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暴虐娇媚，病娇质子沦陷囚宠

男女主角分别是凌卿辞,丹砚的其他类型小说《公主暴虐娇媚，病娇质子沦陷囚宠》，由网络作家“朔望之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1v1双病娇➕甜宠➕青梅竹马】避雷❗女强男弱【武功高强、娇纵明艳的疯批长公主×隐忍内敛、只在女主面前装柔弱的附属国质子】凌卿辞是大颐王朝金枝玉叶的长公主，父皇母后宠溺，自幼娇纵，却又天赋异禀而善武。十年前，她一眼相中了画像上的丹砚，便让父皇挑选他前来大颐当质子，从此丹砚沦为她青梅竹马的囚宠。她喜爱这个宠物，有心栽培。“本宫的阿砚这么聪明，要成为一只有趣的金丝雀才是。”十年异国的质子生涯，丹砚敬畏她，却也依恋她。在她面前，丹砚像只小猫一般温顺，低声下气恳求她的垂爱，甚至主动请求责罚。可他暗地里，却是伸出利爪，杀伐果断的狼。_新皇登基，藩王和邻国蠢蠢欲动。凌卿辞深受皇兄器重，手握实权，众人虎视眈眈。有人说长公主养狼为患，枉信小人，迟早...

《公主暴虐娇媚，病娇质子沦陷囚宠》精彩片段

九月，宫中夜色深沉。

本就微弱的烛火被石榴色的轻纱拂过，害怕似的扑闪了一下。

“阿砚，你好像很不乖啊......”

眼前那少年，墨发散开，劲瘦的身躯穿着一件素锦寝衣，却被强横地扯开了半角，露出精巧的锁骨，一根白玉簪子在他发顶上摇摇欲坠。

凌卿辞轻轻捏着少年的下巴尖，灵动娇媚地笑了笑，“敢对本宫用这种小手段，胆子这么大？”

身影交缠间，她碰过的酒杯砰然落地，温酒撒了一地。

少年紧张地垂着桃花眸，眼尾隐隐泛着红意，“长公主殿下......不是阿砚做的，阿砚不敢。”

他清瘦的脸蛋生得极为好看，右眼下方生了一粒小小的泪痣，一双深棕色的眸子被掩饰在他轻颤的眼睫下，让人看不透心思。

“当真不是你？可是......事已至此，本宫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借着酒劲，女孩一手抵在他的胸前，强势地往榻上压去，“阿砚你，一定不会让本宫为难的吧？”

少年默然，没有任何反抗，就这么轻飘飘地倒了下去，可怜得像张白纸一样。

他颤颤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手却很主动地勾在了她绡纱长衣的束带上，“那，公主给我一个名分好不好？”

“名分么......”

凌卿辞感到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脸颊也因为醉意，染上了落日似的黛红。

从小，她便任性地把他圈在自己身边，随心使唤，将他从八岁困到十七岁，将近十年。

“好啊——”

她饶有兴致地勾着唇瓣，倏然俯下身子，梅花似的暗香带着酒气喷洒在少年的脖颈上，“那阿砚，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话音未落，身前的衣袍却已散开......

哟，方才不是还说他不敢吗！

这一刻，少年深棕色的眸子却是一览无余，虔诚的视线落在她的腰身上，显得他的脸蛋更加勾魂摄魄。

凌卿辞极为满意，娇艳欲滴的红唇在他苍白略显病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张脸，真是绝色！

不枉她在十年前就一眼相中了他的画像，当即就向父皇提出要求，选了他前来大颐当质子。

“阿砚，你要乖。你乖了，没准本宫就会如你的愿......”

她得逞地将少年的两只手腕束在一起，曼妙的身形，在床幔上落下一道暧昧的影子......

_

“公主~您可算醒了！”

凌卿辞猛地睁开双眼，看见芸儿关切地守在床边，太阳穴处的刺痛让她有些恍神，“做梦了......”

周边的环境，还是她熟悉的飞鸾宫。可那般真实的感觉，居然只是一场梦吗......

可惜了。

“昨夜您居然在质子府里边醉酒了，奴婢给您喝了杯醒酒茶，现在可有好受些？”

“本宫无恙。”凌卿辞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来，却突然察觉到腰肢有些异样地......发酸？

脑中有一片空白的记忆，她试图回忆起她究竟是怎么醉的酒，之后又做了什么事情。

怎能这么卖力，腰都酸了。

明艳矜贵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揉着涨疼的太阳穴，见芸儿似乎还有话要说，便漫不经心地问了声，“还有事？”

“是......西丹国的质子丹砚，跪在飞鸾宫外求见。”

芸儿面泛天真，神色不解，“他好像还说，想求公主给他一个名分。”

回想昨夜，公子砚把自家公主扶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站不稳，估计又是受了公主的责罚。

长公主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师从护国的虞大将军。如今只有十六岁，却在一众习武的同龄人里出类拔萃，下手也是真的狠。

倒真是难为公子砚了。

闻言，凌卿辞凤眸淡淡抬了抬，掠过兴致盈然的暗光。

几缕残碎的记忆，终于回笼......

昨夜，岭南封地的质子凌言非，给她写了密信，告发丹砚对她有非分之想，提醒她要是去了丹砚的住处，要小心点那边的吃食。

殊不知，她本就对丹砚别有居心。

阿砚，真是从小就生了一副让她看了就很想欺负、又很想爱护的模样......

也不顾信中所言是真是假，她当即将计就计，径直去看望了丹砚......现在看来，是如愿以偿了。

少女绯唇勾起一抹明艳的弧度，“那便告诉丹砚，去偏殿等候本宫。”

起身下了床榻，一袭长裙翩跹曳地。

凌卿辞的身形本就高挑修长，精致的丹凤眼上更是透着一抹尊贵的锐气，绝艳不可方物。

她是大颐金枝玉叶的皇女，自幼备受父皇母后的纵容宠爱，刚出生时，就被父皇册封为燕阳长公主。

父皇钟情母后，也怜惜母后的身体，她除了有一位皇兄，再无别的兄弟姐妹，可谓是万般荣宠加身。

在芸儿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凌卿辞便去飞鸾宫的偏殿用膳。

丹砚就静静地跪在那儿，一言不发。

晨光透过窗纸打在他单薄的身躯上，仿佛为他苍白的脸颊添了几分血色。

凌卿辞坐在桌前用着粥点，直到早膳快要用完了，这才笑眯眯地轻声唤他，“起来吧，有事便说。”

少年起身，熟练地从芸儿那接过手帕，小心为她擦拭着唇瓣，“那酒里面的东西，不是阿砚加的。”

“嗯。”凌卿辞留了一枚绿豆糕，用碟子盛着往旁边挪了挪，“就知道你不敢。”

如果问题不在丹砚身上，那就出在写告发信的凌言非身上——

说起来，凌言非是大颐的皇室宗亲，他的父亲岭南王，封地本该在一处富饶之地。

但多年前，他们祖上犯了谋逆之罪，处死后，其子嗣就被发配到了岭南这种贫瘠之地。

如今凌卿辞的皇兄登基半年，朝堂上的局势勉强稳定了下来；可边远的藩王以及附属的西丹国，仍然处于不好管控的状态。

现在凌言非敢往她身上算计，兴许就意味着：

他背后的岭南王，别有用心。

那么......她亲手从小圈养到大的金丝雀呢？

凌卿辞用余光瞄了眼身侧乖顺的少年。

在往常，丹砚必定会乖乖地接过她的赏赐，但现在，他没去碰。

这位西丹国的小质子，低着脑袋，眼睫像飞蛾似的扑闪个不停。

他舔了舔嘴唇，那怪惹人怜爱的模样，好像没有一点心机：

“所以......殿下愿意给阿砚一个名分吗？”

凌卿辞笑着欣赏他，没有说话。

“我很乖，不知殿下昨日是否心悦。”丹砚又得寸进尺上前一步，声音很小，“想要名分......”

“是很乖啊。”

女孩抬起手来，柔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发顶，“想来，不论给什么名分，阿砚都会高兴的。”

丹砚睁大了眼眸，对上了她那张扬明媚、毫不掩饰占有欲的视线，恍惚了一瞬，“愿闻其详。”

“那本宫收你做本宫的宠物，如何？”

她捻起碟子上的绿豆糕，拿在少年面前垂着手，“张嘴。”

原来，这也算是名分。

少年愣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张了嘴，细品慢咽完了，才道：“阿砚以前，连宠物都不算吗？”

“本宫在何时认养过你？”凌卿辞反问。

“但十年前，长公主殿下夸过，说阿砚很聪明，要成为一只有趣的金丝雀才是......”

