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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以下,众生平等

乱扯胡诌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新时代的灵魂,终将从旧时代的尸体上完成蜕变,统治者以麻木灵魂拘束你拥抱自由,那我便用鲜血和火焰,来破开遮蔽天空的重重枷锁。你问我“生死可惧”。我回你“道种不熄”。十八区的人民,终将成为善恶之地的主人。哪怕,一身鲜血淋漓。

主角:张和   更新:2023-02-12 11: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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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张和的其他类型小说《自我以下,众生平等》,由网络作家“乱扯胡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新时代的灵魂,终将从旧时代的尸体上完成蜕变,统治者以麻木灵魂拘束你拥抱自由,那我便用鲜血和火焰,来破开遮蔽天空的重重枷锁。你问我“生死可惧”。我回你“道种不熄”。十八区的人民,终将成为善恶之地的主人。哪怕,一身鲜血淋漓。

《自我以下,众生平等》精彩片段

“警告!”

“警告!”

“各位十八区的公民们,经善恶之地证实,驻十八区甲级缉罪师严良,现已确定物理性脑死亡。”

“重复。”

“驻十八区甲级缉罪师严良,现已确定物理性脑死亡。”

“请诸位公民减少出行,如果条件允许,携带好足够火力的可控武器,以防遭遇暴徒。”

“善恶之地的新任首席缉罪师,已在赶赴任职的途中,路线是,定方四号线。”

“重复。”

“路线是,定方四号线。”

“预计到达时间,三十六个小时。”

“请诸位暴徒把控分寸,呵护十八区的公共设施。”

“重复。”

“请诸位暴徒把控分寸,呵……”

“啪!”

“嗞……嗞……”

……

黑暗笼罩,钢铁狰狞。

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自十八区最中间的大广场上朗声播报,慢慢扩散四周。

然。

只伴随着一阵张扬的火光和枪声,它便如同那坠落的铁鸟一般,直接戛然而止。

小雨微丝。

立足于泥水中的漆黑棺木上,一点微醺的雾气染重了色彩,使得那暗红色的旗帜,就像一汪鲜血凝固似的,格外厚重深沉。

光明远去。

作为这片土地上仅剩的萤火,七名身披白衣的身影打着雨伞,望向前方的目光,冷若刀尖上,那点最利的锋芒。

他们中,包罗万象。

有老人,有少年。

有父母,有儿孙。

男的,女的。

美的,丑的。

寥寥几道模糊的身影,却仿佛代表了某种意义上的众生芸芸。

“啪!”

黑暗中,火光又起。

一道炸起血花的子弹,直直贯穿了为首那位柔弱的胸膛,去势不减,乘机镶入玄棺深处,印木三分。

钻心的剧痛,自伤口处蔓延不断,白烟轻渺,袅袅升腾。

那位握着雨伞,感受到不知多少种毒物渗进血脉,面色却依旧如常,镇定的目光,坦然而无畏。

“啪啪啪……”

枪声瞬间大作。

无数道隐现的流星划过夜幕,恍若解除了什么封印一般,自阴影中迅速出发,带着深深的恶意,一次又一次,贯穿他们柔软的血肉。

微微泛光的暗金底座,镶满了灵柩四面,如同来自对手的敬意勋章,散乱而又庄重。

左右近远,零星亮起的烛火再度熄灭,仿佛有什么怪物肆虐,在这种惨烈的氛围下,狩猎遗漏的点滴光明。

无人可当。

自广播响起的那一刻起,十八区潜伏于暗处的虫豸们,便已无人可当。

即便是广场上最为执着的扶棺者,甘愿自我牺牲的七位殉道人,也在不知何处传来的枪声中,一一中弹倒下,再也不曾站起身来。

这个世界曾经的太阳们,仿佛已经全部陨落。

黑暗猖獗。

蓬勃的血色,笼罩着上下无光的夜。

“妈妈,我好怕。”

“乖,外面在放烟花,咱们睡觉觉好不好?”

“可我想去为刘叔叔送行,他救过爸爸的命。”

“胡说!明明是那个人牵扯到你爸爸,你爸爸死里逃生,快睡觉!”

“可是…”

“睡觉!”

“哦…”

南街里麻木惶恐的人们,一下下地拉起窗帘,将自己的身影盖去,掩藏于自我的封闭之中。

仿佛与世隔绝后,便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从生到死,从未见过曾经的光明陨落。

可他们似乎忘了。

没有了庇护的世界,注定无法安宁。

……

“咔咔。”

机械上膛。

“老大生前说了,西街十六户的缉罪师,都要抹掉。”

肮脏不堪的小巷里,下水道中常见的那种气味不断翻涌,就像是毫不讲理的野人,醺得那群巴掌大的老鼠晕头转向。

以至于它们大多恍恍惚惚,在搜寻垃圾的时候,有好几只都直接迷路,撞到了飞来的弩箭上,被贯穿了血肉,扎成个透心凉。

“吱吱!”

更暗的阴影在前方划过。

一道披着雨衣的精壮人影慢慢蹲下,在说话间伸出手掌,将一只尚且存活的老鼠抓住,直接捞起。

然后,便像是玩笑一般的。

只低着脑袋,将它从尖锐的箭头处用力一扯,向上迅速提拉。

“嘣!”

尾羽弹动的力道,在水汽中分外强劲。

转瞬间,便有那点点污血四溅。

“吱吱…”

回光返照似的尖叫挣扎,听起来颓然无力,一如在黑暗面前,世人的懦弱和退缩。

“张和,你去练练手。”

他有些嫌恶的甩了甩袖子。

仅是半睁开眼,漠视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的掌心里逐渐逝去。

然后头也不回,便又向着身旁的位置,丢出了一道爽快的指示。

“呼…”

一道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这片世界中清晰可闻。

墙边的垃圾箱上。

持着霰弹枪的高大人影眼帘微动,立直身子之余,什么话也不多说。

“咔咔!”

他两臂齐动。

上膛的声音,听起来干脆利落。

抬手。

举枪。

在最后一点脚步,还未靠近他身旁的墙体之际。

这位被称之为“张和”的青年,就直接朝着面前二楼窗口处,悄然怼脸一击。

“砰!”

火光与爆炸过后,一声闷响倒地。

鼓起勇气的丝衣少年额间开洞,手里的小手枪泡进鲜红,两眼失色,生机消逝迅速。

他撑手跳下,什么也没做。

只非常坦然地迈开脚步,拄着枪,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那些藏在帽沿里的低头同伙。

“踏踏…”

众人多是靠墙而立。

在其毫不设防的举动下,也都是选择了微微抬首,目送他拖着步子,慢慢蹒跚远去。

即便这里面,都已经有几位的手指,摸到了武器上冰冷的扳机。

可直到他的影子,从拐角处慢慢消失。

致力于挑战固有秩序的暴徒们,相互之间,竟无一人动手。

哪怕这位传说中,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乙级暴徒的存在,现如今,也只是个被人打伤过的单腿瘸子。

但就在前一天的夜里,任谁都忘不了,这位单腿瘸子手上,那如同决胜般的关键一刀。

它就像是某种奇迹一般。

不知给多少同级或者次级的存在,留下了深夜的梦魇中,让他们辗转难眠的寒光粼粼。

不可匹敌的勇气,掩盖了其余的光芒,让人分不清对他的情感中,那种敬佩和恐惧之间的边界。

于是乎。

他们只有放下虚妄的欲念,出于稳定心神的目的,选择了固步自封。

虽然可耻。

但是有效。

可与此同时。

他们怕就怕在,这点琐碎的思绪,是不是也是一种怯懦的借口?

旁人摸了摸头。

似乎无从知晓。


“呼呼…”

十八区的世界,黯淡且沉寂。

在很多成年人的印象中,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那种可以被称得上“舒爽”二字的风了。

即便云上飘过雨,地表流过河。

十八区的天,也依旧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闷闷的天。

“沙沙…”

张和拄着自己的霰弹枪,从小巷中转出来的时候,雨衣下面,是一身不合尺寸的怪异西服。

像是个旧世界中的老牌绅士,毫无准备地跨出固有的门户边线,闯进了新世界里,最为堕落的腐朽空间。

无奈。

隐忍。

格格不入。

“踏。”

沾满污渍的皮鞋,现如今,早已不再蹭亮。

泥浆滚滚,乖巧的从底下轻轻溜走。

他立在长长的街道前,看着朦胧的黑暗中,那倔强挺立的盏盏油灯。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不多不少,恰好就是那位射鼠人口里的十六之数。

“嚓。”

青年握了握手。

没怎么犹豫,便直接向着最近的那盏光明走去。

“吱——”

老旧的木门腐朽粘腻,在外力的作用中,阵阵咿呀作响。

上上下下布满的大小霉斑,代表着纯真美好的底料,已经被污染到了骨髓深处。

除了推倒重来。

此时此刻,已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呼…”

废气随着运动而翻涌,上上下下,持久不息。

小楼内。

许多居民的心跳,原本也是因为各人的素质,而有些参差不齐。

但随着张和的脚步声声入耳。

它们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基于玄学的缘故,愈发趋向于某种齐鸣的震响。

“彭彭!”

一道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忍不住窥出住处,在一个又一个转角的门缝里,朝来人的影子暗暗窥探。

却每每在要与张和对碰的时候,悄悄侧到了内里的一边。

他们里面的某些人,或许是有点小小的想法的。

青年脸颊微动,眼神中,寒意莫名。

但残存的理智,又或是心底里不敢承认的懦弱,拦住了他们迈出的脚步。

“呼…”

他眨了眨眼。

在闪烁的眸光中,抬起头,望向前方。

当下里,阶梯已尽。

鼻尖上,是一片近在咫尺的薄薄木门。

“砰!”

