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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箱根密约

发表时间: 2023-03-25

在奉天小北门正街胡同,有一座清代盛京兵部的旧粮库,清帝退位后废弃,被一商贩包下来做了马店客栈。韩淑秀与奉天府民政局的傅局长疏通,把旧粮库买了下来。旧粮库虽然破旧,而且被商贩用篱笆墙隔成豆腐块简易客房,但经过拆建、改造,还算宽敞明亮,再由阎翰林、任鹏飞等人修缮,改建成了一所新贫儿学校。

以前的晒谷场或马场,拆除、平整以后成了操场。任鹏飞在操场上安装上篮球架、乒乓球桌和羽毛球网,改成了球场,虽简陋但很宽阔。韩淑秀看了直夸好,原先那坑坑洼洼、马棚杂草遍地的马场不见了,变成了平整宽阔的球场,她连连夸赞,还是北大学生有办法。

任鹏飞穿着旧衣服,满身是灰,满手是泥,在一旁嘿嘿说:“我们花了十几天时间,才把马棚、窝棚拆掉。那坑坑窝窝地上,原来是成年累月积下来的马粪,足有半米厚,我们把马粪铲掉后,才露出平整的晒谷场。”

韩淑秀说:“难怪到处有一股马粪味道。”看了一圈后说:“辛苦你们了。”

苏友文爬在梯子上挂牌,阎翰林在下面指挥,韩淑秀带领贫儿学生去打扫卫生。

新贫儿学校开业那天,正好赶上教育家黄炎培先生来东北考察教育,在教育厅的推荐下,他特意来到新贫儿学校,参加学校的揭牌仪式。

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黄炎培先生与韩淑秀董事长共同扯下了红绸,露出“奉天第二贫儿学校”的招牌。

王金川代表大帅府送来一副匾牌,上面写着“德不孤,必有邻”。

王金川握着阎翰林的手说:“这是少帅亲笔手书的赠言,特地嘱托我赠予阎先生。”

普兰德牧师赶来祝贺,并送来一副装潢精致的贺联“积善成德,天爱佑之”。

普兰德笑呵呵地说:“你们帮助受苦受难的穷人,上帝也会保佑你们。”

贫儿学生代表为了表达谢忱,将一块匾“兴学育才”,送给韩淑秀。

黄炎培激扬文字,现场书写狂草“教育报国”的校训,很是珍贵。

韩淑秀走向前台宣布:“首先,我宣布,奉天新的贫儿学校正式挂牌成立!再次,我宣布,我代表董事会特聘任鹏飞先生为贫儿学校的校长!任鹏飞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下面,让我们有请任校长做就职演讲!”

任鹏飞匆匆跑上台,向台下鞠躬行礼:“感谢韩董事长对我的信任,聘任我当贫儿学校的校长!感谢各位同仁的支持和帮助!我将铭记黄炎培先生‘教育报国’的办学理念,尽心尽责,把贫儿学生培养成为德才兼备的人才!有黄老先生在场,我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下面,让我们用掌声欢迎著名的教育家黄炎培先生,为我们提出宝贵的意见!”

黄炎培登台一字一顿地说:“韩女士、任先生,你们谦虚了,我没有意见,只有勉励。你们几位贫穷的师范生,既无地位权势,又无财力,竟凭一种志愿,白手起家,能创造出如此业绩,实属难能可贵了!籍此,我谈一点我考察中国教育之体会。如今的中国乃纯乎为纸面上之教育,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我希望发展职业教育,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我期望贫儿学校将理论与实际并行,知识与技能并重,为个人谋生存之准备,为社会谋服务之准备。最后,我代表中华职业教育社,向奉天贫儿学校捐赠20万的教学和实训设备,并特许贫儿学校加盟中华职业教育社。恭祝贫儿学校越办越好,越办越多!”

奉天新贫儿学校的揭牌仪式虽然人不多,但很喜庆。

上午,风和日丽。

任鹏飞、阎翰林等人在门口接待贫儿报到。

一个报童在桌前徘徊。

任鹏飞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报童唯唯诺诺:“不知道。”

任鹏飞抬起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报童含混不清地说:“那天,你在小市问路,还买过我的报纸。”

任鹏飞猛然想起来了,学着报童声音:“噢,你就是那个‘卖报-卖报,《晨报》、《东报》、《民声报》’的报童?”

