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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印象

火星叔叔马丁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他来寻找光明!小说以远东大事件为背景,揭秘箱根密约、满蒙诸悬案、皇姑屯事件、田中奏折、九一八事变等真相,塑造了任鹏飞、阎翰林、苏友文等沈阳九君子在白色恐怖下,在隐蔽战线中,与日特、军阀、国民党特务之间密战,将黑白颠倒,黑白真相,公诸于天下!

主角:阎翰林,任鹏飞   更新:2023-03-25 07: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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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阎翰林,任鹏飞的其他类型小说《黑白印象》,由网络作家“火星叔叔马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他来寻找光明!小说以远东大事件为背景,揭秘箱根密约、满蒙诸悬案、皇姑屯事件、田中奏折、九一八事变等真相,塑造了任鹏飞、阎翰林、苏友文等沈阳九君子在白色恐怖下,在隐蔽战线中,与日特、军阀、国民党特务之间密战,将黑白颠倒,黑白真相,公诸于天下!

《黑白印象》精彩片段

夕阳西下,上海滩披上了晚霞。

下午5时30分,上海内外棉七厂的大门口聚集着一群工人,七嘴八舌:“开门呀!”-“我们要上班!”-“为什么不开门?”.......

但是,铸铁栅栏门紧锁,厂内没人搭理他们。

傍晚,桔黄色的灯光爬上了门头,照亮了门头上悬挂着“上海内外棉株式会社”的门牌,才从厂里出来一个大班,后面跟随三个手持警棒的印度阿三,虎视眈眈地盯着工人。

拿摩温大班从门里伸出一块硬纸壳,挂在铸铁栅栏门上。晃晃悠悠的纸壳上写着:“停工!”二字,后面还打了个大大的惊叹号。拿摩温轻蔑地向门外摆摆手:“回去-回去,统统的回去!”

顾正红上前质问:“你们让我们回去,我们就回去?我们要上班!我们要吃饭!”

拿摩温傲慢地说:“不是我们日本老板不给你们饭吃,是十二厂工人罢工,棉纱供应不上,是他们不给你们饭吃,你们去找他们,让他们复工,不要砸你们的饭碗!”

工人一听,炸开了锅:“你想让我们回去,我们就回去?”-“你们拖欠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给?”-“每个月扣我们的储蓄金什么时候还?”

拿摩温不耐烦了:“厂里没有棉纱了,你们走-走-走!”

顾正红争辩:“要不是你们东洋人胡乱开除人,打人,克扣工资,十二厂的工人怎么会罢工?”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是呀!”-“不是你们虐待工人,侮辱工人,克扣工资,工人怎么会罢工?”-“你们日本人欺人太甚!”.......

这时,街角处游动的日本“浪人”,鬼鬼祟祟,不时地朝大门这边张望。

一个油头粉面的探长跑过来,扒开人群与拿摩温交头接耳说了半天。探长点了点头,转过身“吭吭”咳嗽了两声,对工人说:“肃静!我是奉巡捕房之命,前来调解的。我刚跟这里的大班商量了,工厂暂时停工,等十二厂复工,有了棉纱你们再上工。你们先回去吧,等待开工了,再通知你们!”

看到他们贼眉鼠眼的样子,顾正红觉得不对劲,嘟囔:“东洋人耍什么滑头?”

工友在一旁说:“看他们那鬼头鬼脑的样子,准没好事!”

拿摩温冷笑道:“哼哼,探长说了,你们统统的回去-回去!”

顾正红呼吁:“工友们,我们不能上他们的当,任由他们戏弄!他们不给我们的工钱,我们就不走!他们不还我们的储蓄金,我们就不回!”

拿摩温不屑一顾:“滚-滚-滚!想要钱?没那么容易!”

工人们愤愤不平:“还我血汗钱!”-“还我储蓄金!”-”我们要上工!”-“我们要吃饭!”声音稀稀拉拉,逐渐汇成了有节奏的整齐划一的口号。

拿摩温大怒:“八嘎!给我统统的赶走!统统的赶走!”

印度阿三听到命令,将大门打开,挥舞警棒上来撵工人。工人们则抱成一团,向印度阿三拥去。“哐当.......”大门被挤开,印度阿三被推出一丈远。

见此情景,拿摩温恼羞成怒,唆使印度阿三:“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印度阿三一边退,一边挥舞着大棒:“滚-滚-滚!”

工人们捂着脑袋喊:“东洋人打人啦!”旋即寻找工具自卫。

刹时,门外涌入一群日本浪人,挥舞棍棒向工人扑过来,与工人们扭打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拿摩温惊慌失措,从腰间掏出手枪,战战兢兢地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子弹打在了顾正红的腿上。

顾正红打了个趔趄,他痛苦地弯下身子,鲜血从腿上冒出来。但他没有倒下,他死死地咬紧牙关,拼尽力气喊道:“工友们,团结起来,与东洋人拼啦!”

拿摩温看见顾正红一瘸一拐的朝这边移动,怔住了,他慌忙补了一枪。顾正红捂着肚子,怒目圆睁,屹立不倒。

拿摩温见状,叫了声“八嘎”,又开了一枪,子弹正中顾正红的头颅,他踉跄了几步,匍匐在地。

工友跑过来扶起躺在血泊中的顾正红,哭喊:“顾正红!-顾正红......”可他抽搐了两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工友抱着顾正红,恸哭起来。拿摩温抄起棍棒,恶狠狠地朝工友抡去,工友栽倒在地。

工厂附近的工人、市民闻讯赶来,纷纷加入了混战。

日本浪人和印度阿三仓皇逃窜,“妈呀-妈呀”地东躲西藏。

不久,一队荷枪实弹的巡捕在元木、川村的带领下,冲入厂门,不由分说的开枪弹压,处在外围的工人应声倒下。

厂外围观的群众义愤填膺,沿街呼吁:“东洋人开枪啦!-东洋人打死人啦!......”

无数居民从大街小巷跑出来,汇成示威的人流,仿佛涓涓细流汇入江河,在上海街头游行抗议:“东洋人滚出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翌日上午,大上海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潭子湾三德里公祭大厅里,拉着“沉痛悼念顾正红同志”的黑底白字的横幅,墙上挂着顾正红遗像的相框,周圈绑着黑纱、缀着白花,两边布满了花圈。

工人、学生、市民胸戴白花,在凄凄凉凉的哀乐声中,含泪垂目,从顾正红灵柩前缓缓走过,吊唁这位舍生取义的工人。

上海街头,工人们已经自发的组织起来了,他们高举白纸黑字的横幅:“中国人惨遭日人屠杀!”上街游行示威,高呼:“惩办凶手!”-“血债血还!”-“还我血汗钱!”-“抵制日货!”-“东洋人滚出上海!”

在上海南京路繁华地段,一爿蓝色的摊位竖着“向死难同胞募捐”的展牌。学生们穿着校服,向熙来攘往的人群募捐。

在另一头,一名男生站上台阶,慷慨激昂的演说:“同胞们,工友们,就在昨天,上海日本纱厂的资本家公然向讨还公道的工人大打出手,开枪打死青年工人顾正红,打伤数十名无辜的工人!日本资本家这种罔顾生命,践踏人权,违反法律的罪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围观的群众振臂高呼:“惩办杀人凶手!”-“抵制日货!”-“让东洋人滚出上海!”

“嘟-嘟-嘟......”随着一阵急促的哨音,一队巡警,如狼似虎扑过来,驱赶人群,抓捕学生。

人群顿时手足无措,慌乱一团,骚乱遽起。

5月30日早晨,太阳冉冉升起,霞光刺破乌云。

大上海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慢慢苏醒,生机盎然。

上海公租界街上,学生们慷慨陈词:“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决不允许帝国主义肆意践踏!我们要团结起来,打倒帝国主义!-收回租界!-释放学生......”

群众振臂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收回租界!”-“释放学生......”

一张大鼻子、蓝眼睛的白人的脸,伸出工部局大楼的窗户,注视着街道上游行的队伍,皱起了眉头。

许久,那张脸才缩回来。

那个大鼻子、蓝眼睛的白人,叫爱默生,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的队长。他缩回头说:“前几天,我就向工部局的上司进言,要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游行示威的中国人。可工部局的那些老爷们偏偏不听,说什么这是人身自由。哼,再这放纵下去,我们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站在一旁的助手附和道:“爱默生先生,你听听,他们居然叫嚷着‘收回租界’、‘打倒帝国主义’,这不是要赶我们走吗?”

旁边的“红头阿三”应和:“爱默生先生,是时候教训一下这些不听话的中国人了。”

爱默生背着手,转了一圈说:“华人巡捕不可靠,我不放心,还是你们印度锡克人忠诚,这件事就交给你们来处理吧。”

红头阿三问:“是驱散他们吗?”

爱默生咆哮道:“驱散个屁!今天驱散他们,明天他们还会来!”回头命令:“别再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无论男女老少,悉加逮捕!”

“嘟-嘟-嘟......”一阵哨音遽起,一群印度阿三冲过来,向游行示威的学生一顿枪托,学生顿时眼冒金星,倒的倒,爬的爬,跑的跑,街头一片狼藉。

一些胆大的学生、工人跟印度阿三搏斗起来。

爱默生见状,火冒三丈,指使红头阿三:“开枪啊!还愣着干什么?”

红头阿三忠实地执行命令:“预备,装子弹!”

印度阿三立即站成两排,娴熟的填装子弹。

红头阿三下令:“放!”

两排印度阿三轮番开枪,外围的人猝然倒下,人群四散逃命,乱成了一锅粥。

霎时间,街头血雨腥风,死者、伤者无数,到处是凄凄惨惨的哀嚎声。

1925年5月30日,上海公租界巡捕向手无寸铁的游行示威的群众开枪射击,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

中华全国总工会与上海总工会联合发出:“全上海和全中国的反抗运动之目标,决不止于惩凶、赔偿、道歉!应认定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推翻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一切特权为其主要目的!对杀害工人、学生的凶手,无条件交回上海会审公廨;租界内出版、言论、集会、结社之自由;租界华人须与外人有同等参政权利;承认工人有自由组织工会之权,并承认工会有代表工人之权;工人全体上工,不得因此次罢工开除;工人发给罢工期内工资50%;增加工资15%,工资一律发给大洋;优待工人,尤须改善女工、童工工作条件;赔偿死伤学生、工人!”

市民怒吼:“打倒帝国主义!”-“废除不平等条约!”-“撤退外国驻华的海陆空军!”-“为死难同胞报仇!”

上海“五卅运动”的呐喊声,震惊了全国。北京、南京、广州、香港、武汉、重庆等城市的民众,纷纷被唤起,他们走向街头,罢工、罢课、罢市,声援上海的“五卅运动”。


“呼哧-呼哧......”一辆蒸汽火车喘着粗气,在白山黑水间吃力地爬行。

列车车厢一禺,一个年轻人捧着鲁迅的小说集《呐喊》在看。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妇女,怀里抱着小孩。妇女在打盹,小孩在嚼奶嘴。突然列车一阵颠簸,把对面的小孩吓醒,小孩哇哇啼哭。妇女被吵醒,抱着小孩来回晃荡,嘴里还哼着小曲。

年轻人放下小说,朝窗外望去。

窗外,山林、田野、农庄......一帧帧的往后倒。

火车的马达声与孩子的啼哭和妇女的催眠曲,混合在一起,在车厢里萦绕。

年轻人急急忙忙在奉天市火车站下车,跟随旅客一起出站,已是汗流浃背,他放下皮箱,歇了一会儿。

这时迎面跑来一个报童,背着书包不停吆喝:“卖报-卖报,《晨报》、《东报》、《民声报》、《新民晚报》、《东三省公报》,刊载‘上海五卅惨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卖报-卖报......”

年轻人“喂”了一声,喊住报童:“买一份《新民晚报》。”

报童抽出《新民晚报》递给年轻人,他付了钱:“不用找了。”报童攥着一张大钞,窃喜。年轻人问:“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怎么走?”

报童揣起钱,含糊不清地说:“噢,你说的是文化广场吗?在大帅府斜对面。”

年轻人纳闷:“大帅府在哪?”

报童嫌弃:“一看就知道你是关内人,连大帅府都不知道。”

年轻人说:“我知道了,还问你干嘛?”

报童想了一下说:“在沈阳路三段青年里,看到一片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就到了。”

年轻人还是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报童依然含糊不清地说:“在沈阳路三段青年里,大帅府斜对面!”

年轻人无奈,只得低头往前走。不一会儿,跑来一辆黄包车,车夫招呼道:“嗨,先生,坐车吗?”年轻人摇摇头说:“不坐!”因为他想走一走,了解一下奉天市的街道。年轻人走街串巷,找到“沈阳路三段”的路牌,下意识地往斜对面看去,豁,好大一片官邸,周围筑着三米多高的青砖厚墙,一眼望不到边。难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张氏大帅府?年轻人加快了脚步,在“大帅府”的正门驻足,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在两个大理石门墩下站岗。

年轻人横穿马路,朝马路对面走去。一幢大理石墙体、琉璃瓦屋顶的中日风格建筑物,非常独特,门头插着日本的“太阳旗”,门口站着一个日本兵,杵着一支三八大盖,枪管上的刺刀高出士兵一大截,像头上长了犄角,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在左边的门墩中间,镶着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牌,上面写着鎏金大字“日本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奉天公所”。年轻人不敢怠慢,赶紧走开。

没走多远,视野豁然开阔,那就是文化广场了。三三两两的人在打篮球、网球或乒乓球。文化广场前有一栋青砖飞檐、中西合璧的大楼,门楣上挂着五彩旗,迎风招展,门口的流水牌上贴着电影明星蝴蝶的海报。年轻人疲惫的放下箱包,矗立了许久。

走进奉天基督教青年会一楼大厅,年轻人环顾了一圈,找到教堂的入口。教堂空旷、肃静,牧师在布道,信徒在祈祷。年轻人坐在后排,等礼拜结束,跟着信徒走出教堂。

年轻人踱进拱形门,踏上木质楼梯,“踢踏-踢踏”上了楼。在二楼的拐角处,找到了图书馆,在图书馆的阅览室找了个僻静处,放下皮箱,从书架上找到鲁迅的小说集《呐喊》,翻了一下,又放回原处。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位小姐,来到书架前,抽出《呐喊》翻阅,尔后坐在年轻人的身旁,将《呐喊》放在书桌上。

年轻人问:“哦,你喜欢鲁迅的哪篇小说?”

小姐看了他一眼说:“《阿Q正传》。”

年轻人问:“主人公为什么叫阿Q?”

小姐答:“因为阿Q留了辫子。”

年轻人惊喜:“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小姐站起来说:“跟我来。”

年轻人跟小姐来到一间办公室,关上门。

年轻人伸出手:“苏友文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苏友文握着他的手埋怨:“任鹏飞,你来也不吭一声,我好去接你呀!”

任鹏飞说:“抱歉,来的匆匆,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苏友文给他让坐,泡茶。

任鹏飞看到墙上贴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横幅:“这是你写的吧?”