事到如今,已成一种必然动手的局面。

霰弹枪的响动,也似乎是因此而来得分外果断。

破碎的油灯在雨中爆闪爆灭。

透过右侧墙体的狰狞洞口,三两下踉踉跄跄,自此寂灭于无形的暗处虚空。

天色愈发黯淡。

西街内,黑夜弥漫更深。

“今天真的好黑呀。”

略显脆弱的木制屏障,在眼下万籁俱寂的世界里,似乎并没有什么隔音的作用。

薄薄的一层插栓门内,怯怯的童声略带些颤抖,言语间,依稀有些觉察到了外面的动静。

“所以你要乖乖的,不然,就会有怪兽来咬你啦。”

一道宽厚的男声顺口接过。

平和的音调里,满是那种安慰的语气。

“如果这样的话,爸爸能不能陪我睡呀?童童好怕。”

童话书里惯常的撒娇伎俩,仿佛隔了悠悠岁月千年,好说歹说,都不该存在于这片恶土之上。

张和抬起手,当下里,似乎略有所动。

就好像被其牵着鼻子,带入了一个温馨的康乐之家。

“爸爸…”

他眨了眨眼。

屏住呼吸间,耳边灌入的,又是一句孩童的呢喃。

“砰!”

枪声又起。

碎片四散而纷飞。

面色渐渐冷漠的青年伸出手臂,从洞开的窟窿里,拨开了锈蚀的铁制插销。

他不喜欢有人把自己当成傻子。

所以,在力所能及之下,那位压着嗓子的表演者,还是早点无了的好。

“吱——”

不同寻常的烟雾,向着四周迅速弥漫,缭绕于暗暗的半空之中,张牙舞爪。

火药燃烧的余烬,混合着柏树木自焚的味道,像是新来的霸道房客,和无穷无尽的烟草飞灰交织错杂,很快,便已不分彼此。

青年迈开步子。

紧着脸,一脚踏入其中。

“好狠毒的心呐。”

狭窄的小阁楼里,凌乱的大床上弹坑散布,理想中的血腥场景,却并没有出现在张和眼中。

但这并不让人意外。

沉默的青年偏过脑袋,似早有预料一般,直直望向了身侧来袭的寒光。

“乒!”

金铁交鸣。

粗钢打造出来的武器,唯一的优点,恐怕就是厚重敦实。

即便是最为脆弱的枪管,也能轻易抵挡住匕首的冲击。

“不知道,你这一条灵魂,到底又有多少罪恶。”

一位身穿短衬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睛,腰下一条齐腰水裤,说话间,已是不着痕迹地向后连滑数步。

这副场景,看起来很是奇怪。

明明是恶人的张和光明正大,身为缉罪师的他,却如同石缝中苟且的豸虫,阴狠蛰伏。

“不过,这枪真的不错。”

他微微一笑。

说话间的声音千变万化,听多了,总有些脑中发胀。

“可惜呀,你好像没有子弹了。”

张和瞳孔微缩。

于前者再起的攻势中,直接抬起手臂,以右脚为立点支撑,将那杆六十斤重的庞然巨物单手横举,以作防卫之态。

“乒!”

只一息之间。

又是一道巨力冲击。

中年男子右手攥拳,左臂上的血管,伴随着腰胯处紧绷的肌肉,直接根根暴起。

如长龙直入,白虹贯日。

一触之下,刃间嵌入三分。

可偏偏就是如此威力,高不成,低不就,使得其武器霎时受制,料想中美好的局势,瞬间败坏至极。

“要糟!”

心神电转之际。

他咽了口唾沫,只犹豫僵持了半息之后,却没有选择立刻抽身。

压手。

抓取。

直拳。

中年男子欺身上前,选择了用尽全力的拼搏一把。

在握住张和的霰弹枪后。

他抬起手,直接用力一下,打在了匕首的平底之中。

“乒!”

刃尖隐现。

刀身处,已然又入了七分长短。

后者立足不稳,干脆就直接放弃枪械,一步后跳贴墙,从宽大的雨衣中,掏出了一柄两尺长的单持苗刀。

其前端无刃,似乎已被人用什么东西,在此处直接斩断。

切口光滑平整,不复往日锋芒尖利。

“你是个瘸子?”

中年男子的脸色,明显松了一口提起的气势。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警惕地近靠两步,只踩着砸落在地上的霰弹枪,将自己的匕首用力拔出。

随后。

从下至上,抡了个短促的圆弧,突兀间,向前一掷!

“乒!”

刀身未动。

周围烟气排空。

一抹寒光弹射,在张和的眼前交手之后,顺势偏转了方向,扎入了木制的床头深处。

“哑巴?”

中年男子眉头一紧。

言语过后,索性也不再掩饰。

“欻欻!”

他抬起手臂,十根手指似杂耍一般飞舞迅速,将腰间与皮带相接的短刀出鞘,一连七把,甩向对手面门。

金属制就的外壳,略有几分微光暗色。

张和目光炯炯,心神一体之下,全身隐隐发颤。

“乒乒乒!”

三声叠响清脆。

连成一线的紧密攻击,硬生生被他单刀所阻,瞬时间,劈断了绵绵气势。

中年男子凝神望去。

但见那青年动手,挑飞了前三枚短刀之后,身上的动作,便如同铁塑一般,直接刹那禁止。

断发飘落。

剩余的暗器,扎在了后者鬓旁,惋惜未偏半寸,留得其微薄性命。

“力气不错,用枪的,眼睛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他非常诚实地慢慢开口,给予了对手应得的夸赞,逡巡间,只摸着腰后那把藏在刀鞘里的武器,稍有些惊疑不定。

中年男子是想要杀了面前这位的。

可现如今,严良已死。

十八区所有的乙级缉罪师,都遵循着善恶之地的规矩,在中央广场上,给他老人家殉葬而去。

拖得越久,暴徒们的支援,就可能来得越多。

他不想死。

真的,非常不想死。

“我要屠灭西街的缉罪师。”

张和持刀垂落。

微亮的眼神中,颇有几分漠然之色。

一股长气自其鼻尖喷涌。

这么久来的激烈战斗,他竟是未曾呼吸半缕。

谨慎。

强悍。

这种交杂起来的品质,更加值得旁人忌惮。

“你若不是西街的缉罪师,那便不归我管。”

但。

就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气氛,被其推向了顶峰之际。

变相服软的言语,却又从张和的口中吐出,慢慢弥散四周。

那愈发警惕的中年男子听得表情一愣。

随后,便是回过神来,赶忙拍了拍手,强声笑道:

“那没事,我有很多房子,现在就去南街。”

一言即毕。

他也不走寻常道路。

只一脚踹开了背后的木墙,从十七米高的半空中,一步飞跃而下。

身形果断。

可,却是久久未听落地之声。

“呼呼…”

冷风幽幽。

张和于原处安然站立,眼见着缺口之外,那一盏盏的长明灯火,在黑暗里熄灭小半,兀自岿然不动。

外面的雨气愈发汹涌。

朦胧夜色,几乎将屋内的烟雾彻底掏空。

“你个怪胎。”

骂骂咧咧的中年男子挂在半空,忍耐了一会儿后,只得单手抓着墙沿,随意飞身而上,眼神里,满是无奈之色。

“有暴徒来啦!”

他扯着嗓子,用力嚎叫一句。

看似浩大的声威,不过也只传了半条长街后,便就化作了某种混沌,消散虚无。

这位又走到床边。

将第一把被击飞的匕首小心拔出,沿着尾部,取下了勾在破墙上的纤细钢丝,慢慢收起。

果然。

能在那场突袭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暴徒,看上去,确实不是傻子。

可笑他还以为,张和只是在诓骗于他,实际里,早已不安好心。

就想着将计就计,让那位从后跟随,大意之下,切他个血肉模糊。

唉。

到底还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

没想到,这位小暴徒,是真的不在乎。

“拜拜了,好心人。”

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稍有些不好意思的飘红飞过。

一手摸了摸头,说话间,对着张和微微一笑。

时间已越拖越久。

远方的灯火,也变得越来越少。

他的脚下,自然也再不犹豫,直接从大门处快步踏出,哼着歌,步步沿阶而去。

“呼呼…”

破门处,又是一阵寒意四起。

张和漠视着中年男子的言行举止,当下里,却依旧只是眨了眨眼,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良久过后,身形分毫未动。

他真不是个傻子。

就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还不至于忘记这位的本事,算是个会口技的人。

“哗啦!”

青年低下眉头,也不再看那把千疮百孔的霰弹枪,只一脚狠跺,用全身蛮力,将地板直接击穿。

下面生活着的一家人,顿时手忙脚乱,乒乒乓乓,连声作响。

但随后,又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样,刻意压平呼吸,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呼噜声。

未知的风险,往往令人恐惧。

所以,在这种情况中,他们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拒绝窥探。

这是一种非常现实和懦弱的选择。

但在这个畸形的社会之中,往往又颇为合适。

“踏踏。”

是故。

待张和一下接着一下,踩着碎石碎木,从小楼杂物间的墙壁中走出去后。

他的行为,依旧是畅通无阻。

待其抬起手,望见在最高层的断壁旁,那道俯视自己的高瘦人影之后。

他面色如常。

只将那竖起的大拇指,向下迅速翻转。

接着,直接重重一按。

“小!暴!徒!”

后者气急败坏。

看似狰狞万分的表情,似是要立刻下来,与他同归于尽。

可不知为何。

突然之间,他便已偃旗息鼓,默默重归于小楼之中。

只在那断壁边沿,大意的露出了半片衣角,算作匆忙之下,堪堪留痕。

“张和,你太慢了。”


叽叽喳喳的老鼠,令人厌恶驱赶。

即便是在十八区内,似乎也没有哪位奇人,喜欢这些阴沟里生活的物种。

手持连弩的精壮汉子低了低帽沿,在徒手捏爆了一只试图逃跑的灰色影子后,腰间布袋挣扎。

张和眼神微偏。

只见那扎口处,依稀有着几缕残留的毛发。

那好像是,某些人类的头发。

“你的脚好了?”