他乖乖地抬起了手，白皙清瘦的手背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梅花烙印，轮廓已经有些模糊。

凌卿辞在幼时，曾戴着两枚专属于她的小金镯子，乃是母后所赐。而这梅花纹样，就是其中一只金镯上的雕纹。

他手上的小梅花，是她十年前，亲手将那烤得滚烫的金镯子，按着烙上去的。

凌卿辞瞄了眼他的手背，一丝怜悯的神色在她眼中转瞬即逝。

她那时，确实觉得丹砚非常冰雪聪明。

如果光养一只漂亮的、呆呆的金丝雀，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她一直都有心栽培他。

为了让他名正言顺地跟在她的身边学习，她甚至让他扮做她的丫鬟，陪着她去老太傅身边学四书五经，陪着她去大将军那儿学武。

丹砚生得清秀好看，也不说话，这么多年来屡次陪着她读书练武，都没露出破绽。

直到两年前，他长得确实有些高了，这才没让他继续扮下去。

凌卿辞端详着她亲手培养长大的金丝雀。

他倒是学来了一身书卷气息，可武艺，却是半分也没学到，始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曾想和他比试练武，结果每每都觉得他弱得像个花架子，最后忍不住用戒尺狠狠地训教他一顿。

“若是身为宠物，该要如何称呼本宫？”她问。

丹砚想起了飞鸾宫门前那只鹦鹉阿花，便开口道：“主人。”

凌卿辞满意地笑了，笑得风情妩媚。

“芸儿，去把本宫另一只金镯子取来。”

芸儿惊讶地睁大了眼，“就是太上皇后赏赐的那枚，雕了兰花纹样的......？”

是太上皇后，而不是先皇后。半年前，凌卿辞的父皇留下一封禅位诏书给了皇兄，便带着母后云游四海去了，归期未定。

“去拿。”少女的口吻不容置喙，“虽是宠物，却也在本宫名下，总该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是也不是？”

她站起身来，像给小猫顺毛一样轻抚丹砚披落的发丝，唇畔念念有词：

“兰居空谷，梅泽冬寒。”

“阿砚，你这一身书卷气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就很适合兰花......”

丹砚微扬嘴角，轻嗅着她身上那缕似梅花的淡香，少年如沐春风的笑容，好像能捂化人的心。

他轻声应和：“梅花绽于寒冬，独天下之春，傲然立于风雪，像主人。”

兰花跟梅花，绝配。

但这几个字，他没有说。

凌卿辞取来一根红绳，慢条斯理地系在金镯子上，最后当做吊坠挂在少年的颈项上：

“文采这么好，若是沈老太傅知道你也是他的学生，也不知他会高兴还是恼怒。”

少年垂着眼睛，那小金镯子牵着红绳，在他胸前一晃一晃。

他叩谢，“阿砚能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主人赏赐。”

这时凌卿辞的另一个侍女，霜儿，端着一碗汤药现身了。

虽然都是侍女，但芸儿性情天真，以贴身伺候为主；霜儿脑袋灵动，身上也有些功夫，以跑腿做事为主。

“霜儿果然很机灵。”

凌卿辞称赞一声，从霜儿那接过了碗。

却留意到丹砚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少年深色的眸子骤然一缩，仿佛透过她手中的碗，看见了梦魇。

“不要喝......”

他才起身不久，刹那间竟又跪了下去恳求，“主人，那碗药......不要喝。”

凌卿辞端碗的手没有动弹，目中存疑。

她知道丹砚从小就害怕喝药，只当他是矫情；不过现在看来，她喝药，丹砚见了也是这副模样。

“避子汤而已，本宫死不了。”

她就要仰头一饮而尽，余光却瞥见一道残影向她......不，向她的碗袭来。

她当机立断，故意松了手，想看丹砚究竟要做什么。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那碗忽然就这么掉了下来，可他的第一反应，竟是牢牢接住碗，不能让那肮脏的药渍弄脏了她。

瓷碗被一只苍白精瘦的手迅速捞住，连碗带汤，在半空中划过诡异的弧度......

滴水不沾两人身，乌黑的汤药在碗中阵阵荡漾。

凌卿辞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捧碗的少年，讥讽地哼了一声，“掌风干净有力，看来你身上，也不是一点功夫都没有嘛。”

丹砚缓缓闭上了眼睛，细声央求：

“避子汤的药性寒凉，阿砚不想伤了主人身子，这、这是情急之下才有的反应......”

他的关切，被她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

他居然是真的关心她，甚至因此不慎暴露了隐瞒这么久的身手，真是可笑！

笨死了！

她倏地捏住他的下巴，“可是本宫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不会赌这一次。药，该喝就喝。”

少年颤着眼睫，神色有些松动，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坦白......

凌卿辞轻声诱哄：“看着本宫的眼睛，交上来。”

丹砚不敢看她，但仍旧死死抓着药碗。

“昨夜我......”

他终于愿意开口，“我已经服用过了避子丸。”

凌卿辞笑眯眯地松开了少年的下巴。

可算让这个嘴硬的家伙，说出真话了。

“酒里面的东西不是你加的，但是你一早就知道，里面有东西。”

“是......”

“那么阿砚对本宫有非分之想，也是真的了？”

“是。”

跪在地上的少年倏地抬起了清澈的眼睛，毫无忌讳地与她相视。

凌卿辞并不为之动容，“是谁给你的酒？”

“是虞小将军的人，冒充西丹国使臣。”丹砚笑了，“他定是以为，我没见过他手下的人，认不出来呢......”

殊不知，早在他扮做凌卿辞的丫鬟时，就见过无数遍了。

凌卿辞闻言愣了一下，“虞小将军？”

居然不是那个岭南质子，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虞小将军，名为虞墨沉。

凌卿辞暗自思忖起来，“他啊？看来是和凌言非勾结起来，一起算计我和阿砚了。”

这就有点意思了。

当朝护国的虞大将军，是她的师父，亦是她的舅爷爷（母后的舅舅），统领着一支虞家军。

大将军如今年近六十，因为亲生子嗣都已从文为官、不适宜继承虞家军衣钵的缘故，他迟迟没有选定虞家军的下一任统领。

而虞家旁系的虞墨沉，便是人们最看好的继承人选。

“舅爷爷有意撮合虞墨沉与本宫，想让他当本宫的驸马。阿砚陪了本宫这么多年，应该不难察觉虞墨沉的心思吧？”

凌卿辞歪了下脑袋，宛若看待痴傻儿一般盯着丹砚，“虞墨沉派人把这酒塞给你，还能是什么居心？你为什么要收？”

丹砚再次垂下了眸子，答得很快，“他想让主人认为阿砚有意冒犯主人，好让主人在一怒之下，杀了阿砚。”

嗯～阿砚果然不傻。

所以他是故意中计的，但又没有完全中计。

“于是你便将计就计，最后成了本宫冒犯了你。如此一来，你还能求得一个名分，是么？”

凌卿辞挑了下眉毛，“这样冒险，就不怕失策？更何况，本宫要是后悔了，照样会冲动杀了你。”

闻言，少年的嘴角反而不知悔改似的弯起了弧度：

“这是阿砚自己的选择，阿砚......身死不悔。”

凌卿辞的神色不为所动，只是抬手停在半空中，“阿砚真就这么喜欢本宫吗？”

丹砚看了眼她的手掌，抬起脑袋，主动往上面蹭了蹭，“喜欢。”

她笑了，突然又觉得他不适合兰花，也不适合金丝雀了。

阿砚真可爱，像只猫儿。

只可惜，她对他的喜欢，也像是对猫的喜欢。

“你回去吧。”

凌卿辞转身，“昨夜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芸儿和霜儿知道，不能再有第五个人。”

“谢主人的赏赐和教诲。”

少年暗暗捂紧了胸前挂着的小金镯子，如获至宝，眸底缱绻着贪恋的光泽。

......

丹砚走了，但单纯的芸儿还处于惊魂未定之中。

她终于意识到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当真是刺激极了......

