睛看他,文书大人不由得心惊,却还故作淡定,他的话说得没毛病啊?

“宋少爷,佳与小姐,照理说你们之间的矛盾算是家务事,衙门是不好插手的。”文书大人再次强调。

明佳与脑子嗡嗡的,归家那日奶娘对她说的话,就跟按了循环播放一样在脑子里回荡。

宋家少爷,定亲,中秋之后大婚……

逗呢?

怪只怪她当时对如何摆脱寄人篱下的事更为上心,至于所谓的“宋家少爷”,姓宋的多了去了,她暂时顾及不上也是合理的。

万万没想到啊,宋遇辞会以此事刷足了存在感。

她不甘心被搪塞,据理力争,“文书大人,你要为小女子做主啊,别说我与他只是定亲,就算是成了亲也能和离,这事必须要算清楚。”

“你!”宋遇辞没想到明佳与竟然当着外人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气得就要当场解除婚约,奈何被贵哥儿捂住了嘴。

“少爷三思啊,回去没法跟老爷交代啊。”

“交代什么交代,有什么事我扛着!”宋遇辞费力挣脱开来,指着明佳与的鼻子说,“你就等着被退婚吧,泼妇!”

说完背身欲走,忽而又转回身来,掏出五两碎银丢下来,“不就是要钱吗,给你!”

明佳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银子,面无表情,耳边是宋遇辞走远时不忘传来的骂骂咧咧。她微微欠身,谢过文书大人便退出了衙门。手里的碎银攢的更紧了些。

要说她如今计划达成,有了银子又退了婚,照理来说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心里不可否认的不是滋味。

上一世,她是一个好好先生,就算自己吃亏也不想与旁人闹矛盾,如今这么尖锐的针锋相对,她不太习惯。

要回家须得穿过早市,明佳与慢慢走着,早市虽然热闹依旧,但她明显感觉到有很多异样的眼神交织着,低声议论着什么,她无暇顾及。

直到杨畔东从身后叫住了她,“佳与小姐。”

“杨大哥,”明佳与微微欠身问好。

杨畔东忙出手扶起她,“叫我畔东就好。我听说你和宋遇辞的事了,你还好吧?”

“好的不能再好了。”明佳与也不确定,却脱口而出,脸上挂着真诚的笑。

这让杨畔东有些许难以置信。

早就听闻佳与小姐知书达理,如何至于如今地步,为五两银子将婚约弃之不顾?

杨畔东本是想来安慰她的,如今看明佳与的状态,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明佳与见他不说话,便欠身告辞。

回到住处,明佳与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就见奶娘苦大仇深地皱眉进屋,“小姐,奴家就一刻没跟在你身边,你怎么就惹出这么大事来?”

“什么事?”明佳与撑着头按着眉心,明知故问。

“宋家少爷要跟你退婚,坊间都传遍了。”奶娘明显不死心,“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这……”奶娘听了都快要哭了,她打定主意,就算豁出自己这张老脸,也要求得宋家少爷的原谅,作势就要收拾出门。

“你干什么去?”

“替小姐赎罪去。”奶娘颇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老爷夫人去的早,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没有谁比她更加责无旁贷。

“你站住!”

没曾想,明佳与生硬地喝止了她,奶娘再也控制不住地啜泣起来。

明佳与忍不住心软起来,安慰道:“奶娘,你别伤心,我原本就不愿嫁给宋遇辞,如今如愿退了婚,难道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好,退过婚的女孩子还有谁愿意娶?”奶娘哀怨地看一眼明佳与,“小姐熟读四书五经,怎么说的出和离的话?”