微微的细雨纷纷扬扬。

被人面表上的绒毛挂住后,带着点点无意的冰凉。

他望着张和的双腿,虽然从肉眼看去,夜还是那副一高一低的样子,但不知怎么,语气却极为笃定。

后者苗刀入鞘,也不说话。

只在无言之间,将一双布满粗茧的大手,缩回了雨衣之中。

沉默如魔如魇。

被堵在小楼上的中年男子偷摸探头,眼见着楼下的这两位,都好像没有什么要走的意思,一时之下,恨不得拿大耳光直接抽死自己。

“我真不该想着杀他。”

徒劳的懊悔并非醒悟。

只是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惩罚,装成了那副该有的样子。

中年男子脱下衣服,稍稍屏住呼吸,待缩回阴影之中后,转头便看向自己边上,那三楼左侧一号室的真正主人——

那是一位独居的白脸青年。

他一脸懵懂惊慌,显然是在突然之间,就被人制服捆绑,以至于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我对你没有什么意思,眼下这些,也都只是权宜之计,你懂吗?”

一言即毕。

中年男子伸出魔手,上身微微一倾,没怎么铺垫,就开始向着那位的腰间伸手摸去。

“呜呜!”

后者显然是有些醒悟了的。

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被贼人入室绑架。

但这点清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不知哪来的碎布条,早已被人在白脸青年的嘴上打成了死结,粗壮的厚度,将他的反抗声压至低点。

中年男子迅速出手。

在一把按住了其扭动的躯体后,便直接火急火燎的抽来腰带,又没怎么犹豫,就扒下了前者的裤子。

然后是衣服,鞋袜。

外加一顶十八区内,少有的高级假发。

“哟呵,不错哈。”

他动了动嘴,差点吹出了一声口哨。

所幸脑子还在。

只念着状况危急,这才强行止住荒诞,让中年男子微微收敛,按下了心底那种打趣的心思。

可怜这位年纪轻轻,就已区域性寸草不生的白脸青年,半光着身子,惊慌之下,还得看一个年过三十的老男人,玩弄着自己小心的“尊严”,一边宽衣解带。

想必任何一个正常的智慧生物,都不会喜欢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

简直是让他觉得羞愤欲死的同时,又颇有几分怒不可遏。

但就事实而言,只要强者无所谓,那相对弱势的一方,显然就没有什么要求道德的权利。

“好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

面上的表情,自然是毫不在意。

待其火速将两人的装扮对调之后,他顺手便取走了白脸青年的脖子上,那枚挂着的身份铭牌。

一个金色的硬币从天而降。

盖住了后者肚脐眼的同时,也压下了他奋起的挣扎。

天地良心。

有钱,可以不要良心!

“看你的样子,铭牌这东西,今晚你留着也是个祸害,我帮你暂时保管,如果之后没还的话,那便算我给买了。”

言尽于此。

中年男子低下头,嘴上也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废话,只在开门的瞬间,便已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肉眼可见的。

在那几近无光的昏暗环境下,他的身形噼啪作响,竟直接在数息之内,活生生的矮去几寸。

即便是对门的邻居现在出来。

在兜帽的遮掩中,一时之间,他也瞧不出这位的真实身份。

“得快点去那躲一躲。”

时间紧迫。

即便知道现在的楼下危险重重,中年男子还是沉过心来,果断迈出了自己逃离的步伐。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知道,西街的街口处,眼下正有一个药店。

没有人的那种开门药店。

不论是缉罪师,还是暴徒,抑或是其他什么人,都绝不会在那轻易冲突。

不为什么其他的东西。

只因为那个药店它记仇。

反正也说不上来什么原理吧。

不管你有什么身份,只要是在那个药店里面起冲突的人,往后的日子,都不可能再从那里面,得到一剂跨越时代的药水。

而且帮助他买药的人,也会被其拒之门外,直接得到相同的待遇。

就算你躲着、偷着、藏着给。

那也是无济于事。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静悄悄地躲在虚无的空气之中,监视着那些药物的去处似的。

“踏踏。”

杂乱的思绪终结于此。

没过多久,就在二楼的拐角处。

气流沉闷,压抑胸腔。

中年男子绷着神经,脑袋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因为一点莫名的动静,刹那轰然炸裂。

可这次的动静明显不同。

他能很清楚的听到,一声声沉闷的脚步,正在拾阶而上。

不急不缓的韵味,代表着对方沉着底气的同时,也像是踩在了他的心间。

而中年男子,不能,也不敢停下。

不然,大晚上的,缉罪师团伙…啊不,团体,刚好被重创,一个人就鬼鬼祟祟,见人就逃…

那…

那…

那好像,也是蛮合情理的哈。

“嘶。”

他缓了缓脚下的步伐,不可避免的有些心神慌乱,各种各样奇怪的思想,占据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这是一种天性。

面对危险,恐惧而迷茫的天性。

但许是过往的种种经历,为他积蓄了不少隐藏起来的力量。

当张和裹着雨衣,真正和易容后的中年男子碰面的那一刻,一股无由的精神,瞬时之间,便已充斥了他的每个细胞。

从最高的发尖,到最低的足面。

这位的底气,已然达到了巅峰!

但那也只是霎时的巅峰。

“别杀我,我要买药。”

无助的语气,战栗的面庞。

失血过多的嘴唇,如同初雪一般苍白无比。

中年男子全身发颤。

那点回光返照似的虚无支柱,只在须臾之间,便已被尽数抽走,像是从未来过一般,了无痕迹。

“呼…”

张和的肌肉,早已在此前迅速绷紧。

但一眼扫过,却只见到一个蓦然僵立,随后,又迅速瘫软的普通人。

在这个混乱而无助的夜里,如他一般的存在,看似异常,但仔细想想,却又合符情理的万分寻常。

没有人会冒着危险出门。

除非那种冒着的风险,比不过呆在屋里等待病死的风险。

“踏踏。”

他顿了顿脚步。

随后,继续向前。

滥杀无辜,不是这位年轻暴徒的喜好。

阁楼上,那片衣角仍在。

这一次,他有充足的底气,将其留在这栋灰黑的小楼里。

永不复生。

“逃命!”

否极泰来,无疑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体验。

因而与此同时,它的快乐,也肯定非比一般。

中年男子愣愣的看着张和离去,面上稍稍呆愣,回过神来的心中,随之极度狂喜。

“啪啪!”

他扶着潮湿的墙体,狠捶了两下抽搐的小腿,要不是顾忌自己先前在武器上新涂的毒物,早已直接一下抹去,放血刺激。

待好不容易立稳之后。

中年男子一咬牙,只在看了眼向下的阶梯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子,朝着相反的方向快速走去。

“回三楼!”

剑走偏锋。

往死而生。

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先前在这栋小楼下与张和对立的那位,是暴徒,还是缉罪师。

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们是一伙的。

那对自己来说,便是百分之百的死路。

中年男子屏住呼吸,就连扶手都不敢乱碰,贴着墙一路直上,在阁楼发出响动的一瞬间,又回到了那方熟悉的屋子。

“呜?”

房间内,一团正在蠕动的东西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原本热火朝天的干劲,顿时戛然而止。

正在借助木柜的边沿,试图慢慢磨断绳索的白脸青年,一脸茫然后怕,待转头和中年男子视线相对的一瞬间,更是被吓得魂归天外。

“我真的不想来的。”

后者低着嗓子,不知从何处顺手一摸,又掏出了一根极粗极粗的麻绳。

“眼下只是权宜之计,你懂吗?”


张和现在的心情比较差。

他伸出手,把架在棍子上的衣服直接取下,顺着微风,一路扔出了阁楼。

远处的灯火熄灭。

西街最后一个缉罪师据点,已被彻底清除。

一支弩箭横在油灯的底座上,来回晃荡不安。

仿佛某种旗帜,又或是无声宣言。

“留你一命。”

他皱了皱眉头,兀自喃喃低语。

随后,迈出脚步,从高空直直坠下。

“哗哗!”

疾风猎猎。

罕见的自由气息,萦绕于沉默青年周围。

短暂,倏忽。

明明来过,可最终,却是了然无痕。

“踏!”

他像是杆射入水中的标枪,在某一个瞬间之后,飞速上升的坠落感,即被一股大力缓解。

触地轻盈。

如同两个人同时迈出脚步,一左一右,拼合成了一个完美的整体。

张和的脸色瞬间衰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的消耗,似乎比先前的战斗还要激烈。

“事情解决了?”

一脸微笑的精壮汉子从远处走来,腰间布袋肉眼可见的再度膨胀,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活物挣扎的声音。

他将手弩向下垂落,指尖却依旧摩擦着扳机,一串泛着亮光的铭牌如同长蛇一般,勾连成串,扑向青年怀中。

张和抬肘接过。

但另一只手,却依旧隐入袍中。

很显然,他并不完全信任面前这位暴徒。

即便,他是他名义上的上司。

“你的天赋很好,虽然在接受过洗练之后,天赋也能改变。”

精壮汉子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恼怒。

毕竟他的心底里面,似乎也有些不放心张和。

彼此之间的相互提防,倒也尽是些应有之义。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

在完成了两人之间的交易后,刚刚血战几番的精壮汉子,便就慢慢的退回到了阴影之中。

“收拾收拾吧,半夜大广场,还有一次赐福。”

雨,渐渐停了。

朦朦的月光普洒大地,速度极快。

两种天气之间,几乎是无缝衔接。

仿佛在苍穹之上,有什么东西高居于世外,执掌乾坤。

“呼…”

伴随着精壮汉子远去的声音,周围的环境,被衬托得愈发寂寥。

张和眨了眨眼。

低落的目光中,同样也是退后两步,又回到了屋檐之下。

黑漆漆的门口肮脏破败。

他拄着刀,眼神闪烁莫名。

许是先前被戏耍过的缘故罢。

张和十指微动,权衡片刻后,并没有重新探索一遍小楼的打算。

一股冷气迎面扑鼻。

青年紧了紧衣服,干脆乘着这少有的闲暇时光,立在原处发呆。

“……”

时光慢慢流逝。

万籁俱寂的世界里,一阵颇为刺耳的异动,自楼道中悠悠回响。

张和自蒙昧中苏醒,半睁开双眼的间隙,不紧不慢的转过了身子。

鬼鬼祟祟的高瘦人影贴墙而立,随后,猝然止步。

“你他妈的。”

中年男子的语气非常无奈。

细细追究下去,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委屈。

“这个点,还不去准备接受赐福?”