凌卿辞知道她的性子，便没找她麻烦。

“霜儿。”

“奴婢在。”

“派人去盯紧虞墨沉的动向，有事及时告诉本宫。”

凌卿辞不禁哼笑一声。

虞家军，百余年来精忠卫国，更是为大颐的开国皇帝立下了汗马功劳，名声响彻中原。

那虞墨沉，虽然不是舅爷爷的直系子孙，但也是堂堂正正的虞家后人啊。

可他居然跟岭南王的儿子有勾结，那还能是什么居心？！

抱歉，这支虞家军，将来只会是她凌卿辞的。

她不姓虞，但她也是脊梁硬直的虞家后人！

不出片刻，霜儿便完成了自家公主的吩咐，回到了飞鸾宫复命。

凌卿辞看着身侧的椅子，“坐吧。”

霜儿聪慧能干，也通她的心意。对她而言，不仅是侍女，也算是一个信得过的谋士。

霜儿已经对公主礼贤下士的举动习以为常，没有推脱，“公主定是怀疑虞小将军了。”

凌卿辞颔首。

这两年，丹砚长高了许多，不再适合男扮女装跟在她的身边。这就导致她前往丹砚府上的次数变多了。

虞墨沉应当是在近期注意到了这点，并且认为她迟迟不选他做驸马，就是丹砚的原因。

“虞墨沉想要陷害丹砚，理由显而易见。可是本宫更想知道，凌言非跟着蹚这浑水，有什么好处？”

霜儿沉思片刻，“奴婢以为，岭南质子应该是想获得您的信任。”

“这样啊。”凌卿辞倏然绽出一抹微笑。

“同样是质子......若是丹砚真的惹了事，而他告发立了功，便能踩一捧一，甚至挑起大颐和西丹国的战事。高，实在是高。”

就在她与霜儿聊得尽兴时，忽闻宫外传来一声太监的吆喝：

“陛下驾到——！”

“皇兄？”

她发自内心露出了甜软灿烂的笑容，连忙起身去迎，“臣妹不知皇兄大驾光临。”

“都说了多少次，皇妹不必在阿兄面前行大礼。”

凌慕辞身形修长，一袭灿金的龙袍衬在身上，比她年长两岁，和她一样生了双漂亮的丹凤眼，不同的是眉宇间透着温润端庄的气质。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飞鸾宫，“昨夜就想来这里和皇妹聊聊天，奈何奏折实在是多了些，好在今日休沐，也有空。”

霜儿自觉退了下去。

凌卿辞庆幸地点了点头，幸好皇兄昨夜没来啊，不然就不好解释了......

“皇妹先前举荐提拔的臣子，果然吃苦耐劳，是靠得住的人，替朕分担了不少烦扰。”

闻言，她也不再跟哥哥拘礼什么，娇俏一笑，“快说，皇兄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朕拗不过那些老臣子，下个月，还是要选妃了......”凌慕辞叹气道。

“难道，‘等候父皇母后归来，再张罗婚事’的说辞，已经行不通了吗？”

“嗯......群臣进言，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归期未定，后宫总不能一直空置吧？当下的局势如此，朕又不能明言拒绝他们。”

选妃一事，看似是皇帝的私事，实际上却是各路大臣往皇帝身边塞人的机会，牵扯很多。

先前因为某些特殊缘由，大颐有将近二十年没进行过选妃；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新皇登基了，群臣都望眼欲穿地盯着这件事。

凌卿辞勾了勾唇，打趣道：

“阿兄，父皇曾经有言，要靠后宫稳定朝堂局势的人，是无能之人哦。”

凌慕辞也不反驳她，竟然点头承认了这事：

“相比于父皇的手段，阿兄确实无能了些......可是像他那样集权，有那么多的事务需要处置，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少女眨巴着眼睛，“臣妹明白了。所以，还望阿兄今后注意身体。”

她说的，是两个方面的“注意身体”。

凌慕辞哭笑不得地咳了一声，小声问道：“那你，要不要陪阿兄一起，顺便选个驸马？”

“我要驸马做什么？”

凌卿辞轻嗤一声，“反正有阿兄疼我，父皇母后宠我，还有舅爷爷、老太傅他们......都喜欢我。”

“若是寻不到一人，对我能像父皇为母后那般折腰，卿辞可以不需要驸马。”

凌慕辞细想也是，便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言之有理，卿辞确实不缺这一个驸马。那，阿兄就先回去了。”

皇兄前脚刚离开，霜儿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公主......公主！”

凌卿辞有些吃惊，“虞墨沉那边这么快就有动静了？”

“何止是有动静？虞小将军都已经亲自抵达公子砚的府邸了！”

霜儿自己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都是懵的，急着要汇来报。

但是陛下刚才就在宫里和公主畅谈，她怎么敢进来插嘴，所以硬是等到了现在。

“服了，皇兄耽误我事了。”

凌卿辞随便给皇兄扣了一口黑锅，当机立断离开了飞鸾宫，上马，驾！

她也不知道她在操什么心，反正男人就没一个省心的东西，净是麻烦！

丹砚的质子府，是她多年前有意安排在飞鸾宫附近的，直接走过去，连半刻钟都不用。

骑马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当她抵达丹砚府邸的时候，她居然听到府中已经传出了厮打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想，她刚认养的那只柔弱小猫，怕是要被揍扁了。

这时却听霜儿安排的一个下人说道：

“这势头听起来，虞小将军他......好像打不过公子砚？”

凌卿辞：？？？

纵使刚才，有了那碗避子汤药的试探，凌卿辞已经意识到那看似弱不禁风的猫儿是藏了些身手的。

可是一听下人这样说，她还是吃惊得很。

阿砚的对手，可不是一般人，是虞墨沉！

是小将军，是万众瞩目、极有可能成为虞家军下一任统领的人选！

西丹国质子柔弱怯懦的名声早已在外，要是虞墨沉主动入府挑衅，却占了下风，那不就是笑话吗？

想到这里，凌卿辞并不急着入府干预两人的打斗，竟然只是嗔笑一声，“好玩。”

她朝周边的人淡淡睨了一眼，示意众人不要出声提醒，就这么在外头等候了片刻。

她听见，虞墨沉挣扎着嚎叫不停；但她一直都没听见阿砚的声音。

估摸着两人的斗争进入了僵持之境，她这才大摇大摆地领着霜儿进入了质子府。

太监高喝：“长公主驾到——”

里边的两个少年，果然纠缠扭打得厉害。

丹砚的余光瞥见了女子矜贵绝伦的身影，却突然撤下了身上的所有力道......

电光火石间，虞墨沉就看到自己身前的人，倏地被他打飞了出去！

那少年像块空心的木头一样，“砰”地一头摔在了地毯上，甚至还惊慌失措地扯下了身边一大片床幔。

就这么惨兮兮地躺在那儿，声线细微地痛哼着。

虞墨沉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凌卿辞：“......”

“咳咳。”虞墨沉强忍着被丹砚打出的伤痛，在凌卿辞面前跪下，“臣，参见燕阳长公主。”

“你下手，怎能这么狠。”

凌卿辞红唇微启，“他是西丹国的质子，若是出了人命，本宫和陛下该怎么跟西丹国交代？”

虞墨沉：“......”

胸口涌上一阵血气，他气得差点就没忍住想要告发丹砚的冲动，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男子？

此人看似柔弱不堪，还被他一拳打飞，但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装的！

这小质子身上的功夫，分明就厉害得很，在几个回合前对他下的手，简直......

可他能说吗？他不能说！

虞墨沉气得咬牙切齿，拳头紧攥。

他将来可是要统领虞家军的人，这种事情怎么能传出去......不对，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不过片刻后，他又有些庆幸地想，至少长公主看到的是他占了上风的一面，幸好。

他厚着脸皮，硬是让自己流露出嘲笑的神色，看向捂着胸口缓气的丹砚：

“臣......不曾想，西丹国的质子当真如此弱不禁风，就连这一下都遭不住！”

丹砚倒还非常配合他的伪装，水光在楚楚可怜的桃花眸中强忍着打转。

他颤颤巍巍地蜷缩着身子，“丹砚多谢虞小将军，手下留情......”

“只是丹砚身为大颐附属国的质子，一直都在府中老实本分地待着，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虞小将军......”

少年扶着床榻，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那瘦长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你！”虞墨沉的情绪顿时有些失了控。

回想起这十年多来，丹砚的确一直都在质子府里边老实呆着。

那他总不能说，都怪长公主这两年开始耽于男色吧......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虞墨沉哪能料到，其实丹砚和凌卿辞的交情，远比他所猜测的“两年”要深远得多，消息更是互通得很？

他心里还在挂记着，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了自己昨夜派人冒充西丹使臣，给丹砚带了西丹国特有佳酿的事情。

“你少明知故问！好好给本将军记着，不该动的心思，就别动！”

虞墨沉实在是不想再看见丹砚的这张脸了！

他刚才会忍不住出手打他，就是因为他进来后，丹砚一言不发，却一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虚弱笑容看着他。

那笑容，嘲讽意味十足，简直生来就是膈应他的！他忍不了！

行了礼，虞墨沉就要离开质子府。

他面带恭迎的微笑，目光落在凌卿辞身上，带了些不舍：

“纵使以前有些误解，但臣的本领，想必公主殿下已经窥见一斑了......”