苏友文谦虚道:“跟任兄相比,我是相形见绌。”递上茶杯:“你可是北大俄文系的高材生,李大钊的学生,鲁迅的助手啊。”

任鹏飞接过茶杯:“你抬举我了。”

苏友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我收藏你写的《苏联的文化论战》一书,写得非常好,我读了好几遍,尤其是鲁迅先生给你写的《前记》。(念道)不独文艺,中国至今于苏俄的新文化都不了然,但间或有人欣幸他资本制度的复活。任君独能就俄国的杂志中选择论文三篇,使我们借此稍稍知道他们文坛上论辩的大概,实在是极为有益的事—至少是对于留心世界文艺的人们。”

任鹏飞笑了:“那是1921年夏天,鲁迅先生担任《晨报》的主编,我当时帮他校订文稿,翻译俄文小说。”

这时,闯进一位戴眼镜的青年,手拿一沓报纸说:“苏老师,你看过今天的《奉天早报》了吗?”

苏友文问:“阎翰林,有什么好消息吗?”

阎翰林叹口气:“嗨,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年代,能有什么好消息?(递上报纸)报上刊载张学良致电上海全国学生联合会,声援上海‘五卅运动’”。

苏友文诧异:“张学良声援上海‘五卅运动’?(夺过报纸念道)6月4日,张学良代表东三省致电上海全国学生联合会曰,‘报载上海学生因援助失业工人,为英租界巡捕开枪轰击,死伤多名,展诵之余,曷胜悲悼......’”

任鹏飞趁机鼓动道:“上海‘五卅惨案’引爆了全国民众心中的怒火。6月1日以来,北京、上海、南京、广州、香港、汉口、青岛、重庆等城市,工人、学生、市民纷纷涌向街头,罢工、罢课、罢市,游行示威,声援上海五卅运动。”

苏友文激动:“阎干事,全国都行动起来了,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呢?”

阎翰林见身边有个陌生人,迟疑:“哦。”

苏友文恍然大悟:“噢,都是同志。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北大李大钊的学生、鲁迅先生的高徒任鹏飞同志。(转身介绍)这位是奉天基督教青年会干事、奉天贫儿学校校董阎翰林同志,他是一位新青年,笃行新文化运动,在这里开办了‘文学社’,还是入党积极分子呢。”

任鹏飞伸过手:“阎翰林同志,非常高兴认识你!”

阎翰林握住他的手:“任鹏飞,都是同志,别客气!”

任鹏飞欣喜:“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阎翰林带着任鹏飞参观了奉天基督教青年会。

教堂里,神甫普兰德在布道。阎翰林指着前排坐着的穿西装的二位青年说:“那个穿白色西装的就是张学良,坐在他旁边穿格子西装的是他的美国朋友伊雅格。”

任鹏飞惊奇:“张学良?”

阎翰林说:“是呀,他也是一位基督徒。”

体育馆会员在打乒乓球、网球,文艺厅会员在唱歌跳舞,教室里,学生在听数学课......

阎翰林边走边介绍:“这里白天是宗教活动场所,夜晚是文艺活动中心。现代青年崇尚新文化运动,因此我们在这里开办了群育部、体育部、智育部和德育部,培养学员德、智、体、群的综合素养。”

夜晚,从文艺厅传出萨克斯和架子鼓演奏的声音,五彩灯光透过窗户,射在走廊的廊柱和地板上,留下斑斓的影子,三五成群的各色人种走进文艺厅,隐隐倬倬的跳起交际舞。

任鹏飞跟着阎翰林进入二楼“德育室”,阎翰林把门关上,嘈杂的音乐被关在了门外。

阎翰林走向讲台:“学员们,今天我们邀请了一位北大高材生,李大钊的学生、鲁迅的弟子-任鹏飞先生,给我们讲授‘文化革新’。让我们欢迎任先生开讲!”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阎翰林走下讲台,对任鹏飞说:“他们都是文学社的学员,主要来自奉天爱国小组、卫生协会、白杨社和同志会等进步社团。”

任鹏飞登上讲台,望着二十多个不同年龄的学员,睁着朴实而又渴望的眼神。

任鹏飞说:“同学们,晚上好!我很欣慰,奉天有这么多文学爱好者。今天,我受奉天文学社的邀请,给学员们讲授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文学革新.....”

课后,有位妇女追上任鹏飞:“任先生,我是鲁迅先生的崇拜者,我崇尚李大钊、陈独秀、鲁迅、胡适、蔡元培等人倡导的新文化运动,他们在《新青年》发表的反传统、反孔教、反文言的文章,我大都拜读过。听说你是李大钊的学生,鲁迅的弟子,能来到奉天推广新文化运动,难能可贵。”

任鹏飞愣住了:“你是?”

妇女自我介绍道:“我叫韩淑秀,是奉天基督教青年会和贫儿学校的董事。”

任鹏飞恍然大悟:“你就是‘奉天女侠’、郭松龄将军的夫人韩淑秀?”

韩淑秀谦虚道:“奉天女侠谈不上,郭夫人是也。”


上午,阳光洒在景佑宫的破旧的庙宇。

从庙宇中传出稚嫩的唱腔:“室不避风寒,阴森破庙两三间,筚路褴褛就开篇,设备自难全。脆写捧书念,冬日阳光下取暖,师生意志坚,弦诵不绝乐陶然......”

台上苏友文领唱,台下几十个贫儿学生合唱。

韩淑秀在课堂领诵:“《过零丁洋》,文天祥。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贫儿学生坐在十几条长凳上,捧着课本,跟随韩老师朗诵。

书声朗朗,余音绕梁。

一队人马路过,被庙里传出的郎朗读书声吸引住了。

张学良勒马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卿’,这不是在歌颂我吗?”

随从听了,一脸茫然。

王金川连忙纠正道:“少帅,此‘汗青’非彼‘汉卿’也。”

张学良哈哈一笑:“哈哈,我在逗你们玩呢。”

郭松龄拉了一把王金川:“少多嘴。”王金川这才感到唐突。

张学良说:“茂宸兄,我早就听说嫂夫人出钱出力,在这办了所贫儿学校,收容奉天的孤儿、乞丐和贫儿上学,乃行善积德,为我奉天贫苦百姓做了一件好事。今天我们恰好路过这里,不如下马看看如何?”

郭松龄谦逊道:“夫人生性善良,喜欢做些扶危济困的事。如果汉卿感兴趣,我们愿下马陪汉卿转转。”

一行人进入庙宇,迎头碰到了阎翰林。

阎翰林又惊又喜,抱拳道:“欢迎少帅大驾光临!”

张学良抬眼一看:“翰林兄,是你呀!”环顾一圈说:“你助韩淑秀在奉天创办贫儿学校,我早有耳闻。今天恰好路过,顺便过来看看。”

阎翰林欣喜:“少帅能大驾光临,让贫儿学校蓬荜生辉呀!”

张学良站在门外,看韩淑秀讲课。

韩淑秀站在讲台,口若珠玑:“文天祥是我国南宋时期著名的抗元英雄、文学家。他自幼好学,21岁时考取文科状元,官至右丞相和枢密使。南宋末年,元军大举入侵中原,朝廷孱弱,宋军一败再败。那时文天祥很年轻,他召集残兵,奋勇抗敌,因寡不敌众,不幸被捕,被押送潮阳后,敌人让他写投降书,他却写下了一首诗-《过零丁洋》,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句气贯长虹的诗文。这首诗反映了中华儿女反抗侵略,视死如归的优秀品质。”

张学良听了,呱呱鼓掌。

韩淑秀一看是少帅,马上向学生鞠躬:“同学们,今天的语文课就讲到这里。”

学生们起立:“老师辛苦了!”

韩淑秀合上课本:“下课!”

学生们鱼贯冲出教室,跑到院子里玩起了游戏。

张学良进入教室,赞赏道:“嫂子,你的课讲的不错,让人感动。”

韩淑秀看着大家,羞怯道:“汉卿,原来你们在外面偷听我讲课呀?不好意思,献丑了-献丑了。”

张学良悄悄地对郭松龄说:“嫂子真是才貌双全啊。茂宸,你真有福气。”

韩淑秀不知他们嘀咕什么?问:“你们是不是在看我的笑话?”

张学良赶忙说:“哪里-哪里,谁敢看你的笑话?”模仿道:“当年你在法场呐喊‘总督大人,刀下留人!’,手拿着《盛京日报》刊登的‘清帝退位诏书’,从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的刀下,救出了郭松龄。你不顾个人生死,美人救英雄,在奉天传为佳话,被誉为‘奉天女侠’。你让我佩服都来不及呢,哪敢说你的不是?”

郭松龄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那都是老黄历了,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张学良环视教室,只见十几条板凳,不见课桌,奇怪的问:“只有板凳,没有课桌,学生怎么做作业?”

韩淑秀说:“学生坐着念书,跪在地上把板凳当课桌写作业。”

张学良同情道:“贫儿学生,好可怜啊!(严肃地说)我们今天来呢,一是参观贫儿学校;二是想号召奉天市民踊跃向贫儿学校捐款。我首先带头,向贫儿学校捐助20万。”

阎翰林与韩淑秀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谢谢少帅!”

张学良摆摆手:“谢什么?你们凭一己之力,扶危济困,我怎么会袖手旁观呢?”回头说:“你们心向百姓,我支持你们!”

奉天基督教青年会球场,风和日丽,人群攒动。

球场上拉起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上面写着“让更多贫困学生上得起学!”,左右两边竖着“贫儿学校募捐现场”、“行善积德,扶危济困”的标语。

张学良走向前台,疾呼:“同胞们,朋友们,前几天,我亲自到韩淑秀、阎翰林等人创办的奉天贫儿学校考察,深有感触。学校建在破庙里,没有课桌,只有十几条板凳。学生念书时坐在板凳上,写字时跪在地上把凳子当课桌,看了真让人心疼。我们举办这次募捐活动,主要是让更多的贫儿上得起学,办更多的贫儿学校!在这里,我第一个站出来,向贫儿学校捐款20万!”

张学良的夫人于凤至上来,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递给韩淑秀,盘里摞着一堆喜封的银元。

阎翰林、苏友文在一旁抱拳作揖:“谢谢少帅,谢谢凤至!谢谢各位大善人!”

郭松龄、杨宇霆、卢夫人、王金川、冯庸、伊雅格等人纷纷上台捐款。

随后,奉系官兵、省府要员、商业大佬、单位、社团纷纷上来捐款。

贫儿学生举着捐款箱,向周围的市民募捐。

晚上,文化宫门口贴着“韩敬文、程砚秋联袂义演募捐专场”的广告。

大厅里座无虚席,张学良、于凤至、王金川、伊雅格和冯庸等人坐在前排,捧场喝彩。

舞台上,著名魔术师韩敬文表演完后,京剧名角程砚秋闪亮登场。

马戏团表演魔术、杂耍,异彩纷呈;京剧团表演《苏三起解》,余音袅袅。

上午,阳光灿烂。

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楼前的白杜沐浴着阳光,枝繁叶茂,树上开满了淡雅的小黄花。

任鹏飞站在白杜树下,对苏友文说:“我受中共北方局委派,在奉天建立党支部。你是共产国际派出远东的布尔什维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友文举手赞成:“联共与中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首先报名加入支部。”

任鹏飞会意的笑了:“好呀,有你这个布尔什维克加入,我就有信心了。”

苏友文问:“哪-我们从何入手呢?”

任鹏飞说:“我们借全国声援上海‘五卅运动’之东风,在奉天搞一次运动,从中选拔积极分子,发展党员、团员,建立奉天第一个党支部。”

苏友文深思熟虑道:“可是奉天没有学生组织,更没有工会,而商会、同乡会又不肯干这件事。但是,在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有一个‘文学社’,学员中有不少爱国青年,他们追求‘新文化运动’,有可能将奉天各大中专院校的学生组织起来。”

任鹏飞赞成:“好,这个主意好,我们先从‘文学社’入手。”

在教室一禺,文学社的会员聚集在一起。

任鹏飞开宗明义:“同学们不知留意没有,最近报纸上纷纷刊登上海‘五卅惨案’。上海‘五卅运动’火炬传遍全国,现在传到了奉天,我们应该接过这个火炬,在东北大地传递下去!”

阎翰林第一个站起来:“我们‘文学社’首当其冲!”

巩天民力争:“我们‘爱国小组’也不甘落后!”

刘仲明表态:“我们‘卫生会’岂能例外?”

韩淑秀兴奋地说:“我们‘同志会’早就想做了!”

任鹏飞惊喜:“同志们,如今的中国已是军阀混战,列强瓜分,四分五裂,民生调蔽!凡是有志之士,应当行动起来,举起‘五卅运动’的火炬,唤醒民众,开展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只有这样,我们的国家才会有希望,我们的民族才会有未来!”

苏友文高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会员们同声高呼。

霎时,希望之光照亮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6月10日上午,南满洲医科大学、南满中学等十三所大中专院校,2000多名学生,齐奔奉天省公署广场示威。

任鹏飞站在前面演讲:“6月4日,张学良代表东三省致电上海全国学生联合会,曰‘报载上海学生因援助失业工人,为英租界巡捕开枪轰击,死伤多名,展诵之余,曷胜悲悼。痛我莘莘学子,竟被摧残,莽莽神州,天道何在?积弱之国,现象如斯,凡我国人,宜知奋勉!’”

苏友文呼吁:“向全国通电,声援上海‘五卅运动’!抗议英日帝国主义残杀我同胞!发起募捐活动,慰问死难者家属!支援罢工工人!”

学生按照节拍,振臂呐喊。

市民上街游行示威:“罢工、罢课、罢市!”-“抵制日货!”-“日本人撤出满洲!”......

奉天省长王永江像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圈圈。

王永江抄起电话,拨通教育局长的电话,大骂:“你看看-你看看,学生一大早在省公署广场示威请愿,市民在街上游行,你们教育局是干什么吃的?嗯!”

教育局长哭丧着脸说:“这事来的太突然了,我们事先也没准备啊!”

王永江大怒:“你们赶快想办法,让学生滚回去!再闹下去,我撤你的职!”电话“哐当”一声挂断了,声音震耳发聩,让教育局长魂飞魄散。

教育局长立马唤来教务处长:“今天一大早,满大街都是学生,在街上游行示威,还包围了省公署,你没看到吗?这事都惊动了省长,他大发雷霆,责令我们尽快处理此事!”

教务处长是一位中年妇女,看起来精明干练,她嗫嚅道:“怎么处理?”

教育局长急赤白脸说:“以教务处的名义,通知奉天所有的学校停课!还用我教吗?”

教务处长诚惶诚恐说:“好,我马上去办。”

教育局长回头又觉得不妥,喊道:“哎,你先别走啊!”沉思了一会问:“你说‘停课’和‘罢课’有什么区别?”

教务处长解释道:“停课是被动的,罢课是主动的,二者都是散学、不上课。”

教育局长方才反应过来:“学生喊的口号是‘罢工、罢课、罢市’,如果我们通知学校‘停课’,不是正和学生‘罢课’的意吗?”

教务处长说:“是呀,搞不好还落下‘支持学生运动’的嫌疑。”

教育局长说:“哪-你就把‘停课’改成‘放假’吧。”

教务处长说:“可是,还没到放假的时间呀?”

教育局长咋呼道:“可是什么?你不能动动脑子吗?”恨了教务处长一眼说:“你去找个理由,让学校提前放假,把学生赶回家,我们的压力不就轻了吗?”

教务处长终于搞明白了:“是!”

上午,日本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奉天公所鬼影祟祟。

在裕仁天皇的画像下,土肥原贤二火冒三丈:“反了-反了!区区学生把奉天城搞得乌烟瘴气,还叫嚣什么‘抗议日资企业杀害工人’、‘抵制日货’、‘日本人撤出满洲’,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挑衅和侮辱!你们作为关东军的情报人员,是干什么吃的?