他是真没想到。

都快要半夜了,张和这暴徒,还站在清过一遍的西街里。

角度也卡得那么好。

自己从窗口探头半天,都望不到他的影子。

“就和我没完了是吧?”

中年男子掏出匕首,面上神情紧绷。

左右活动间,全身热气翻涌。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是太想打架。

毕竟三楼的那位,因为太过恐惧,居然直接撞柜自杀了。

就他妈无语。

他就说了两句话,门都才刚刚关好,人就自杀了。

不过还算幸运的是。

有自己这位好心人在,那位最终也没有死成。

只是受了点小伤,流了半盆血,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昏迷而已。

呼吸还是有微弱的呼吸的。

起码作为一个缉罪师,虽然是被迫上任的,但中年男子品格高尚,还是有着自己的坚守。

他先给人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然后在有限的条件下,硬是克服困难,完成了缝合伤口的壮举。

但毫无意外的是。

因为针线都没有消毒的缘故,那位倒霉蛋,绝对会伤口感染。

所以,他打算在快要到午夜的时候,去药店买点抗生素。

当然,用的是那枚先前给出的金币。

如果不够,白脸青年自己藏的十五枚金币,也还能勉强兜底。

真是个十分完美的计划。

如果没有在这碰到张和的话。

“我就站站,马上走。”

长街清冷。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面上回复了些许血色的青年不再沉默,看着对方戒备的模样,声音干脆利落。

他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地走向精壮汉子离去的小巷。

中年男子略有些错愕。

恍惚间,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些异样的不甘。

我姿势都摆好了,你直接跑路算什么意思?

但好在,理智回来的很快。

他反握着匕首,又贴着墙,慢慢回到了楼上。

人心隔肚皮。

谁知道张和走了,是不是一种钓鱼的假象?

今天晚上,除非来了一票人马,直接把这小楼给直接拆了。

否则,他说什么也要等到赐福开始。

耶稣都劝不住。


潮湿的小道并不好走。

尤其是在一股垃圾发酵的味道里,还要和那些肮脏的生物相伴而行。

张和闷头直冲,一路憋到眼前的景色都有些模糊,终是瞧见了出口的模样。

“踏踏…”

污水四散飞溅。

他加快脚步,沉默着掠过了最后一个开放的垃圾箱后,方才小心的换了几轮呼吸,安抚住愈来愈响的砰砰心跳。

毫不遮掩的对话声,自拐角处喧哗聒噪。

时常沉默的青年放缓速度,待理了理身上的灰色雨衣,双手摸刀入袍,这才从巷子里慢慢迈出身影,转向广场中央。

“周湛。”

“鼠人。”

“咱俩当年结义后,那即是一对过命的兄弟,那两位头领的铭牌,我都没有和你追究,这次严良的铭牌,不妨出让给老哥咋样?”

忽而间的月华渐涨,让人的眼睛颇为刺激。

肌肉夸张的铁塔壮汉昂立于玄棺一侧,倒拖刃宽三尺的阔面大剑,与人互为掎角之势,正对着精壮汉子,相距不过十丈左右。

张和脚步一顿。

方才第一次知道,那位的代号,叫做什么“鼠人”。

也对。

一个捕鼠的人。

他眨了眨眼,又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头领的铭牌是我的。”

以一敌二的精壮汉子看起来并不气馁。

事实上,他的身后,立着整整十四位职业暴徒。

虽然他们里面,也只有两位丙级暴徒。

但,谁也没有想要他们作为交锋的主力,不是么?

“严良的铭牌也是我的。”

他的食指悬在了扳机上,面上表情的假意微笑,从未有过分毫动摇。

周湛很自信。

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自信。

毕竟在那一战之后,积蓄了八轮的暴徒联盟高层,差不多折损殆尽。

一百七十六张鲜活的面孔,活下来的只有三十四位。

今天晚上的清剿过程中,还莫名折损了五位。

现存的二十九名职业暴徒,如果再在这内斗下去,三十二个小时之后,定方四号线将再无人可守。

而入主的缉罪师,和未入主的缉罪师,那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然也不会出现两个同级的暴徒,只能勉强施力,重伤一个甲级缉罪师的现象。

没有人是傻子。

活到现在,除了理智和那虚无缥缈的幸运,他们已经没什么其余的筹码可言了。

“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自己。”

气氛渐渐冰凉。

久久不曾发声的另一位乙级暴徒悠悠开口,像是个破冰的锤子,打破了这种无人接话的尴尬场面。

他留着一头罕见的长发,全身上下纤尘不染,质地极好的穿着服饰,看起来与众人格格不入。

但事实上,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位无人追随的高端战力,他的身份,可谓是曾经围杀严良的时候,那些最为重要的底牌之一。

他是一位“前”缉罪师。

一位曾最受严良喜爱的乙级缉罪师。

“谁知道呢?”

周湛的身后人群骚动。

他抚摸着手上指节处的扳机,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兀自与其他两位打着哈哈。

月光坠落。

乌云的阴影,只剩下了小小一片。

“没准,我还能消化。”

“对吧,张和?”

轻巧的名字,寻常而大众。

但突然间落在了这群人的耳边,却不亚于一声小小的惊雷。

铁塔壮汉和长发男子相继望去,第一次越过精壮汉子的脑袋,见到了那隐匿在雨衣中的沉默青年。

后者周围的暴徒们微微一空,像是恐惧,又或忌惮。

毕竟,任谁也无法想象。

就这么一位丙级暴徒,居然能在那种局势下,如神话一般,一刀穿透了严良的心脏。

一位保护森严的,甲级缉罪师的心脏。

王田微微抬首,与边上的刘茧稍一对视,均是敏锐的察觉到,张和的左腿,似乎已然痊愈。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至少对于现在想分赃的他们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你只是一个乙级暴徒。”

事有轻重缓急。

铁塔壮汉松了松手。

原先紧绷的身形,也率先懈下了不少。

他是一个识大体的人。

明天还有一次血战,如若没有足够的把握,再内斗下去,便只会两败俱伤。

“谁知道呢?”

周湛立在原地。

顶着微凉的月色,言语间,头一次露出了些许舒缓的笑意。

气氛迅速变得平静起来。

像是原本摇晃的天平,直接加了一个不轻的砝码。

一锤而定音。

“万一我下个晚上就变成甲级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随口说了句闲话,而后又摆了摆手,主动后撤一步,将怀中藏着的一串铭牌,轻巧地抛向那两位身旁的玄棺之上。

“好了,我这人不贪,只要三个甲级铭牌,其余的铭牌,你们随意,如何?”

“两个人分二十九个乙级铭牌。”

“王田,刘茧,你们两个的话,也算是不亏。”

泛着微光的金属,在月色下额外清晰诱人。

精壮汉子的主动退让,让局势进一步缓解了下来。

他毕竟也不是个想要打一场的人。

大敌将至。

能多一份力量,就能多添一分胜算。

“一个甲级顶五个多乙级呢…”

王田摸了摸自己的阔剑,嘴上的话刚一出口,自己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就好像是一个品格低劣的人,在那自惭形秽一般。

一个甲级顶五个多。

三个甲级,也不过十七个左右。

他和刘茧两个人分二十九个,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并不算亏。

毕竟周湛的势力确实最强。

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

“算了,他妈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后天。”

他呼出一口长气,从腰间的布袋里随手一抓,掏出了几十枚泛光的铭牌,铺在了玄棺之上。

众人聚焦。

他看也不看,直接将余有的小半铭牌,又抛回了周湛手中。

“等赐福过了,你来扛新来的缉罪师。”

暴徒之间,不无底线。

对于王田来说,恩怨分明,就是他坚守的道义之一。

“可以。”

后者接过,面上也不含糊,直接点头应下。

长发男子兀自站立,待王田给他分出一堆铭牌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随众人一并,静候赐福开始。

“嗞嗞…”

月光下,再无乌云遮掩。

被打成两截的扩音器顽强挺立,像是能够自愈一般,再度传出了电流的通过声。

“时间,十八区第四十七轮五月初六。”

“地点,十八区中央广场。”

“主题:暴徒职业,终焉赐福。”

“嗞嗞…”

“请诸位十八区公民站到对应的月圈内,结算时间即将开始。”


从天而降的光柱清晰可见,一步跨进其中后,却又被朦胧了身形。

张和将自己的金属铭牌从脖颈上取下,随手掷向一个月白色的无人圆圈,随后入内,将它渲染成了微醺的淡黄。

广场上,道道极光炫目。

仿佛固有的统治者离开人世,也算是一场豪华的盛典。

“姓名:张和。”

“代号:无。”

“赐福程度:丙级(两次)。”

“强化方向:近战、生存、长柄武器。”

