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盘狼藉过后，两人从餐厅出来。
冬日凛冽的寒风刮过脸庞，刺痛的感觉像卷了刃的小刀蹭过面颊，干涩酸疼。餐厅临近江水，阵阵大风呼啸而过，席卷着江边的一切。风夹着一股一股力量掀乱了隋念的发型，试图钻进隋念罩在身上宽大的卫衣。
隋念下意识地拢了拢外衣。
“冷了吗？”卫摩诘观察到了碎念的动作。
“嗯，风好大啊”，隋念应声道。
“去茶室喝茶吗？有家新开的店还不错。或者送你回学校？”，卫摩诘侧身望向隋念。
隋念上下摩挲小臂，希望可以摩擦生热让自己暖和一些，闻言犹豫了，“嗯……我先回吧，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去喝茶？明天我们去吃烤肉或者火锅吧好不好，刚好吃完去喝茶。”
“好呀！”卫摩诘欣然同意。
“那我送你回去吧？”
“哦、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也早点回去吧”，隋念连忙拒绝。
卫摩诘凝眉，严肃道：“不行，现在天色太暗了，你之前不是说你眼睛做完飞秒手术之后留下了后遗症，光线一暗就看不清吗。我不放心，我必须送你回去。”
“虽然但是，真的不用……我现在就打车，然后直接坐到学校门口，一到宿舍我就给你发消息，可以吧？不用担心，没关系的！”隋念看卫摩诘的脸色带着几分沉重，自己的心也慌了。
卫摩诘撇了撇嘴角：“你要是这么坚持，那好吧。不过，念念姐就这么不愿意让我送送你吗……”
“诶呀——你看你要是送完我再回去，那得更晚了，我也不放心啊是不是？你不放心我，我能理解。我不放心你，你也理解一下咯”，隋念眼神真切地解释道。
卫摩诘最终还是妥协了，目送着隋念坐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离去。
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海，隋念的脑海里浮现出今天和卫摩诘相处的点点细节。和他待在一起几乎从来不会觉得累或者抗拒，看得出来，年龄尚小便有如此造诣，如果不是他自己努力或者家学渊博耳濡目染，是不会有那么深厚的积累的，礼仪细节也都面面俱到细致入微，虽是熟捻自然，但不同于世故人情所熏陶出来的。隋念向来以“细节见人品”为信条，细节到位就是加分项，细节不堪推敲则敬而远之。
家长还放手他打职业的话，兴许还有些家产可供消耗，和家人的关系即使不甚亲近应该也不会势如水火。
初见时那强烈的吸引力此时在隋念心里咆哮如雷，但是自己无法迈出那一步，那是隋念认为这辈子都难以释怀的东西。她迈不出那道坎，她做不到。
等过了这个假期，卫摩诘应该会开始紧张的训练，自己也有学业要攻读，到时候忙起来了就会淡忘的。隋念如是想。
只是见过两面而已，只是受邀一起逛了一趟博物馆而已，只是饭点到了跟他一起吃了顿饭而已。不能确定，无法确定，是好奇心还是见色起意，是吸引力还是喜欢。
隋念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她知道越想只会越纠结越在意。但是她凭什么在意呢，她知道自己不配，同时也是万万不能的。把自己支离破碎的心，牵系于一个自己几乎一无所知全无了解的人身上，这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她这样的人，是更加万万不能够的。
但是，隋念又觉得，多这一个牵挂，对自己来说，或许并不全都是坏处。回想良久，隋念在心底自嘲道：罢了罢了，只当是，我的，人间妄想吧。
停止了胡思乱想，隋念打下车窗，迎着晚风放空大脑。路程不是很长，司机师傅可能也要收工回家了，感觉很着急，开得很快，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不到三十分钟就把隋念送到了。
刚下车，隋念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条短信。
【仁和医院】隋念女士，您好！您已成功预约仁和医院楚南院区精神科专家号。主治医师：田国帅。会诊时间：本周四上午9:00-10:00，请携带医保卡和取号密码或身份证提前10分钟取号候诊，过期预约失效。如无法及时就诊，请于就诊前一天16:00前取消本次预约。祝您生活愉快！
看到短信，隋念想起虽然学校放假了，但是自己固定的预约还没暂停，反正还没走，可以再去一次。
收起手机，抬腿走进了校门。
也许是大部分同学都已经离校了，校园里路灯都没开几盏，隋念真的看不太清，不过还好，路是宽敞的。
隋念回到宿舍，换好睡衣拖鞋，才打开手机给卫摩诘去了消息。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小卫，我到宿舍了，完好无损。只是，你的卫衣……走的时候忘记还给你了，明天洗了也干不了，先放我这里吧，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哭.jdp
卫摩诘很快回复了消息：没关系没关系，不着急啦。既然安全回去了，就快去休息吧！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好，你也早点休息
卫摩诘：念念姐晚安！明天见！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晚安，明天见
放下手机，隋念本想泡个脚就去睡觉，但是转念一想，明天还要见到卫摩诘，还是洗个澡洗个头吧。
一通忙忙碌碌后，隋念拖着一身的疲惫和一丝酸甜的回忆沉沉睡去。
梦里，隋念满身泥泞被困在深不见底的山谷中，两侧山壁上的高冠巨树遮天蔽日，她尝试过离开这里，可是崖壁陡峭，高不可攀。谷底没有出路，只有一谭玄黑的淤泥。那谭淤泥散发出诡异的吸引力，吸引着隋念走进去，隋念没来由地觉得，走进去就会被它吸困住，不得抽身，慢慢地、慢慢地被它绞刹住呼吸，处以死刑。