中村太郎屈躬达礼道:“事发突然,让我们始料未及。”

土肥原贤二问:“是什么人唆使学生闹事的?”

南造云子卑躬屈膝说:“据我们了解,是中共在幕后指使。”

土肥原贤二疑惑:“什么?中共?”

中村太郎首肯:“是的,一小撮共党分子组织、策划的。”

土肥原贤二皱起了眉头,安排道:“我马上去与张大帅交涉,请奉天警察局出面平息事态。你们下去摸摸情况,查清主谋,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中村太郎、南造云子折腰:“嗨!”领命而去。

“大帅府”戒备森森,庭院深深。

穿过大帅府的门庭走廊,土肥原贤二在欧式“大青楼”下歇了一会,拾级而上。

刚到“老虎厅”,就听到张作霖指桑骂槐:“这些日本人太不像话了,把国民都惹怒了,声称要收回外国租界,把日本人赶出去!就连奉天的市民也跟着凑热闹,说我跟日本人勾结,骂我是日本人的走狗!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呀?以后我还敢跟日本人打交道吗?”

土肥原贤二刚好听见,尴尬无地。

这时,恰好又碰到副官王金川,土肥原贤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唐突。

王金川看他狼狈的样子,故意提高嗓门:“土肥原顾问来了?”做出优雅的姿势:“请进!”

土肥原贤二慢慢腾腾地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帅好!少帅好!”

张作霖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看看,你们日本人干的好事,惹恼了上海工人不说,还惹恼了全国百姓。你让我怎么处理?你们在山东制造了‘青岛惨案’,我‘镇威军’前去平乱,山东人骂我是日本人的帮凶;如今你们又在上海制造了‘五卅惨案’,我“镇威军”进驻上海戒严,上海百姓骂我是卖国贼。你们日本人口口声声的‘忍者’精神到哪去了?你们怎么不忍一忍呢?别让我老给你们擦屁股!我再也不想做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的买卖了!”

土肥原贤二阴阴地说:“如果大帅觉得为难,我们可以派关东军出面干预。”

张作霖听了大怒:“你说什么?奉天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关东军耀武扬威!何况,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们日本人插手!”

土肥原贤二一听怂了:“大帅,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任由事态再发展下去,如果事态进一步扩大,你我都难以对付啊!”

张作霖马上改口说:“我不是不管,我就是觉得你们日本人太嚣张了!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全国的‘五卅运动’,就是对你们的愤怒和警告!”

土肥原贤二说:“我已经派人调查了,主使学生闹事的是共产党。”并提醒道:“张大帅,我们要提防东北被‘赤化’啊!”

张学良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说:“‘五卅运动’提出的口号是‘打倒帝国主义’、‘撤销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这是民众自觉的反帝反封建的爱国运动,无可厚非。你们不要乱扣帽子,抹黑民众的爱国热情。”

张作霖立马打住:“小六子呀-小六子,你不当家,不知道我这个‘东北王’当得有多难啊!北边我要防俄赤化,东边我要应付关东军,南面我对付国民军,西面我还要防范蒙古人。前日我‘镇威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今天学潮都闹到家门口了,可你却坐在这里唱山歌,开口闭口谈这个主义,那个党!如果不是我把你留在家里,你早就跟着学生闹学潮去了。”

张学良闷闷不乐:“不是你看着我,我早就去上海了。”

张作霖借坡下驴:“好-好-好,正好上个月张宗昌率领奉系‘镇威军’入沪戡乱,但外界说,这个‘狗肉将军’在沪胡作非为,让我奉军背负‘胡匪’的骂名。我想派你入沪,调停上海‘五卅惨案’引起的中外冲突,免得你在奉天搞什么‘新文化运动’!”

土肥原贤二假惺惺地说:“吆西吆西,少帅出马,上海事件就容易平息了!”

一队高头大马来势汹汹,一批荷枪实弹的军警耀武扬威,在广场上围追堵截。

马队挥舞着马鞭,军警抡起枪托,向游行示威的队伍猛打猛砸。

游行队伍被驱散,人们在血雨腥风中奔走呼号。

奉天省公署广场上一片狼藉,风雨飘摇。


一些学生被警察押往省教育局,听候处理。

教务处长训斥:“你们不好好在校学习,跑出来惹是生非。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们让我怎么向省公署交代?”

学生七嘴八舌:“全国都在声援上海“五卅运动”,奉天怎么能缄默呢?”-“你们不能打压学生的爱国行为!”-“爱国无罪!”-“你们不怕国民革命军找你们算账吗?”

教务处长被吵晕了:“你们这么多人,唧唧喳喳,到底谁说了算?”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都不敢站出来。

“我说了算。”韩淑秀昂着头进来说。

教务处长抬头一看:“郭夫人?”赶紧让路。

学生一见救星来了,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韩淑秀义正词严地说:“学生说得对!你身为教务处长,应该以德服人,怎么能打压学生的爱国热忱呢?”

教务处长碰见“奉天女侠”,只好靠边站。

苏友文站在中间说:“我代表学生,跟你们交涉,可以吗?”

教务处长把他们“请”进办公室:“学生七嘴八舌,都把我搞糊涂了。”

苏友文说:“学生提出的条件是,通电声援上海“五卅运动”、为受害者募捐、与英日经济绝交、允许学生组成联合会、示威运动合法化;这些都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不过分吧?”

教务处长沉吟了片刻说:“你们也是搞教育的,学生提出的五项条件,在我们教育局的职权范围内,我们只能答应募捐和组建学生联合会,其他三项条件不属于我们职权范围,那是政府的事,我们无权做主。”

韩淑秀说:“我以省政府参事作保,把这些学生领回去可以吗?”

教务处长勉强同意:“既然是郭将军的夫人作保,我怎么会不同意?”

傍晚,任鹏飞和学生一起在食堂吃饭。

苏友文端着碗过来说:“今天下午,我和韩校长把被捕的学生保释了出来。教育局答应了学生两个条件,一是允许为‘五卅惨案’的死难者募捐;二是允许我们组织学生联合会;其他三个条件他们无权处理。”

任鹏飞嚼着高粱饼就着咸菜,说:“哪-我们就趁热打铁。你负责通知学校领导、学生骨干,明晚到文学社开会,组建奉天学生联合会,我负责搭建组织结构,起草组织章程。”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冷冷的月光洒在基督教青年会楼顶的飞檐鳞瓦,蝙蝠在屋檐下上下翻飞。

室内体育馆灯火辉煌,一个穿白色球衣的青年,挥舞网球拍,与另一个穿蓝色球衣的大个子搏杀,大个子轻松自如,而青年人气喘吁吁,左右扑腾。

歌舞厅红灯绿酒,华尔兹舞曲缠绵悠扬,中外来宾相拥在舞池中旋转。

于凤至穿着旗袍,华贵妖娆,在男伴的领舞下翩翩起舞。南造云子穿一身西装短裙,幽灵一般浪迹其中。

德育室黑板上挂着“奉天学生联合会”的横幅。

任鹏飞站在横幅下振振有词:“6月10日上午,奉天各大、中、专院校师生涌向街头,举行了轰轰烈烈的声援‘五卅运动’游行示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今天,我们乘‘六.一运动’的东风,组建了‘奉天学生联合会’,现在宣布正式成立!”

在座的阎翰林、苏友文、韩淑秀、巩天民、刘仲明等教师与学生骨干热烈鼓掌。

苏友文站起来说:“当局为了阻止学生集会,专门下发了文件,要求所有学校提前放假,反而促成了‘奉天学生联合会’提前成立。”

阎翰林与韩淑秀商量了一番,面向学生说:“虽然当局让学校提前放假,遣散学生,但我与青年会的韩董事商量好了,决定举办暑期补习班,为散学的学生补课。”

学生骨干哄堂叫好。

任鹏飞赞成:“阎先生这个建议非常好,既解决了学校提前放假的问题,又解决了学生暑期补课的问题,学生联合会成立的宗旨,就是为学生服务。”

阎翰林游离在体育馆和文艺厅之间,为达官贵人服务。

一个纨绔子弟在德育室窗前窥视偷听,被阎翰林撞见,他故意与纨绔子弟撞个满怀,大声骂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偷摸摸,想偷东西呀?”

纨绔子弟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阎翰林在后面大喊:“抓小偷!抓小偷......”

几个男生跑出来问:“小偷在哪里?”

阎翰林朝楼梯一指:“朝那边跑了!”

几个男生追了过去,堵住“小偷”,一顿暴打。

张学良正要坐下来休息,听到外面的响声问:“什么声音?”

王金川跑到走廊,侧耳聆听。

恰在这时,阎翰林端着饮料过来:“是小偷,被学生打跑了。”

张学良这才放心地坐在椅子上,休憩。

王金川给他递上毛巾,伊雅格拿来可乐。

张学良擦着汗,喝着可乐,对阎翰林说:“前日全国闹什么‘五卅运动’?近日学生在奉天府门前游行示威,声援‘五卅运动’。我听说你们青年会也参与了?”

阎翰林收起毛巾说:“我正要给会长您汇报呢。但是,您最近很忙,我总找不到机会给您说。”

张学良说:“别马后炮了。我只不过是赶赶时髦,挂了个青年会的名誉会长,你们千万不要拿我来做文章啊。不然让父帅知道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阎翰林说:“少帅提醒的极是。不过,哪都是学生自发的。”

此时,于凤至走过来,娇滴滴地邀请:“汉卿,该歇一会了。你不是要教我跳国际交谊舞吗?”

张学良推让:“伊雅格,你去给凤至教教伦巴舞吧。”

伊雅格摇头:“NO-NO-NO,中国有句俗语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张学良不悦:“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谁是兔子?哪有窝边草?”

伊雅格赶紧道歉:“sorry-sorry,我说错了。”

张学良站起来,蔑视道:“哼,别装蒜了!”

伊雅格摸摸口袋:“我没装蒜呀?”

惹得张学良他们哭笑不得。

裕仁天皇画像下,土肥原贤二暴跳如雷,向缠着绷带的纨绔子弟掌掴:“八嘎!你们这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丢我们关东军的脸!”

纨绔子弟头上裹着的纱布横飞,还捂着脸深深鞠躬:“嗨!”

中村太郎惴惴不安地陪在一旁。

南造云子面无表情,但内心十分紧张。

在土肥原贤二一声“滚!”的喝斥中,特务们匆忙退下。

早晨,在奉天市东塔机场停放着许多杂牌飞机,有日式九七、保贞、英式骆驼、德式信天翁、法式纽波特等战斗机和轰炸机。

伊雅格开着福特跑车,载着张学良来到东塔机场。

冯庸站在航校的门口,向他们招手。

张学良走过来,给伊雅格介绍:“冯庸,原奉天督军冯德麟的公子,我的‘发小’,现任东北空军代司令。”

伊雅格环顾左右:“嗯?什么意思?”

冯庸马上澄清:“哦,汉卿是东北空军司令,我是代司令,代为汉卿执掌空军。”

伊雅格摇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什么是‘发小’?”

冯庸用英语说:“a friend you grew up. ”

伊雅格耸耸肩:“oh, I see . ”

冯庸问:“what do you do? ”

张学良抢答:“pro fiteess .”

冯庸哈哈大笑:“奸商?”

张学良说:“不是奸商是什么?”指着停机坪上的飞机说:“你看看那些老掉牙的飞机,就是他供的货。”

伊雅格连忙辩解:“这不能怪我,怪你们自己。新式的飞机你们买不起,只好买些二手货了。”

张学良说:“好-好-好,不怪你,怪我们穷,好了吧。”

伊雅格还在辩解:“别叫我‘奸商’好吗?我可是正经八百的美国军火商。我知道你们军人都讨厌商人,不过,没有商人,你们的飞机、大炮还有枪械从哪来?”

张学良笑道:“Stop,Stop! 我正式介绍,伊雅格,我的英语老师,纽约大学土木建筑专业毕业,从小跟叔父库克来中国修铁路,现被聘为东三省铁路督察公署的工程师,为京奉、赤峰、吉林、齐齐哈尔等铁路设计立下汗马功劳。这样介绍的可以吧?”

伊雅格释然:“这还差不多。”

冯庸在一旁笑了:“听起来,咋像是给伊雅格做广告呢?”

张学良笑着说:“对,再给他贴个标签-‘伊雅格不是东西’。”

伊雅格认真的说:“我本来就不是东西。”

冯、张二人听了,笑弯了腰。

帅府苑“园中花厅”,张作霖躺在摇椅上,抽着烟枪、喝着茶,五姨太寿夫人给他挠背。

突然,一阵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由远至近,吓得张作霖呼地从躺椅上跳起来:“什么声音?”

寿夫人跑到窗台,看见屋顶有一架飞机,在做花式表演,惊喜:“老爷子,快来看飞机!”

张作霖来到窗前,只见一架德式信天翁战斗机在房顶上飞来转去,大骂:“妈的个巴子,谁开的飞机,飞这么低?想上房揭瓦呀?”

寿夫人跑去问侍卫官。

侍卫官说:“你不知道吗?那是少帅开的飞机。”

寿夫人屁颠屁颠跑回来说:“老爷子,那是汉卿开的飞机!”

张作霖立马转忧为喜:“这个小六子,才去空军没几天,就学会开飞机了?凶,比他老子还凶!”

张学良穿着飞行服,戴着防风镜,驾驶德制“信天翁”,在大帅府上空炫耀,还不停地喊:“哈哈,真过瘾......”

伊雅格坐在飞机的后座,惊恐万状:“少帅,飞高点-飞高点,左转向,拉升......”

张学良驾驶一辆黄色的福特跑车,在森林公路飞驰,依然疯张疯势地喊:“哈哈,真过瘾......”

坐在副驾驶座的伊雅格战战兢兢地指挥:“踩油门,向右转......”

福特跑车飞驰电掣,吓得伊雅格脸都变了形:“少帅,这是开汽车,不是开飞机!”

张学良看了一眼狼狈的伊雅格:“怎么,害怕了?”

伊雅格紧张兮兮地说:“慢点-慢点......”

张学良反而一轰油门,开得更快了。

伊雅格叨叨:“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满洲利亚未来的储君,出事了,丢的是王位。而我是商人,出事了,丢的是钱......”

张学良不屑一顾:“什么王位?什么钱?哪都不算啥,老子要的是酷!哈哈......”

福特跑车在蜿蜒的森林公路上穿梭驰骋,让伊雅格头昏眼花。

1925年5月,第二次直奉战争,奉系将领张宗昌率领白俄雇佣兵乘铁甲列车,沿津浦路一路南下,所向披靡,占领济南、青岛、南京、上海等长江中下游城市。

奉军攻入济南城,烧杀抢掠。

奉军进入青岛,制造了“青岛惨案”。

奉军攻克南京,市民仓皇逃遁。

奉军占领上海,查封了上海总工会和工商联合会。


晨光微熹,北大营旗风猎猎,兵戎整齐。

郭松龄骑着高头大马,伫立在北大营操场上,威风凛凛,指挥新兵操典。

一骑枣红马飞驰而来,勒马与郭松龄并肩伫立。

郭松龄侧目一看是张学良,抱拳道:“汉卿早!”

