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痛，那你就去死吧！”
凌卿辞目不转睛，低头观察着他在这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所有表情，“死了，阿砚就不会觉得痛了......”
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她看见，丹砚的表情从惊愕转为醒悟，继而变成释然。
竟是视死如归的释然。
没有一丝埋怨反抗。
窒息的感觉蓦地撤离了喉间，丹砚回过神来，眼瞳中荡漾着难以言喻的光。
他瞒了她这么久，可是她居然不杀他......
“小阿砚，藏得挺深啊。”
凌卿辞浅笑着，收回了手，“本宫年幼时那么多次与你比试武功，你为何要装作不会呢？”
哪怕她屡屡恨铁不成钢地用戒尺训他，他居然还在坚持装下去，何必呢！
少年深吸了几口气，气若游丝，“阿砚不想伤害主人，哪怕以任何缘由，都不想......”
“本宫那时，不算是你的主人。”凌卿辞皱起了眉头，“自作多情！”
虽然是责怪的话，可丹砚却从中莫名听出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他愈发得寸进尺：“那时候的阿砚，奉命假扮丫鬟。既然要跟随伺候公主，叫主人也没有不妥。”
凌卿辞轻笑着，默许了。
谁让她就喜欢听他喊这一声“主人”，很受用。
“方才虞墨沉动手打你，怎么就不装下去了？”
“因为他那种人，不配觊觎主人。”
小猫似的少年在这一刻，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以前是怎么低看主人的，阿砚一直都没有忘......”
凌卿辞沉默了片刻。
嗯，她也没忘，一辈子都不会忘。
起初母后送她去军营学武时，为了让她学得真材实料，特意嘱咐了舅爷爷不要声张她的身份。
她自幼娇生惯养，但是该刻苦的时候，同样愿意隐忍刻苦。
在一视同仁的教导之下，她因为天赋异禀，进步迅猛，舅爷爷还是忍不住表现出了他对这个徒儿的喜欢。
于是，虞墨沉嫉妒心起，时常将她视为眼中钉，屡屡私下找她挑衅，而他最常说的话便是——
“真不明白，你不过一个小姑娘，大将军怎就那么有耐心去教导你啊？”
“小姑娘学武，能保家卫国吗？不能的话，还学了作甚？”
“你怎么还不回家绣花啊？”
他总是放出诸如此类看低人的话语......皆因她是一个女子！！
后来，卧薪尝胆，隐忍苦练数年，她是公主的身份突然就公之于众了。
十四岁那年，军营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小比试中，她第一次打赢了虞墨沉。
更为惊喜的是，父皇和母后随即光明正大地驾到军营，赠了她一把新灿灿的银枪，上面缀着漂亮的红缨。
这把枪，更重，却也更趁手了。
“娆儿如此英武，出类拔萃，必将是大颐的栋梁。”
父皇毫不吝啬地当众称赞她，母后也亲手为她擦拭了盔甲。
军营众人目瞪口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怠慢她了。
至于“娆儿”，是她的闺名，也是她一开始在军营习武时的化名，父皇和舅爷爷尤其喜欢这样唤她。
据说她在三岁时生了重病，一直不好，太医们束手无策，母后试着请了寺中高僧给她看看。
那大师说，她身上煞气很重。不过，只需取一个温婉的闺名就能化解。
说来也神奇，这闺名一起，那场病果真没几天就好了。
凌卿辞撇了撇嘴，她虽然有了这个闺名，但她始终都觉得她是个煞气挺重的人。
“放心，就算这世上只剩虞墨沉一个男人了，本宫也不会看上他。”
少女轻哼一声，不屑地挑了下眉。
舅爷爷人很好，就是不太懂少女心事呢......
他以为虞墨沉与她从小拌嘴拌到大，算是青梅竹马，又是同门，容貌也不错，总会有些情意。
殊不知，她只觉得虞墨沉吵闹，膈应，倒胃口！
这么一想，凌卿辞又觉得眼前的小猫更顺眼了许多。
“那本宫刚才这般勒着你，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你又为何至死不肯反抗？”
“隐瞒主人，是大罪。”丹砚很有自知之明地答道，“阿砚这样做，本就该死的......”
哟，原来还是明知故犯的？
偏偏他都这样回答了，凌卿辞居然还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再度问道：
“本宫方才使出那般力气，难道，你真就一点也不怕吗？”
那可是命啊，一辈子只有一条，说没就没的命。
但这一刻，少年回答得前所未有地认真，“若是阿砚的命，阿砚的一切，本就是主人给的呢......”
主人给的命，当然可以让主人收回。
凌卿辞愣了一瞬。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丹砚眼里应该是个纯粹的恶人，一个剥夺了他自由，掌控了他一切吃穿用度的恶人。
她知道他会像宠物一样依赖她，但她不理解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丹砚可是西丹国嫡出的太子，若非当年她求着父皇选了他来做质子，他的日子怕是不知道该有多滋润。
莫非，这只小猫让她圈得太久了，都直接被她圈傻了？
凌卿辞看不得他这副诚恳的模样，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
“你身上，可还有什么本事，是一直瞒着本宫的。”
丹砚垂着眼睛，“这回真的没有了......”
“罢了。”凌卿辞打趣一笑，“虞墨沉方才，为何突然忍不住对你动手？难道昨夜的事情，让你轻易透露出去了不成？”
“阿砚没有......”
丹砚十分无辜地摇着小脑袋，“明明阿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着看他，他便突然气急败坏，一拳挥了过来......”
话音刚落，虞墨沉的哀嚎声又穿缝插针地从外边传了进来。
凌卿辞的心情很好，揉着丹砚的脑袋，“你再笑一个给本宫看看。”
看看她会不会也想一拳打过去。
丹砚照做，薄唇微微弯起，笑得乖巧温和。
凌卿辞瞧见了，愉悦得心尖尖都有些发痒。
她突然俯身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阿砚笑起来这么可爱，本宫怎么可能会打呢？”
太奇怪了，想来是个人都舍不得打吧？
莫非虞墨沉不是人。
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缓缓在少年的手腕上摩挲着，最后停在一处脉搏上。
凌卿辞微蹙眉梢，“可是阿砚居然瞒了本宫这么久，本宫真想废了你这身武功！”
“都听主人处置。”丹砚乖乖地把手交给她，一动不动。
凌卿辞便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若是她用力按下去又当如何，最后得出结论——
折了爪子的小猫，一点也不好玩。
算了吧。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落在丹砚胳膊上的伤口处。
她嫌弃道：“起来吧，去拿些干净的细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