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周二很快就到了，隋念早早开始为下午的见面做准备。虽然身体素质很差，但是火气很旺、不怕冷，所以秋衣外面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和一件加绒卫衣就没再穿羽绒服了。
一想到下午要见卫摩诘，虽然重点是参观博物馆，但隋念还是紧张得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卫摩诘原打算去接隋念，可是被拒绝了，隋念坚持她可以自己去。
从地铁口出来，冰冷的空气倒是沁人心脾，周遭流动的人群中有个静止的身影格外突出。
「是卫摩诘！」
隋念加快了速度抬腿走过去。
卫摩诘抬眼，便看见隋念小跑着向他奔来，没穿外套，看起来穿得又少又薄的样子，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
“久等啦！”
“穿这么少不冷吗？”
看着卫摩诘带着些阴霾的脸，隋念眨巴着眼睛，解释道：“不冷的不冷的，我体热，不怕冷的。”
“真的？”
“真的！待会儿进馆了，估计还要热出汗的。”
轻声一叹，有些无奈。
湖北省博物馆占地极广，仿造古楚国宫殿建制，一主两翼、中轴对称，高台斗拱、三殿鼎立，深蓝灰的琉璃瓦和浅灰色的花岗石墙体，静静地伫立着，好似真的有立于时空之中亘古往今的气魄。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感觉不管几次，走上这台阶，就有一种上朝的感觉”，隋念自言自语道。
“嗯，下次穿汉服来。”
没注意到刚才卫摩诘的神情，这会儿隋念偏过头来看他，“汉服？少见诶，一般只在学校国学社还有网上见过男性汉服爱好者。”
“快说说，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隋念促狭鬼儿似的眯着眼睛，好像要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模样。
卫摩诘十分配合，“小殿下耐心留意着，总会知道的。”
“为什么不叫陛下？”
“陛下是君主帝王称呼，不是都说帝王宝座是冰冷的，能坐上它的唯有比它更冰更冷的人吗，而且王侯向来以鳏寡孤独自称，不好。公主殿下多好啊！”
“嗯，卫爱卿所言甚是，善，当赏！”，隋念对卫摩诘的话很是受用，佯装端起架子来。
很快，两人一同进入了“正殿”。这次道文化主题展览是楚省博联合武当博物馆和武当山道教协会共同举办的，为期3个月。现在新年将近，从武当借来的文物需要归还，回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新春祭祀，还有来年的开山大典。
展览是以单元顺序进行的，游客走进场馆，首先看到的将是第一单元，随着空间的转移和变换，接下来是第二、第三单元。
“小卫你看，这个彩漆棋盘！看着不像是个棋盘，倒像是个……”隋念靠近玻璃窗，目光在彩漆棋盘上流连。
“占卜工具？”卫摩诘反问。
隋念醍醐灌顶，“对！上面的符号我想不到，文字——强弱、顺逆、美恶、刑德…感觉就很像卦辞，只是简化或者还没有全面化和复杂化的卦辞。”
“先秦时期确实有一种叫做‘式盘’的东西，是古人将天象简化成图式，依照时空方位搭配象数模拟天圆地方进行吉凶占卜的演算工具。这上面的符号，嗯…可能是代表天象的符号？”
隋念：「厉害！」
观赏到第二单元，出现了许多神仙塑像。
“快看！玄天上帝！这可是我们中国的上帝！”
“嗯，不过我更习惯称呼他真武大帝”，卫摩诘默默跟在生龙活虎的隋念身后。
“哇！执旗侍剑！小卫，快来见过两位侍神大人！”，隋念招呼卫摩诘到玻璃柜前。
大抵是新春将至，人们都去置办年货、返乡过年了，又或许是现在已过了最后的入馆时间，游客不比平日里那般多。卫摩诘没有跟太紧，保持在隋念身旁，她回头就能看见的距离。