简单的面板,极短的数据。

青年将双手按在拔地而起的平台正中,任由一道光束划过,完成全身检索。

这是一种防范。

一是为了防止铭牌错误,二是为了防止人错误。

在十八区的历史上,不止一次出现过冒名顶替的现象。

有的是陌生人,有的是双胞胎,甚至父子、母女,不一而足。

但毫无例外的是。

不论他们的伪装多么精巧,都会在这时候,被善恶之地直接识破。

到时候,光柱会变幻颜色,暗红的血腥,会持续到那位投入正确的铭牌,或是补交丢失铭牌的筹码为止。

如若五分钟内,没有任何有效操作。

那将会和未完成目标的暴徒一起,被当众吊死于悬挂扩音器的立柱之下,以示善恶之地公正的裁决。

“嗞嗞…”

光华暴涨。

柔和的线条遮蔽了青年的视野,待他顺从地闭眼又睁之后,一个漏斗状的器皿,便已代替了面前的高台。

张和的身份,自然毋庸置疑。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铭牌,抛洒进去,又抓了一小把,接着丢入其中。

三种颜色接连闪过,迅速,而又不至于让人眼花缭乱。

青年微微侧目,紧皱的眉头,全是因为最后那抹无法忽视的血红。

那是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本次献祭铭牌数:二十四。”

“不入流铭牌无。”

“丁级铭牌十一枚,其中暴徒两枚,总计积分:六十五。”

“丙级铭牌十二枚,其中暴徒三枚,总计积分:四百四十。”

“乙级铭牌无。”

“甲级铭牌一枚,其中暴徒一枚,超额奖励增加两成,总计积分:两千一百八十。”

这已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但与之同时,张和最为不解的,却是那枚甲级铭牌。

这自然不是他的报酬。

至少,不是约定之中的报酬。

不入流铭牌一分,丁级五分,丙级二十五分,乙级一百二十五分,甲级七百二十五分,暴徒铭牌翻倍。

即便没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超额奖励,这枚甲级铭牌,同时也不是暴徒铭牌。

那就单凭一枚甲级缉罪师的铭牌,也足以支付自己所有的赏金。

而且,还有相当程度的富余。

按理来说。

以周湛的性格,不该犯下如此过错。

他可是敢当着所有暴徒的面,直接生吃老鼠的猛人。

相较于胆大豪勇。

大多维持着面表假笑的他,“谨小慎微”这四个字,不过只是一种最基本素质。

“嗞嗞…”

“你的累计积分已达到一千阈值,本次兑换开放进阶选项,请务必谨慎选择。”

三维的世界总是时不待人。

还未等他想清楚内里的关窍,慢慢从那堆繁杂无序的思索里回过神来。

半空中机械的播报声,便已直接打断了张和的发呆,蛮横无礼的丢下压力,催促他继续向前。

“嗞嗞…”

“请注意。”

“本次赐福仪式正式开始,请在一刻钟内,选择好你的兑换物。”

“本次仪式属于终焉赐福,所有积分,将会在赐福结束后清空,请务必留意。”

“重复。”

“本次仪式属于终焉赐福,所有积分,将会在赐福结束后清空,请务必留意。”

额外严苛的规则,已容不得青年再度分心。

他打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只数个呼吸间,强行按下了愈发猖獗的悸动,然后伸出手,接住了从漏斗中升上来的铜封巨书。

打眼第一页,便是相较于原材料来说,利润最为丰富的药物类。

“活血丸。”

“售价:七十九积分。”

“内服。”

“激发血脉之力,令使用者进入狂暴状态,痛感增强,身体控制程度增强。”

“视使用者用药前状态,用药后状态,持续时间从零到一个时辰不等。”

“不排除猝死可能。”

……

“大力丹。”

“售价:一百积分。”

“内服。”

“消除大量疲劳,消除末端痛感神经传导,消除昏厥保护,消除一切天生的制约。”

“副作用极其巨大。”

“使用过程需要一定时间。”

“不排除猝死可能。”

……

“X-超级激素。”

“售价:两百二十一积分。”

“使用方法一:内服。”

“丙级以下多数职业者服用,极高概率物理性死亡。”

“可提供巨量能量,必要时,可以试作甲级战备——战争堡垒的能源供应。”

“使用方法二:注射。”

“乙级以下多数职业者注射,极高概率物理性消亡。”

“可提供巨量能量,必要时,可以试作甲级战备——战争堡垒的能量供应。”

……

急救,振奋,麻醉。

一连十七种兑换物,直到下一类的开始,都是偏向战斗的专属定制药物。

只要你想得到的医疗用品,这里面几乎应有尽有。

显然。

善恶之地也知道,他们这群人现在最为迫切的需求。

张和粗粗记下。

在着力挑了几个心怡的备选后,到底也没敢下定决心,弄走其中的任何一支药剂。

因为贵呀!

这直接去药店兑换些差点的东西,不好吗?

而且大多还只要金币,不要积分。

他有些犹豫的翻了两下,在努力权衡片刻后,念着时间紧迫,便也不再留恋,直接看向了后面的内容。

那是十七种各色兵器。

“子丑型钨钢苗刀。”

“售价:一百积分。”

“破玩意。”

……

“X-制式合金棍。”

“售价:一百积分。”

“破玩意。”

……

“郎博尔爆裂霰弹枪。”

“售价:五十积分。”

“子弹价格:五积分/十二发。”

“可使用双倍价格定制特殊子弹,效果随机。”

“破玩意。”

……

“多功能陷阱匕首。”

“售价:五十三积分。”

“尾部藏有直径半毫米高纤维钢丝,长度五米,可悬挂不超过两百公斤重物。”

“破玩意。”

……

九种双手长柄近战武器,七种中程远攻武器,外加一种贴身缠斗武器。

大数据的力量,似乎在无形之中,浸透了现实生活。

张和没怎么犹豫,直接选了一柄苗刀,又补了一件霰弹枪。

最后,只在那把多功能陷阱匕首上,有些稍稍迟疑,但经过思索,也还是耗费了五十三点积分的巨款,将其成功拿下。

这时,巨书已经过半许多。

代表时间的沙漏,却才只走了三分之一。

他已不再太过着急。

选择的余地,也自然慢慢多了一些。

“哗啦…”

书页翻动。

青年直接偏头抬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了最后一个大类的兑换物。

生物进化类。

或者说。

生物变异类。

“脑域开发扩容。”

“售价:五百积分。”

“扩充大脑容量,扩大头骨容积,赠送百科全书一套。”

“该改造有一定风险,可能出现痴呆、多话等后遗症。”

……

“尾骨塑造。”

“售价:五百积分。”

“延长尾骨,再生尾部。”

“可大幅度提升平衡性,增强一定的攻击能力。”

“该改造有一定风险,可能存在大小便失禁、痛感神经削弱、下肢瘫痪等后遗症。”

……

“角质全身覆盖手术。”

“售价:八百积分。”

“使受术人皮肤细胞分泌角质层,根据各人体质不同,厚度约在1cm到5cm之间。”

“结构稳定,具有一定物理、化学抗性。”

“该改造有一定风险,可能出现皮肤溃烂、甲片脱落等后遗症。”

……

这一种的东西,普遍都很贵。

而且在以前,还不太适合低阶暴徒们选择。

虽然张和不能否认,这些玩意,确实可以让人快速变强。

增幅量对比于某些日积月累的锻炼来说,也是十分的巨大。

最主要的,还是它完全属于自己。

非常的好。

非常的有诱惑力。

但与之同时。

此类直接源于肉体上的改造,也会大大削弱一个人的隐蔽性。

毕竟。

在一般的情况下,十八区缉罪师的力量,都处于极大的优势之中。

你一夜之间,脑袋变得和个章鱼似的,屁股上还多了条尾巴,全身到处都是鳞片,人叫你天天上班,你怎么藏?

没法藏!

十八区又没有核废水,变异的理由,你编都编不出来。

虽说在丙级之后,似乎有些内脏部分的改造。

但现在对于他来说,还是为时尚早。

“呼…”

张和摇了摇头。

直接就跳过了这一部分,看向了巨书的最后一页。

微微屏住的气息,也不知在抗拒些什么。

“晋升之路。”

“售价:一千积分。”

“传奇之初,万物更始。”

“迈向无上之境的征途,现今茫茫无期。”

“你准备好,在进化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了吗?”


熟悉的介绍,陌生的价格。

张和仍然记得,一个多月前,他刚花了一百积分,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丙级暴徒。

没成想。

这才过了多久,自己便已触摸到了下一个境界的边缘。

这并不令人意外。

毕竟在经历过一次决战之后,获胜者总会拿到超乎寻常的利益。

坐在风口,一头畜牲都能起飞。

只不过他稍微幸运一些,聪明一些,所以,也就飞得更高一些罢了。

“叮!”

