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街道上人迹寥寥。
佟思思第七次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面前的调酒师是个非常酷的姐姐,留着中性的狼尾,灯光下神情懒散。
一套花式调酒玩得行云流水,手绕着腰姿态优雅地把酒瓶抛向空中,酒瓶转了几圈,稳稳当当地落在手背上。
龙舌兰少量,鲜橙汁多加。
佟思思喝完那杯奶白色的椰香飘林时,调酒师正好将石榴糖浆沿着杯壁滴入酒杯。
鲜红的石榴糖浆顺着杯壁缓缓落下,和着橘色的橙汁,慢慢融合出一层日出一般的完美渐变。
“您的龙舌兰日出。”
调酒师将酒推到佟思思面前,顺便收走她刚喝空的上一个杯子。
佟思思轻声道:“谢谢。”
她长相乖巧,白净小脸,圆杏仁眼,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小梨涡,简直甜到人心里。
调酒师看她一眼,边擦着酒杯,边漫不经心地传话:“老板说了,您再喝下去,她就再也不让您来了。”
她口中的老板是徐满月,佟思思最要好的朋友。
这间酒吧是徐满月还在国内读书时开着玩的,现在徐满月出国读博去了,酒吧照常开着,雇了店长帮忙打理。
佟思思没胆子去别的酒吧,平日里只敢到徐满月这里喝点小酒。
她今天喝得不少,虽然后来都是些没什么劲的低度酒,但扛不住前三杯挺烈。
“你别跟满月汇报,我就还能再来。”她小声求情。
调酒师只负责按照老板的要求适时劝阻,至于有没有用,她懒得管,也管不了。
酒杯中的日出在昏暗的灯光下其实也有那么点日落的孤寂意味,佟思思托着腮,稍作欣赏。
先小抿一口酒,尝尝味道,确认好喝后再一饮而尽,跟喝果味饮料似的。
她已经微醺,湿润眼眸里像是氤氲着一团雾。
在徐满月的酒吧里,从吧台的调酒师到巡逻的安保人员,都不会容许佟思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什么差池。
这当然是因为徐满月提前交待过。
按照书里的设定,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得像连体婴,徐满月这么做也并不奇怪。
是的,书里。
*
佟思思穿进了一本名叫《国民初恋带球跑》的小说里。
这是她最近随便从书城找来听的一本小说,以此打发无聊的通勤时间。
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结束后,佟思思刚刚走出公司大楼,就听到四周的社畜群体发出一阵惊叫。
第六感带着她抬头望去——
一盆从天而降的不知名植物将佟思思带到了这里。
目前能对上书里剧情的人物和场所并不多。除了佟思思自己,就只有这间酒吧,酒吧里的保安大叔和调酒师,以及远在大洋彼岸的徐满月。
佟思思还在,身后卡座里的几个人突然站起身来。
其中一个低声问:“人已经倒了,接下来怎么办?”
另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听着像宫斗剧里被去了子孙根的公公。
“上去开房呗,等陆夫人送来的那个女的到了,一并塞进房间去,估摸着时间领着记者上门拍照就得了。”
哦豁。
佟思思悄么声支棱起小耳朵。
这什么违法乱纪现场。
“你说他们有钱人玩得哪一套啊,怎么这种享受的事,还得使这种手段?”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陆大少爷陆时景啊,就不是一般人,平时根本不近女色。我觉着这陆夫人八成是因为没生出来儿子,又看自己老公夺权没戏了,想往陆少爷身边塞个她娘家那边的人,好为日后打算。”
佟思思回头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的几个人影,背对着她站着,看不到脸。
又对上一个名字。
陆时景,书里后期对男主威胁最大的大佬,不参与任何一条感情线,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商战中赢过男主,吞并傅氏。
相当有手段和魄力的一个狠角色,佟思思甚至都觉得男主能扛过陆时景打压的手段,完全是仰仗主角光环,外加作者强行解释。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书里其他角色就像是为了体现男女主危难中相守而设置的工具人。
佟思思如此,陆时景也不例外。
身后的人还在调侃着。
“现在谁不知道,陆家老爷子已经放弃陆时景他爹了,听说是准备直接越过儿子把家主的位置传给孙子了。”
“说明老爷子看得透,陆先生不行,还是陆少爷有本事。”
“确实不行啊,陆夫人这么久都怀不上孩子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开着玩笑,又闲扯几句,才想起来正事,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办。
最后一个人提议:“把人扛到房间去扔床上,等那女的自己过来吧。”
“我觉得成,哥几个再喝一轮去。”
“那就这么办。”
他们从卡座上拉起来垂头昏睡的陆时景,架着人往二楼去。
目睹这一切的佟思思心里正展开一场天魔交战。
小天使扇动着翅膀温柔地说:“你真的不去救他吗?”