“嗯，”凌卿辞意味不明地应了声，“你身上确实是有些本领的。”

闹笑话的本领罢了。

但是，若要说起“以前的误解”......这回可是虞墨沉自己主动提起的。

回想起那些往事，凌卿辞眸色微暗。

那些事情，能叫误解吗？

分明是那时的虞墨沉不知她公主的身份，习武时却因为她是女儿身，便屡次对她出言不逊！

那是明晃晃的恶意！

“霜儿，本宫记性不大好。”她忽然问，“一事归一事，虞小将军伤了西丹国质子，险些破坏两国情意，该怎么罚？”

“回公主，该打十五板。”

“那还等什么呢？小将军，就地领罚吧。”

闻声，虞墨沉顿时伫在了府外，僵滞的模样像个石像。

他难以置信地询问，“当真要罚？”

“那不然呢？”凌卿辞看着错愕不已的虞墨沉，“虞家军子弟向来恪守规矩，师兄，你该不会想抗罚吧？”

她与虞墨沉师出同门，于礼，叫声师兄也未尝不可，但自从她十四岁后，几乎没有这样唤过他。

虞墨沉似乎被那声“师兄”打动了。

他咬了咬牙，便还是老实地让那些侍卫按住了，准备领罚。

十五个板子，对于多年习武的他而言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有同门的情谊在，师妹肯定舍不得对他下狠手......

“啪！！”

不曾想，超乎想象的剧痛，就这么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背上！

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虞墨沉哀嚎着趴在长凳上，双目齐齐瞪大——

这才想起他刚刚还被丹砚打出了内伤。

长公主这回，怎么是动真格的啊！？

“慢着，师妹......师妹！啊！！！”

凌卿辞满意地咧嘴笑了。

面对虞墨沉的求饶，她视若无睹。

嘱咐了霜儿好好在外边数着挨板子的次数，转身便又进了丹砚府中。

“啊！！求师妹......求公主殿下宽恕啊......啊！”

一阵阵惨叫声在质子府外头响起，惨绝人寰。

可府中，凌卿辞对此充耳不闻，完全是另外一副场景......

“痛吗，阿砚？”

少女拖着优雅的步子，漫步到他身边，温软的话音听起来，好像很关心他。

“疼......”丹砚坐在地上，轻轻应道。

可下一秒，他便被眼前的女子猛地扼住了喉咙！

“觉得痛，那你就去死吧！”

凌卿辞目不转睛，低头观察着他在这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所有表情，“死了，阿砚就不会觉得痛了......”

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她看见，丹砚的表情从惊愕转为醒悟，继而变成释然。

竟是视死如归的释然。

没有一丝埋怨反抗。

窒息的感觉蓦地撤离了喉间，丹砚回过神来，眼瞳中荡漾着难以言喻的光。

他瞒了她这么久，可是她居然不杀他......

“小阿砚，藏得挺深啊。”

凌卿辞浅笑着，收回了手，“本宫年幼时那么多次与你比试武功，你为何要装作不会呢？”

哪怕她屡屡恨铁不成钢地用戒尺训他，他居然还在坚持装下去，何必呢！

少年深吸了几口气，气若游丝，“阿砚不想伤害主人，哪怕以任何缘由，都不想......”

“本宫那时，不算是你的主人。”凌卿辞皱起了眉头，“自作多情！”

虽然是责怪的话，可丹砚却从中莫名听出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他愈发得寸进尺：“那时候的阿砚，奉命假扮丫鬟。既然要跟随伺候公主，叫主人也没有不妥。”

凌卿辞轻笑着，默许了。

谁让她就喜欢听他喊这一声“主人”，很受用。

“方才虞墨沉动手打你，怎么就不装下去了？”

“因为他那种人，不配觊觎主人。”

小猫似的少年在这一刻，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以前是怎么低看主人的，阿砚一直都没有忘......”

凌卿辞沉默了片刻。

嗯，她也没忘，一辈子都不会忘。

起初母后送她去军营学武时，为了让她学得真材实料，特意嘱咐了舅爷爷不要声张她的身份。

她自幼娇生惯养，但是该刻苦的时候，同样愿意隐忍刻苦。

在一视同仁的教导之下，她因为天赋异禀，进步迅猛，舅爷爷还是忍不住表现出了他对这个徒儿的喜欢。

于是，虞墨沉嫉妒心起，时常将她视为眼中钉，屡屡私下找她挑衅，而他最常说的话便是——

“真不明白，你不过一个小姑娘，大将军怎就那么有耐心去教导你啊？”

“小姑娘学武，能保家卫国吗？不能的话，还学了作甚？”

“你怎么还不回家绣花啊？”

他总是放出诸如此类看低人的话语......皆因她是一个女子！！

后来，卧薪尝胆，隐忍苦练数年，她是公主的身份突然就公之于众了。

十四岁那年，军营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小比试中，她第一次打赢了虞墨沉。

更为惊喜的是，父皇和母后随即光明正大地驾到军营，赠了她一把新灿灿的银枪，上面缀着漂亮的红缨。

这把枪，更重，却也更趁手了。

“娆儿如此英武，出类拔萃，必将是大颐的栋梁。”

父皇毫不吝啬地当众称赞她，母后也亲手为她擦拭了盔甲。

军营众人目瞪口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怠慢她了。

至于“娆儿”，是她的闺名，也是她一开始在军营习武时的化名，父皇和舅爷爷尤其喜欢这样唤她。

据说她在三岁时生了重病，一直不好，太医们束手无策，母后试着请了寺中高僧给她看看。

那大师说，她身上煞气很重。不过，只需取一个温婉的闺名就能化解。

说来也神奇，这闺名一起，那场病果真没几天就好了。

凌卿辞撇了撇嘴，她虽然有了这个闺名，但她始终都觉得她是个煞气挺重的人。

“放心，就算这世上只剩虞墨沉一个男人了，本宫也不会看上他。”

少女轻哼一声，不屑地挑了下眉。

舅爷爷人很好，就是不太懂少女心事呢......

他以为虞墨沉与她从小拌嘴拌到大，算是青梅竹马，又是同门，容貌也不错，总会有些情意。

殊不知，她只觉得虞墨沉吵闹，膈应，倒胃口！

这么一想，凌卿辞又觉得眼前的小猫更顺眼了许多。

“那本宫刚才这般勒着你，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你又为何至死不肯反抗？”

“隐瞒主人，是大罪。”丹砚很有自知之明地答道，“阿砚这样做，本就该死的......”

哟，原来还是明知故犯的？

偏偏他都这样回答了，凌卿辞居然还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再度问道：

“本宫方才使出那般力气，难道，你真就一点也不怕吗？”

那可是命啊，一辈子只有一条，说没就没的命。

但这一刻，少年回答得前所未有地认真，“若是阿砚的命，阿砚的一切，本就是主人给的呢......”

主人给的命，当然可以让主人收回。

凌卿辞愣了一瞬。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丹砚眼里应该是个纯粹的恶人，一个剥夺了他自由，掌控了他一切吃穿用度的恶人。

她知道他会像宠物一样依赖她，但她不理解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丹砚可是西丹国嫡出的太子，若非当年她求着父皇选了他来做质子，他的日子怕是不知道该有多滋润。

莫非，这只小猫让她圈得太久了，都直接被她圈傻了？

凌卿辞看不得他这副诚恳的模样，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

“你身上，可还有什么本事，是一直瞒着本宫的。”

丹砚垂着眼睛，“这回真的没有了......”

“罢了。”凌卿辞打趣一笑，“虞墨沉方才，为何突然忍不住对你动手？难道昨夜的事情，让你轻易透露出去了不成？”

“阿砚没有......”

丹砚十分无辜地摇着小脑袋，“明明阿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着看他，他便突然气急败坏，一拳挥了过来......”