张学良看着井然有序卫队旅,得意地说:“茂宸不愧是陆大的高级教官,短短一年时间,把卫队旅训得有模有样,让大帅看了都夸你,说你是从正规的军事院校出来的军官,治军有方,训练有素,是我们奉系难得的将才。”

郭松龄说:“卫队旅是奉系的精锐,帅府的近卫军,如果没有超强的军事素质和本领,岂能堪此大任?”

张学良说:“以前我们在陆军讲武堂时,你是我的老师,我是你的学生,后来我当卫队旅的旅长,你是参谋长;在第二次直奉战争时,我当京榆司令部司令,你是副司令,我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在两次直奉战争中,我们一起率三.八旅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没有茂宸的辅佐,就没有我汉卿的今天。”

郭松龄憨憨一笑:“汉卿不必客气,你是我的上司,我是你的部下,你不必在我面前拍马屁。”

张学良尴尬道:“难怪大家都叫你‘郭鬼子’,你说话还是那么刻薄、耿直。你应该改一改了,不然会得罪很多人。”

郭松龄思忖片刻说:“我知道汉卿话中有话。不就是我在老虎厅反对杨宇霆策划的第三次直奉战役吗?不就是我当众顶撞了大帅,没有给大帅留面子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这人就这个脾气,肝胆照人,有什么话就直谏,绝不藏着掖着!反倒是这个杨宇霆,被第二次直奉战役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还要发动第三次直奉战役,那不是劳民伤财吗?还有那个张宗昌,到处劫财霸女,被世人骂作‘狗肉将军’!汉卿啊,我们不再是草莽之辈,我们是东北军,肩负着东三省保境安民的责任啊!”

张学良说:“茂宸整军经武,训练新军,汉卿有动于衷,又奇公学识;然奉系老派则不同,奉系的‘五虎将’和‘四大金刚’都是绿林出生,对你整训军队、建立新军,说三道四,说我是你的后台,说你改良军制,有罗为己用之嫌。”

郭松龄辩解道:“不论新派、老派,不都是你张家的兵吗?第一次直奉战争,我上书大帅,提出罢兵西征,保境安民,得罪了大帅,骂我是首鼠两端的‘郭鬼子’;第二次直奉战争,我提出整训军纪,军需独立,军令统一,撼动了奉系老派利益,得罪了老派;虽然第二次直奉战争奉军取胜,但东三省已元气大伤;而那个狗头军师杨宇霆,为了讨好大帅,还要策动第三次直奉战争,这不是穷兵黩武吗?这不,仗还没开打,杨宇霆就把苏、皖两省给丢了;丢兵弃甲不说,兀自‘千里走单骑’,逃回奉天,大帅不仅没有制裁他,反而封他做奉军总参谋长。当时我就向大帅表过态,我绝不给杨宇霆擦屁股,收拾残局。为了躲避这个烂摊子,我主动请缨整训军队。我认为东北现在是内忧外患,应该团结一致,一致对外,而不是为了争夺地盘,挑起内战,自己人打自己人,让关东军趁火打劫,得渔翁之利!”

张学良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茂宸深明大义、思想前卫,我理解。但你大闹‘老虎厅’,反对杨宇霆南下讨逆,无论‘元老派’,还是‘士官派’,都说你‘陆大派’的不是。你那天当众顶撞了大帅,不给大帅留面子。事后大帅告诉我,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说你为人刻薄,很难在江湖上混。”

郭松龄铿锵道:“我乃行伍出身,为一介武夫,粗犷惯了。我不善勾心斗角、损人利己,也不会蝇营狗苟、趋炎附势。我看不惯军阀割据,年年混战,劳民伤财!更看不惯与日本人勾勾搭搭、卑躬屈膝!我是军人,军人以保境安民、抵御外辱为己任!”

张学良无奈地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郭松龄接过那张纸一看:“花旗银行的银票,什么意思?”

张学良直言不讳:“第二次直奉战争,杨宇霆赌赢了,而你赌输了。如今我奉军一路南下,所向披靡,击败了直系、皖系,占领了京津、济南、青岛、南京、上海等重要城市。现在杨宇霆风头正旺,正准备策动第三次直奉战争。我怕你们互相掣肘,所以派你去日本考察秋操,避避风头。”

郭松龄听了,心头泛起一阵酸楚,他把头扭过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心酸。

张学良说:“大帅让我去上海戡乱,我明天就要动身。我怕我走了之后,你想不通,又搞出什么乱子,所以我找了个理由派你去日本考察。你出去散散心,等局势消停了,你再回来。”

郭松龄转过头,抱拳道:“少帅的好意,我茂宸心领了!”

张学良头一挥:“走,随我来。”

两人敦马来到队伍前,望着持枪鹄立的队伍,张学良郑重宣布:“卫队旅的官兵们,我不在茂宸在,茂宸即汉卿,汉卿即茂宸,尔等不得有二!”

卫队旅官兵齐声高呼:“保境安民,抵御外辱!”

张学良率领奉军教导队乘津浦专列南下赴沪。

当专列抵达月台时,列车尚未停稳,张学良即自车门跃下。

白俄官兵齐刷刷地站成两列,为张学良站岗、警戒。

江苏省长郑谦等军政要员到站迎接,恰好看到张学良身着白色披风,飞跃车门,威风潇洒,个个拍手称快。

一袭红裙女子大胆跑过来,将一束花环套在张学良的脖子上。

江苏省政厅为张学良举办记者招待会,行政、司法、工商等部门首脑齐聚一堂,接受记者的采访。

《申报》记者:“我是《申报》记者。自张将军莅沪,全沪欢戴。张将军如何对待上海的中外冲突?”

张学良回答:“鄙人亦属国民一分子,颇愿以个人资格据理力争。至于带兵一层,因在奉闻悉沪案发生后,外人尚纷纷征调海军陆战队登岸,保护侨民;既在我国领土,鄙人也不得不带兵来沪,保卫华人的生命、财产。”

美联社记者:“我是美联社记者。张将军,你对中国军阀割据的现状,有什么看法?”

张学良回答:“国人痛诟军阀黩武,汉卿亦一军阀,且自承认为坏军阀,然私意酷爱和平。”

红裙女子:“张将军好!我是上海参议会劳工部干事宋美龄,你信奉国民党的三民主义,还是共产党的马克思主义?”

张学良回答:“余乃行伍出生,对政党、主义不感兴趣。余与各位青年无异,崇尚新文化、新生活。至于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受到军阀、列强的抵制,要约联省自治。因此,余以为广州国民政府如空中楼阁,风雨飘摇,难以长久。”

《商报》记者:“我是《商报》记者。张将军对罢工罢市,有什么解决办法?”

张学良回答:“政府负责交涉,商人先请开市!”

夜晚,美国驻上海领事馆举行鸡尾酒会,迎接张学良抵沪。

在悠扬的萨克斯音乐声中,中外贵宾端着酒杯,徜徉在灯红酒绿、舞榭歌台之中。

忽然,萨克斯音乐戛然而止,换成了贝多芬的《英雄进行曲》。众人蓦然回首,只见张学良挽着于凤至,志高气昂地步入会场。

美国领事站在麦克风前,热情介绍:Ladies and gentlemen!Let's give a warm welcome to Zhang Xueliang and his wife Yu Fengzhi!

众人立刻让出一条通道,向两位大伽行注目礼。

张学良走向舞台,清了一下嗓音,对着麦克风:“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张汉卿首先感谢美国领事馆的邀请,再次感谢各位的光顾!”

礼仪小姐端上鸡尾酒杯,张学良举杯恭祝:“我‘镇威军’勇猛精进,挺进上海,平息骚乱!我将奉北洋政府之命,调停中外‘五卅惨案’的冲突,还上海一个天平地安、歌舞升平的世界!”

众人表情不一,有的鼓掌,有的丧气。

此时,歌女唱起了欢快的《夜上海》。

在靡靡之音下,达官显贵杯斛交错,其乐融融。

宋美龄穿着一袭红裙,向风流倜傥的张学良走来。

宋美龄举起高脚杯说:“祝贺张少帅凯旋上海!”

张学良一见美女,气度不凡:“你是......”

宋美龄自我介绍:“贵人多忘事。我是宋美龄,仰慕张少帅已久,今日有幸遇见,十分荣幸!”

张学良呵呵一笑:“噢,你就是上海名媛宋美龄?幸会-幸会!”

宋美龄大胆邀请:“我能请张少帅跳一曲舞吗?”

张学良伸出手,搂着宋美龄翩翩起舞:“我看宋小姐气度非凡,是大家闺秀还是白领菁英?”

宋美龄微微一笑:“我以前在上海基督教青年会当英语教师,现在是上海参议会劳工部的秘书。”

张学良大喜:“好巧啊,我是奉天基督教青年会的荣誉会长,奉天贫儿学校的校董。”

宋美龄说:“我看过你的履历,你是‘东北王’张作霖的公子,满洲未来的王储。”

张学良说:“看样子我们都是虔诚的基督徒。”

宋美龄说了一句流利的英语:“I Am. You're not。”

张学良献媚:“宋小姐的英语说得非常好。”

宋美龄说:“我从小陪二姐宋庆龄在美国读书。”

张学良惊奇:“莫非你是‘宋氏三姐妹’的姊妹?

宋美龄故意问:“怎么,不像吗?”

张学良连忙说:“久仰-久仰!”

宋美龄莞尔一笑。

张学良乘机说:“我奉命与各国大使调停‘五卅惨案’的冲突,想请你做我的英语翻译。”

宋美龄心领神会:“当然可以。”


在奉天小北门正街胡同,有一座清代盛京兵部的旧粮库,清帝退位后废弃,被一商贩包下来做了马店客栈。韩淑秀与奉天府民政局的傅局长疏通,把旧粮库买了下来。旧粮库虽然破旧,而且被商贩用篱笆墙隔成豆腐块简易客房,但经过拆建、改造,还算宽敞明亮,再由阎翰林、任鹏飞等人修缮,改建成了一所新贫儿学校。

以前的晒谷场或马场,拆除、平整以后成了操场。任鹏飞在操场上安装上篮球架、乒乓球桌和羽毛球网,改成了球场,虽简陋但很宽阔。韩淑秀看了直夸好,原先那坑坑洼洼、马棚杂草遍地的马场不见了,变成了平整宽阔的球场,她连连夸赞,还是北大学生有办法。

任鹏飞穿着旧衣服,满身是灰,满手是泥,在一旁嘿嘿说:“我们花了十几天时间,才把马棚、窝棚拆掉。那坑坑窝窝地上,原来是成年累月积下来的马粪,足有半米厚,我们把马粪铲掉后,才露出平整的晒谷场。”

韩淑秀说:“难怪到处有一股马粪味道。”看了一圈后说:“辛苦你们了。”

苏友文爬在梯子上挂牌,阎翰林在下面指挥,韩淑秀带领贫儿学生去打扫卫生。

新贫儿学校开业那天,正好赶上教育家黄炎培先生来东北考察教育,在教育厅的推荐下,他特意来到新贫儿学校,参加学校的揭牌仪式。

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黄炎培先生与韩淑秀董事长共同扯下了红绸,露出“奉天第二贫儿学校”的招牌。

王金川代表大帅府送来一副匾牌,上面写着“德不孤,必有邻”。

王金川握着阎翰林的手说:“这是少帅亲笔手书的赠言,特地嘱托我赠予阎先生。”

普兰德牧师赶来祝贺,并送来一副装潢精致的贺联“积善成德,天爱佑之”。

普兰德笑呵呵地说:“你们帮助受苦受难的穷人,上帝也会保佑你们。”

贫儿学生代表为了表达谢忱,将一块匾“兴学育才”,送给韩淑秀。

黄炎培激扬文字,现场书写狂草“教育报国”的校训,很是珍贵。

韩淑秀走向前台宣布:“首先,我宣布,奉天新的贫儿学校正式挂牌成立!再次,我宣布,我代表董事会特聘任鹏飞先生为贫儿学校的校长!任鹏飞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下面,让我们有请任校长做就职演讲!”

任鹏飞匆匆跑上台,向台下鞠躬行礼:“感谢韩董事长对我的信任,聘任我当贫儿学校的校长!感谢各位同仁的支持和帮助!我将铭记黄炎培先生‘教育报国’的办学理念,尽心尽责,把贫儿学生培养成为德才兼备的人才!有黄老先生在场,我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下面,让我们用掌声欢迎著名的教育家黄炎培先生,为我们提出宝贵的意见!”

黄炎培登台一字一顿地说:“韩女士、任先生,你们谦虚了,我没有意见,只有勉励。你们几位贫穷的师范生,既无地位权势,又无财力,竟凭一种志愿,白手起家,能创造出如此业绩,实属难能可贵了!籍此,我谈一点我考察中国教育之体会。如今的中国乃纯乎为纸面上之教育,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我希望发展职业教育,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我期望贫儿学校将理论与实际并行,知识与技能并重,为个人谋生存之准备,为社会谋服务之准备。最后,我代表中华职业教育社,向奉天贫儿学校捐赠20万的教学和实训设备,并特许贫儿学校加盟中华职业教育社。恭祝贫儿学校越办越好,越办越多!”

奉天新贫儿学校的揭牌仪式虽然人不多,但很喜庆。

上午,风和日丽。

任鹏飞、阎翰林等人在门口接待贫儿报到。

一个报童在桌前徘徊。

任鹏飞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报童唯唯诺诺:“不知道。”

任鹏飞抬起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报童含混不清地说:“那天,你在小市问路,还买过我的报纸。”

任鹏飞猛然想起来了,学着报童声音:“噢,你就是那个‘卖报-卖报,《晨报》、《东报》、《民声报》’的报童?”

报童豁牙漏风嘿嘿一笑:“你记起来了?”

任鹏飞笑着说:“你那门牙缺了两颗,很有特点。”

报童不好意思,赶紧捂住嘴巴。

任鹏飞说:“看你挺机灵的,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报童抿着嘴:“我没有名字。”

任鹏飞问:“哪你父母呢?”

报童羞愧道:“我没有父母。”

任鹏飞奇怪:“你没有父母?”

报童沮丧、含混不清地说:“我干爹是个杂耍艺人,去年得病死了。我干爹临死前告诉我,我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我生父是老毛子,生母是戏子,因此,邻居都叫我‘杂种’。”

任鹏飞听了报童的哭诉,动了恻隐之心:“这样吧,你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任春华’吧,取自李大钊先生的诗句‘碧血几春华,零泪一抔土’的‘春华’二字,怎么样?”

报童含混不清地反复念叨:“任春华-任春华-任春华,我叫任春华!”转而问道:“我为什么姓‘任’?”

任鹏飞解释说:“你没有姓名,就跟我姓了,我叫任鹏飞,你叫任-春-华。”

报童灵机一动:“哪-你就是我干爹了?”

旁人相视而笑。

此时,一辆道奇车停在学校的门口,摁了三声喇叭。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戴时尚的女子,阎翰林一看是韩淑秀,立即跑了过去。

韩淑秀款款而来说:“我急忙赶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要离开奉天一段时间,贫儿学校就托付给你们了。”

阎翰林问:“出什么事了吗?”

韩淑秀说:“没什么事。我要离开奉天,陪茂宸出国考察学习。”

阎翰林问:“去哪里?”

韩淑秀答:“去日本。”

阎翰林问:“什么时候走?”

韩淑秀答:“马上走。”

阎翰林说:“你放心,贫儿学校有我们呢。祝你们一路平安!”

韩淑秀挥手喊道:“苏友文,跟我走!”