“……我又不是真要和离,那只是讲事实摆道理,话赶话罢了。”

“奴家不懂大道理,只担心小姐以后的路难走。”

“难走不了,没了婚约不假,但是我们有钱了也是真的。”说着,明佳与掏出碎银,于奶娘眼前显摆,“五两银子呢,我们娘俩可以盘个小铺,日子只会往好里过。”

“哼,”奶娘冷哼,负气的都不愿意睁眼看明佳与,“放着宋家那么多家财不要,五两银子你就高兴成这样。”

“他宋家的银子再多,都是他们的。握在手里的,才是我们的。”


与明佳与告别之后,杨畔东马不停蹄赶往宋遇辞家,就他所听来的讯息推断,此刻宋府必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果不其然,他才踏进宋府的大门,就听见祠堂里一片哗然。

宋遇辞咬着牙放狠话,“你就打死我吧,我们家就是没有书香门第的命。”

“叫你顶嘴!”宋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竹板子却是一点不含糊地落在宋遇辞身上。

竹板挥的比天还高,落下的比地还重,啪啪的响,吓得宋念词缩在宋夫人怀里哇哇的哭。

偏偏宋遇辞咬着牙一声不吭。

好一个硬骨头啊,认准了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杨畔东看不下去,赶忙上前阻拦,“宋老爷息怒,有什么事好好说,气急伤身啊。”

“这事好说不了!”宋老爷连杨畔东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其他人胆敢上前阻拦。

宋遇辞随了他爹一脉,也是个犟种,梗着脖子不肯说一句软话。

杨畔东被夹在二人之间团团转,谁都没控制下来,他不禁觉得自己这个衙门第一捕快干的很失败。

但这事也不能怪他。

要有一方是坏人,他三五几拳脚就能把人干趴下,但坏就坏在眼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实在不好论断。

“宋老爷,你听我说,”杨畔东背对着宋遇辞,把他护在身后,“要想成了这桩婚事,打他也不能解决问题,首要还是需要两家人有商有量,把两人的心结解了。”

“杨畔东,你少在这里哔哔赖赖,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宋遇辞嘴里不干净,威胁他。

杨畔东当然知道宋遇辞要跟他算什么账,要不是觉得亏欠宋遇辞,他也就不会来蹚这趟浑水了。

他没直接告诉宋遇辞说小乞丐就是明佳与,主要还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最亲近的陌生人的戏码怎么看都不会腻,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

“你闭嘴!”杨畔东面对着宋遇辞呵斥,目的在于想要稳住场面,却失误将自己的后背暴露于危险之中。

“啪!”

一板子不偏不倚横在他背上,痛的他面色扭曲。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宋老爷和宋遇辞也不例外,杨畔东吐出一口气,干咳两声,左右观望,既稳住了局面,也就不算一无所获。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宋老爷眼看误伤了人,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把竹板往地上一丢,抚着袖哭诉起来,“你说我容易吗?”

杨畔东忍不住腹诽,谁也不容易啊。

见没人接他的茬,宋老爷只好接着说,“我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宋家有人能一举高中光耀门楣,好不容易生了个有点盼头的念词,竟也摔坏了脑袋,成了个傻子。”

一边宋念词不哭了,从宋夫人怀里探出头来,天真地问,“娘,傻子是什么意思?”

宋夫人怨恨地看宋老爷一眼,转而宠溺的说:“夸我们小念词聪明呢。”

杨畔东夹在宋家一家人之中,处境十分尴尬。早知道他就不该来,过后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与宋遇辞另算都算是赚到。

宋遇辞的脸色特别不好,就好像老爹说的话,比落在他身上的竹板子还重千斤,“爹,你别说了。”

“我不说能行吗?”宋老爷不依不饶,“你以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其实你的命是你弟弟的。如果不是你指使……”

“你别说了!我娶,我娶明佳与还不行吗?”相比于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有一些话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听到。

“好,这是你说的。你当着祖宗的灵位起誓,你会娶明佳与,否则你弟弟不得好死。”宋老爷鼓着鼻孔对宋遇辞发狠,反手指着香案之上,是两台白烛在垂泪。

“老爷!”宋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拉着宋念词回房了。

宋遇辞如被拿捏了七寸的毒蛇,争辩不得,只好一一照做。

如此场面,看得杨畔东触目惊心,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父亲能说出如此凶狠的话来。这场闹剧,比他以往所经历过的闹剧更为滑稽,以至于在宋老爷走了之后许久,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自家兄弟。