点击,确定。

这种极端划算的兑换,迟疑一秒,都是对接下来时间的挥霍。

铜封巨书自张和的手里缓缓升起,如同一位白日飞升的天仙,融入了青年头顶那片朦朦的亮光之中。

一块浮空的屏幕重新弹起,将他的基本信息暴露无遗。

“姓名:张和。”

“隶属:十八区。”

“职业:暴徒。”

三行文字飞得极快。

只停留了短短一秒之后,便化作一片飘零的碎屑,迎着沉默青年的身影,慢慢抛洒而来。

星尘如梦。

作为鲜少感受过美学刺激的贫民阶级,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直到面前的淡金镶边无色屏一分为三,方才堪堪苏醒过来。

“乙级职业进化开始,请谨慎选择所需奖励。”

相似的话语,相似的提示。

一闪而逝后,三个完全不同的符号从左及右,浮现于早已清空的荧幕之上。

张和抬起手,点向了第一个象征力量的燃火铁拳。

“可选择天赋一:力大势沉。”

一个同他一般无二的虚拟小人刹时出现,伴随着机械的播报声,眼中红光暴起。

“你的近战格斗技术已经略有小成,现在,可以使用更强的力量,来撬动那些遥不可及的庞然巨物。”

无形的气流被浅浅的赤色条纹取代,他看到那假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撑起来了一般,体型瞬间膨胀。

“如选择本天赋,你的肌肉纤维能得到极大强化,韧性与爆发力,都将会足额增长。”

一块巨石出现,被其一拳击碎,五根乱棍砸来,却不能让他直接躺倒。

假人无声的暴喝一句,全力运转之下,类似于测力器的东西被其轻松打断,上面封顶的四百公斤力量,已是张和此时的极限。

“但与此同时,你的耐力也将会受到一定影响,在极限战斗的情况下,消耗更多能量,请及时增重。”

一头冒着热气的烤乳猪被端到了假人面前,他三下五除二直接吃掉,更多的赤色条纹涌入,其胃口也随之水涨船高。

到了最后,食量暴增了三倍左右。

原来的尺寸相比于最终,又足足小了一圈有余。

这是属于王田的路子。

张和皱了皱眉头。

面上的表情,似乎不太喜欢。

他没怎么犹豫,直接抬起手,又点开了第二个,类似于眼睛中含有闪电的符号。

“可选择天赋二:摘花飞叶。”

一个原版的小人再度跃然纸上,眼中睁开的瞬间,冒出了点点青光。

“你的中程战斗技术已经略有小成,现在,可以得到更强大的反应速度,来躲避那些曾无法规避的风险。”

道道浅绿条纹如同飓风一般,盘旋着钻入了他的体内,堆叠于原位左右的闪烁重影,像是在推演武术的幻想虚无。

“如选择本天赋,你的神经纤维网络能得到极大丰富,神经反应速度,将会足额增长。”

镜头拉远。

五个被遮掩了身形的高瘦人影直接浮现,手上飞刀不断,从掌心处射出的暗器,各有十五之数。

别问。

问就是他们头上有数字显示。

张和屏气凝神,眼见着那个假人立在原地,连那把拿手的苗刀都弃之不用。

仅凭一把短小的匕首。

直接就以某种非人的姿态,在一息之间,连续变化了三十多招,很轻松的,就化解了这次必死的危局。

甚至更绝的是——

回返弹射的飞刀,还倒杀了两个对手。

当然。

这是因为对方也一点未动,像个没长腿的二傻子。

“但与之同时,你的意志力也将会受到一定考验,过快的反应速度与敏感程度,在复杂环境的生活和战斗下,面对的风险和压力,均会成倍增加。”

转眼间,残局收拾。

一片寻常的树林,在荧屏中莫名出现。

青色假人一路走过。

狭窄的小道上,像是残留着灵体一般,留下了与之一般无二的,无数个出招的背影。

那些东西的象征,好像都是一种类似于肌肉记忆的本能反应。

张和眨了眨眼,面上略有迟疑。

但最终,他还是直接伸手,点开了下一个,像是展开的书籍上面悬浮着大脑的符号。

“可选择天赋三:学富五车。”

前景淡去。

一个一模一样的假人,在荧屏上一如既往的直接出现。

许是因为审美疲劳的缘故吧。

这下里的他,倒是没有直接两眼放光。

只是原先脑后的位置,冒出了点点金芒,粗略看去,依稀有着几分修仙得道的影子。

“你的观察能力已经登堂入室,现在,可以得到更多的专业知识和处理水平,来谋划出更有利于自身的未来。”

一缕缕淡金色的条纹从四周涌现,慢慢汇入了那一团白光之中,没过多久,便勾勒出一颗栩栩如生的参天大树。

四季飞掠。

它一年的风光有如走马观花,快速在盘坐着的小人身后播放,直到再度回转,瞬间化作了一片璀璨的星光,消弭于无形之中。

假人微微一动,左右之间,似乎多了几分莫名的气质。

让人有些心慌的气质。

“如选择本天赋,你的记忆空间将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拓展与开发,计算能力卓越增强,并通过记忆手术,获得相当程度的知识储备。”

无数种前所未见的景象出现,发展,炸裂。

无数种闻所未闻的符号飞舞,繁衍,消亡。

眼花缭绕,错综复杂。

唯有那一道盘坐着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安然不动。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唯有我心,赤诚如初。

“但与此同时,你将有可能丢失部分记忆,并对已有的记忆抱有天然的疏离感,有较高概率,患上诸多精神类疾病,如精神分裂等。”

没有过多的描述。

仿佛自然而然一般,假人睁开了眼,用极度寻常的目光,看了一眼屏幕外伫立的原身。

“呼。”

是我。

非我。

是非我?

张和全身一震。

像是有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隔着遥远浩瀚的时空,投下了一道了然的视线。

一个懵懵懂懂,一个无喜无悲。

莫大的恐惧自心底涌现。

像是突然置身于无边深海,压力四面袭来,失血发白的自己身前,还有一张十八层楼高的庞然巨口。

一下。

直接咬死。

“呼…”

黑暗的环境中,混杂着让人直接消亡的致命威胁。

张和的精神世界,只在那一瞬之间,便仿佛受到了类似于泯灭的力量。

空洞。

无力。

颤颤巍巍。

“我选择,摘花飞叶!”

从未在人前失态过的沉默青年瞳孔紧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挣扎叫喊。

然。

那股注视却并未消失。

“咕咕…”

腹腔中强烈的痉挛姗姗来迟。

张和低头躲避着那种虚无的视线,却依旧如有锋芒在背,划开皮肉入骨。

就像是有千万根细小的绣花针,在扎破了自己的血管后,又重新将伤口缝合,随之再度往复,循环不止。

痛苦。

折磨。

压抑。

这些种种的一切,又好似反哺一般,数次加强了青年心中无边的恐惧。

“呕。”

他再也没能保持住那副淡漠的模样了。

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直接跪倒在地,疯狂呕吐起来。

直到张和嘴里冒出的,只有无色的粘液之后。

这位创造过数次奇迹的男人,方才缓过了些许心神。

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呼…呼…”

他颤抖着抬起了脑袋。

只觉得万分幸运的是,荧屏上,终于是没有了那道如他一般的身影。

张和实打实的松了一口气。

随后,几乎是瞬间瘫倒在地,四肢抽搐。

全身上下的极度松软,没有给他一点可用的力量。

就连那涣散无边的瞳孔,都是在机械提示音的刺激下,方才渐渐凝合。

他不知道那位与自己有什么联系。

但张和明白。

刚刚如果不是善恶之地的及时反应,自己现在,便已经陷入了精神放逐的深渊,再也无归。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那样的生物…”

他勉强支起一点力气,拄着刀,慢慢站直了打颤的双腿。

荧屏闪烁。

晋升的下一阶段,已经在他挣扎求存之际,悄然而至。

“天赋选择成功,正在为您匹配合适技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许是被那一道眼神注视过的缘故罢。

在这第二道选择面前,张和苍白着脸,谨慎的关闭了图画演示。

三块重新清空的荧屏重新浮现文字。

横竖撇捺,犹如翩翩惊鸿。

“可选技能一:极限反射。”

“调用全身神经网络,十秒内,进入全速燃烧状态,每分钟消耗至少一公斤七点五千焦能量。”

“在此期间,你的潜能将得到最大绽放,如无法及时挥霍出自己的力量,则会受到相当程度的反噬创伤。”

“请注意,此技能通常情况下无法立刻结束,请确保自身能量储备,高于相应安全值。”

第一个惯常是爆发类技能。

但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十分的友好。

高反应速度,高爆发力。

这种东西,不是一个使用苗刀的人,所迫切需要的打法。

更像是之前对过的中年男子,所习惯的那种刺客道路。

如果他打算转用短柄武器,以贴身迅捷缠斗为主,讲究以快制敌,险中求胜。

那,倒是可以稍稍选择一下。

青年摇了摇头,毫不留恋地转过脑袋,直接看向了第二块满满的技能荧屏。

“可选技能二:休眠体质。”

“借助中枢神经发出信号,使自身部分神经网络陷入休眠状态,少量提升精神恢复速度。”

“在此期间,你将根据技能发动程度,关闭或弱化某些身体机能,如:感知,消化等。”

“请注意,此技能发动后,将会随着时间的延长,对你造成一定影响,如若过度使用,可能出现天赋退化现象。”

第二个技能的方向偏于辅助。

其主要作用,看起来,更多是致力于中和“摘花飞叶”这一天赋,所带来的负面效果。

老实说。

没有体会过那东西的人,确实不知道,拥有极端的感知和反应速度,在一个复杂的环境下,到底会有多么的麻烦。

张和有些犹豫。

思虑了片刻后,还是觉得,如没有切实的体会,这个技能的价值,他现在难以判断。

时间又变得愈发紧迫。

毕竟,青年此前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道目光,而直接虚脱一回。

他转过脑袋。

无奈之下,只得加快速度,看向最后一块技能荧屏。

“可选技能三:专注之心。”

“调用丰富的神经网络,摒弃部分无用的生理功能,同时加强正在使用的生理功能。”

“在此期间,你将获得某一方面的小幅提升,以及某些方面的大幅衰弱。”

“请注意,务必保持借鉴的态度,参考技能所示的案例范本,在未经过亲身验证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在危险环境中随意套用。”

这玩意乍一看,就好像是先前“休眠体质”的进化版。

同样都是削弱神经网络的部分效用,相较而言,“专注之心”还能加强自己需要的功能。

但张和也不是傻子。

他又回头扫了一遍前者的介绍,很快,便知道了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

“少量提升精神恢复速度。”

“休眠体质”侧重于恢复,作用应该是在非战斗状态下,快速治疗非物理创伤。

“专注之心”则是万金油,更有利于在任何状态下,集中力量处理紧急事务。

比如战斗。

比如免疫。

比如止血。

青年微微蹙眉。

有一说一。

这两个东西,都是非常友好。

以张和的果断,也不免陷入了小小的纠结。

但,没办法。

在有限的时间内,他最终只得狠下心来,选择了正对自己的那面荧屏。

“休眠体质。”

光华暴涨。

浅淡的荧屏,几乎是在他点下去的刹那间轰然炸裂,化作一片忽闪的星光,穿过了青年的躯体。

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顺着从四周涌来的暖流,将早有准备的张和包裹,仅仅数息之后,便击碎了他无用的抵抗。

衣裳泯灭成灰。

如先前图示那般的青色条纹,像是一条条游曳的水蛇一般,直直钻入了张和体内,又遁作更小的微粒,扎入了他的每一寸血肉。

细胞变异。

原先稳定的遗传结构,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精确修改,然后快速反应,以极短的速度开始制造产物。

更优美的曲线,更有效的构造。

无穷无尽的微小物质,取代了先前老旧的细胞组分。

在宏观调控下,它们井然有序,汇聚成为一个崭新的个体。

强大,稚嫩。

背道而驰的词语,却矛盾的共生于张和身上,如同阴阳太极,互损互生。

终于。

他慢慢睁开了蒙昧的双眼。

分外敏锐的神经系统,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浩瀚如海的微小刺激。

“嘶!”