找寻许久，依然没有出路，恍惚间好像周围的环境逐渐亮了起来，一束束强有力的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桠照射进来。光越来越强，四周越来越亮，缓缓地淹没了隋念的整个视野，梦中的所有事物都消失在白芒之中，末了，隋念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中。
一觉梦醒，尚才破晓时分。月色留恋着人间不肯离去，朦胧的雾气笼罩在窗外，潮湿的天气浸润着每个还在上演的梦境。
隋念起身，打开窗子想呼吸新鲜空气，虽然大雾时并不适合深呼吸。
初冬的早晨气温还是太低了，虽然穿了法兰绒睡衣，但离开温暖被窝的时间稍久一点就能感受到南方冬季那种沁人骨髓的冰冷。
虚度了一个上午，约莫着时间快到了，隋念准备好后就准备出门，去赴卫摩诘的约。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小卫小卫，起床了吗？咱们中午哪里见？我准备好可以出门咯
卫摩诘：早就起来了，担心打扰你睡懒觉就没给你发消息
卫摩诘：咱们去打边炉怎么样？有你想吃的火锅，还有更高品质的茶水点心。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好呀，直接把地址发给我吧
半分钟后，卫摩诘发来的地址出现在了两人聊天框的最底部。
卫摩诘：【定位】
卫摩诘：我去接你呀念念姐？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不用啦，这个地方离我很近，我走着过去都可以，说不定比你还早到咧
卫摩诘：啊！真的吗？夸夸我自己，真会找地方！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夸夸
收起手机，拿上挎包，隋念就火速出门了。
走了十几分钟，到了隔壁大学的对面，隋念很快找到了那家店的招牌。
半落地窗的设计，室内的整齐地安置着几张木制台桌，每张桌子配有四把相同设计的细木靠椅，暖黄的灯光打下来，烘托出美食滤镜的色调，傍晚时分从玻璃外看进去，人间和乐融融的烟火气尽显于此。
窗外两排柠檬草整密地排着队站在墙根处。室外配合室内的装潢铺了方便排水的横木，踩上去有带出一阵阵咚咚咚的声音。
隋念走进店门，有服务员从一旁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几位？有预定吗？”
“两位，预约…我问一下哦，我也不确定”，隋念讪讪一笑。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小卫，你有预定吗？
卫摩诘：有有有！报我名字就行啦！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了解 /敬礼.jdp
隋念跟着服务员从吧台一侧的楼梯上楼，发现整个店面的设计都是复古风的全木制暖色调设计。
二楼好像没什么人，也可能都是包间，所以没什么噪音。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有很强的穿透力，走廊一侧的遮光帘被细心地拉了下来，挡住刺眼的亮光。
服务员领着隋念进入了一间名叫“未央宫”的雅间，隋念直呼这家店的装修真的太合乎自己的审美了。
落座后，服务员帮隋念打开了地暖，“有需要也可以按铃叫我，想什么时候上菜呢？现在上还是等您朋友来了再上？”服务员热情地说道。
隋念想，卫摩诘订的餐，他还没来就上菜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抉择了一下，“等他来了再上吧，应该也快了”。
“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出去了”，说完，服务员就关上门走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有人推开了门，隋念闻声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卫摩诘。
“念念姐！”
隋念觉得多少有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意思。
“来啦？那，叫服务员上菜吧”
“我刚听服务员说你要等朋友来了再上，所以我刚才已经交代过可以上菜了”，隋念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隋念非常喜欢这样阳光灿烂的卫摩诘，应了声：“好。”
很快菜上齐了，两人边吃边聊。
“念念姐，你知道你出生的具体时间吗？”
“唔，下午三点十二分”，隋念咽下嘴里半块涮羊肉后答道。
卫摩诘听到这话，便顺势追问：“这么清楚啊？”
“因为我有研究一点点玄学，会用得到。”
卫摩诘瞪圆了眼睛：“啊？真的吗，那这、那这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怎么，你对玄学也有研究？”隋念的语气里带着些惊喜。
卫摩诘谦逊道：“也不算研究吧，只是平时遇到了就看一下、学一学。”
“哇哦，真好啊。”
「所以，他知道吗」隋念心里打鼓。
“你是哪个方向的啊？”卫摩诘柔声向隋念问道。
“嗯……我占卜方面关注的多一点，六爻啊，小六壬、梅花易数什么的。”
“你呢？”隋念把问题抛回给卫摩诘。
“我最近在学看八字和紫微斗数”，卫摩诘手上往锅炉里下东西的动作不停，出声回答道。
“厉害诶！我之前还尝试过奇门遁甲什么的，但是感觉太难了，做道士需要学历真的是有原因的…之前看到过紫微斗数，但是感觉好难，就没去学”，隋念说着说着压低了眉眼。
“是有点吧，因为需要记忆力和想象力还有其他能力，往往智商高的人在这些方面是不会差的”，卫摩诘附和道。
隋念夹起一颗鱼丸放进粉彩花瓣葵口碗，鱼丸软软糯糯，每个丸子的体积都有小朋友的拳头那么大，不似一般火锅店用的那种又硬又小的速冻鱼丸。隋念拿筷子戳了两下，“所以那些消耗脑细胞的东西就与我无缘，我就只能玩儿玩儿占卜类的了”。
两人愉快地就这个话题聊了许久，桌上的餐盘也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