话音刚落，虞墨沉的哀嚎声又穿缝插针地从外边传了进来。

凌卿辞的心情很好，揉着丹砚的脑袋，“你再笑一个给本宫看看。”

看看她会不会也想一拳打过去。

丹砚照做，薄唇微微弯起，笑得乖巧温和。

凌卿辞瞧见了，愉悦得心尖尖都有些发痒。

她突然俯身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阿砚笑起来这么可爱，本宫怎么可能会打呢？”

太奇怪了，想来是个人都舍不得打吧？

莫非虞墨沉不是人。

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缓缓在少年的手腕上摩挲着，最后停在一处脉搏上。

凌卿辞微蹙眉梢，“可是阿砚居然瞒了本宫这么久，本宫真想废了你这身武功！”

“都听主人处置。”丹砚乖乖地把手交给她，一动不动。

凌卿辞便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若是她用力按下去又当如何，最后得出结论——

折了爪子的小猫，一点也不好玩。

算了吧。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落在丹砚胳膊上的伤口处。

她嫌弃道：“起来吧，去拿些干净的细布来。”

“公主，虞小将军的十五大板已经罚完了。”

霜儿进入府中，向自家公主复命。

怎料却碰见，凌卿辞在亲手为丹砚包扎伤口。

她慢条斯理地，将细布一层接一层缠在丹砚的手臂上。那模样，极为耐心，眼中的占有欲不掩分毫。

不过很快，霜儿便淡定下来了。

上个月前，飞鸾宫门口那只鹦鹉阿花的腿受了伤，长公主殿下也是亲自去包扎的。

看来，对于她家殿下而言，宠物也确实是一个很正经的名分......？

“打完了就行，坐着吧。”

凌卿辞漫不经心地应声，手上为少年包扎的动作，是一下也没停顿。

“主人，这样的事情，阿砚可以自己来的......”丹砚轻声劝阻。

“你这是在嫌本宫麻烦？”

凌卿辞突然发力，布条在他伤口上狠狠缠了一圈！

丹砚瞬间吃疼地绷紧了肌肉，硬是忍着没发出声，眉头却很可怜地皱了一下。

女孩嗤了他一声，随手在那细布末端打了个结，“本宫的阿花都没嫌本宫麻烦，你还挑什么？麻烦死了！”

丹砚心中委屈，但没有出声表明。

他哪有嫌她......

可是听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原来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如飞鸾宫门口的小阿花！

偏偏这时，在外面挨了板子的虞墨沉心有不甘。他让身边的人搀扶着他，再次进入丹砚府中。

结果他一进来，就目瞪口呆地瞧见了这样一幕......

虞墨沉怔住了，“长......长公主殿下贵为金枝玉叶，怎能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

“伺候人？”

凌卿辞有些好笑地抬眸，瞄了他一眼，“小将军见过本宫伺候人是什么模样吗，怎能这样妄下定义？”

未等虞墨沉反应过来，她又开始自顾自地说道：

“不对啊，虞小将军明明是见过的，看来......小将军有点容易忘事。”

话音刚落，少女倏然上前几步，“噌”的一下拔走了他身边一名侍卫的剑！

她信手拈来地耍了个漂亮的剑花，肆意大笑出声：

“来呀！本宫倒要看看，又是谁想来试试本宫的伺候了！”

银光闪耀，触目惊心，那掠夺的动作之快，就连那名侍卫都没及时意识到自己的武器被抢了！

一旁的霜儿不禁投来了崇拜又钦佩的目光，她的长公主殿下，确实是非常通晓伺候人的奥义——

即，用刀枪的那种“以德服人”。

而虞墨沉，瞬间面露难堪。

在他身体康健的时候，尚且无法打得过凌卿辞；现在他已经被板子拍成了这副模样，就更加毫无悬念可言了。

“师妹的身手了得，自然是......”

“且慢。”

那些恭维讨好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被凌卿辞无情打断了：

“师兄妹之间的称谓，本宫能使得，但你可使不得。”

“咳，是臣僭越......”

像是被人接连浇了几盆凉水，虞墨沉今日的心情一下就堕落到了极点，更不要说现在还有外人就在一旁看着——

丹砚此刻，明明还背对着他坐在边上；可是他好像又看见了丹砚那副嘲讽至极的笑容，而且每一个细节都异常清晰！

虞墨沉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呛了一口血，“那......那臣，就先告退了！”

被人架着离开的时候，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都有些颤抖。

“公主。”

等虞墨沉走远了，霜儿瞄了丹砚的背影一眼，便跪在凌卿辞面前道：“奴婢以为，把公子砚的武功留下来，以后会有妙用。”

凌卿辞似乎毫不忌讳丹砚就在现场听着，点头示意她坐着说，“说来听听。”

霜儿愣了一下，见凌卿辞没有让丹砚退下的意思，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说道：

“公子砚病弱怯懦的名声在外，实则本领高强，可以暗中替公主完成许多......公主在明面上做不得的事情。”

闻言，凌卿辞红唇弯起明媚的弧度，“霜儿果然很聪明啊。”

她自然是一早就想到了这个用途。

只不过，需要借另一个人的嘴说出来罢了。

“但阿砚是本宫专有的宠物，身为宠物，就该待在本宫打造的笼子里面好生养着，自然无需再帮主人做什么事情。”

她翩然转眸，笑着看了丹砚一眼，“是不是呀，阿砚？”

丹砚把头埋低了一些，让人看不到他深棕色的眼睛。

霜儿的意思是，他能帮得到她，而且能帮她做很多事情......

他，不想只做她的宠物。

他很想帮她，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明明心中有万千思绪，可最后，他却低声应道：“是。”

凌卿辞忍不住调侃起来，“身为宠物，应该做什么？”

“乖乖的，让主人开心。”

下一秒，少年的下巴就被她的长指挑起，“阿砚，这世上的‘开心’，可是有很多种的。”

她的声音，灵动而清亮，“不过，你能给本宫的‘开心’，就和阿花不一样......”

丹砚瞳眸大睁，看着那副修长如玉的手落在他衣襟上，轻轻一挑，又在他露出的锁骨上摁了一下......

随后就挪开了。

凌卿辞笑着看他，只是一番这样简单的撩拨，他就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阿砚，好像很期待这份开心？”

丹砚浅浅地舒了一口气，俊美的面容归于平静，“能得到主人的喜欢，自然是期待的。”

凌卿辞凑近了他的面容，若有若无的梅花淡香晕开在少年的鼻息处。

她轻轻咬着他的耳尖，气息喷洒落在他的耳廓上，玩味又暧昧：

“兴许过些时间，本宫就会来你这里寻开心了......”

_

丹砚回过神的时候，梅花本就微弱的香气已经散去了。

他贪恋地望着女子缓缓离去的背影，呼吸变得有点散乱。

他终于不再克制自己躁动的心跳，眼中翻涌着偏执的情愫。

“娆儿......”

一声声淡淡的呢喃，逐渐消失在质子府中。

他也好想叫她一声娆儿。

想要，光明正大地这样唤她......

娆，意为柔弱娇艳。但是在凌卿辞面前，丹砚只记得后两个字。

她是人间极致娇艳的存在，这个“娆”字，生来就是属于她的......

就像是——

银装素裹，幽梅傲立，分外妖娆。

待到两人远离了质子府，霜儿才小声提醒道：

“公主，您也真是的，下手这么狠，也不怕小将军今日下午就去向大将军告状......”

从君臣的关系看，虞大将军自然管不了长公主的事情；但是从师徒和亲人长辈的关系看，凌卿辞还是要听一听虞大将军的话。

凌卿辞轻笑，“怕什么？大颐的明文条例就摆在那儿，舅爷爷肯定不会偏袒他。”

“可是按照大将军的脾性，他兴许会认为您在逢迎讨好一个附属国的人，失了大颐的骨气......”霜儿心中犯忧。

“看来，霜儿对于舅爷爷的认识，有些不全面。”

凌卿辞笑得明媚，“舅爷爷性情固执，在小事上偶尔糊涂，但大事绝不糊涂。若是父皇在位时，本宫像这样护着丹砚，舅爷爷自然会生气。”

她的父皇，对外是一个极为心狠决绝的人，在位期间，隔壁的西丹国为了苟活下来避免战争，不得不俯首甘为大颐的附属国。

就连西丹国君主原本的“唐”姓，都被父皇赐姓变为了“丹”姓——

像极了中原以往的君主，册封那些异姓诸侯时，赐了对应的封地名冠为姓氏。

“然而当下是本宫的皇兄继位，两国之间的关系，比起示威，更需要好好地稳固，省得让西丹国生了找麻烦的借口。”