“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

宋遇辞受不了杨畔东的废话,翻了个白眼。

“你说你,白瞎有那么多钱了,为了五两银子把事情闹成这样。”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那你现在怎么办?”杨畔东刻意放慢脚步,跟在浑身不利索的宋遇辞身边,照顾着。

“还能怎么办,只有去明府死乞白赖求别人原谅了。”

“你别别人别人的叫着,怎么她也是你未来的娘子,指不定以后比谁都还亲近呢。”

“不可能,她就算得到了我妻子的名分,也别想得到我的人,我的心更不可能。”宋遇辞大言不惭,“等成了亲,我隔三差五纳个妾,合欢楼就是我第二个家,我不信我气不死她。”

“你可拉倒吧,”杨畔东能不知道他这兄弟,出了名的死鸭子嘴硬,“你舍得她年纪轻轻就独守空房?”

“那谁还不是年纪轻轻啊,我还一表人才呢。”

“额,佳与小姐长得比你好看。”杨畔东实话实说,顾不得自己是在安慰兄弟。

***

宋遇辞黑着脸叩响明府朱门上的铁栓,第一时间没有下人应门,他心里难免着急上火,就要抬脚踹门了。杨畔东见他沉不住气的样子,赶忙拦下他。

“你是来求和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宋遇辞愤然地放下了脚,暗舒一口气,“淡定淡定,求和求和。”

他一点就着的性子,急需要给自己洗脑。

“你待会儿看紧我,我有什么做的不对,你要提醒我悠着点。”

杨畔东拍拍胸脯,责无旁贷,“要不然我跟着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来看笑话的吗?”

“……顺便看笑话。”杨畔东本无此意,但既然宋遇辞提醒他了,看看也无妨。

宋遇辞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杨畔东这人遇事是真敢说啊,一点不带委婉的,摆明了要把他气死才算。

“兄弟一场,无论如何替我收尸啊。”

“放心吧。”

宋遇辞彻底绷不住了,忍不住抬脚就要踹人,“你是真想我……”

死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门童手里紧攥着一个金黄酥脆的炸鸡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光。

“哟,是宋少爷啊。”

咋的,还不让进?


他跟门童大眼瞪小眼良久,门童完全没有主动请他进门的意思。

也怪不了门童,他受命于明老爷,此时又收受了佳与小姐的好处,宋遇辞这个门是没有那么好进的。

早前明老爷听下人说宋遇辞在衙门大放厥词说要退婚,起初还沾沾自喜一番,以为自己女儿可算是等到了大富大贵的机会了,甚至明柔许已经开始对镜擦香抹粉了。

还是明府管家明事理,一语惊醒梦中人,“老爷,他宋家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自己死乞白赖求的亲,他说退就退了,明显就是不把我们明家放在眼里。”

明老爷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明家不能上赶着,免得被人看扁了。越想越不解气,他啐一口唾沫在地上,“去,把门给我锁死了,宋家的一条狗都不能给我放进来!”

明佳与听闻,还不够放心,揪着奶娘才烤好的两根大鸡腿,对着门童一番威逼利诱。势必要从源头上杜绝跟宋遇辞产生瓜葛。

宋遇辞这番一通好说歹说,门童一边啃着鸡腿,并不为所动。

言语的力量是苍白的,宋遇辞无可奈何,手指从腰间摸出几文铜钱,于暗处塞给门童,嘴上低声下气求放过,“行个方便。”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看得一旁杨畔东忍不住暗自叫好。

小子可以啊,怪不得是经商一把好手,把套路玩得死死的。

门童心领神会,收了铜钱,摊在手心数了数,大言不惭地来了句,“不方便。”

“你……”宋遇辞原本志在必得,被这一句话噎得直翻白眼。

不方便你收什么钱!