报童豁牙漏风嘿嘿一笑:“你记起来了?”

任鹏飞笑着说:“你那门牙缺了两颗,很有特点。”

报童不好意思,赶紧捂住嘴巴。

任鹏飞说:“看你挺机灵的,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报童抿着嘴:“我没有名字。”

任鹏飞问:“哪你父母呢?”

报童羞愧道:“我没有父母。”

任鹏飞奇怪:“你没有父母?”

报童沮丧、含混不清地说:“我干爹是个杂耍艺人,去年得病死了。我干爹临死前告诉我,我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我生父是老毛子,生母是戏子,因此,邻居都叫我‘杂种’。”

任鹏飞听了报童的哭诉,动了恻隐之心:“这样吧,你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任春华’吧,取自李大钊先生的诗句‘碧血几春华,零泪一抔土’的‘春华’二字,怎么样?”

报童含混不清地反复念叨:“任春华-任春华-任春华,我叫任春华!”转而问道:“我为什么姓‘任’?”

任鹏飞解释说:“你没有姓名,就跟我姓了,我叫任鹏飞,你叫任-春-华。”

报童灵机一动:“哪-你就是我干爹了?”

旁人相视而笑。

此时,一辆道奇车停在学校的门口,摁了三声喇叭。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戴时尚的女子,阎翰林一看是韩淑秀,立即跑了过去。

韩淑秀款款而来说:“我急忙赶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要离开奉天一段时间,贫儿学校就托付给你们了。”

阎翰林问:“出什么事了吗?”

韩淑秀说:“没什么事。我要离开奉天,陪茂宸出国考察学习。”

阎翰林问:“去哪里?”

韩淑秀答:“去日本。”

阎翰林问:“什么时候走?”

韩淑秀答:“马上走。”

阎翰林说:“你放心,贫儿学校有我们呢。祝你们一路平安!”

韩淑秀挥手喊道:“苏友文,跟我走!”

苏友文跑过来,钻进车里,拉上了车门。

道奇车扬长而去。

任鹏飞看到韩淑秀穿着时髦,一反常态,而且来去匆匆,觉得有事,便跑过来问个究竟。

任鹏飞问:“怎么了?”

阎翰林答:“没事。”

任鹏飞问:“韩董事长是不是要出远门?”

阎翰林答:“嗯。”

任鹏飞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阎翰林忧心忡忡地说:“韩董事长陪郭将军出国考察学习。”

任鹏飞问:“去哪个国家?”

阎翰林答:“日本。”

任鹏飞问:“去多长时间?”

阎翰林答:“不知道。”

任鹏飞转身望着道奇车绝尘而去。

“笃-笃-笃......”一阵汽笛声,邮轮在黑魆魆的海上乘风破浪。

郭松龄戴着礼帽,穿着西装革履,扶着船舷眺望邮轮逝去的方向,心如涟漪。

海浪拍打着船体,发出哗哗的声响,犹如他心潮澎湃。

韩淑秀从船舱出来喊:“茂宸,天黑了,该休息了!”

郭松龄答:“你先去睡,我睡不着!”

韩淑秀来到郭松龄身边,与他肩并肩,凭栏眺望海天一色,月亮沉浮。

一双鬼魅的眼睛透过舷窗,窥视着他们。

舰岛的旋转灯忽明忽暗,滑过了南造云子的脸。

苏友文穿着精干的中山装,在船舷的另一边,窥探郭松龄夫妇。

韩淑秀轻轻地问:“汉卿派你到日本考察学习,到底安的什么心?”

郭松龄说:“最近,张大帅正在为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官兵论功行赏,封地嘉爵,怕我陆大系嫉妒,引起争端,所以汉卿派我出国考察、学习,暂避锋芒。这也许是张大帅的主意,汉卿只不过是做了顺水人情罢了。”

韩淑秀说:“不论大帅的主意,还是少帅的好意,都是为你着想,为你好呀。”

郭松龄说:“别瞎猜了。他们只不过是想卸磨杀驴,杯酒释兵权罢了。”

韩淑秀说:“你很失望,很怅惘,是吧?”