虽说两国要是真的打起来了，大颐肯定能打得过西丹国，但那些藩王不就有了可乘之机吗？

这是凌卿辞绝对不允许的。

毕竟她还一直计划着，等大局稳定些了，她就要亲自出征削藩。

“大势当前，舅爷爷是个明眼人。虞墨沉要是敢将此等威胁大颐安危的事情告状，反而是他自讨苦吃。”

“公主英明。”霜儿很快便意会一笑，“那倒要看看虞小将军有没有这点自知之明了，可别在大将军那边闹了笑话。”

“还不止呢。”凌卿辞凤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他和岭南质子凌言非有所勾结的事情，日后若是让本宫找到了更多证据......舅爷爷知道了，怕是会亲自把他打一顿吧？”

可惜这次，那两人勾结起来的唯一证人竟是丹砚，说出去也难以让众人信服。

她需要更多时间，去发掘那两人之间的联系。

主仆二人回到飞鸾宫时，芸儿正在帮忙投喂鹦鹉阿花。

阿花看到凌卿辞回来了，高兴得连它最喜欢的燕麦也不吃了。

它站在竹条上扑腾着翅膀，却很自觉地没有飞起来，“欢迎主人～欢迎主人～”

凌卿辞饶有兴致地接走芸儿手中的鹦鹉口粮，“本宫来喂就好。”

阿花亲昵地啄了啄凌卿辞的手，又叽叽喳喳地高歌几句，便歪着脑袋等待投喂，“主人！”

少女倏然笑了，丢了一粒燕麦过去，“你叫起来，好像没有小阿砚好听。”

嗯......各种意义上的叫，都没有他好听。

阿花一伸脖子衔住燕麦，“喳？”

_

就算是休沐的日子，京中军营依旧热闹，许多虞家军的子弟在这自主操练。

护国大将军虞意钧，老当益壮，亦不曾懈怠，在营中巡视，陪着诸位士卒。

这时，虞墨沉就被人用担架扛着过来了。

他紧咬着牙，俨然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将军......”

“怎么回事？”虞意钧皱着眉头，“你怎至于被人打成这样？可是平日里的练习懈怠了？”

虞墨沉下意识就要说是被丹砚打的，好在他还清醒，居然没被师父的话带偏：

“回大将军，末将没有被人打，而是......是燕阳长公主对末将用了刑......”

他一副大义凛然、骨气铮铮的模样，说他一拳就将丹砚打飞，结果被责罚了。

“公主对末将依律法用刑，末将忠心耿耿，没有怨言！但末将认为自己没错，我大颐的骨气，绝不能丢！”他理直气壮地高呼。

喊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就连其他的子弟兵，都受到了他情绪的感染。

旁人纷纷附和，“虞小将军言之有理！”

“就是！我大颐何时要对一个附属国的质子忍气吞声！”

虞意钧听得眉梢紧锁，片刻后，他却倏然怒道，“幼稚！这十五板，还真是教训得少了。”

他猛地抓住虞墨沉的肩膀，想着再添点教训，却又顾及到虞墨沉重伤在身，便恨铁不成钢地松开了。

“本将军屡屡教导你们，沙场征战上切勿意气用事，该养精蓄锐便养精蓄锐，必要时自然锋芒毕露。家国大事也是同理，这么快就忘了？！”

总这般沉不住气，让他如何能安心地把这支虞家军传下去。

他厉声道，“更何况那西丹国质子本就柔弱不堪，难道你没事找他，以壮欺弱，又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虞墨沉万万没想到师父这回还会站公主那边，有些难过地低声道：

“末将忍不住教训他，是因为......他居然敢觊觎公主！”

虞意钧没好气地笑了，“你若对公主有心，自己想办法争便是，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像什么话？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比不过他？”

他虽然有意撮合虞墨沉和小公主，但他不会因此干涉小公主的决定。

想让公主看上，成为大颐的驸马，不就得各靠本事吗？

那些告状的话，说一句就被拆一句，虞墨沉着实没了半点耐心。

他终于选择抛出杀手锏：“实不相瞒，长公主她......居然屈尊为那质子包扎伤口，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末将实在......”

“哟！实在什么啊？”

惊鸿般明艳的女子突然现身。

她潇洒地挑起长枪，倏然指在虞墨沉的颈侧，“看来小将军实在是想再次领会一下，本宫是如何伺候人的！”

躺在担架上的人，被她吓得呼吸骤停！

他这会儿还在当面告状，这不就尴尬了吗......

然而，虞意钧目中却荡漾着慈爱和宠溺，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会儿又不是比试，这随意把枪架在师兄脖子上的坏习惯，娆儿还是一点都没有改。”

“师父明鉴！虞墨沉他冤枉娆儿，娆儿委屈啊！”

凌卿辞顺手把银枪负在背后，那阵狠戾的气息仿佛也跟着这一动作收敛了起来。她变了个人似的撒起了娇：

“娆儿记得，往常师父的战马受伤了，师父也常常亲力亲为替马儿包扎，难道这也算是屈尊伺候么？”

虞意钧跟着想了想，原来小公主这是把丹砚当成牲畜了，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只有屡屡碰壁的虞墨沉，总觉得这比喻不大对劲。

凌卿辞看着脸色难看得仿佛快要滴墨的虞墨沉，突然又露出了一抹笑容，称赞道：

“好在小将军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丹砚打飞了，也算是给了丹砚一个下马威。日后他回国继承王位了，也该知道敬畏大颐是不是？”

虞墨沉有苦说不出，不得不支起笑容奉陪：“谢公主夸赞......”

“这有什么好夸的？”虞意钧有些不屑地插嘴，“身为虞家军的子弟，他以强欺弱，总不能打不过吧？”

真·打不过丹砚的虞墨沉：“......”

傍晚，他被手下抬回了自己的府中。

再次想起了凌卿辞使用的那个比喻，他脑中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带了点颜色的想法浮现——

“马......马是用来骑的啊。”

长公主她，这是把丹砚......？

刹那间，虞墨沉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连连摇头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虞墨沉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听闻丹砚直到今早都还活得好好的，他连忙前往丹砚府上一看，结果真就一点收获都没有，还让他白挨了一顿板子？

明明他得来的消息，都十分确切地说：长公主收到了凌言非的密信后，便去见了丹砚。

像丹砚这种小国质子，急于攀上大颐公主高枝，肯定会腆着脸为公主献上那份，他派人假冒西丹国使臣送来的西丹佳酿。

而公主看过了凌言非的信，肯定要检查丹砚府中的吃食，所以......丹砚不论如何都得中计了才是。

难道是凌言非那家伙不靠谱，就连写个密信都要偷工减料，害他白费一场功夫不成？！

他顿时有些恼怒地吩咐家仆：“明日晚间，让岭南质子去老地方见我！”

_

第二日早朝。

身负摄政之权的燕阳长公主凌卿辞，看着她皇兄坐在龙椅上，十分不情愿地公布了选妃的事宜：

“等各家官女子的名册都拟好了，便和画像一并送去飞鸾宫，交由皇妹初步筛选；礼部和钦天监择日举办选妃大典。”

满朝大臣，目光炙热，纷纷激动地跪下，直呼圣上英明。

“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如今陛下愿意早日开枝散叶，大颐的后世江山真是不愁不稳啊！”

凌卿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人人看似都在关心陛下的子嗣，实则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跻身成为大颐的外戚......

得，皇兄才继位半年，群臣便已经替他考虑起了身后事，妙极了！

只是皇兄为什么还要把初步筛选官女子这种事情，交给她？倒是去找沈老太傅商量啊，找她做甚......

不过很快，她便记起了其中的缘由：

早在皇兄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属意沈老太傅最小的嫡孙女沈凝欢了。

此事若是与太傅协商，让沈凝欢碰见了，难免有些尴尬。

另外，常言道“后宫不得干政”，但后宫的一切风云，往往牵制着朝堂上许多事情......

太傅一职，虽是文臣之首，却并无实权。

在皇兄根基不稳的情况下，直接立沈凝欢为皇后，几乎等于让其他大臣彻底死心，失去了卖命的动力。

就在这时，又有大臣前来上奏：

“陛下，继西丹国的使臣携带厚礼抵京后，他们嫡出的公主丹栀，也已经进入了大颐境内。预计七日后，便能抵达京城了。”

不用想都知道，西丹国在这个节点送一个公主过来是什么意思。

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凌卿辞怜悯地叹了口气，她的皇兄，好像也不太容易啊......

下朝后，凌慕辞便单独将她留了下来。

他坦言道：“朕只打算正娶欢儿一人，选妃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大局稳定了，朕，迟早要遣散后宫的......”