门童状似看透了他的心,眼神不屑地说,“多谢宋少爷赏赐。”

宋遇辞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

他一直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怎么到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不行,他还得找机会再试验一番,有钱到底能不能使鬼推磨。

此番他是没辙了,眼神无助地看向杨畔东,似乎在招呼杨畔东开始他的表演。

毕竟他都跟着一起来了,不至于什么事都不做吧?

杨畔东心领神会,向前跨出一步,“认识我吧?”

“认识认识,哪能不认识杨捕头您啊?”门童顿时陪着笑,欠身回话,“我家表小姐,还多亏杨捕头才平安到家。”

宋遇辞一听,又想起杨畔东知情不报害他丢脸的事,眼角眉梢透露着恼火。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杨畔东斜睨宋遇辞一眼,暗觉情况不妙,赶忙出言打断门童的千恩万谢,“开门,让我们进去就行了。”

“那不行。”门童立马收住笑,眼神似乎在说一码归一码。

“嗯?”杨畔东神情顿时冷峻起来,有点当官的架子,不怒自威了。

“杨捕头不要为难小的啊。”

“我不为难你,”杨畔东反手扣住宋遇辞的一只手臂在背后,突然来这一下,疼得宋遇辞哇哇叫,“宋遇辞跟你家佳与小姐有点官司未结,我奉命前来查案,请配合官家行事,否则后果自负。”

“这……”门童顿时觉得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愣神的功夫,杨畔东直接撞肩迈过门槛了,门童捂着吃痛的肩膀,呆在原地久久没能动弹,眼睁睁看着杨畔东揪着宋遇辞朝内廷而去。

忽地回过神来,门童丢了没啃完的鸡腿,赶忙去跟明老爷禀明情况。

兴许,跑快点,他的职业生涯还有救。

进了明府,杨畔东便松开了宋遇辞,宋遇辞反手转了一圈手臂,暗叹他小子不愧是干捕头的,身手了得啊。

跟他硬来,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宋遇辞便慷慨大方地决定不与杨畔东纠结矛盾了,他干脆地说:“别指望我会感谢你啊,咱俩之间只能算是两清了。”

“行行行。”杨畔东对宋遇辞孩子气的言论不置可否。

在明府,他们向好多人问了路,左拐右拐好一通,可算找到明佳与的住处。

明佳与仍旧住在之前的小院,与先前的空无一物相比,多了些颜色,多了些生气,浆洗过的衣裙在半空翻飞着。

即便如此,眼前的场景仍旧与宋杨二人先入为主的思想差距甚大。

难道这就是明府一个表小姐该有的吃穿用度?

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宋遇辞皱着眉跟杨畔东对视一眼,同样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此前,宋遇辞前来明府提亲,一直忙于在前厅与明老爷明夫人,甚至与明柔许周旋,还不曾见过他求娶的明佳与,更别说了解明佳与是在何种生活环境里挣扎。

如今一见,他大概可以知道,为什么明佳与把钱看得那么重。

就眼前的条件,明佳与再不把钱看重一点,活命的机会都玄乎了。

与此同时,宋遇辞心里的算盘拨的叮当响。跟自己成亲,对他自己和明佳与完全是一场双赢的买卖,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想来,宋遇辞前来求和的心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他迈着大咧咧的步子,就进了明佳与居住的小院,入眼就是明佳与一脚踩在板凳上,正全勤投入地吃着烧鸡。

宋遇辞尴尬地看天,天上似乎有一群乌鸦飞过,嘎嘎地叫,很是聒噪。

杨畔东跟在他身后,被阻挡了前进的路,遂从身后探出头来看,立马缩了回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孔子说。

别说他们,明佳与也被吓了一跳,试问谁能在自己家里见到不速之客还能非常淡定?

更何况,此时的她还伴有如此不羁的姿势。

看到院门口一前一后愣着的身影,明佳与如出一辙地愣住了,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块没啃完的烧鸡。

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救命,谁来救救她。

如此焦灼少许时刻,面对着明佳与的奶娘可算意识到了不对劲,问:“小姐,你怎么不吃了?”