郭松龄望着远方不语。

刹时,狂风大作,掀起惊涛骇浪。

日本箱根,清风雅静,翠峰环拱,溪流潺潺,温泉蒸腾。

郭松龄携夫人韩淑秀,跟随接二连三的游客,赏花、赏景、赏富士山。

箱根的温泉旅馆星星点点散落在树林里,静谧而又神秘。

在箱根一座豪华的旅馆餐厅,传出靡靡之音。

雅致而又宽敞的餐厅,有一个戏台,台上日本艺妓跳着歌舞伎,台下本庄繁、郭松龄和韩淑秀围着方条桌子,品尝着日本精致的料理。

一位温文尔雅的艺伎,跪式服务,为客人奉上日本茶道,摆盘、沏茶和温酒。

本庄繁坐在郭松龄夫妇对面,屈膝鞠躬,行真礼:“粗茶淡饭,照顾不周,请郭将军、郭夫人海涵!”

郭松龄不习惯鞠躬,欠欠身子行草礼:“别-别-别,你别客气。以前老听说日本料理、茶道很讲究,今天我算是见识了。”

本庄繁说:“在箱根接待郭将军及夫人,鄙人甚感荣幸。”给郭松龄夫妇斟酒说:“还请郭将军携夫人在日本多多游历些日子,看看日本列岛的美景,品尝日本的美食。”

韩淑秀跪在席上,有些局促不安:“你的东北话说得很地道。”

本庄繁马上自我介绍道:“鄙人本庄繁,曾在满洲工作十几年了,还担任过张作霖的军事顾问,所以我和郭将军比较熟。郭夫人在这里就像在家一样,不必拘礼。”

韩淑秀机械地笑了笑,为了掩饰局促不安,她呷了口清酒,呛得差点噗出来:“什么酒?甜不兮兮的,好难喝!”

郭松龄哈哈大笑:“哈哈,日本清酒那哪叫酒?不过是掺了水醪糟而已。日本岛国,哪能比得上俺们东北那嘎达,物华天宝,连高粱酒都那么博大精深。你说呢,大佐阁下?”

说的本庄繁的脸红一块,紫一块。

郭松龄马上改口说:“不然,大佐阁下也不会在东北呆那么久,满铁和关东军也不会赖着不走,是吧?”

本庄繁哼哼唧唧地说:“早就听说郭将军是刚愎自用之人,今天算是领教了。”

韩淑秀立即端起酒杯,打破尴尬:“你真是个地道的‘中国通’,东北话说的真地道。来,咱们干一杯!”

郭松龄纠正道:“别咱们咱们的了,他跟我们不一样。本庄大佐不仅是个‘中国通’,还是日本驻中国领事馆的武官,比在东北的时候军阶高多了。”

本庄繁客气道:“哪里-哪里,我哪比得上郭将军。听说郭将军就任京津地区司令长官了?”

郭松龄谦虚道:“我只是辅佐少帅而已,实权掌握在少帅手里,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本庄繁慨叹道:“唉......郭将军本是东北陆军讲武堂军事的教官,跟随张少帅身经百战,战功赫赫,应该总揽兵权,独占鳌头才是,为什么屈尊于弟子张学良之下,甘做孺子牛呢?让哪杨宇霆等士官派抢尽了风头。”呷了一口酒说:“听说杨宇霆挟第二次直奉战争得胜之威,争夺了原本属于郭将军安徽省都督职位;还听说张大帅要罢黜郭将军京津司令一职;总总传言,我以为是对郭将军的污蔑;而张大帅一贯任人唯亲,嫉贤妒能,让鄙人看了寒心啊。”

郭松龄霍地站起来:“别说啦!我郭松龄对张大帅乃一片赤胆忠心,可张大帅他嫉贤妒能,怕我拥兵自重,释权削藩,让我抬不起头。”拿起一杯酒仰脖而入:“我憋屈呀,只有大佐你懂我!”