指上,腋下,腿间。

腹背,足弓,脸颊。

和以往大面积受伤时,那种持续不断的火辣疼痛不同。

这次的感觉,就像是拿着牛毛似的小刀,一下一下,斩在他的各个部位上。

张和甚至可以清晰的数出来,他在某一秒内的某个部位,到底受中了多少次刺激。

折磨。

当真是无比的折磨!

要不是在其意识尚且清醒之际,利用“休眠体质”的优势,快速切断了一些末端神经的信号传导。

恐怕他剩下来的积分,就得在三分钟的痛苦过后,消弭于无形之中。

“还好。”

以往显得格外沉闷的青年,现如今,似乎慢慢变得丰富了许多。

他仰起头。

随着周边渐渐无形的暖流退去,慢慢半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千变万化。

既有代表痛苦的龇牙咧嘴,也隐藏着晋升之后的欣喜欢愉,还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暗暗庆幸,复杂无比。

事实上。

他正是记起来先一次晋升时,自己骤而痛苦的经历,张和才在那技能选择的界面中,确定了“休眠体质”。

无他。

自己还有积分没用,不能浪费。

“兑换:X-超级激素(一剂)。”

“兑换:大力丹(两枚)。”

“兑换:郎博尔爆裂霰弹枪普通子弹(一百二十发)。”

“兑换:郎博尔爆裂霰弹枪特殊子弹(六十发)。”

“兑换:翻天雷(四枚)。”

“检测到剩余积分过低,请在三十秒内,选择好剩余兑换物品。”

“可选择兑换物品有:郎博尔爆裂霰弹枪普通子弹(十二发)。”

“兑换成功……”


十八区凡俗眼中最为光明的祝福,如同一个笑话一般,被善恶之地赐给了打破秩序的暴徒。

暴徒们的终焉仪式,在背地里的骂声中接连结束,放眼望去,不乏一些装扮更改的异类。

张和背着自己先前的武器,一身制式长袍干净整洁,两尺半的崭新霰弹枪,被他单手提握,悬地五寸有余。

皮质的腰带负重累累。

一柄融于黑暗的匕首斜插在青年左侧,前部小块开刃,背后锯齿森森。

月洒微光。

带着冷气的苗刀稍稍出鞘,一端在手,一端抵在摞起来的三箱物资上。

利落,危险。

许多注视这边的身影偏过脑袋,目光中,不再透露出赤裸裸的贪婪妄想,像是良善天生,从未浮出过一丝觊觎之心。

“你果然晋升了呀。”

张和侧过脑袋,视线里,毫无意外的出现了周湛的身影。

但,与他不同的是。

后者的装束,还是那副雨衣打扮。

与先前比较,只是那蠕动的布袋,再度变得平静,一些凝固的血污,也被人完全清理。

算是稍稍干净了些吧。

“头领。”

他点了点头,面色稍稍严肃。

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与对方产生了相应的交流。

毕竟。

于情于理,这位对自己来说,都有着一份天大的恩情。

没有那一枚甲级铭牌,现在的他,不可能顺利晋级为乙级暴徒。

“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没想到,只是光华内敛,金玉其中。”

满脸胡渣的精壮汉子微微一笑,向他点了点头,随口接下一句没什么用处的闲话后,便直接转身,朝着另外两位老朋友高声叫喊:

“长兄,长发,带人一起来聊一聊?”

众暴徒纷纷倾目。

被视线包围的几位高端战力面色如常,也不过多交流,相互间看了两眼后,便自然而然的迈开脚步,先后立在了广场中那方华贵的棺木右侧。

放眼望去,除了原来的三位乙级暴徒,新晋的乙级人物,足足有四位之多。

但,排开张和以外。

其余的新秀,都立在了王田身后。

局势逆转。

沉默的刘茧迈开脚步,如同一枚均衡的筹码,缓缓移到了西街小巷前的空位上。

周湛没什么表示。

王田没什么表示。

其他人也没什么表示。

仿佛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子夜未至,老变态的棺材料子不错,一把火烧上片刻,倒也还算可以。”

铁塔壮汉的手下,似乎对此早有准备。

在听闻了周湛的言语后,很快便在王田的示意下,从阴影中,提出了一大桶粘稠的液体。

众人稍稍退步。

眼见着一位披有制式长袍的丙级暴徒从上至下,毫不吝啬的,就直接玷污了那方精致的灵柩。

可一眼望去。

在这些穷惯了的人脸上,好像都没有什么惋惜的表情。

这不仅仅是因为里面躺着的,是一位虐杀过两百多位暴徒的甲级缉罪师。

更本质的原因,还是那句一带而过的“老变态”。

那是真的变态。

就拿暴徒联盟的职业者,来作为一个横向的对比吧。

他们大多数来说,都是被善恶之地直接选中,在缉罪师们的通捕围剿下,于阴影中潜伏,暗地里了结他人。

谁都不能否认,他们下手确实狠辣。

但正因为如此,暴徒们的手段,即便是用,那往往也都是一击毙命,以防止夜长梦多。

类似于杀手和刺客。

虽然一般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好词。

但至少,也和变态不怎么沾边。

况且,即便旁人的情况,他并不知道。

可张和能够保证,他自己这几个月来,定是从没有主动去思索着,让人走得太过于痛苦。

但严良不同。

他表面上,是衣冠楚楚的十八区驻任元首,名声赫赫的甲级缉罪师。

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大发善心,拯救那些陷入对暴徒恐惧的万民,于某种阴影笼罩下的水深火热之中。

可背地里。

这位却是一个迷恋鲜血,喜欢活体解刨和虐打的人形鬼类。

在其奢靡浩大的别墅内,隐藏着数以百计的囚笼,千奇百怪的刑具,还有数之不尽的狰狞枯血。

如有一个人,随意的行走在那片土地上。

可谓一步之下,便是数道赤裸裸的无妄冤魂。

但这,还远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为了排解孤独,同时,也是寻找所谓“志同道合”的禽兽。

严良还丧心病狂的肆意诱导,利用自己的身份,影响了许多同僚,并且通过权力,建立起一个专门提供给有权人的“幻想世界”。

以血肉为根基,折磨为奏乐,痛苦为食粮的,肮脏的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原本游离于组织外的无级别暴徒,也自发地献出生命,参与了那次袭击的原因。

归根结底。

还是他们的身边,有很多主动进入缉罪师总部协助,却无缘无故失踪的人。

他们都被上报说,死在了某次暴徒袭击,或者是某些意外的手中。

但遮遮掩掩下,却从未有过一具完整的尸体,交还给那些悲痛至极的家属。

甚至连勉强送归的骸骨中,都还曾出现过一具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狗脑袋。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成为了严良私有的收藏。

毕竟。

在那一次的伏击惨胜之后,张和曾非常愚蠢地,推开了那道恶心的小门。

里面的器皿中,全是被浸泡着的血肉器官。

鲜活有力。

跳动不息。

“唔…”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思绪翩飞。

然。

又是忽而梦醒。

“比如,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专长?”

现实里的交流,在悄无声息间,便已迅速展开,很快将青年浮动的思绪,拉回到了当下的环境。

张和眨了眨眼。

目光清楚地看见,对面的王田望向了自己。

“我擅长近中程作战,一般情况下,以自身为圆点两米左右的攻击距离,就是我最适合的伤害范围。”

“可以伏击,可以对抗,但是缠斗能力相较普通,喜欢相对开阔的地形。”

他没怎么犹豫。

只轻轻巧巧地两句话,便将自己的基本信息整理成册,透露给了在场的暴徒。

这既是信任。

也是一种无言的底气。

“嗯?”