听见隋念的招呼，卫摩诘轻笑着快步走过去，“刚才见了主神怎么也没看你拜见啊？”
“我刚才看了看，那边还有三清、灵官、关天、土地，不去拜一拜？”
隋念稍显尴尬地一笑，“你敢妄议神明？提防你的嘴！”
笑闹着，二人来到了第三单元的展览室内。
室内正中的玻璃柜里摆放着一尊铜鎏金塑的东方朔立身像。
“东方朔，东方朔，记忆里是第一次见这个名字，但是怎么总感觉以前也在哪儿见过呢，好像不是初次见面”，隋念嘀嘀咕咕。
“第一次见吗？汉魏六朝时期神仙传说盛行，那时传闻东方朔是汉朝的仙人，偷取了王母三千年一结果的仙桃，后来啊，演变成了民间祝寿的常见母题”，卫摩诘耐心地给隋念科普。
隋念：「厉害*2！」
“哦——那寿桃是不是从这个传说里得来的？”隋念扑闪着眼睛望向卫摩诘。
卫摩诘顿了顿，“原因之一吧，毕竟历史典故和传说异闻太多了。”
隋念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说着往壁柜走去。
以墙体为后壁的展柜里陈列着两米多长、一米多宽的终南山楼观台《道德经》拓片，再往前走，是扬州八怪之一罗聘的《众鬼饮酒图》，还有明四家之一仇英款的《钟馗出巡图》。
“天呐！是楼正本道德经！相传尹喜在楼观台结草观星望气，见有青牛星牵引紫气东来，后在此留请老子著《道德经》。”
“嗯，所以‘楼正本’才被称为《道德经》最好的版本之一。”
隋念：「知道我在说什么，厉害*3」
“不过这《众鬼饮酒图》为什么只画了这几只鬼，可是却叫‘众鬼’呢？”隋念看着画了几只鬼抱着酒坛、捧着酒壶、形态各异的黄色画卷，发出了疑问。
卫摩诘凑上前，缓缓开口道：“有即是无，无即使有。中国画的手法，留白嘛，留给你自己想象的。”说罢，对上隋念的目光蔫儿坏地笑了一下。
“吓我是吧？我才不怕！”边说着，指着一旁的《钟馗出巡图》，“看！为什么旁边摆《钟馗出巡图》，都是有原因的好不好。”
卫摩诘不置可否，倒是被逗笑了，“是是是，好好好，小殿下说的都对——”
转角过去，陈列着许多铜镜和铸钱。
铸有“驱邪降福”和钟馗驱鬼的，正反分别铸有八卦和八宝的，还有飞符铸鬼铜钱……
“好想拥有哦”，隋念放慢了脚步，神色里带着些流连。
走着走着，隋念忽然回过头来，：“小卫，你知道‘风月宝鉴’吗？”
卫摩诘点头应答：“嗯，警幻仙子所造，专治邪思妄动，有济世保生之功。”
“你说，这八卦百练方镜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作用？或者，它们原理相通？”隋念追问。
卫摩诘手肘抱胸，单手撑起下巴，作思考状，答道：“很遗憾，不知道诶。”
“没关系。”
相默无言，两人继续沿着展柜观赏。
“诶你看，这有一对儿阴阳鱼铜筶！牌子上写着‘仪式时，取祭坛上之筶祷告之后摔地，两平面朝上为笑筶，反之为阴筶，一正一反为圣筶，分别代表神在嘲笑、拒绝和允诺祈愿。’嘲笑？哈哈哈哈哈好有意思。神也会嘲笑世人吗？”
“可能会觉得愚蠢，所以嘲笑吧。”
“有道理，有些昏君自己净做糊涂事，却总想着求个天意见怜，哼，都不想想自己活该”，隋念小声嘀咕道。
继续走下去，拂尘、罗盘、云锣、铜质五供……
“麒麟玉书八卦盖二十八宿铜炉！好炫啊”，隋念压低声音惊呼道。
“灵宝大法司木印，‘灵宝道士本职执法之印，用于符檄帖牒等’。诶小卫，你说如果我去当道士，得努力多久才能拥有一套啊？”
卫摩诘有一丝诧异，“念念姐想当道士？”
“以前想过的，中学阶段吧，我还特地查过道教学院什么的。不过后来觉得清修太苦，我也背不住经书，还贪恋人世浮华，所以就放弃啦”，隋念面色如常地说。
卫摩诘突然感到庆幸，虽然他也不是愿意强求的人，虽然他也是随遇而安的人，但是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会希望抓住些什么，会想得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