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两个人的儿子啊。
记忆中那个软软的小家伙,已经长这么大了,都有了进入这个世界的资格了啊。
当年他原本是想要把这个人带回客栈的。
但他与桑榆、帝清寒都不同,他所要做的事情没有那么轻松。
而这个客栈,也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把这孩子带进来,对他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最后放弃了那个念头。
当然他既然答应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也不会食言,因此这些年里暗中的守护一直都在,只是这一点除却封元嘉,大约谁都不了解。
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这人还是来到了这里,这孩子自己一步一步接近了这个世界。
这孩子的执着与聪慧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而且。
确定要融入这个世界吗?
那可就走不掉了。
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
“阳阳,你真的明白进入这个漩涡之后自己要面对些什么吗?”吃完饭,东篱忽然开口。
庄日沉一顿。
阳阳……
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再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
这是他的乳名。
父母希望他一生都如同一颗小太阳一样,为人温暖和煦,一生晴朗明丽。可惜造化弄人,就在他五岁生日前夕,他的父母去执行任务,从此再也没能回来。
明明离开前,两人还带着笑容告诉他,等天亮了,他起床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来,明明说好了要陪他过生日的。
可是最后还是他一个人过了生日,然后在第二天,得到了两人牺牲的噩耗,而对于他来说,这么多年,父母的牺牲一直被迷雾所笼罩,所有的真相他甚至都没有资格知道。
庄日沉鼻头微酸。
他微微抬头想要阻止眼泪落下,却不期然对上了东篱那双沉静的眼眸。
这才恍惚间想起东篱刚才的问话。
“我很清楚。”庄日沉坚定地点头,无论前路是什么样的,他都不会放弃追寻父母亡故的真相。
东篱似乎是带了些许笑:“事实上,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顿了顿,他又说:“倒也没关系,总归我会护着你的。”
闻言,客栈的其他人都是一愣。
东篱其人生性淡漠,何时也会说出这种话了,这样直白地袒护一个人,真是前所未见。
也就是桑榆还在悠哉悠哉地摇着折扇,帝清寒依旧在投喂暮云,他们还能看不出这人的意思?
当然,心底也不是不惊讶,只是倒也没必要在这时候表现出来。
“你很想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吧。”东篱垂下眼睫,对于这件事他的确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那两人是在他眼前失去生命的,“抱歉,你的双亲是被我们牵连了。”
原本,那两人不用死去。
如果没有牵扯到他们的事情中的话,他们还能够安安稳稳地回家。
说到底还是他对这孩子不住。
甚至,明明答应了要照顾这孩子,最后也还是没能做什么。
是他有愧。
庄日沉沉默不语,良久,才问:“所以,这么久以来资助孤儿院的人,是你吗?”
东篱点头。
庄日沉笑了:“谢谢你。”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孤儿院对他太好了。
上学的时候,孤儿院就承担了所有的学费,而他想要的一切,孤儿院也都会满足。
有时候甚至只是他无意识的一句话,也会在短时间内成为现实。
孤儿院的设施更是意外的完备,图书馆、计算机室、画室、音乐室等等,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孤儿院该有的,却偏偏出现了,而且永远崭新如初。
每年过年都会有人来检查维修,平时有哪里损坏,也会立即有人前来修理。
明明他吃的很多,但是从来不会有人说什么,而且孤儿院的食堂,永远都是无比丰盛,他爱吃的永远不缺。
有什么新式的菜,他若喜欢,也会一直在。
但他若不喜欢,就只会和其他他不爱吃的交替出现。
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也经常会说。
只有庄日沉可以一直吃到自己喜欢的饭菜,让他们很羡慕。
每个月,孤儿院都会收到很多的礼物。
孤儿院账上从来没有缺过资金,可是庄日沉去查,却什么也查不到。
这一切都是那么隐晦,却又那么明目张胆,他是如何聪慧通透之人,怎么会看不出有人在照顾他?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一直在等着那个人出现,也是为了看看对方的目的。
而现在,似乎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身上的气味是在哪里闻到过。
当年得知父母牺牲的消息之后他就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他们家没有什么亲戚,父母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父母下葬后,不吃不喝地跪在父母坟前三天三夜,最终因身体承受不住而昏迷过去。
在昏昏沉沉中闻到了一种陌生的味道,同时有一个声音温柔地告诉他:“别怕,我在。”
然而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在孤儿院中了,孤儿院说是特行队的人送他来的,他也没有半点其他人出现过的线索。
所以他一直以为那是梦境,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
东篱微微怔愣。
庄日沉浅笑:“我相信我的父母不是你害死的,所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东篱却没有那么坦然。
真要说起来,这件事他还真是没办法那么置身事外……他其实没那么无辜的。
但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最后东篱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没办法告诉庄日沉,他也有错,只要一对上这人的眼睛,他就说不出口,因为他连一个交代都给不出来。
吃过早饭之后,庄日沉就要正式跟着柳千山学习了。
东篱带着桑榆和帝清寒上楼前,还低声说了一句:“辛苦老师费心了,这孩子素来腼腆,老师多担待。”
柳千山挑了挑眉,他确实没想到,东篱能为了庄日沉做到这个份上。
还记得第一次和这孩子见面时,他还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