周湛眉头一挑。

当下里,也不多做表情。

只一道坦然直白的眼神,看向了对方身后。

“我擅长近战。”

同样如铁塔一般高壮的猛汉缓缓开口,全身上下的肌肉,像是一条条巨蟒盘缠。

他负着一根粗犷的长棍,臂上铜环缠绕,一双毫无防护的大手上,条条老茧疤痕。

众人稍等片刻。

见其确是只有一句介绍后,心里面,均是异样横生。

王田眉间微皱。

但在微微思量片刻之余,也没再多说。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弟弟。

身为和自己同一批进入联盟的元老,周湛和刘茧两人对他的了解,应该不算太过陌生。

可这种情况,有些人并不明了。

而误会这东西,也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产生。

“我擅长医疗,也可以进行远程支援。”

另一位新晋的乙级暴徒眼神一动,自以为有了榜样,嘴上的东西,也就此不再拘束。

他背着一杆罕见的狙击枪,暗金色的条纹在表面勾连成画,涂装低调内敛,明显价值不菲。

一根不长的甩棍插在腰间,仿佛就是这个白脸男子的最后手段。

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这位的身形不甚匀称,手脚有力,如通臂猿猴一般猛然修长。

这些特征,都是有利于一个人游走速击的表现。

张和甚至都不用太过刻意,都能发现他那藏在制式长袍下,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短弓。

这家伙明显藏拙了。

“呵…”

周湛收了收微笑的表情。

刘茧的身形,也随之稍稍拔起。

玄棺两边,暴徒们左顾右盼,即刻间,骚动连连。

而正在此时——

“我擅长定点爆破。”

另一位戴着眼镜的虚弱青年低着脑袋,似乎看不清局势一般,踌躇之下,也是对着那两位前人有样学样。

但稍有不同的是。

他至少将自己的主要能力,给点了出来。

张和眨眼望去。

只见其身后,足足有六大箱满载物资,分成两批摞高,差不多,到虚弱青年的腰间位置。

上面明晃晃的易燃易爆标志,让人瞥见之后,不由自主的敬而远之。

“我擅长找死。”

精壮汉子的面上,已是有些气极的意味了。

他微笑着扯高了嘴角,说话间,却又让人有种黑着脸的直观感觉。

只附和他们先前的话语,硬邦邦地做着模板式的自我介绍,好似一句轻飘飘的嘴上玩笑,无关痛痒。

“我擅长送葬。”

张和垂下眼帘。

偏过脑袋后,直接低头看去。

但见前者伸出食指,关节位置,已在细细摩擦着褪色的扳机。

这是一种比较危险的迹象。

“我擅长带着一个联盟走向灭亡。”

两边的气势,随着这位精壮汉子的进一步高声言语,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

四周左右,呼吸可闻。

“周湛,现在不是你耍嘴皮子的时候。”

忍无可忍的王田上前一步,无意中,将这种气氛烘托到了顶点。

背着狙击枪的白脸男子抽出甩棍,急不可耐的上前半步,表达着自己愚昧的忠心。

受他影响,广场上,霎时一片金铁交鸣。

箭在弦上,恍若一触即发。

但好在。

双方的头领人物,都还保持着相对的克制。

“是你们先耍嘴皮子的。”

周湛率先垂下手弩,冷冰冰的语气,却又丝毫不惧。

他皱着眉头,直言不讳道:

“这么藏着掖着,明天的阻击,咱们还要怎么打?”

这是他最为气愤的焦点。

也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自己这边诚意满满,你们那边扣扣搜搜,想要等之后让别人做炮灰,哪有那么美好的事?

“怎么打?”

王田气势稍软,心底下也知道,自己这边,刚才确实理亏。

但,没有办法。

作为一方首领,虽然他现在恨不得把徐松那小子打回丙级,言语间,却依旧是强硬犀利。

脸面嘛。

到底,还是有些重要的。

“如果你这次晋升为甲级暴徒,我们还有和人掰掰手腕的力量,可偏偏你没有,你说我们怎么打?”


“讨论这个东西,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周湛目光坚定,看向王田的表情,冷淡得有些可怕。

仿佛先前的种种表现,只是一种掩饰漠然的伪装,如今耐心已无,野兽獠牙将吐。

众所周知。

高端战力的缺乏,是目前暴徒联盟最迫切需要弥补的短板,如果可以,应该迅速解决掉这一重大缺陷。

但这点认知,并没有什么用处。

就像先时代里,你知道有些病,只要给钱就能治,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基于现实朴素的穷困原因。

他们的实力和储备,暂时无法满足弥补这个缺陷的条件。

毕竟。

在以往的甲级暴徒晋升案例当中,往往也就只有两条途径。

第一种,是堆时间,也是堆资源。

按照善恶之地的规矩,从无级别暴徒,到甲级暴徒,晋升之路所需要的积分,一般都是十倍。

从十积分,一百积分,再到一千积分。

但唯独乙级晋升,需要一万五千积分。

相当于你得杀二十多个甲级缉罪师,又或是一百多个乙级缉罪师。

如此庞大的铭牌需求,即便借助暴徒联盟这一组织,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筹集妥当。

唯有在一轮时间内,不断累积铭牌,最后借助终焉仪式,一次冲击到位。

但很可惜的是。

这次因为袭击严良的缘故,不但轮回仪式的积蓄大多消耗殆尽,从上一次终焉仪式之后积攒的铭牌,也只存了区区五个月。

算得上多。

但是还远远不够。

虽然他们在引诱那个老变态之前,已经扩大了活动范围和强度。

可因为当时缉罪师的力量尚存,再加上暴徒联盟的宗旨掣肘,总的收获来说,效率不算太高。

比起一般的时候,也只上升了区区两成左右。

等到严良身死。

出于善恶之地的规则约束,在七位乙级缉罪师殉葬之后,暴徒们袭击普通民众所得的铭牌,将只能获得最高一点积分。

这虽然杜绝了某些极端分子直接屠杀的行径,间接维护了十八区的基本秩序。

但也意味着,暴徒们失去了最后一次,那种一夜间掠夺而起的机会。

所以。

综上所述,此路并不通。

那第二种方法又怎么样呢?

老实说。

更不可能。

单说其先决条件,就是要有一位已存在的甲级暴徒。

在献祭一万积分后,善恶之地将会通过传承的方式,让一位乙级暴徒接受那位先辈的遗赠。

没错。

遗赠。

这条道路的额外代价,就是会剥夺传承者的生命。

只可惜。

即便那两位已经死去的甲级暴徒愿意,他们,也无法再完成这一步骤。

因此,颇为浩大的联盟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办法诞生出一位真正的甲级暴徒。

只能说倾其所有,尽量给每一位乙级暴徒,配好所需要的基本装备。

这也就是为什么,张和这位刚加入没多久的丙级暴徒,也可以得到一枚甲级铭牌的缘故。

归根结底,不过一句话。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他值得。

“咱们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在把那个老变态杀了之后,下一任缉罪师如果成功入主,必然不会容忍联盟的存在。”

许是雨衣这种东西,实在太过宽松的缘故罢。

精壮汉子稍一低头,脸上便已被大片的朦胧黑暗覆盖,默默无声之际,遮蔽住了这位微锁的额间。

张和挺直了脊背。

眉宇中,神情微微一紧。

这倒不是因为周湛的模样太过恐怖。

只是他看见,前者已再度抬起手腕,将弓弦直接上满。

“别说没有甲级暴徒,就算只有丙级暴徒,丁级暴徒,无级别暴徒,我们这群人,也得全力一博。”

在众人紧绷的神情中。

一支特殊的弩箭划过半空,如同归巢雄鹰,直入于那杆高高的立柱之上。

扩音器滋滋作响。

没挺过几秒钟,便已如先前一般,再度冒出了大片火花。

好似瀑布的璀璨碎屑从天而降,又在渐渐辉煌的过程中,骤然遁入轻尘之中。

“不然,谁都不会活到下一次仪式开始。”

赤裸裸的现实,就像是带来理智的风。

一吹而过后,使得在场的众人瞬间清醒。

事有轻重缓急。

维护面子,保存实力,在随时可能活不到两天的威胁下,突然间,就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你打算怎么做?”

寒意渐深。

熊熊燃起的棺木火堆,慢慢降低了自己辐射温暖的范围。

王田沉默片刻,最终在众人的目光中卸下防备,语气渐渐平缓。

“你的人擅长爆破,擅长狙击,擅长医疗,还可以正面对抗,那就直接在祁蒙大桥上设伏,负责正面牵制和远程支援。”

“我的人可以中距离游走,人脉宽广,还具有一些偏门的技巧,可以派一部分人去协助你们铺设环境,顺便联系一下其余暴徒,让他们一起来参与阻击。”

“当然,我知道,这样的安排,对你们有些不太友好。”

“所以,为表诚意,设伏的时候,我来做先锋。”

“事成之后,战利品各凭本事,先到先得,谁也不要去耍赖撒泼。”

“怎样,这种的计划,你同意吗?”

周湛偏了偏脑袋,脑海中,似乎早有准备,只三言两语间,便已给出了一个合适的方案。

虽然,它没办法如伏击严良那次一般,统合所有的力量,然后依照现有条件进行排兵布阵,使所有参与者,都能发挥长处,各司其职。

但在现今这般环境之下…

分兵行动,无疑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毕竟,单从善恶之地的规矩来说,暴徒之间,缉罪师之间,所有人之间,可都是允许自相残杀的。

一支各怀鬼胎的队伍,还不如早日分散,各行其是的好。

“可以。”

王田点了点头,望了眼周围深深浅浅的建筑后,目光稍稍转冷。

“你们先去药店那边,补充一些东西过来,然后在四条街上弄点物资,过来帮咱们完善环境。”

他不是一个能力上的酒囊饭袋。

只是由于义气深重,性格多寡断,常常顾虑颇多。

但要是下定了决心。

那也必定是气势如虹,一路直取要害。

一如其代号“爆拳”那般。

暴烈如火,拳拳到肉。

“明天晚上见。”

周湛伸出手,悬在了半冷半热的暗空中。

“后天晚上见。”

王田展颜一笑,重重地与他相交而握。

“一定。”

精壮汉子稍稍抬头,两人之间,深深对视。

手臂上,肌肉同时暴起。

像是某种无声无息的默契。

“一定。”

数秒之后。

眼见着谁也奈何不了,徒劳无功下,王田主动卸力,两位多年的老友,方才慢慢松开了对方的手心。

月隐云深,黑夜仍旧笼罩。

刘茧低了低脑袋,望向他们的眼神中,微光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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