“想不到，皇兄竟还是个痴情之人啊？”

凌卿辞挑眉一笑，“看来，这便是皇兄将初步筛选名册的事情，交给卿辞的原因啦？”

他没学到父皇把控朝堂的手段，倒是学来了父皇的痴心，这叫什么事啊......

“不错......阿兄现在，也只信得过皇妹了。”凌慕辞面色微凝，深吸了一口气。

“皇妹只需帮忙选一些能够帮忙牵制得住朝堂的大臣家的女子，便足矣。”

兄妹二人立刻达成了共识。

凌卿辞无奈点头，“行！”

_

“丹栀啊......”

飞鸾宫内，凌卿辞坐在案前，查阅着已经送来的官女子名册和画像。

她随口问向一旁坐在笼中的丹砚，“西丹国这次送来的嫡公主，应当是你的亲妹妹了？”

两年前，丹砚不再适合假扮丫鬟侍奉左右，凌卿辞便命人精心打造了一副镀了金的笼子。

若是丹砚来了飞鸾宫，她便常常让他呆在这儿。

金丝旖旎，弯曲勾勒出好看的曲线，外边镶着精致的浮雕，里边关着个乖顺好看的人——

真不失为人间极致美丽的乐趣。

为了方便丹砚在里面待着不会太过压抑，她还特意要求把这副笼子做得大了些，里边甚至可以容纳两人。

“阿砚并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

丹砚坐在笼中，垂着眼睛，旁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本来是该有个妹妹的。但是母后，在阿砚还没出质大颐的时候，便怀着七个月的妹妹薨了，一尸两命。”

“......”

凌卿辞并不了解丹砚家族中的事情，没想到她只是随便一问，居然还能戳到丹砚的痛处。

“搞了半天，原来是西丹王的继后所出的公主......”

她心情舒畅了许多，“这样看来，只需把她许配给其他老实本分的藩王嫡子就行了，可以不用劳烦皇兄咯。”

芸儿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赞叹道：

“咱们大颐的长公主就是厉害！同样都是公主，但咱们的主子，却可以操控其他公主的命运呢！”

“命运么......”

凌卿辞却突然有感而发，“若是昔日，父皇统治的手段不够狠，若是本宫不受父母和皇兄的宠爱，若是本宫的性子不够强硬......”

她指头在丹栀的画像上点了一下，“兴许，我便是今日的她了。”

“公主您，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芸儿只当她在妄自菲薄，连忙劝解。

凌卿辞没再说什么，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她很清醒。

回想起以往，她被迫隐瞒了公主的身份在军营中习武，受到了同门那么多的偏见和鄙夷。

凌卿辞曾经不解、甚至埋怨母后——

明明父皇和母后在宫中一直都宠着她，为什么到了习武时却要这样叮嘱舅爷爷，白白让她吃了这么多时日的苦。

后来她便明白了，也很感激母后的决定：

正是因为她吃过了这样的苦，她才有机会意识到，多数的女子在这普天之下，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尽管在父皇的改革下，大颐的民风相对开化，女子能够从商，甚至参加科考......

但适龄嫁人，仍然是大多女子最好的命运，毕竟她手头名册上那些官女子，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若是她的一生，完全在父母兄长的娇纵宠溺之下、在外人的讨好逢迎中长大，那她和笼子里阿花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要牢牢抓住她大颐长公主的身份，要完成世间许多寻常女子都做不了的事情，才不枉走过这一遭。

“寻常的布衣女子也好，官女子也好，哪怕就是西丹国的公主，也不过是一众难以安排自己命运的可怜人罢了。”

凌卿辞轻轻合上手中的名册，“但本宫，不做可怜人。”

听着她细碎的念叨，看着她忙于处置公务却不觉烦倦的身影，丹砚的思绪，逐渐穿梭到了十多年前......

眼中的光泽，渐渐在氤氲起的水雾下变得恍惚朦胧。

西丹王的先王后，苏氏，最疼爱他的生母。

早在他刚记事的时候，他便见过母后满心期盼的样子，在私底下悄悄告诉他：

久闻他们的宗主国大颐，律法开化。

（ps：弱国附属强国，那么这个强国就叫宗主国。在我国古代，我们周边的那几个小国都曾是我们的附属国哈。）

在那边生活的女子，可以做许多西丹国女子做不了的事情，例如读书、经商。再有些本领的，甚至还可以和男子一样参加科举做官。

“你的三姨娘已经带着一些家资，迁徙去往大颐经商啦！”

母后期待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有朝一日，母后也一定要亲自带砚儿过去看看......”

想到这里，丹砚低头苦笑。

造化弄人，机缘巧合之下，他倒是顺顺利利地来到这里了。

可是母后，却因为那些人......

最终怀着未能出世的孩儿，死于非命，永远留在了西丹国冷冰冰的陵墓里。

少年眸底深邃的暗光转瞬即逝，嘴巴嚅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还有些颤抖：

“母后......砚儿真的很想你......”

凌卿辞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转过头，凤眸一睨，“你刚刚，说话了？”

丹砚没有和她掩饰什么，“在思念母后，又想着自己的处境，有些哀伤。”

“哀伤有什么用？虽说本宫在这里待你苛刻了些，但也想办法让你学了很多东西不是？”

少女轻挑嘴角，精致的脸蛋忽然凑了过来，隔着数道金丝与他相视，“你的母后若是在天有灵，总归不会对你太过失望。”

虽然说，她一开始的本意是想把他训教成一只有趣的金丝雀，好让自己看了高兴而已......

丹砚有些发懵地望着她，愣了片刻。

其实他，从未觉得她有苛待过自己......

如果这也算苛待，那他早些年在西丹国的遭遇又算什么？是炼狱吗？

后来再过了几年，他便万般无助地在几个西丹国使臣的陪同下，乘着马车，前往大颐的盛京当质子。

马车就要驶入宫门，只有八岁的丹砚万般渴望地睁大了双眼，打量着这个母后梦寐以求、一直都想来看看的地方。

大颐的京城车水马龙，拥有他在西丹国绝对看不到的繁华景象，尽管，它还是与母后描述的那般有些出入。

末了，他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听着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毫无选择地进了宫......

大颐最原先的质子府，跟浣衣局是一体的。最为离谱的是，在大颐当质子，居然跟浣衣局的宫人是同一个待遇。

他知道，沦为质子，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受欺辱罢了；而那一切繁华，怕是很难再次看到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改变命运的那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他成为质子的第七日——

视野的边际，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小公主。

日光照在质子府规整的石砖上，像是镀了层金粉。

而她，就这么踩着一路的金粉，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打量着他：

“你是想伺候宫中所有人，洗一辈子的衣裳，还是只伺候本宫一个人？”

丹砚仰头看着凌卿辞的面容。

隔着眼前的几道金丝，他好像，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幕。

他再次透过她明媚得意的笑容，看到了深藏于心底的光，和他这一生，唯一偏执的念想。

“是，阿砚多谢主人有心栽培。”少年倏然弯起了唇角。

_

“虞墨沉，你不要这么看不起人！”

晚间，竹林中突然传出一声压抑着声响的怒骂，“不过是写封密信而已，我还不至于想着要偷工减料。”

一处阴暗的宫闱之下，借着竹林的掩护，凌言非与勉强恢复到能够动身的虞墨沉相遇了。

闻言，虞墨沉拄着拐杖，缓缓坐在台阶上，“既然是误会，那就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才是。”

可是静默了半天，他还是想不明白，“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丹砚敢这样算计公主，公主又怎能看起来跟无事发生一般？”

那可是凌卿辞啊！

同门学武了这么多时日，凌卿辞平时有多任性，下手有多狠，他都看在眼里。

可如今她都被人这样算计了，这不杀之而后快，还一直维护着丹砚，做什么？

凌言非谑笑一声，试探道：“那总不能是到了这一步，公主还清醒地惦记着，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挑起了两国的战事吧？”

虞墨沉摇了摇头，他打心底觉得，凌卿辞没有那么大的格局。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凌言非讨好地笑道，“虞兄，你真是不懂少女心事啊，公主她定是将这一切故意做给你看的。”

“这话怎讲？”

“难道虞兄就没有发现，丹砚的样貌，和你有两三分的相似吗？”

虞墨沉怔了一下，稍作思索，“你还别说......好像确实是有这回事！”

难怪！难怪他总觉得丹砚的那张脸让他看得这么别捏！！

“虞兄先前和公主有那些误会，时间长了，公主定是冷了心，才在两年前找了一个相似之人寻求宽慰，顺便刺激您......”