苏友文跑过来,钻进车里,拉上了车门。

道奇车扬长而去。

任鹏飞看到韩淑秀穿着时髦,一反常态,而且来去匆匆,觉得有事,便跑过来问个究竟。

任鹏飞问:“怎么了?”

阎翰林答:“没事。”

任鹏飞问:“韩董事长是不是要出远门?”

阎翰林答:“嗯。”

任鹏飞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阎翰林忧心忡忡地说:“韩董事长陪郭将军出国考察学习。”

任鹏飞问:“去哪个国家?”

阎翰林答:“日本。”

任鹏飞问:“去多长时间?”

阎翰林答:“不知道。”

任鹏飞转身望着道奇车绝尘而去。

“笃-笃-笃......”一阵汽笛声,邮轮在黑魆魆的海上乘风破浪。

郭松龄戴着礼帽,穿着西装革履,扶着船舷眺望邮轮逝去的方向,心如涟漪。

海浪拍打着船体,发出哗哗的声响,犹如他心潮澎湃。

韩淑秀从船舱出来喊:“茂宸,天黑了,该休息了!”

郭松龄答:“你先去睡,我睡不着!”

韩淑秀来到郭松龄身边,与他肩并肩,凭栏眺望海天一色,月亮沉浮。

一双鬼魅的眼睛透过舷窗,窥视着他们。

舰岛的旋转灯忽明忽暗,滑过了南造云子的脸。

苏友文穿着精干的中山装,在船舷的另一边,窥探郭松龄夫妇。

韩淑秀轻轻地问:“汉卿派你到日本考察学习,到底安的什么心?”

郭松龄说:“最近,张大帅正在为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官兵论功行赏,封地嘉爵,怕我陆大系嫉妒,引起争端,所以汉卿派我出国考察、学习,暂避锋芒。这也许是张大帅的主意,汉卿只不过是做了顺水人情罢了。”

韩淑秀说:“不论大帅的主意,还是少帅的好意,都是为你着想,为你好呀。”

郭松龄说:“别瞎猜了。他们只不过是想卸磨杀驴,杯酒释兵权罢了。”

韩淑秀说:“你很失望,很怅惘,是吧?”

郭松龄望着远方不语。

刹时,狂风大作,掀起惊涛骇浪。

日本箱根,清风雅静,翠峰环拱,溪流潺潺,温泉蒸腾。

郭松龄携夫人韩淑秀,跟随接二连三的游客,赏花、赏景、赏富士山。

箱根的温泉旅馆星星点点散落在树林里,静谧而又神秘。

在箱根一座豪华的旅馆餐厅,传出靡靡之音。

雅致而又宽敞的餐厅,有一个戏台,台上日本艺妓跳着歌舞伎,台下本庄繁、郭松龄和韩淑秀围着方条桌子,品尝着日本精致的料理。

一位温文尔雅的艺伎,跪式服务,为客人奉上日本茶道,摆盘、沏茶和温酒。

本庄繁坐在郭松龄夫妇对面,屈膝鞠躬,行真礼:“粗茶淡饭,照顾不周,请郭将军、郭夫人海涵!”

郭松龄不习惯鞠躬,欠欠身子行草礼:“别-别-别,你别客气。以前老听说日本料理、茶道很讲究,今天我算是见识了。”

本庄繁说:“在箱根接待郭将军及夫人,鄙人甚感荣幸。”给郭松龄夫妇斟酒说:“还请郭将军携夫人在日本多多游历些日子,看看日本列岛的美景,品尝日本的美食。”

韩淑秀跪在席上,有些局促不安:“你的东北话说得很地道。”

本庄繁马上自我介绍道:“鄙人本庄繁,曾在满洲工作十几年了,还担任过张作霖的军事顾问,所以我和郭将军比较熟。郭夫人在这里就像在家一样,不必拘礼。”

韩淑秀机械地笑了笑,为了掩饰局促不安,她呷了口清酒,呛得差点噗出来:“什么酒?甜不兮兮的,好难喝!”

郭松龄哈哈大笑:“哈哈,日本清酒那哪叫酒?不过是掺了水醪糟而已。日本岛国,哪能比得上俺们东北那嘎达,物华天宝,连高粱酒都那么博大精深。你说呢,大佐阁下?”

说的本庄繁的脸红一块,紫一块。

郭松龄马上改口说:“不然,大佐阁下也不会在东北呆那么久,满铁和关东军也不会赖着不走,是吧?”

本庄繁哼哼唧唧地说:“早就听说郭将军是刚愎自用之人,今天算是领教了。”

韩淑秀立即端起酒杯,打破尴尬:“你真是个地道的‘中国通’,东北话说的真地道。来,咱们干一杯!”

郭松龄纠正道:“别咱们咱们的了,他跟我们不一样。本庄大佐不仅是个‘中国通’,还是日本驻中国领事馆的武官,比在东北的时候军阶高多了。”

本庄繁客气道:“哪里-哪里,我哪比得上郭将军。听说郭将军就任京津地区司令长官了?”

郭松龄谦虚道:“我只是辅佐少帅而已,实权掌握在少帅手里,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本庄繁慨叹道:“唉......郭将军本是东北陆军讲武堂军事的教官,跟随张少帅身经百战,战功赫赫,应该总揽兵权,独占鳌头才是,为什么屈尊于弟子张学良之下,甘做孺子牛呢?让哪杨宇霆等士官派抢尽了风头。”呷了一口酒说:“听说杨宇霆挟第二次直奉战争得胜之威,争夺了原本属于郭将军安徽省都督职位;还听说张大帅要罢黜郭将军京津司令一职;总总传言,我以为是对郭将军的污蔑;而张大帅一贯任人唯亲,嫉贤妒能,让鄙人看了寒心啊。”

郭松龄霍地站起来:“别说啦!我郭松龄对张大帅乃一片赤胆忠心,可张大帅他嫉贤妒能,怕我拥兵自重,释权削藩,让我抬不起头。”拿起一杯酒仰脖而入:“我憋屈呀,只有大佐你懂我!”

新贫儿学校的教室里,任鹏飞站在“教育报国”的校训下讲课。

任鹏飞抑扬顿挫地领诵:“斯人气尚雄,江流自千古。碧血几春华,零泪一杯土。不闻叱咤声,但听呜咽水。夜夜空江头,似有蛟龙起!”

课堂中,贫儿学生跟着节奏,声情并茂地吟诵。

任鹏飞讲解道:“这首诗名为《题蒋卫平遗像》,是李大钊先生为纪念蒋卫平烈士,在蒋卫平遗像前题的诗。”

任春华举手,站起来提问:“先生,请问李大钊是谁?”

任鹏飞说:“李大钊先生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

任春华问:“什么是马克思主义?”

任鹏飞说:“这个问题太抽象了,我们甚至用一生来诠释。等你长出门牙,我再告诉你。”

任春华问:“哪-什么是中国共产党?”

任鹏飞比划道:“这个问题太大了,等你把报纸上的字都认全了,我再给你介绍。”

同学们窃窃私笑。

任鹏飞鼓励道:“任春华同学,请坐下。刚才,任春华同学提出的问题很好,说明她认真听讲、善于思考。但是,由于时间关系,我在课堂上就不一一赘述。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知识,学习技能,等你们长大了,自然会去寻找答案。”向学生鞠躬:“下课!”

本庄繁挑拨、煽情,让郭松龄气冲霄汉。

本庄繁见时机成熟,狡黠地说:“郭将军此次来日本,除了养病,是不是还代表张大帅跟我们大日本帝国签订密约的任务?”

郭松龄听了一惊:“什么密约?”

本庄繁故作惋惜:“难道郭将军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摇摇头)也难怪,张大帅对郭将军屡次谏言都置若罔闻,说明他不信任你,怎么会把密约告诉你呢?”

郭松龄一脸懵逼:“哦,我郭某人是个军人,成天忙于军务,很少参与奉系的内政外交。如果真有什么密约,能否拿出来,以期共同斟酌?”

本庄繁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中村太郎立即从屏风后窜出来。

中村太郎来到本庄繁跟前,毕恭毕敬地用日语问:“大佐阁下,有什么吩咐?”

本庄繁用日语说:“你把张作霖与山本条太郎签订的《满蒙五路条约》影印件拿过来,让郭将军过目。”

中村太郎返回屏风,拿出一本文件夹递给本庄繁。

本庄繁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文件递给郭松龄:“这是张作霖与日本首相特使、满铁总裁山本条太郎鉴定的《满蒙五路条约》影印件,请郭将军过目。”

郭松龄一边看,一边喘着粗气。

本庄繁则在一旁鼓噪:“张大帅不像你,他很会审时度势,用你们中国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郭松龄满脸愤懑 :“东北近几十年,年年混战,已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而这个张大帅为了争夺地盘,向满铁贷款5000万日元,准备打第三次直奉战争?这不是穷兵黩武吗?”

本庄繁哈哈一笑说:“张大帅为了打第三次直奉战争,向满铁借款筹措军费,日本政府为了日中亲善,岂能拒绝?(稍倾)但日方开出的条件是,张大帅必须以落实中华帝国皇帝袁世凯与大日本帝国签订的‘二十一条’有关日本在满蒙权益,作为交换条件。”

郭松龄大惊:“大帅呀大帅,你怎么这么糊涂呀!难道你想做第二个袁世凯,被千夫所指,万人所诟,最后郁郁而终吗?”

本庄繁厚颜无耻地说:“我以为,郭将军与其不满,不如取而代之。(稍倾)如果郭将军同意履行‘二十一条’有关满蒙条款,我们可以以‘郭’代‘张’,扶持郭将军做新一代的‘东北王’。”

郭松龄严词拒绝:“早年,我参加辛亥革命,就是为了反对袁世凯复辟,抗议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再造共和!如今,虽壮志未酬,但我初心未改!”郭松龄站起来,拉起韩淑秀说:“谢谢本庄大佐的款待,我们有情后补!”

本庄繁赶忙站起来,追上去呼唤:“喂,郭将军请留步,有话好好说!如果你对密约不满意,请你把密约还给我!”

郭松龄夫妇没理识他,快步走出餐厅。


箱根旅馆走廊狭窄、曲折,让郭松龄迷了路,他携妻子韩淑秀哼哧哼哧地东穿西窜,碰到艺伎、酒鬼和浪人,他们惊叫着避让。

南造云子率领几个日本特务追逐郭松龄夫妇。

郭松龄夫妇被堵在墙角,两个特务想上去搜他的身,被郭松龄三下五除二打趴在地。

韩淑秀见郭松龄轻而易举把两个特务打倒,也摆开架势跃跃欲试。她刚一出手,就崴了脚,抱着腿嗷嗷直叫。

韩淑秀像受惊的小鸡叽里哇啦乱叫,被郭松龄一把揽过来,将惊慌失措的她护在身后,与特务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南造云子使了个眼色,特务们蜂拥而上,被郭松龄左劈右踹,撂倒在地。

南造云子气急败坏,她气沉丹田,摆开架势,“霍-霍-霍”地一记连环腿,打得郭松龄眼花缭乱。腿是两扇门,全靠拳打人,南造云子劈腿开门,冲拳打人,招招凌厉,打得郭松龄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好在郭松龄乃行伍出身,身经百战,在千军万马之中都敢取上将首级,何惧拳脚?更何况是一女子?但韩淑秀躲在他身后碍手碍脚,让他畏手畏脚。

郭松龄不敢恋战,边战边退,见机将韩淑秀拽出旅馆。可一出门,却被一泓温泉挡住了去路。郭松龄拽着韩淑秀东跑西颠,像是闯迷宫。

特务们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追出来将郭松龄夫妇堵在花园中。

刹时,一个蒙面人从天而降,踩上特务的肩膀,越过人墙,挡在郭松龄夫妇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特务们。

郭松龄这时才回过神:“苏副官,你怎么才来?”

苏友文说:“我见你跟两个日本军官进了旅馆,我以为很安全,所以就呆在了外面守候。”

郭松龄松了口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回过头问:”你知道出口在哪吗?”

苏友文打开一道缺口:“跟我来!我已经勘查过地形。”

几个特务冲过来,被苏友文犀利的拳脚打得东倒西歪,还有的掉进了温泉,扑腾扑腾,吓得泡温泉的日本相扑精光乱叫。

苏友文穿梭在郭松龄夫妇周围,像游走于八卦梅花桩,且战且退。

南造云子领教了郭松龄的保镖的身手,感觉不好对付,便掏出手枪喝止:“站住!不许乱动,把‘密约’还给我!”

郭松龄愣住了,韩淑秀抱着头畏头畏尾。

苏友文见机,麻利地掏出手枪,对准南造云子。

双方横眉冷对,一触即发。

刹那间,一辆箱式货车横冲直撞过来,两队人马赶紧躲开。

箱式货车横在路中间,将两队人马隔开,从车上跳下来三个黑衣人,手掂“花机关”,对准南造云子一伙特务。

南造云子见势不妙,命令:“撤!”

特务们听到“撤”的命令,瞬间闪离。

车上一位老板模样的人喊道:“茂宸兄,快上车!”

郭松龄见是陌生人,犹豫不决。

韩淑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咳嗽:“咳-咳-咳......我的高跟鞋都跑掉了!”

郭松龄回头一看,见韩淑秀赤着一双脚。

苏友文将车门打开,催促:“郭将军,都是自己人,上车吧!”

车厢里,老板模样的人用江湖暗语问:“清水天上来,浑水地上跑;江湖拜码头,何处不风流?”

郭松龄先是一愣,尔后对道:“江湖无情人有情,岂曰无衣子同袍。”

老板模样的人对:“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

郭松龄答:“你穿黑来,我穿黑,咱们都是一个色。”

老板模样的人哈哈一笑:“现在水紧得很,不如上了码头再叙?”

日本特高课阴森可怖,鬼影祟祟。

本庄繁像一头拉磨的驴,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圈圈。

南造云子辩解道:“这个郭松龄太不像话了,居然敢在本岛撒野!”

中村太郎在一旁帮衬:“就是,我们应该借机教训教训这个郭松龄。”

本庄繁摇摇头说:“不-不-不,郭松龄跟张作霖不一样。郭松龄桀骜不驯,反而好对付;张作霖乃胡子出生,天生首鼠两端,时而张狂,时而狡猾;当俄国人得势时,他投靠俄军;日俄战争时,日军战胜俄军,他又发誓追随日本人。而郭松龄乃正规军事院校出生,军事素质较强,但他长期被奉系老派排挤,总觉得怀才不遇。当我们拿出‘二十一条’,让他们兑现时,他们却阳奉阴违。因此,我们再也不能纵容他们了!”

南造云子没听明白:“哪-我们如何对付他们?”

本庄繁神秘地说:“今天,我宴请郭松龄夫妇,故意挑拨郭张之间的关系,然后有意让郭氏夫妇看了张作霖与山本鉴定的密约,本想让郭松龄取代张作霖,兑现二十条,没想到这个郭松龄顽固不化,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啊。”

南造云子问:“郭松龄把‘密约’带走了,怎么办?”

本庄繁踌躇满志:“放虎归山!”

中村太郎想不通:“放虎归山?”