明佳与为难地笑笑,朝她努努嘴,奶娘顺着指引看过去,整个人顿时兴奋,“哎呀,是姑爷来了呀。”

谁?姑爷?

不带这么自来熟的吧?

明佳与差点被自己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吃食呛到,尴尬地放下了烧鸡,也放下了腿,自己的。

还没等她出手阻拦,奶娘已经端着笑迎了上去,“姑爷,你请往里屋坐,奴家给你看茶。”

宋遇辞看情况不太妙,在明佳与送客之前,赶忙接了奶娘的话茬,往里走。杨畔东虽被忽视了,但也理直气壮地跟着进屋落座。

一时之间,四方的小桌顿时满满当当起来,宋遇辞和杨畔东跟左右两个门神一样,守着明佳与,明佳与动也不好动弹。

尴尬的气氛在三人之间流转,明佳与左看看右看看,自以为波澜不惊地抚一抚衣袖,擦干净了油亮亮的嘴。

她在心里暗恨,门童怎么能这样,收了她的鸡腿怎么不办事呢?


宋遇辞忍不住轻笑,“烧鸡,挺香的吧?”

“还行。”明佳与干巴巴地回应,气氛不由得剑拔弩张起来。

杨畔东坐着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缓和着气氛,说着话捻起一片碎肉吃,“是吗,我尝尝是哪家的手艺,下次我也去光顾。”

见状,宋遇辞同样自来熟地捻一片吃,还未咽下肚,明佳与就开口了。

“一片肉,两文钱。”

同时摊开了手,在宋遇辞眼前抖抖手指头。

宋遇辞的嘴角不由得抽抽,“明佳与,你这辈子是掉钱眼儿里了吧?”

听着话,明佳与忍不住想笑。

可不是嘛,这辈子她就是掉钱眼儿里了,要是没了钱,她什么都不是,连性命都无了。

“那不然呢,跟宋大少爷谈交情吗?”

“你!”宋遇辞再次被气到失语。

一旁杨畔东嘴里的烧鸡没来得及咽下,这回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咀嚼的动作都不敢大了。

他不是怕明佳与找自己要钱,要是她找自己要钱,事情倒还好解决了,偏偏明佳与如此刻意的区别对待,分分钟就要拱火的节奏啊。

果不其然,宋遇辞心里不平衡了,“你怎么不找杨畔东要钱?”

毫不夸张,他连看杨畔东的眼神都不对了,多少带有一点奸夫淫妇的审视。

“我给。”杨畔东囫囵着说,慌忙摸出两枚铜钱来。

“杨捕头,我不会收你钱的,就当是谢过你品鉴一下我这烧鸡做的水准怎么样了。”

不敢不敢。

杨畔东内心苦不堪言,宋遇辞看他的眼神越像尖刀剜心一般凌厉了。

“我说这烧鸡的味道咋这么一般呢。”

“给钱!”

“……”无奈,宋遇辞只好愤然掏钱,悔不该吃这一口。

亏了。

宋遇辞内心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倒不是说两文钱的事,着实是心里某个地方不平衡。

这时,奶娘提着一壶刚泡好的茶水,从偏厅出来,正好瞧见眼前一幕,忙不迭上前制止宋遇辞给钱的动作,“姑爷,你这是做什么,见外了啊。”

弄得宋遇辞进退两难,不是他见外啊,是明佳与就没把他当自己人。

别说自己人了,陌生人都比不上。

更别提奶娘嘴里张口闭口姑爷叫得亲切了。

虽说截止目前,宋遇辞在明佳与跟前,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讨到,但是也不是全无收获。

要想拿下明佳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并非绝无可能,至少他有了两个突破口。

想来,宋遇辞便不甚计较地随了明佳与的辈分,叫了声奶娘,“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才是做生意的道理。”

明佳与也不管宋遇辞是不是在明里暗里挖苦她,只见两枚铜钱稳稳当当落在手心,她便心满意足收回了手。

谁知下一秒,就被奶娘一巴掌拍下来,两文钱硬生生被抢了走,恭恭敬敬递回到宋遇辞眼前,“哪有跟自家姑爷做生意的道理!”