凌言非再次暗示道：“您和公主是青梅竹马，公主心里，定是还有虞兄的。”

“这样看，便解释得通了......”虞墨沉顿时显露出大悟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世子爷看的，还挺透彻。”

凌言非微笑，“能帮小将军分忧，我自然是乐意的，只希望小将军获得虞家军统领之权后，能如约帮帮我父王。”

“你现在帮了我，届时我自然会帮衬回去的。”虞墨沉爽快地应了，“到时候，你父王不会真的搞事就行。”

凌言非掩饰着瞳中讥讽的暗色，“嗯，不搞事。”

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只剩虞墨沉比较好骗罢了。

不搞点大动作，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得他隐忍了这么久......日后虞墨沉得了虞家军的统领大权，他一借势，就是他和父亲翻身之时！

“哦，对了。”

虞墨沉莫名有些心绪不宁，连忙换了个话题，“陛下要举办选妃大典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希望，我堂妹能当皇后。”

“虞兄这是希望我能帮到什么忙？”凌言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陛下与沈老太傅最小的嫡孙女颇有情意，有她在，我堂妹便没这个机会。”

虞墨沉目中多了几分深意，“五日后，便是老太傅的七十大寿了。沈府难得决定要大办一场，设宴款待群臣和皇亲。”

“那时候我便会给世子爷一些香料，反正沈凝欢姿色绝佳，你去把她......”

剩下的内容，他没说，但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他要彻底断送了沈凝欢进入后宫的机会。

凌言非淡然抬眸，一双狭长的眼睛与他对视了片刻。

“好。”

......

夜空的月，已经移去了夜幕的正中央。

两人细细碎碎地计划了许久，终于商讨完毕。

遥望虞墨沉拄着拐杖艰难离去的背影，凌言非却倏然冷不丁的笑了起来：

“呵，还真是好骗的很呢......”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燕阳长公主跟那西丹国质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虞墨沉，也不知你是眼瞎了还是真的蠢，怎能真把自己当公主的青梅竹马？”

回忆起十年前，他意外瞅见的那一幕，凌言非更是目光阴翳。

他堂堂岭南世子，忍气吞声在浣衣局洗了那么多时日的衣裳，但是呢？

那名只来了七天的西丹国质子，突然就被年龄相仿的小公主带走了！！

同样是质子，可丹砚就这样轻易去了公主的身边......

而他，明明身为大颐的皇室宗亲，却一直待在了浣衣局，伺候了足足十多年的人。

“虞墨沉也好，丹砚也好，所有人也好......”凌言非隐忍低吟着。

都将是，他和父王夺回皇位的垫脚石！

他攥紧了拳头，几乎快要掐掉了手心的全部血色。

......

月光透过竹叶落在石砖上，斑驳的碎影突然窸窣地摇曳了一下，轻微得像只是有秋风扫过。

凌言非和虞墨沉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方才的一切对话，转眼间就被霜儿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凌卿辞。

“本宫很喜欢你。”凌卿辞赞许地拍了拍霜儿的肩膀。

被锁在笼中的丹砚本是有些困意的，一听到这声赞赏，整个身子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少年苍白的手腕上，那串银质链子也随之发出一阵悦耳的清响。

凌卿辞低眸瞄了他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继续称赞起霜儿：“真不愧是柳家‘步如风’的传人。”

柳家传有一种需要自小修炼的秘术，能使人在结构极其松垮的物件上仍旧稳住身形，并且做到健步如飞、气息收放自如。江湖人称“步如风”。

而霜儿，刚刚就一直收敛着气息，使用秘术潜伏在竹林那看似无法藏人的高处，倾听着虞墨沉和凌言非“密谋”。

“奴婢感恩公主厚爱，此生定然不会让公主失望。”

霜儿娇俏一笑，脸颊漾出浅浅的梨涡。

其实她并非是像芸儿那般从小侍奉公主到大的宫女，而是在前年的夏季，才来到凌卿辞身边的。

她出身的柳家，曾经出过许多侠之为民的人物，在民间广为百姓乐道。

然而就在前年春末，大颐梧江以南的地带山匪横行，烧杀抢掠。柳家仗义为民除害，结果险些被手段残暴的山匪灭了满门。

还是在那一年，刚满十五岁的凌卿辞主动向父皇请缨前往梧江，镇压山匪。

一袭银甲的燕阳长公主把山匪杀得落花流水，枪上的红缨染了恶人的鲜血，显得极为妖艳。

在危难之际，凌卿辞救下了柳家仅存的最后两个人——霜儿和她的母亲。

那惊鸿一瞥，让霜儿终生难忘，她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般英武的女子。于是她征得了母亲的同意，主动提出要侍奉公主一辈子。

凌卿辞正愁着丹砚不能男扮女装跟在身边了，少了个人总是觉得不自在，便让霜儿顶上了丹砚的空位。

结果霜儿聪敏伶俐，她真是越用越喜欢。

“公主，虞墨沉没胆算计陛下，却敢算计未来的皇后娘娘，要不咱们直接就把他堂妹的名字在名册上划了吧？”

霜儿提议道，“这样一来，也算是断了虞墨沉的那点歪心思。”

“不能除。”凌卿辞撇了撇嘴，“这次选妃，虞家只有这么一个人选。若是直接除了名，世人可就要说皇兄，居然忌惮起百年来精忠报国的虞家咯。”

“那便，趁早杀了岭南质子？”霜儿又问，“反正他本就有不臣之心。”

久久没有出声的丹砚，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主人若是想要除了岭南质子，阿砚愿意用自己的身份，去光明正大地杀了他。”

闻言，凌卿辞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身上，精致的凤眼中藏着不明意味的笑意，“看来，阿砚也很懂本宫。”

无论是她派人除了凌言非，还是她亲自杀了凌言非，亦或是凌言非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质子府......都可以成为岭南王被逼造反的借口。

但如果凌言非死于丹砚之手，那就不一样了。

这口黑锅自然会栽到西丹国的头上，可以为凌卿辞和皇兄省去很多麻烦，不过凌卿辞不知道丹砚这样是想图什么。

“凌言非而已，本宫马上就会除，但不是现在。”

凌卿辞勾着绯唇，忽然走到笼前，缓缓打开了金丝网门，走了进去，“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用处......”

沈凝欢是什么人啊？

是她皇兄的小青梅，还是她儿时的好玩伴，性子那么单纯，能让虞墨沉的馊主意玷污吗？！

“虞墨沉竟能想出这种馊主意，要去玷污欢欢的身子，本宫这回就要借机一石二鸟！”

“那......需要奴婢去提醒沈小姐要小心些吗？”霜儿柔声道。

“别！”凌卿辞蹙眉，“欢欢是个多可爱的女子啊？怎能让这种腌臜事儿污了耳朵？”

霜儿意会，“就是不知公主还有什么计策？”

“他想让凌言非去玷污别人的身子，那他怎么不......亲自试试？”

想到那般离谱的画面，凌卿辞似乎都替虞墨沉害臊了一瞬，“这两人不是喜欢在竹林私会吗？他想的馊主意，让他自己受着去吧。”

霜儿一向是个很机灵的人，可这回她听到主子这样说，甚至都没能马上转过弯来。

几秒钟后，她倏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了“嘶——”的一声，“既然是公主妙计，奴婢必然会出手，就是现在要......先、先回避一下！”

随后迅速拉着单纯的芸儿跑开了。

唯有笼中的丹砚不为所动，缓缓仰起了下巴，弯唇道：

“主人的一石二鸟之计，可以彻底毁了虞墨沉的名声，今后再无可能继承虞家军，很高明。”

“看来，本宫的恶毒心思在阿砚面前昭然若揭。”凌卿辞俯下身子，贴近了他的耳朵，“阿砚，怕不怕呀？”

少年深棕色的眸子抬了起来，“阿砚喜欢。”

“这也能喜欢？”凌卿辞似乎很不解地歪了下脑袋，“那你方才，还皱什么眉头？”

“因为虞墨沉和凌言非让主人不开心了。主人不开心，我自然也不会开心。”

“本宫确实是不开心了一时半会儿......”

少年细腻的下巴尖儿，被一对带了薄茧的手指挑起了一些。

凌卿辞看着他的眼睛，梅花淡香带了些温热扑在他的鼻尖上，凤眸里仿佛染着幽怨又撩人的桃色：

“怎么办呢？阿砚还有什么办法吗？”

丹砚动了动他被银链牵住的手，似乎犹豫了一下。

继而缓缓伸向了她的长公主百花褶裙......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阿砚，可以给主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