本庄繁解释说:“今天,郭松龄拿走了密约,就等于抓住张作霖的把柄。我故意‘放虎归山’,就是想让郭松龄拿着‘密约’,回去大做文章。中国有句俗语,叫作‘一山不容二虎’;我挑逗郭松龄与张作霖这两只东北虎,自相残杀。哈哈,‘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们就等着‘坐山观虎斗’吧。”

中村太郎献媚道:“大佐阁下真不愧是‘中国通’啊。”

本庄繁得意道:“郭松龄乃陆大派,与张作霖的元老派、杨宇霆的士官派,矛盾重重;我们应该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挑起争端,让他们内战内耗,以消弱他们各派的实力;只有他们弱了,我们才能显得强大!哈哈,这叫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北海道海风习习,两个身影在海边滩涂踟蹰。

李寿星问:“听说你在箱根获得张作霖与日本人签订的密约?”

郭松龄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必隐瞒了。张作霖与山本密签《满蒙五路条约》,张作霖在日本政府的担保下,向满铁借款5000万大洋,用以购置军火,准备入关征讨国民军。但是,日本政府开出的条件是,张作霖必须落实‘二十一条’有关南满权益的条款。”

李寿星大吃一惊:“‘五四运动’后,北洋政府已将‘二十一条’搁置;如果张作霖与日本人密谋,促使‘二十一条’死灰复燃,不仅全民共愤,我们国民军也不会饶恕他!”

郭松龄沉吟道:“只有将密约公布于众,联纵抗衡张作霖,才能遏制密约生效。”

李寿星慷慨陈词:“我此次来日本,作为冯玉祥的特使,奉命与郭将军接触,就是拟定西北军与东北军联合反奉大计!郭将军不要再犹豫了,我们应该高举反奉大旗,逼张下野,取而代之,扫清白山黑水的阴霾,还东三省一个晴朗的天空!”

郭松龄坚定地说:“国家殆危到今日这个地步,张作霖还为个人权力,出卖国家利益。他的这种干法,我无论如何是不能苟同!我是国家的军人,不是他张家的家丁,他若真打国民军,我就打他!”

李寿星抱拳:“我们应该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在关内关外共同夹击张作霖的奉系军阀,消灭北洋军政府,结束军阀割据的局面!”

郭松龄响应:“好,我们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共同反奉!”

突如一阵秋风劲,大雁哀哀向北飞。

奉天街市,人来攘往。

熙熙攘攘的街头,报童你一言我一语地吆喝:“卖报-卖报!郭鬼子滦州起兵,倒戈反奉!卖报-卖报......”

笃笃......一阵急促的哨声,巡警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向报童扑过来,收缴报纸:“今天不准卖报!”-“报纸一律收缴!”

任春华被惊慌失措的市民撞到,幸好被“二赖子”拽起来,喊道:“还愣着干嘛?赶快跑呀!”任春华这才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巷子里。

上午,奉系驻关内诸军首脑,在滦州兵营作战室召开战前总动员会。

会议由郭松龄主持,他坐在主席台,穿了套和士兵一样的布军服,朴实而又庄重。

郭松龄开宗明义:“今天,我代表京榆驻军司令部,首先宣布,我奉系驻京、津、冀、察、热、绥等地区七万官兵,取消‘镇威军’番号,改编成五个军,更名为‘东北国民军’。改编以后的东北国民军,不再是张作霖的家兵,而是中华民国的军队,肩负着东三省保境安民的责任!”

众将领听后,一片哗然,左顾右盼,议论纷纷。

郭松龄进一步下令:“现在,我以东北国民军总司令的名义命令,原奉系京、津、冀、察、绥所有驻军,即日起整编为东北国民军,向山海关集结,返回奉天!”

奉系第一军军长姜登选站起来说:“我奉系第一军向来只听张作霖 - 张大帅的,如果没有张大帅的命令,我姜登选难以从命!”

另一个军长站起来响应:“我第二军没有接到张大帅命令,不敢从命!”

郭松龄沉思片刻说:“我郭茂宸不是反对奉系,我只反张作霖,让张作霖下野,张学良担任东北军总司令、奉天省长,止戈兴业,保境安民!这是我们军人的职责,不可抗拒!”

姜登选拍着桌子骂道:“你-你-你,你这是谋反、哗变!”气呼呼地拂袖离去。

郭松龄怒吼:“站住!”厉声警告:“作为一军之长,违抗军令,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姜登选愣住了,吓得瑟瑟发抖。

郭松龄下令:“把他给我绑了!”

警卫排立即冲进来,立刻把姜登选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郭松龄当众宣判:“按违抗军令,临阵脱逃,军法处置!”

姜登选不服跳腾:“郭鬼子,你聚众谋反,忤逆不道,不得好死......”

屋外一声枪响,震慑了众将领,他们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

郭松龄立令:“立即通告奉系各路军阀,为消弭战乱,改造东三省,我郭松龄提出三大主张,第一、要求反对内战,主张和平;第二、要求祸国媚日的张作霖下台,惩办主战罪犯杨宇霆;第三、拥护张学良为首领,改革东三省!”

邹参谋应道:“遵命!”

郭松龄遂令:“我任命,原炮兵司令邹作华为参谋长,刘伟、霁云、魏益三、范浦江、刘振东分别担任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军军长,从即日起,你们亲率五大军团,向山海关攻击前进!”

众将领齐刷刷地起立:“是!”

任春华钻进青年会的办公室,躲在角落抽泣。

任鹏飞问:“警察为什么抓你?”

任春华哼哼唧唧:“警察不让卖报纸。”

任鹏飞怜悯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伤在哪了?”

任春华过来,伸出胳膊,露出几道血痕。

任鹏飞吹了吹,说:“撸起袖子,我给你用药水消消炎。”

任春华被消炎药水蛰得吱吱叫。

任鹏飞问:“为什么不让卖报纸?”

任春华说:“说是报上刊登了‘郭鬼子滦州起兵’的新闻。”

任鹏飞大吃一惊,赶紧从任春华的挎包里抽出报纸念道:“郭松龄滦州起兵,倒戈反奉......”

阎翰林推门进来,见任春华挽着袖子,胳膊涂着红药水,问:“你又跟谁打架了?”

任春华嘿嘿道:“我才不打架呢,我现在是贫儿学校的学生,打架要被学校开除。”

阎翰林摸着任春华的头呵呵一笑,又见任鹏飞低头念报纸,问:“什么新闻,让你这么津津有味?”

任鹏飞兴奋地说:“郭松龄在滦州起兵了!”

阎翰林不屑:“我昨天就知道了。”

任鹏飞疑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阎翰林欲言又止。

任鹏飞对任春华说:“你先回去吃饭,我跟阎先生说会话。”

任春华撅起嘴巴“哼”了一声,提起书包走了。

阎翰林说:“有情报说,郭松龄在日本考察期间发现张作霖与日本人签订的‘密约’,张作霖为了进攻冯玉祥的国民军,以及打‘第三次直奉战争’,而以帮助日本落实袁世凯签订的《二十一条》为条件,要求日本方面提供军事援助。”

任鹏飞说:“中共北方局指示,郭松龄与冯玉祥、李景林会盟,签订反奉盟约,让我们奉天支部与联共密切关注张作霖和关东军的动向,并获取‘密约’证据,公布于众,在东三省开展反军阀、反日的斗争,配合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


1925年11月21日,郭松龄在滦州起兵反奉。

风萧萧兮天寒,雪飘飘兮地冻。

奉系三 . 八旅官兵全副武装,佩戴“东北国民军”的绿色标志,整装待发。

郭松龄穿着士兵的粗布军服,佩戴“东北国民军”绿色袖标,于队伍前痛陈:“当今的中国,由于军阀年年混战,京城变幻大王旗,直系唱罢皖系登场,如今又轮到奉系出场,致使大好河山,支离破碎,民不聊生!而奉系军阀张作霖,为了争夺地盘,窃取北京政权,三番五次入关,挑起内战,而且与日本人勾结,不惜出卖东北的利益,换取武器装备,致使我东北财尽民穷!为此,我宣布,京、津、直、热等诸军脱离奉系,更名为‘东北国民军’。从今以后,我们是东北国民军,不再是张作霖的家兵,隶属于中华民国的国民军!我们东北国民军的职责是‘精兵强卒、保卫桑梓、开发东北、不事内争、抵御外侮’!”

三.八旅官兵齐声高呼:“精兵强卒,保卫桑梓,开发东北,不事内争,抵御外侮!”

郭松龄朗声道:“今天,我郭茂宸顺应民意,举兵反张,旨在东北建立‘民族、民权、民生、民德’的四维社会,为东北人民谋幸福!你们跟不跟我干?!”

三.八旅官兵异口同声:“干-干-干!”

奉天城薄雾茫茫,黯淡无光。

在云迷雾锁之下,城内各路口、要道关卡林立,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奉系各路军阀乘着各式汽车,通过重重关卡盘查,就连张作相、汤玉麟、吴俊升等五虎八将也避免不了下车检查。

汤玉麟摇下车窗,气呼呼地骂道:“眼瞎了?我老汤这张脸就是通行证,你们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

警察局长黄显龙走过来说:“汤帅,别生气。帅府今天才宣布奉天进入战时紧急状态,兄弟们不得不冒着风雪履行公务。如果你觉得我们给你找事,你可以向老帅提呀,我们巴不得回办公室暖和暖和。”

汤玉麟迫不得已下了车,冻得哈气、跺脚、直嘚瑟,嘴还不停啰嗦:“不就是郭鬼子嘛,有啥了不起?别吓得尿裤裆!”

黄显龙说:“有本事,你跟老帅说,别在我们跟前瞎白活。”

汤玉麟气愤地说:“哼,拿着鸡毛当令箭,披着貂皮当虎皮!”

大帅府附近更是戒备森严,卫队旅官兵个个持枪荷弹,威严肃穆,气氛异常紧张。

奉系军阀穿着戎装,鱼贯跨入大帅府的门槛。

在大帅府司令部,军阀们按大小个,排成两排坐在长方形的桌前,正襟危坐。

不一会儿,张作霖迈着沉重的步伐,从侧门进入司令部。

军阀们见张作霖进来,齐刷刷地立正:“大帅好!”

张作霖慢慢腾腾地坐在正中的主席位置,挥挥手:“坐-坐-坐。”

众军阀这才悻然入座。

张作霖扫视了一圈,故意问道:“小六子呢?”

张学良豁地站起来:“学良在!”

张作霖若无其事地说:“今日,郭鬼子在滦州起兵,通电要求我退位,你继位,主政东北。呵呵,让我退,我就退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一声不就得了,何苦兵戎相见呢?”突然拍案而起:“妈了个巴子,都是些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张学良争辩:“父帅,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是郭松龄使用的离间之计啊,他想挑拨我们父子关系,让我们父子俩搞内讧啊!”

张作霖阴阳怪气地说:“郭鬼子与你是师徒关系,你与郭鬼子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若不是你一手提携,郭鬼子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吗?哼,我早就看出他有异心,所以一直没有重用他。可你却一直帮他说好话,说什么‘萧何月下追韩信’、‘玄德遇关张’,都是些屁话!这郭鬼子哪是韩信、关张?明明是肚里三国,头上长反骨的魏延嘛!可你小子良莠不分,把兵权、辖区都委托给他,可他却忘恩负义,吃张家的饭,砸张家的锅?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张学良被臊的脸红脖子粗:“别说了!我学良在此向各位叔伯、同僚保证,我若吾有二心,当千刀万剐,天打五雷轰!”站直了说:“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即日带领第三军在巨流河一线布防,抵御郭军,与郭松龄决一死战!另外,我亲率警卫营开往山海关,劝降三.八旅,他们都是我的旧部,只是受了郭松龄的蛊惑,才做出这种忤逆之举。”

张作霖哈哈一笑说:“好个小六子,不愧是我老张家的人,临危不惧,乃英雄本色也!”

众军阀哈哈大笑:“虎父无犬子!”-“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古英雄出少年!”

张作霖拍拍桌子说:“郭鬼子背信弃义,犯上作乱,我想听听你们‘四梁八柱’,有什么说法?”

张作相说:“按绿林规矩,凡我奉系应出兵勤王,对叛逆者杀无赦!”

汤玉麟说:“郭鬼子倒戈反奉,逼老帅下野,这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之举,我各路军阀应出兵讨逆,共同伐之,岂能让郭鬼子胡作非为?”

张景惠站起来说道:“雨帅下不下野,不是他郭鬼子说了算,而是大家说了算。郭鬼子发动兵变,犯上作乱,于理相悖,于法不容!我吉林省动员所有兵力,奔赴巨流河一线,与少帅一起,共同抵御郭军来犯!”

吴俊升结结巴巴地说:“呵呵,咱东北谁是英雄?唯有雨帅!我们都是狗熊,哪能做得了东北王?唯有雨帅当仁不让!”

张作霖瞥见总参议杨宇霆不屑的表情,说:“宇霆啊,郭鬼子起兵造反,叫嚣什么‘清君侧’,要诛杀杨宇霆,我听了都发毛。(稍倾)你这个三军总参谋长,有什么想法啊?

杨宇霆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我认为,郭鬼子举兵反奉,其目的不是逼大帅下野,而是想攻占奉天,啸聚陆大系官兵,主政东三省。为此,我们总参谋部已拟定了御敌之策。”来到地图前,揭开幕布说:“我同意汉卿部署,将主力布防在巨流河一带,因为郭军的进攻方向是奉天,而巨流河是奉天的天然屏障,如果我奉军沿巨流河一线构筑防御工事,集中兵力火力,以逸待劳,与劳师远征的郭军在巨流河决战,凭借奉军雄厚的实力,给予郭军以猛烈的打击,郭军必败矣!”

张作霖听了大喜:“看样子,宇霆比我还着急,已经提前做好了作战方案?(稍倾)我认为这个作战方案制定得很好,希望在座的诸位将领遵照执行,不得拉稀摆补!”

众军阀站起来,齐声应和:“绝不拉稀摆补!”

汽笛声声,一列蒸汽火车在冰天雪地的森林铁路上穿行。

车厢的餐桌上,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和西餐盘,随着火车的咔嚓声,“的的”振动。

张学良望着车窗外的夜幕发呆。

王金川走过来:“少帅,郭松龄回电了。”

张学良转过头说:“念!”

王金川念道:“茂宸起兵反奉,让老帅下野,少帅继位,改造军政,振兴东北。”

张学良拍案惊奇:“真他妈的‘老虎头上戴佛珠-假充善人’!”

餐桌上杯盘即刻倾覆,王金川赶紧收拾杯盘狼藉。

张学良过后反转:“回电,就说我‘学良愿意罢兵言和,止戈兴仁’。”

1925年11月28日,郭松龄率东北国民军攻占山海关。

山海关阵地炮火连天,血肉横飞。

在前线指挥部,郭松龄架着望远镜观察,镜头里郭军在炮火掩护下发动冲锋,却遭到了奉军枪林弹雨的压制。

郭松龄指挥道:“传令,第三旅正面佯攻,第八旅一团、二团从左右两侧包抄突袭!”

一个时辰过后,通讯兵传来捷报:“报告郭司令,我一团攻入九门口,二团拿下石门寨!”

郭松龄大喜:“传令,停止炮击,全线发起总攻!”

顷刻间,郭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奉军阵地,奉军丢盔弃甲,全线奔溃;

一双皮靴踏上尸横遍野的焦土,郭松龄踌躇满志地眺望硝烟弥漫的山海关。

列车的卧铺上,一件军大衣,裹着一个人。

突然,列车“哐当-哐当”地剧烈震动起来,最后“滋-滋”地发出刺耳地刹车声。

那个躺着的人被晃下卧铺。

张学良翻身爬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王金川跑过来说:“报告少帅,山海关已经被郭军占领了。”

张学良难以置信:“什么?山海关这么快就丢了?”