所以他就不是姑爷啊!

明佳与忍不住腹诽。

宋遇辞也不再推辞,如他所想婚事要成,还真少不了这位爱主心切的奶娘的耳旁风。

“姑爷,你别跟我家小姐置气。”

“她年纪小,有些孩子气,姑爷您多担待些。”

奶娘客气拉扯一番,说完这些老生常谈,再无话说。

一时之间,四人落座于方桌四面,气氛尤为微妙,安静得有些可怕,有人摩挲着茶杯边沿,有人盯着没吃完的半只烧鸡。

似乎在暗地里较着劲儿。

又像是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

最终,还是宋遇辞首先沉不住气,他左右看看,眼前都不是外人,他也就懒得遮遮掩掩。

“明佳与,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

奶娘坐明佳与对面干着急,眉毛都快扭成一股绳了,就差没从桌下踢明佳与一脚了。

不过,能从宋遇辞嘴里听来如此大的决心,奶娘还是很欣慰的,实为不幸中的万幸啊。

“今天,当着你亲爱的杨捕头的面,想必他也不会推辞为你做个见证。”

什么亲爱的?做什么见证?杨畔东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这种人情往来他最不擅长了,隐约感觉自己被拉扯进了某处更深的泥沼。

明佳与脑门突突地跳,同样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宋遇辞绝对要说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她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你不是掉进钱眼儿里了吗?”宋遇辞身体往后一仰,“要多少银子你才能嫁给我,你开个价吧。”

轰隆。

在场人无不觉得五雷轰顶。

奶娘就差没有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地咒骂宋遇辞果然是商贾人家,即便再有钱,也难改不知礼数劣根性。

“你别闹了,太不像话了。”就连杨畔东都看不下去了。

“像不像话,明佳与你说。”

宋遇辞的眼神紧锁着明佳与,明佳与顿时湿润的眼眶,微红的鼻头全然落入他的眼中,他乘胜追击。

“你仔细想想,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买卖。

明佳与面无表情,给人看上去阴森森的感觉。

宋遇辞口口声声的买卖,很难不被人怀疑是变相的羞辱,即便是奶娘再心水她这个宝贝姑爷,此刻都忍无可忍了,只待小姐一声令下,她差不多就可以上前赶人了。

偏偏明佳与此刻不为所动,似乎掉进了万里冰窟,与世隔绝,浑身散发着寒气。

奶娘慌神了。

既然小姐不发话,那只有她代为效劳了。

“你,给我出去。”奶娘推搡着宋遇辞往外走,还不忘从他手心里抠出硬塞回去的铜钱。

宋遇辞不禁哑然失笑,果然是一家人啊。

都这么爱财。

他的眼神更加直勾勾地看着明佳与,就等着明佳与说成交。

宋遇辞快要被推出小院,明佳与依旧沉默着。

还不挽留他?

当真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性子?

他不信。

他开出的好处,绝对比五斗米金贵多了。

奶娘虽上了些年纪,但一直干着要力气的活儿,精气神好得很,宋遇辞只有招架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原本就不在上风,偏偏明老爷听人来报,便也匆匆带了小厮前来威吓。见眼下的场景,还以为宋遇辞又做了什么败坏他家门风的腌臜事,竟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加入了我方阵营。

宋遇辞苦不堪言,奈何之前逞口舌之快,得罪了唯一可能帮他的杨畔东,此刻只能孤军奋战。

无奈,他只有做最后一次争取,梗着脖子做明佳与的思想工作,“明佳与,你好好想想,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听他又说买卖的事,奶娘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忘了客气与尊卑,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宋遇辞吃痛,捂着脑门嘶嘶地叫痛。

“闭上你的嘴吧,信不信我打的你爹都不认识你!”