然后被另一边的小恶魔拿着三叉戟赶退:“没事找事啊?万一火烧到自己身上呢?”
佟思思很纠结,她容易心软,容易同情心泛滥,但也因此不够勇敢和果断。
不过身体倒是先大脑一步跟了上去。
她给自己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同是天涯工具人,相煎何太急。
*
跟上二楼的时间刚好,正好够看见那些人带着陆时景拐进了右手边第三间房。
门虚掩着,屋里吵吵嚷嚷了一会儿,几个人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佟思思缩回头,小心地往楼梯拐角处避了避。
房间门还没关,她有些发愁,不知道等下门关上了,她没有房卡该怎么办。
那道公公音再度响起:“这门怎么办?”
“谁刚去登记开房的?留这等着,等下人来了带上去再走。”
“动动脑子啊大哥,我们哪能用自己的身份登记啊,到时候陆大少爷追查起来,马上倒霉的就是你!”
“那一会儿那女的来了怎么办?”
好问题。
佟思思紧张地握拳,虽然她不是“那女的”,但她也想问问等下怎么进去。
公公音犹豫着:“不然别关了?带下门就行,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到。”
佟思思眼睛一亮。
谢谢你,公公音。
“能行吗?”
其他人不耐烦起来,都要走。
“怎么不行,走吧走吧,就这么一会儿哪能不行啊,再说真不成就不成呗,钱反正打了一半了。”
脚步声朝楼梯口逼近,佟思思尽力放轻脚步,掉头就往楼下跑,生怕跟这群人撞上。
她找前台开了个跟陆时景那间房隔得挺远的房间,拿到房卡时,那伙人正好从她身后经过,勾肩搭背地离开。
佟思思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听不见那些人说话,才小小地呼了一口气。
她悄无声息地上二楼,猫一样溜进了陆时景所在的房间。
房间内没开主灯,只亮着顶上一圈昏黄的氛围灯带,屋内的气氛静谧中又带了些难言的暧昧。
床上确实躺着一个人,脸朝向里侧,看不清什么样子。
佟思思突然紧张起来,总觉得自己的行为跟个摸黑进大姑娘房间的采花贼一样变态。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
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佟思思禁不住呼吸一窒。
面前的男人沉静地闭着眼。
他生得骨相优越,眉骨高,鼻梁挺直,由于仰躺在床上的姿势,绷紧的下颌线清晰而明显。
冷白的肤色,浓黑的眉睫,眉尾细细一点黑痣。
就算还在昏睡,从勾着的眼角和微挑的眼尾看来,不难想象这是怎样好看的一双眼睛。
这要是睁开眼,那不得直接是女娲炫技。
佟思思甩甩头,现在还不是能放心大胆犯花痴的时候,她得抓紧时间把人带出去,换个安全的地方。
她上前,托着男人的腰背把人扶好坐正,拉起手臂往自己肩头一搭,非常勉强地将人架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间,佟思思踉跄一下,一张脸默默地皱成了包子。
真的好沉。
她个子小,一个成年男人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重得她几步路都走得踉踉跄跄,险些两个人一起栽到地上。
等好不容易把人带进房间,佟思思一张脸都因为用劲憋红了,她摸索着打开灯,把人架到床边去。
“吃什么长大的啊,秤砣吗?”她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着,准备把靠在肩头的男人先扔床上去,“这么沉——”
一转头,声音戛然而止。
她撞进一双晦暗不明的桃花眼里。
*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相当好看的一双眼,薄薄一层内双眼皮,长睫毛,眼尾微微上挑。
瞳仁黑得像白纸上落下的一点浓墨,里头沉着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佟思思吓得张嘴就要叫,被一只炙烫大手捂住。
紧接着腰上一紧,天旋地转间,她被按进身下软绵绵的被子里。
刚才还昏睡不醒的男人此刻冷静地停在佟思思上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脸上的惊慌。
佟思大脑一片空白。
细瘦手腕被一手攥住举过头顶,脆弱的脖颈被拢在男人的另一只手掌下。
颈动脉隔着一层柔软皮肤,贴着陆时景的掌心急促跳动。
“你是张家哪个分支的人?”他声音压得很低,语调不急不缓。
逆着昏黄灯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满是威胁意味地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