王金川说:“郭军在京奉线设置了路障,专列被拦在了山海关外。”

张学良揭开窗帘,见奉军卫队与郭军哨兵在关卡争执。

张学良拉上窗帘命令:“卫队长,你去叫你的兵上车,不要跟郭军火拼!”

卫队长赶紧下车,把卫队喊了回来。

张学良回头下令:“王副官,你通知列车长,开倒车,倒回北戴河!”

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北戴河奉军行营,张学良与卫队长围炉烤地瓜。

王金川进来说:“报告少帅,郭松龄的电话终于打通了。我传达了少帅要求与他预约面谈,遭到了郭松龄的拒绝。”

张学良不悦:“再打,直到郭松龄同意谈判为止!”

王金川只得出去再打电话。

不一会儿,王金川又进来说:“电话线被掐断了。”

张学良生气地说:“你以我的名义给他写封信,邀请他议和,口气要诚恳!”

王金川立正:“是!”

张学良对着王金川的背影说:“你开我的车,亲自把信送到他手里,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王金川连日赶到山海关,给郭松龄送去张学良的信。

郭松龄打开信封,认真阅读。

茂宸兄钧鉴:

承兄厚意,拥良上台,隆谊足感。唯良对于朋友之义,尚不能背,安肯见利忘义,背叛家父。故兄之所谓统驭三省,经营东北者,我兄自为犹可耳。良虽万死,不敢承命,致成千秋忤逆之名。君子爱人以德,我兄知我,必不以此相逼。兄举兵之心,弟所洞亮。果能即此停止军事,均可提出磋商,不难解决。至兄一切善后,弟当誓死负责,绝无危险……学良顿首。

郭松龄喊韩淑秀:“拿纸笔来,我要给汉卿写回信。”

韩淑秀拿来纸笔,放在会议桌上。

郭松龄提笔给张学良写信,并让王金川带回。

翌日清晨,王金川带回郭松龄的亲笔信。

张学良打开信,一字一句地阅读。

汉卿:

见字如面。

茂宸因军务在身,未能与君谋面,请见谅!

汉卿提出停战议和,茂宸斟酌再三,提出下列停战条件:(1) 山东归岳维竣;(2) 直隶归冯玉祥;(3) 热河归李景林;(4) 郭回奉执政,统掌东北。

妥否?敬请回复!

此致

张学良看完信后绝望了:“郭松龄反奉之目的已昭然若揭,他口头上拥我上台改造东三省,实则是他与冯玉祥、李景林、岳维竣密谋,瓜分冀、鲁、直、奉!”

王金川说:“郭松龄盗用少帅名义倒戈反奉,图谋不轨,我们对他不能抱有任何幻想。”

这句话点醒了张学良。

张学良下令:“班师回朝,与郭松龄决一死战!”


在张氏大帅府对面有一座中日合璧的洋房,琉璃瓦屋顶,大理石墙面,看起来庄重典雅。

在围墙的门墩上挂着一块黑牌照,上面写着鎏金字“日本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奉天公所”。

铁栅栏门口站着两个关东军,全副武装把守大门。

奉天公所是日本的特务机关,像一双眼睛时刻监视着张作霖的官邸“大帅府”。

本庄繁从日产轿车上下来,走进奉天公所“凹”字型院子,两边的耳房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吞噬每一个进来的人。

主房呈“品”字型,下面有三个拱形朱漆门,本庄繁推开正门进入奉天会所。

“一夕会”成员土肥原贤二、白川义则、河本大作、石原莞尔等,早已蹲坐在茶几前恭候。

艺伎帮本庄繁脱去大衣,本庄繁向在座的诸位鞠躬行礼:“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土肥原贤二回礼:“本庄大佐请坐。‘一夕会’关东军份子正在讨论郭松龄反奉之事,还请你这个日本驻华武官多多指教。”

本庄繁屈膝而坐,呷口茶说:“郭松龄反张,已在我预料之中。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们应当‘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

河本大作说:“鄙人以为,中国关内、关外之乱象,于大日本帝国的‘大陆政策’有益无害。中国愈乱,对我们愈有利,就像明治天皇及中土之患,发动了日清战争,以小博大,以弱胜强,最终逼迫大清帝国签订了《马关条约》,让日本帝国再次强大。”

石原莞尔说:“呦西-呦西,河本中佐是关东军高级参谋,对中国的兵要地志非常了解。在政治上,及经济上,中国之乱,哪一方均需要与日本合作,对日本在满洲之经济合作,尤为可贵。”

本庄繁说:“石原少佐是关东军的参谋,我很认可‘石原构想’所提出的‘满蒙生命线’。就大体而言,田中内阁认为,日本所仰赖中国者,较诸中国所仰赖日本者为多。故遇有关系紊乱情事,日本较易受害,且损失易较多。因此,田中内阁指示,军方以落实‘五路条约’开展活动。”

白川义则说:“我作为关东军司令,以为我方尚未掌握郭反奉的真实意图,不能贸然决定支持张还是郭,一旦郭取得政权,会对日本‘大陆政策’采取何种态度?因此,我们应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同时派遣中村少佐,专程前往昌黎郭松龄驻地,试探郭本人的态度,并加以胁迫利诱。”

土肥原贤二说:“白川大佐不必顾虑,我情报机关已获悉郭松龄反奉的真实意图。郭松龄滦州起兵之前,在北京‘万国饭店’宴请西北军的冯玉祥和奉系直隶都督李景林,共商反奉大计,并签订反奉盟约。郭、冯、李组成三角同盟,通电反奉,瓜分京、津、冀、奉、热、绥地盘。这是我情报人员获取‘盟约’的影印本。”

白川义则接过“盟约”影印本翻阅,喜不自胜:“哈哈,有了这个证据,我关东军就可以说服田中内阁了!”

中村太郎驾驶日野车,赶往昌黎郭军驻地。

韩淑秀慨叹:“我内线来报,李景林部在天津查封了我驻津办事处,抢劫我仓库的冬装和物资,拟攻打滦州,切断我军后路。”

郭松龄骂道:“这个‘李直鲁’,分明是三姓家奴,背信弃义,在我背后捅刀子!等我拿下奉天,回头再找他算账!”

韩淑秀嗫嚅:“还有那个冯玉祥,假道出兵京津冀,跟李景林争夺地盘打起来了。我反奉同盟没有被张作霖打倒,反而被自己的内讧瓦解了。唉......前途未卜啊!”

郭松龄更是来气:“这个‘冯基督’,有奶便是娘,善于玩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把戏,是个名副其实的‘倒戈将军’!”

韩淑秀说:“据俄国特使反馈,斯大林怕引起第三次日俄战争,只协助国民军北伐,不直接出兵干涉。”

郭松龄瞪了韩淑秀一眼:“哼,什么反奉同盟,各打各的算盘!(哀叹)唉......现在我军孤悬于关外,只能孤军奋战,拼死一搏了!”

中村太郎蹑手蹑脚地进来,被郭松龄“骂娘”声给怔住了。

郭松龄看到日本特使到来,马上转忧为喜。

中村太郎鞠躬说:“郭将军一路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真乃关云长再生。”

郭松龄哼哼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中村少佐今日来找我,有何贵干?”

中村太郎遗憾:“唉......据说冯、郭、李的反奉三角联盟破裂了?太可惜了。”

郭松龄鄙视道:“你们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中村太郎说:“据有关情报说,李景林忌惮冯玉祥援军借道直隶,害怕冯玉祥部进驻京津后赖着不走,愤然撕毁盟约,不仅武力对抗冯军北上增援,还查封了郭军的冬装和军需,切断了郭军的后路,致使郭军腹背受敌,孤悬关外。(停顿)我为郭军的处境担忧啊。”

郭松龄打个寒噤:“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有事请直说!”

中村太郎说:“我奉关东军司令白川义则之命而来,想帮助郭将军。”

郭松龄狐疑:“噢,怎么帮法?”

中村太郎厚颜无耻地说:“若郭将军保证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利益’,我关东军会协助郭将军进驻奉张老巢 - 奉天。”

郭松龄婉拒:“这是中国的内政,外国人无权干涉!日本方面应该严守中立,不得向奉张当局提供任何军事援助!”

中村太郎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如不然,关东军会以保护日本侨民和南满铁路不受损害为名,定会采取适当措施,或者武装干涉!”

郭松龄被激怒了:“我在此声明,在本军抵奉以前,东北各省政府或张氏个人与外人所定的一切条约、契约,惟均不能承认有效!”

中村太郎气急败坏:“你-你-你......”转身离去。

双方谈判就此破裂。

在奉天公所昏暗的白炽灯下,“一夕会”的关东军成员本庄繁、土肥原贤二、白川义则、河本大作、石原莞尔等人围炉夜话。

本庄繁说:“从郭松龄与中村两人谈话来看,我认为,如果郭松龄上台,显然将会以国民革命军的姿态,撤销中日签订的条约,导致日本在华利益及满蒙政策出现令人担忧的局面。”

白川义则说:“尽管如此,田中内阁并没有完全放弃拉拢引诱郭松龄为日本对华政策所用的努力和打算。中国的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策也。”

土肥原贤二说:“既然这样,我们应再次派中村少佐拜会郭松龄,持友善态度,尽量拉拢郭松龄,只要求他将关东州的界线向北扩展到辽阳县,关东军同意出面助郭取得东北政权。”

中村太郎再次驱车来到昌黎,拜曷郭松龄。

郭松龄见面就问:“中村少佐还没有走?”

中村太郎说:“我住在北戴河,并没有走远。”

郭松龄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中村太郎说:“白川司令打电话给我,让我体谅郭将军的苦衷。为了减轻郭将军的压力,白川司令提出,只要郭将军同意将金州、复州、盖平、海城等地割让给日本,将关东州的界线向北扩展到辽阳县,关东军将全力助郭将军取得东北政权。”

郭松龄拍案而起:“你们日本人这是在趁火打劫!我郭松龄举兵反奉的目的,就是反对张作霖卖国求荣!”

中村太郎隐忍道:“如果我们将郭、冯、李三角密约公诸于众,会有什么结果?我想,郭将军心里很清楚。”

郭松龄翻脸了:“去-去-去,你想干什么就干,别来烦我!”

中村太郎悻悻而去,谈判再次破裂。

电话那头,中村太郎说:“郭松龄刚愎自用,桀骜不驯,无视日本之友善态度,谈判再次破裂。(停顿一会)属下无能,请大佐阁下谅解!”

电话这头,白川义则说:“既然郭松龄不听劝告,我们会另做打算。”

白川义则挂了电话,对机要秘书说:“你马上电告田中首相,就说郭军进入满洲,是对日本在满蒙权益的重大威胁,我们必须援助张作霖。妥否?请速回电。”

奉天城薄雾濛濛。

文武百官和富商巨贾纷纷携眷驾车出逃,商店关门,路人行色匆匆,街道混混沌沌。

张氏大帅府内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张作霖惶惶不可终日,在府内指手画脚:“不要磨磨叽叽,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转移到旅顺货栈!”

姨太太们匆匆忙忙收拾金银细软,家丁们手忙脚乱地搬箱倒柜。

张作霖喊来副官王金川,对其说:“去,在门前屋后,架上材火,摆上汽油桶。”

王金川纳闷:“架材火、摆汽油桶干什么?”

张作霖慌慌张张地说:“郭军很快就要打进奉天了,我不想把大帅府留给郭鬼子。一旦情况不妙,你派人把大帅府付之一炬,不能给郭鬼子占了。”

1925年12月5日,郭松龄率部攻陷锦州,奉天危在旦夕。

杨宇霆匆匆来到大帅府,见府内乱糟糟的,问王金川:“怎么回事?”

王金川说:“听说郭鬼子占领了连山、锦州,张大帅要把家搬到旅顺去。”

杨宇霆急忙找到张作霖,问:“雨帅,你这是干什么?”

张作霖反问:“你怎么现在才来?都快把我急死了!”

杨宇霆笑了说:“雨帅,我还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摇摇头)雨帅一世英名,怎么能被郭鬼子吓跑了呢?回去-回去,只要雨帅能稳得住,人心才不会动摇。”

张作霖丧怵道:“你有所不知,如今奉系集团已人心惶惶,呈颓废之势,你让我这个老帅如何面对啊!(回头说)你发布通告,说我主动下野,退隐旅顺,奉天府就交给小六子了。”

走进老虎厅,杨宇霆不慌不忙地说:“据叛逃回来的奉系官兵说,郭鬼子的反奉联盟已经土崩瓦解了。原奉系第一军军长、直隶督办李景林背叛了反奉三角联盟,查扣了郭军天津仓库的军需。我已经派李景林的家人说服了他,让他出兵滦州,断了郭军的增援和补给,还让李景林部阻击冯玉祥的援军。这样,郭军只能孤军奋战,等打到奉天,已成了强弩之末了。”

张作霖忐忑不安:“熟不知,郭军来势汹汹。昨晚我接到前线密报,说郭军不仅攻占了锦州、连山,还袭击了营口,现已抵达沟帮子,奉天岌岌可危啊!”

杨宇霆惊讶:“郭鬼子兵贵神速啊!也难怪,奉系的精锐都聚集在郭鬼子的麾下。(沉吟片刻)大帅,你以江湖决死令下令,让王永江派省警察大队增援巨流河张学良的中路军,命令吴俊升率黑龙江骑兵师,从巨流河右翼包抄郭军,再命令汤玉麟率吉林骑兵旅从巨流河左翼夹击郭军,令热河都统阚朝玺驻守朝阳、北票,阻击冯玉祥部经热河北上增援。这样就形成了东、西、北三面拱卫奉天的‘奉天保卫战’。”

张作霖着急:“你说这么多,我这个老家伙能记住吗?还是你以三军总参谋长的职权下令吧。”

杨宇霆说:“郭鬼子假借少帅之名,蛊惑奉系少壮派起义,已让奉系集团患上疑心病。我下令,奉系的那些元老派还能信服吗?关键时期,还得老帅出马才能服众啊。(停顿)如果老帅记不住,不要紧,我让薛参谋出个方案给你,你照着念得了。”

张作霖说:“我下决死令没问题,可你有把握吗?”

杨宇霆说:“如果有日本关东军协助,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张作霖感叹:“日本人可鬼得很,不放血,不割肉,他们是不会白帮忙的。”

杨宇霆说:“听说日本人找过郭鬼子。如果郭鬼子与关东军联手,奉军必败无疑。”

张作霖哆嗦道:“我-我-我,马上去找日本人,不能让郭鬼子抢了先。”

天上大雪纷飞,地上积雪覆盖。

张作霖与省长王永江踉踉跄跄走进“凹”型奉天公所,推开拱形的朱漆门钻了进去。

中村太郎已在客厅恭候,毕恭毕敬地迎接张作霖大驾光临。

张作霖开门见山问:“土肥原贤二呢?”

中村太郎么说:“土肥原中佐去旅顺公干了,张大帅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其实,土肥原贤二躲在隔壁办公室的窗户后面,偷偷窥视,他那标志性的仁丹胡由于紧张,一挑一挑。

张作霖问:“听说你们日本人背地里与郭松龄勾搭,准备拥郭废张?”