“你!”宋遇辞自知理亏,但依旧不愿意承认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落空。

“慢着!”明佳与可算是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见了。

奶娘急得火烧眉毛,看小姐的意思,怕不真要上了这小子的贼船?

她捡起扫院子的扫帚,抬手就要把宋遇辞扫地出门。

明佳与上前来拉架,杨畔东审时度势,利落地分开了混乱的人群。奶娘见势不妙,出声阻拦,“小姐,你不要上了这混小子的当,搭上你一辈子的幸福!”

此时,明佳与根本听不进去,她能开口,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遇辞,你带百两黄金上门提亲,我就嫁你。”

“多少?”

“百两黄金!”

听到明佳与的开价,宋遇辞整个人如五雷轰顶,缓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真是遇到了一个狮子大张口的主。

当真是小看她了啊。

野心不小。

身边人同样睁大了一双双眼睛,有诧异有惊恐,有如释重负。

百两黄金,那是宋家行商半辈子才能积下的巨额财富,单凭明佳与的漫天要价,这份婚约显然已经如纸般单薄,没有进行下去的可能性。

宋遇辞果然犹豫了,浑身逆反的动作停息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明佳与,心里盘算着有多少可能性明佳与是在跟自己打心理战。

一时之间眼风凌厉,你来我往,明佳与丝毫没有躲闪。

更是发话,一锤定音。

“一百两黄金,或者婚约就此作废。”

现场气氛顿时焦灼起来,就连明员外都忍不住屏气凝神。他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银子。

不,是金子。

金子啊。

他顾不上什么尊卑脸面,只要这门婚事能成,他就是明家历代最光耀门楣的人。

“对啊,我们明家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家,”明员外忍不住帮腔,“一百两黄金,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明佳与忍不住翻白眼,她知道明员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偏不会让他如愿。

“一百两黄金,一分一厘都不能少,”明佳与刻意重复明员外的话,她最喜欢给人希望又生生掐断的戏码,“交到我手上,否则都不作数。”

明员外顿时急眼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就这么防着自家人啊,怎么分不清好赖话呢?”

一旁宋遇辞嘴角抽抽,说得就好像他已经同意了要掏这一百两黄金似的。

说得轻巧,那可是他宋家半个家当啊。

可是不同意又能怎么办呢?

怪就怪自己目光短浅张口就来了。

“我……回去想想。”

明佳与不打算放过他,追得很紧,力求一个速战速决,“就现在。”

要么给钱,要么再也别来烦她。

“明佳与,你别以为我就非娶你不可!”

明佳与冷笑,不是你信誓旦旦说一定要娶我为妻吗?

这不,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宋遇辞自觉打脸,捂着脸无地自容。杨畔东见状,上前来小声宽慰他。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狼她是真咬人啊。”

杨畔东无语凝噎,这题超纲了,他不会。

“同意吗?”明佳与耐心耗尽,冷冷地问。

高高在上的语气状似点火的风,宋遇辞果然一点就着。

“同意!”宋遇辞恶狠狠地说,“拿笔来!”

多年行商,口说无凭的觉悟已经根深蒂固了,就准备签字画押,逮着她不准再跑了。

一百两黄金,没了还可以再赚,明佳与却是只有一个。

明佳与说不意外是假的,高兴却是真的。

她本意是想以此高价逼退宋遇辞,她从不相信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花费如此之巨。

真当宋遇辞白纸黑字写下约定,签字画押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悬浮的。

那是一百两黄金啊。

当得知老天爷与她要价百两黄金赎命的时候,她觉得那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宋遇辞这个傻子金主。

宋遇辞咬咬牙就能达标的要求,这么一看,老天爷也不是很过分了。

她相信老天爷是个讲道理的主,等到她真正从宋遇辞手里接过这一百两黄金的时候,她就能回归现实生活了。

古代生活的种种,只会像是一场梦,真切也虚幻。

只是,有点亏了宋遇辞。

这可能是他行商这么些年,亏得血本无归的一笔买卖了。

她这样想着,签字画押的手竟有些微颤。

莫不是心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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