新贫儿学校的教室里,任鹏飞站在“教育报国”的校训下讲课。

任鹏飞抑扬顿挫地领诵:“斯人气尚雄,江流自千古。碧血几春华,零泪一杯土。不闻叱咤声,但听呜咽水。夜夜空江头,似有蛟龙起!”

课堂中,贫儿学生跟着节奏,声情并茂地吟诵。

任鹏飞讲解道:“这首诗名为《题蒋卫平遗像》,是李大钊先生为纪念蒋卫平烈士,在蒋卫平遗像前题的诗。”

任春华举手,站起来提问:“先生,请问李大钊是谁?”

任鹏飞说:“李大钊先生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

任春华问:“什么是马克思主义?”

任鹏飞说:“这个问题太抽象了,我们甚至用一生来诠释。等你长出门牙,我再告诉你。”

任春华问:“哪-什么是中国共产党?”

任鹏飞比划道:“这个问题太大了,等你把报纸上的字都认全了,我再给你介绍。”

同学们窃窃私笑。

任鹏飞鼓励道:“任春华同学,请坐下。刚才,任春华同学提出的问题很好,说明她认真听讲、善于思考。但是,由于时间关系,我在课堂上就不一一赘述。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知识,学习技能,等你们长大了,自然会去寻找答案。”向学生鞠躬:“下课!”

本庄繁挑拨、煽情,让郭松龄气冲霄汉。

本庄繁见时机成熟,狡黠地说:“郭将军此次来日本,除了养病,是不是还代表张大帅跟我们大日本帝国签订密约的任务?”

郭松龄听了一惊:“什么密约?”

本庄繁故作惋惜:“难道郭将军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摇摇头)也难怪,张大帅对郭将军屡次谏言都置若罔闻,说明他不信任你,怎么会把密约告诉你呢?”

郭松龄一脸懵逼:“哦,我郭某人是个军人,成天忙于军务,很少参与奉系的内政外交。如果真有什么密约,能否拿出来,以期共同斟酌?”

本庄繁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中村太郎立即从屏风后窜出来。

中村太郎来到本庄繁跟前,毕恭毕敬地用日语问:“大佐阁下,有什么吩咐?”

本庄繁用日语说:“你把张作霖与山本条太郎签订的《满蒙五路条约》影印件拿过来,让郭将军过目。”

中村太郎返回屏风,拿出一本文件夹递给本庄繁。

本庄繁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文件递给郭松龄:“这是张作霖与日本首相特使、满铁总裁山本条太郎鉴定的《满蒙五路条约》影印件,请郭将军过目。”

郭松龄一边看,一边喘着粗气。

本庄繁则在一旁鼓噪:“张大帅不像你,他很会审时度势,用你们中国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郭松龄满脸愤懑 :“东北近几十年,年年混战,已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而这个张大帅为了争夺地盘,向满铁贷款5000万日元,准备打第三次直奉战争?这不是穷兵黩武吗?”

本庄繁哈哈一笑说:“张大帅为了打第三次直奉战争,向满铁借款筹措军费,日本政府为了日中亲善,岂能拒绝?(稍倾)但日方开出的条件是,张大帅必须以落实中华帝国皇帝袁世凯与大日本帝国签订的‘二十一条’有关日本在满蒙权益,作为交换条件。”

郭松龄大惊:“大帅呀大帅,你怎么这么糊涂呀!难道你想做第二个袁世凯,被千夫所指,万人所诟,最后郁郁而终吗?”

本庄繁厚颜无耻地说:“我以为,郭将军与其不满,不如取而代之。(稍倾)如果郭将军同意履行‘二十一条’有关满蒙条款,我们可以以‘郭’代‘张’,扶持郭将军做新一代的‘东北王’。”

郭松龄严词拒绝:“早年,我参加辛亥革命,就是为了反对袁世凯复辟,抗议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再造共和!如今,虽壮志未酬,但我初心未改!”郭松龄站起来,拉起韩淑秀说:“谢谢本庄大佐的款待,我们有情后补!”

本庄繁赶忙站起来,追上去呼唤:“喂,郭将军请留步,有话好好说!如果你对密约不满意,请你把密约还给我!”

郭松龄夫妇没理识他,快步走出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