中村太郎狡黠地说:“哪里-哪里,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郭军兵变的情况而已。”

张作霖放心了:“郭松龄起兵造反,说我媚日,要打倒我,你说我冤不冤?现在郭松龄都快打到我家门口了,你们日本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中村太郎厚颜无耻地说:“我们选择郭松龄还是张作霖,取决于二位对日本的态度。”

张作霖指着王永江说:“王省长已经跟土肥原顾问商量好了,请你们关东军帮忙,一是把我的家眷安排到旅顺暂住;二是请关东军出面,共同抵抗郭军。”

王永江在一旁附和:“是-是-是,我昨天跟土肥原顾问在电话中谈妥了,他答应把张大帅家属安排到旅顺货栈栖息,同时同意关东军出面援张反郭。”

土肥原贤二悄悄地躲在窗户后面,倾耳偷听。

中村太郎说:“既然如此,只要张大帅要答应我们一些条件,作为交换条件,这些都不成问题。(补充说)这是土肥原中佐临走时交待于我的。”

张作霖冷笑道:“哼哼,我早预料到了,日本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中村太郎阴险地笑道:“张大帅知道就好。”打开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抽出一份文件说:“这是土肥原中佐事先拟定好了合作方案,请张大帅过目。”

张作霖敷衍道:“我没有文化,看不懂。”叫来王永江:“你念给我听。”

王永江念道:“第一、日本臣民在东三省和东部内蒙古,均享有商租权,即与当地居民一样,有居住和经营工商业的权利;第二、间岛地区行政权移让;第三、吉敦铁路线延长,并与图们江以东朝鲜铁路接轨和联运;第四、洮昌道所属各县均许日本开设领事馆;五、以上四项的详细实施办法,另由日本外交机关共同协商决定。”

张作霖问:“哦,怎么都是你们的条件,我的条件呢?”

中村太郎说:“先别慌,还没念完。”拿过文件念道:“作为交换条件,日本阻止郭军通过满洲沿线,必要时日本关东军出兵保护张作霖,维持省城治安,给张作霖等要人提供避难场所。”

张作霖霍地站起来:“妈了个巴子,老子豁出去了,签就签!”匆匆签完字,将文件夹一合,笔一摔,指着中村太郎说:“我再次申明,密约-密约,秘而不宣,再不能让郭松龄一类的人拿‘密约’打我的脸了!”

中村太郎窃喜:“呦西-呦西,请大帅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保管。”

张作霖站起来,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土肥原贤二得意忘形的脸,须臾从窗户移开。


“笃笃......”一辆小火车穿林海,过雪原,向奉天驰骋。

忽然,火车“咔嚓咔嚓”停下,巨大的惯性将郭松龄夫妇掼倒,车厢杯盘丁当。

郭松龄爬起来,见韩淑秀晕晕乎乎。

郭松龄问:“邹参谋,发生什么事了?”

邹参谋说:“大凌河铁桥被奉军炸毁了,火车无法通行,只好紧急刹车!”

郭松龄透过车窗,看着残破的铁路桥说:“告诉司机,倒回沟帮子!”

小火车倒回沟帮子,又一次紧急停车。

邹参谋报告:“报告司令,沟帮子铁路被奉军炸毁的水塔阻塞!”

郭松龄下车看到铁路被巨型水泥块和碎石覆盖,轨道断裂翘起。

韩淑秀冒着狂风说:“我们现在进退维谷,怎么办?”

郭松龄被迫改变了策略:“兵贵神速啊,通知各部队,徒步向奉天进发!”

邹参谋立正:“是!”

中村太郎骑着三轮摩托车,匆忙赶到新民县郭军前线指挥部。

中村太郎郑重地向郭松龄递交了关东军司令部的“警告书”。

郭松龄、张作霖亲启:帝国在该地有重大权利与利益。因此,在铁道附属地带,即我军守备区域,因战斗或骚乱,我军都可视为是对帝国利益的危害。关东军当然会采取必要之措施。

望郭、张二位司令明鉴。

郭松龄拿着“警告书”,火冒三丈地说:“我是看明白了,日本人是想阻止我国民军进军奉天!这是中国的地盘,轮不到你们关东军指手划脚!”

但是在另一边,张作霖拿着“警告书”哈哈大笑:“哈哈,日本关东军终于肯出面干预了!”

杨宇霆附和道:“只要日本关东军出面,奉天保卫战就成功了一半。”

郭松龄怒发冲冠的样子,与张作霖得意忘形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郭松龄说:“中村少佐,请你转告白川司令,贵国在东三省之侨民生命财产,于本军范围内,余当竭力保障其安全,惟贵国对本军和平之主张,恐不择手段!”

中村太郎说:“白川司令让我再次转告阁下,如郭军要进入奉天,必须承认张作霖与日本帝国所缔约的‘五路条约’,维护日本帝国在满蒙特殊权利和优越地位。如阁下答应这些条件,则日本帝国就能给予阁下援助,废张立郭。”

郭松龄不屑:“我再次声明,我班师回奉,是中国的内政,希望贵国保持中立,不要干预。另外,我不懂日本帝国在满蒙有什么特殊权利和优越地位?”

中村太郎说:“阁下如不承认日本帝国的优势地位和特殊权利,帝国可要对阁下不便了。”

郭松龄义愤填膺:“岂有此理,你们若把我硬拉下水,我也要把你们拖进泥潭!”

在旅顺的太阳沟,有一幢俄罗斯风格的三层小洋楼,酷似一个长方形的堡垒,那就是关东军司令部。

关东军司令白川义则抄起电话下令:“命令关东军第二守备队,对渡过河口开往营口的郭军进行阻扰,迟滞郭军于14日对奉天发起的总攻!”

大风起兮,雪飞扬。

巨流河前线,郭松龄握着日式望远镜,向巨流河北岸瞭望。

奉军阵地森严壁垒,堑壕、碉堡、指挥塔等军事设施历历在目。

郭松龄哼哼一笑说:“张学良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你看那堑壕、碉堡布置的井井有条。看样子张学良已严阵以待,准备与我在巨流河一线一拼高低了。”

邹参谋说:“据内线汇报,张学良率奉军主力在巨流河正面布防,吴俊升率黑龙江骑兵师在巨流河右翼包抄,汤玉麟率吉林骑兵旅从巨流河左翼夹击,对我军形成左、中、右三面合围之势,我军应集中火力突击中路,撕开一条缺口,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再分而歼之。”

郭松龄胸有成竹地说:“呵呵,那是我在讲武堂时教给你们的攻坚战法,这些张学良已烂熟于胸,肯定做好了应对之策。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兵分三路,三面出击,迎击奉军的左、中、右三路大军,来它个斩头、去尾、破肚,各个击破。”

北岸的前线指挥部里,张学良架起德制观测镜,向巨流河南岸的郭军阵地观望。

郭军阵地简单实用,士兵轻装上阵,精神抖擞。

传令兵跑过来报告:“报告少帅,郭军已夺取新民县,包围了白旗堡的我军司令部!”

张学良望着湍湍生烟的巨流河说:“巨流河啊巨流河,仿佛命中注定,学良要与茂宸在此决一死战了!以前在讲武堂时,茂宸与学良在这里军演陆军火炮协同,今天就让学生与老师在这里真刀真枪地干一场,比比高低吧!”

薛参谋说:“郭松龄用兵诡异,我们是否加强侧翼防御,以防郭松龄偷袭?”

张学良摇摇头说:“郭松龄是个宁折不弯的人,他一定哪硬往哪打。我们只要把正面工事做好,顶住郭军的进攻,再加上宣传攻势,就可以取得胜利!”

一架德式信天翁飞机在郭军阵地上空盘旋。

郭军士兵大多数没见过飞机,而且飞的这么低,连飞机轮子都可以看见,惊呼:“这是什么飞机?飞这么低?”

冯庸穿着飞行夹克,戴着头盔,顶着寒冷的气流,驾驶德制“信天翁”,向郭军沿线张望。

飞机在郭军阵地盘旋了两圈后,飞走了。

第三圈,飞机超低空飞行,几乎贴着地面,尾部掀起了一股股雪雾。

飞机尾部撒下一串串传单,与雪雾一起飘飘扬扬地落下来。

郭军士兵以为是“钞票”,疯狂抢夺。

韩淑秀捡起传单浏览了一遍,命令士官:“把传单都收缴起来,烧了!”

郭松龄问:“传单上写着什么?”

韩淑秀给他一份传单看,郭松龄盯着传单发愣。

传单上写着:官兵们,我是京榆驻军总司令张学良,我郑重地向你们声明,郭松龄假借我张学良的名义,蛊惑少壮派官兵造反,实属一场惊天大骗局!现在张作霖已经退隐旅顺,张学良业已主政东三省军政,你们起兵反奉,逼张下野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请各位官兵放下武器,回到张学良麾下,一概既往不咎,想回家的发给军饷,不想回家的继续当兵。我们吃张家的饭,穿张家的衣,张家人不打张家人! 张学良欢迎你们弃暗投明!

几个士兵挑刺鸣冤:“我们上郭鬼子的当了!”-“郭鬼子忘恩负义!”-“做人要有良心,吃张家的饭,穿张家的衣,张家人不打张家人!”-“张家人打张家人,冤枉啊!”

郭松龄立即拔出手枪,“呯-呯”两枪把带头闹事的士官给毙了。

其他士兵一看,瞠目结舌。

郭松龄警告道:“我宣布临时战时令,一、不准私通奉军;二、不能背叛东北国民军;三、不准叛变投降;四、不准临阵逃脱!凡违反以上四条战时令之一者,一律就地枪决,绝不姑息!”

邹参谋与士兵们个个愁眉苦脸,士气低落。

北岸的奉军士兵津津有味地吃着猪肉饨粉条,打闹嬉戏。

忽然,炮声隆隆,地动山摇,郭军发起突然袭击。

吴俊升正在与几个将领打麻将,听到炮声,还舍不得丢下手中的“幺鸡”。

吴俊升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说:“炮声好像是从南面传来的,离我们还隔着一条巨流河呢。”催促道:“别紧张,打牌-出牌。”

骑兵旅长穆青举牌不定:“北面可是少帅驻防的巨流河战区,不知道少帅顶得住顶不住?”

吴俊升嗤笑道:“郭鬼子可是张学良的老师,老师教训学生那是天经地义,谁让他年少轻狂,不懂事呢?”摸牌、出牌、催牌:“快点出牌。前几年他跟着郭鬼子搞军制改革,恨不得把我们这些老派给撸了,他好扶持少壮派上位。现在少壮派起兵谋反,他又不得不靠我们老派给他撑着。”又催促:“打牌-打牌。让他吃吃亏,长长记性,别老是看我们老家伙不顺眼。”

汤玉麟躲在帐篷里喝花酒,与骚娘们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忽听远处传来炮声,给汤玉麟浇了盆凉水,情趣全无。他推开骚娘们,骂道:“郭鬼子,你真他妈扫兴!你早不打,晚不打,偏偏等老子喝酒的时候打!”

汤玉麟一边打发骚娘们,一边披上衣服,揣起两把盒子枪,操起鬼头刀,晃晃悠悠地走出帐篷。

巨流河上空,炮火连天,枪林弹雨。

郭松龄在前线督战:“上刺刀,给我冲!”

官兵装上枪刺,爬出战壕,呼啸:“冲啊......”

刹那间,炮声、枪声、呐喊声响彻云霄。

郭军士兵像一群敢死队,端着刺刀拼命地往前冲。

奉军士兵见状惊呼:“郭军打了鸡血了!”-“嚯,日本式冲锋!”

奉军士兵蜷缩在掩体,惶惶不安。

张学良抄起一支毛瑟步枪,冲出指挥部,趴在战壕,与士兵一起战斗。

张学良像一个敏捷的猎人,利用地形地貌,时而射击,时而隐蔽,动作十分麻利。

张学良奋勇当先,打动了奉军士兵,他们奋力爬出战壕,奋起还击。

“突-突-突.......”几挺马克沁机关枪喷出愤怒的火舌。

在马克沁机关枪密集的扫射下,郭军士兵像一片荼蘼的麦子,纷纷倒下。

炮声忽然停止,郭军很快丧失了战斗力。

郭松龄怒吼:“炮火怎么哑了?”

邹参谋说:“炮兵旅长韩朝贞把炮拖走了!”

郭松龄问:“他把炮拖到哪去了?”

邹参谋说:“听撤回来的士兵说,韩旅长被张学良派来的人重金收买了,已把大炮拖到巨流河北岸的奉军阵地上去了。”

郭松龄一听煞了气:“命令部队撤出战斗,撤回巨流河南岸,重新构筑防御工事!”

奉天学生联合会的学生骨干,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准备宣传资料。

阎翰林在书写标语,苏友文收拾横幅、旗帜。

任鹏飞进来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东北国民军已经推进至新民、白旗堡、兴隆店,马上就要打进奉天了!”

阎翰林惊奇:“兴隆店?哪可是奉军的司令部啊!”

苏友文惊喜:“我已通知了奉天各学校、工商界、文艺界、报社和进步团体,发动市民迎接东北国民军进城!”

任鹏飞说:“好-好-好!郭松龄进攻神速,我们也不能怠慢,赶在东北国民军进入奉天时,我们做好欢迎的准备。”

奉天关东军临时司令部里,土肥原贤二指挥文职人员搬运资料,收拾办公室。

白川义则司令和河本大作参谋、本庄繁武官信步走进关东军奉天司令部,东张西望。

土肥原贤二跑过来鞠躬:“白川司令、河本中佐、本庄大佐,欢迎诸位来到奉天关东军司令部办公!”

白川义则欣喜:“土肥原中佐辛苦啦!”

土肥原贤二乐呵呵地说:“我们得益于奉天之乱,王永江省长才肯把这栋楼给我们关东军做办公室。不然,张作霖才没那么大方呢。”

河本大作大笑:“哈哈,从此以后我们关东军就可以长期驻扎在奉天了!”

土肥原贤二得意洋洋:“中国话怎么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诸将领“哈哈”狂笑。

走进司令办公室,本庄繁坐在沙发上,满意地说:“我喜欢坐中国的椅子,宽敞、舒适,不像日本榻榻米,蹲着难受。”

白川义则坐在老板椅上,晃悠着说:“日本内阁已经批准我们援张拒郭的建议。为了支持张作霖,阻止郭松龄进入奉天,我已把铁岭、辽阳、海城等地关东军派驻奉天府警戒,拱卫奉天。”

土肥原贤二赞同:“呦西-呦西,白川司令英明果断。”

白川义则踌躇满志地说:“今天,郭松龄部已进入新民、白旗堡,包围了兴隆店奉军司令部,奉天已岌岌可危,若不采取断然措施,坐在这里的恐怕不是我,而是郭松龄了。”

本庄繁说:“我已请示了日本内阁,决定从国内抽调步、骑、炮兵2500余人,组成第一混成旅团,再从朝鲜龙州驻军调派步兵大队、野炮大队各2个约1000余人,增兵中国东北,于19日全部抵达奉天,归白川司令统一指挥。”

白川义则大喜:“哈哈,看样子本庄大佐比我想的周到。有了援兵和大炮,我们还愁什么?哪就干吧!”

河本大作谏言:“为了防止郭松龄将东三省‘赤化’,白川司令应将奉天、辽阳、抚顺、铁岭、开原、长春等14个城镇作为关东军守备区,绝对禁止武装部队进入。”

白川义则首肯:“呦西-呦西,我马上向关东军发布命令,按河本参谋的计划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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